许知意开始意识到,男生和男生之间是有巨大的差异的。
有的又皮又讨厌，还脏兮兮，有的不一样,像都都哥哥，就又帅又干净。
寒商不止帅，成绩也很优异,升进附近的一所重点初中。
一年后,许知意也以拔尖的成绩轻松进了同一所初中。
进了中学后,学习压力骤然变大，每天的作业多得吓人，许知意也开始多花心思在功课上面。
初二的时候，许知意平静的生活忽然多了一点波澜。
这天，班里来了个转学生。
转学生名叫宋凌，是跟着爸妈从南方遥远的越市搬过来的。
据说为了转进这所重点初中,他提交了以前的成绩单，成绩相当好。
学校不放心,特地拿了上学期的期末试卷给他做，结果只答完了英文卷子，好几个班主任就已经抢着要他了。
再做完数学卷，学校已经很明白,这位是尖子生无疑。
许知意的班主任在抢人大战中大获全胜,骄傲地把宋凌领回来了，安排他坐在许知意右手边的空座位。
这个新来的转学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全班都在偷偷往他那边瞧，许知意也不例外。
宋凌明显是属于好看的那一挂，个子高高的，肤色偏白一些,睫毛浓黑，像两片小扇子。
不过很快，许知意就发现了宋凌的特殊。
她生平第一次见到比寒商还不爱说话的人。
只不过寒商的不说话是悠游自在的，宛如在脸上明白地写着四个大字——“懒得理你”，其实私底下和许知意在一起的时候，废话比谁都多，还特能怼人。
而且就算他不开口，周围的一切，件件桩桩，全都落在眼里，他什么都知道。
宋凌的沉默却真的就是沉默。
在全班同学好奇的目光中，他垂着眼睛，只盯着桌上摊开的课本，连头都不抬，宛如在教室里单独给自己辟出一块结界。
整个上午，宋凌愣是没跟任何人说过任何一个字。
这让许知意的好奇心压不住地噌噌往上涨。
中午放学的时候，有人忍不住过去跟宋凌搭讪。
“你以前在越市啊？哪个学校啊？”
宋凌沉默了两秒，才吐出两个字，“尚德。”
有人知道，“尚德啊？是不是那个很厉害的尚德？”
宋凌又不说话了。
许知意左边坐着的是个女生，叫蒋一宁，她探头过来，悄声下结论：“长得挺帅，可惜是个哑巴。”
这评价非常客观。
许知意点点头，摊开做笔记的本子，在空白的边沿上画了一横一竖两道。
蒋一宁问：“你干嘛呢？”
许知意小声说：“我想记一下他能说几个字。估计一天下来，连一个正字都画不完。”
果然，一直到下午，那个宋凌愣是一声都没再出过。
再下一节课是语文，许知意看见，前座的同学回过头跟宋凌说了点什么，大概是借笔。
许知意侧耳细听着。
宋凌从笔袋里拿出笔，递过去。
蒋一宁探头往这边张望，用口型无声地问许知意：“他说话了没？”
许知意把本子竖起来给她看。
本子上仍然只有那一横一竖的两道，毫无进展，估计今天连第三道都画不上。
人家真的是死不开口。
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忽然点名。
“那位新同学，叫宋凌是吧？你来把这段课文读一遍。”
噗。
宋凌站起来，开始读课文。
这位大神终于开了金口，一句一句地往外跑字，许知意本子上的正字突然就大丰收。
许知意和蒋一宁对视一眼，两个人一起笑趴在桌上，立起课本遮住脑袋。
等许知意笑够了，坐起来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宋凌也读完坐下了，视线不再盯着课本，而是抬起头，正看向她这边。
许知意有点慌，赶紧转回头。
真的不是在嘲笑他读课文的意思。
放学的时候，窗外下起了雨，许知意收拾好书包出门时，发现寒商正等在教室门口。
他看见许知意出来，迎上来，“我过来看看，怕你没带伞。”
许知意经常忘记带伞，寒商却永远记得，下雨天过来找她早就成了他的条件反射。
不过今天许知意带了。
她把手里的雨伞给寒商看，“我早晨就看见天气预报了。”
寒商点头，“我妈晚上有事不在家，我去你家？”
他家就算妈妈不在家，也有阿姨做晚饭，不知为什么，非要去许知意家蹭饭吃。
一年也不知道蹭了多少回，许知意早就习惯了，“好啊。那一起走。”
从教学楼里出来，雨下得更大了，还好许知意家离学校很近，走过去不到十分钟。
