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诗社建起来后,周润筠又开了两次。虽然至今还没有讨论出名字,但周润筠已将放了许多精力进去。每隔几日她就要出门与诸位姐妹会面一谈。

周玉珠复学在即,有许多课业要补,只能抱憾暂时做个编外社员。不过成员只有那么多,事情却不少办,她也就被派了一点清闲的事做。

周润筠是个大忙人,要时刻关注汴京最新的美学方向,要处理庶务,还要抽空监督周玉珠和周靖念书。

正常人已经分身乏术,她还要抽时间与未婚夫相处!

所以情报收集这等秘书工作,周润筠就破例交给了周玉珠。

周玉珠不忍花钱出门寻找,只好征用周靖的珍藏。

周靖隔了五六日不曾回家,一回来就发现自己的小报已不知被谁扫荡一空。

第二天,周靖早饭都没吃就来找周玉珠兴师问罪:“姐!你就不能自己出门买吗!”

周玉珠这几日一个人拆成两个使,一大早就和立花在一起做手帐,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眼看事情就要败露,赶紧随手扯来一方手帕将东西盖住道:“又不是第一次给我看了,用完了就给你放回去,瞎吼什么?”

周靖目光如炬,一进门就看到周玉珠藏在帕子底下的东西,抱怨道:“我是怕你和大姐干的事把我也害死了!”

周玉珠平日看着机灵,但最近干的可是离经叛道的事。她本来就心虚,一下就被炸出来,道:“你知道什么了?”

这个诗社很有现代性质,这个时代的娘子们是不会说“不公平”的,但周润筠说了。

周玉珠好歹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熏陶,见到小娘子们以物质与自身安全为转移挑选夫婿,心里只有无限佩服。

但这毕竟是以夫为天的古代社会。

大家都很小心不让家里人抓住,稿件也都是阅后即焚,搞得跟地下|党似的。

周玉珠心里不能说不害怕,但周润筠稳如泰山,心理素质实在太强,周玉珠只有上稳这艘贼船。

周靖看她的样子知道事情八成是真的,就搬了张矮几坐下,从碟子里摸了块糯米粉糕,小声道:“昨日就有人给我通风报信,大姐在外头做了些大事。娘已经在搜集罪证,要将她押上堂了!”

做为周润筠的亲弟,这件事他不好跟外人讨论,只好连夜将自己的爱物翻找出来,再过来套话。

不然到时候若被暗中查抄逮住证据,那真是要在书院关一辈子的。

周玉珠听到只有大姐的名字,可见自己的安全是无虞的,一下就活了过来,将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书报从床底下拖出来还给他,道:“那这些东西要怎么办?我还有好些说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在里头!”

周靖用自己带来的大口袋将东西丢进去,假装这是一堆垃圾,道:“你先告诉我,大姐究竟在外头做什么?”

周玉珠当然不能说她们在开闺怨大会,只能含糊道:“她现在是我半个先生,我敢问吗?”又八卦地问:“是谁告诉你的?”

周靖将声音压低八度:“锦之半夜找吃的,听到茹娘子跟娘说‘先前在书房瞧着的怪书是大姐的,她在外头起了个诗会,这是诗会要用的东西。’娘道:‘先不要惊动他们,咱们偷偷地瞧瞧这几个小的还能藏下什么东西。’”

周玉珠一看帕子底下的手账本,心底泛上了一点凉意,她有点想毁尸灭迹。

周靖也觉得这个家危机四伏,自己五花八门的珍宝已经无处容身!

两个人在里头苦思冥想,这些东西要藏在哪里比较保险。

最后还是周靖决定,少不得他冒死一回,将东西全带到学里去,寄放在一个秘密地方,等家里风平浪静,他再将选一个黄道吉日迎回来。

至于已经被盯上的周润筠,周玉珠预备今日找个空给她通风报信。

只是周润筠一上午都不见踪影,周玉珠进进出出几次都没有找到人。

好不容易挨到午时周润筠回来,家里又来了外客。

卫夫人的好友、久租周家的季娘子穿了宝蓝色的新裙,戴着一年景花冠,喜盈盈地拿着两支竹签,往卫夫人手上一塞。

卫夫人一看惊讶道:“你从哪里搞来的?”

季娘子道:“前几日下衙,我家官人从衙门里拿回来的,听说是下边的孝敬。我去看了一回。想到你一直没抢到,趁着妯娌还没发现,赶紧给你送过来!”

周玉珠插嘴道:“是南边来的红倌人关小楼?”

最近此人在汴京极受追捧,杂剧排得一般,但是场面做