两人一起出了校门，许知意忽然看见，前面有个男生正在冒着雨往前跑，跑一小段，闪身躲在旁边店铺的屋檐下。
是那个新来的转学生宋凌。
雨不小，就几步路，宋凌的头发和肩膀已经淋湿了。他站在屋檐下抹脸上的雨水，探身看看前面，好像打算继续跑到下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
许知意今天课堂上笑了宋凌一次，被抓包，正对他有点负疚，跟寒商说：“我们过去？”
两个人也来到屋檐下，宋凌明显认出许知意来了，不过只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出声。
许知意主动招呼：“宋凌，你没带伞啊？”
他点了下头。
“你要去坐地铁吗？”
这条路再往前走就是地铁站。
宋凌又点了下头。
这里离地铁站还有段距离，这么大的雨，淋过去一定全身湿透。
许知意合起自己的伞，甩了甩，递到宋凌面前，“那你用我的好了。”
宋凌看看伞，再看看她，没有接，倒是终于开口说话了。
“那你呢？”
还是只有三个字。
他甚至都不说五个字——“那你怎么办”。
许知意指一下寒商，“我们两个一起走，也不远，用一把伞就行了。”
许知意再往前递了一下伞，“给你，别客气。”
宋凌终于把伞接过来了。
“谢谢。”他说。
又多加了两个字。
就像游戏里刷怪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骗他吐出来，好有成就感。
“不用客气。”
许知意把伞递给宋凌，拉着寒商就走，人钻到寒商的伞底下，抓住他的胳膊。
寒商没出声，把伞往她那边斜了斜，忽然脱开许知意的手。
他伸手搭住许知意的肩膀，把她揽得近一点，“小心淋到。”
两个人走出去一段，寒商才问：“是你们班同学？以前好像没见过。”
“是今天新转过来的，”许知意说，“特别不爱说话，就像那种吐金币的小人，敲一下，才吐一个字出来。”
“据说成绩特别好。”许知意补充。
寒商低头看她一眼，“比你还好？”
“不知道，”许知意说，“马上就要期中考了，考完就知道了。”
寒商的伞本来就是给两个人准备的，尺寸足够大，到许知意家的时候，两人基本都没湿。
许知意爸妈还没下班。
姐姐已经去读大学了，房间现在归许知意一个人独享，她和寒商放下书包。
寒商自己去厨房找杯子喝水，许知意在书桌前坐下，往外掏书。
她平时这个时间都是画画，寒商回来看见，有点纳闷，“今天作业还没做完？”
“不是，”许知意说，“快期中考了，我想提前复习。”
寒商过来坐下，“一个期中考而已。”
许知意抽出一沓卷子，嘀咕：“总不能让转学生拿第一，丢我们班的脸。”
寒商沉默片刻，才说：“你还挺替你们班着想。”
这话怎么听都带着点反讽的意思，许知意答：“那是。”
许知意闷头做题，忽然发现寒商半天没说话了，抬起头，发现他只是把书本摊开了，却没在看，反而对着她面前的卷子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许知意用笔在他也眼前晃了晃。
“你干嘛呢？”
寒商回过神，攥住她的笔，把笔从她手里抽出来，低下头用她的笔开始做题。
许知意默了默，“那是我的，你还我。”
“不还。”寒商头也不抬，“有本事抢回去。”
抢就抢，谁怕谁。
许知意劈手去夺笔。
寒商往后一让，人已经站起来了。
他仗着长得高，肆无忌惮，许知意拉住他的胳膊往下猛扯。
门那边传来防盗门打开的声音，好像是许知意的妈妈回来了。
寒商扬声说：“阿姨，我过来了。”
许知意妈妈在门口那边遥遥地答：“寒商来啦？正好，阿姨家今天晚上吃包子，有你爱吃的茴香馅。”
许知意不吭气，继续抢她的笔。
寒商已经把胳膊放下来了，笔递给她，“那么激动干嘛，又不是不还你。”
第二天早晨，一到教室，宋凌就把伞还给了许知意。
“谢谢。”他说。
又新添了两个字。
如果回答老师的提问不算的话，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期，宋凌说过的话在许知意的本子上都没凑满五个正字。
期中考试很快就来了。
许知意摩拳擦掌，认真备战，自我感觉考得还不错。
期中成绩贴出来的那天，她火速挤到教室前面人堆里看，一眼看见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一，松了口气。
宋凌的名字紧跟在她后面。
许知意扫了一遍各科成绩，其他还好，但是他的英语比她高了两分，接近满分。
这天一放学，许知意就去找寒商。
寒商一直在全世界跑，从小就请着外教的私教，英文好到如同母语，说得大概比学校的英语老师还要流畅。
两人一起出了校门，没别人了，许知意才说：“寒商，你帮我补补英文好不好？”
寒商纳闷：“你以前不是不要补么？”
他每周都有私教课，寒商妈妈本来是想让许知意也到他家一起上课，但是许知意妈妈说，最好不要占人家这种便宜，他家请的外教太贵，欠的人情没法还。许知意自己兴趣也不大，觉得考试成绩可以就行了，犯不着用那么大功夫。
寒商想了想。
“期中成绩出来了？”他猜，“英文没考过那个转学生？”
猜得倒是挺准。
寒商的眼睛盯着她，许知意只得点了下头。
寒商停顿片刻，仿佛顺了顺气，“那你来我家一起上课吧？”
妈妈肯定不许，许知意问：“你能自己帮我补吗？”
寒商没说话。
许知意望着他等着。
寒商终于说，“行。不过有个条件。”
许知意一听有戏，马上问：“什么条件？”
寒商不动声色，“叫一声……都都哥哥。”
许知意脸上瞬间发烧。
两个人都长大了，“都都哥哥”这四个字，怕是有好几年都没叫过了。
但是为了能补英文。
许知意开口：“……都都哥哥。”
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在车水马龙中根本听不清。
寒商淡淡道：“听不见。听不见的可不算。”
许知意把心一横，干脆踮脚凑上去，放开嗓门，运足了气：“都都哥哥！都都哥哥！都都哥哥！！”
吓得旁边的路人猛回头，大概以为她是神经病。
寒商忍笑，按住耳朵，“行了行了，听见了。”
这之后，寒商每周都会特地去许知意家，帮她补英文。
她的语法没问题，就是听和说弱了一点，可对付考试已经足够了。
许知意还是补得很认真。
这天寒商又过来补课，忽然看见许知意笔记本上空白的地方，画着一个个正字。
他纳闷：“这是什么？”
“哦，”许知意解释，“那个宋凌，不是很不爱说话么，我在记他这周说的字数。”
许知意往前翻了翻本子，“看，这个是上周的。”
她低头研究，“这周到今天为止，比上周同期多说了三个字，我估计周末之前，有望超过上周一个正字。”
许知意和蒋一宁这两周一直都在玩这个数宋凌说的字数的游戏。
寒商望着本子上一笔一划记下来的正字，盯了好久。
他忽然问：“许知意，你觉得这个宋凌，很帅么？”
许知意还在数正字，随口答：“他在我的榜上，也不算最帅的吧。”
寒商：她的榜？
竟然有这么一个榜？？
许知意美男排行榜。
寒商立刻问：“那在你的榜上，谁排第一？”
许知意抬起头，这才意识到她刚才随口说了什么。
她有点慌。
无奈寒商正盯着她的眼睛瞧，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许知意？”
许知意硬着头皮，承认：“你。你第一。”
寒商顿在那里，好半天，才接着问：“那宋凌排第二？”
“不是，”许知意说，“排第二的是杀生丸。”
本来应该让杀生丸排第一，但是考虑到和寒商那么多年的交情，这个第一给他也无妨。
寒商追问：“那宋凌呢？排第几？”
“宋凌啊……”许知意停顿了好久，明显是在心中默算，最后终于说，“……他排……第……三十……七？”
寒商现在已经完全不关心从第三到第三十六都是谁了。
他的嘴角弯起来，重新拿起笔，敲敲面前的书。
“专心一点，我们继续。”
许知意：是你先不专心，开始聊什么帅不帅的好吧。
又过了两周，寒商忽然发现，许知意笔记本边沿上不再画正字了。
寒商假装不经意地问：“那个宋凌，你不数他每天说几个字了？”
“不数了，数不过来。”
许知意一脸的百无聊赖。
“他不说话，原来是因为刚做了声带息肉手术，能说话，但是不敢多说。他怕别人跟他聊天，低着头不看人。最近声带好了，天天跟那群男生混在一起，没完没了地哔哔，跟犯了话痨一样，可烦死我了。”
寒商尽力抿住嘴唇，绷住表情，可眼睛里还是透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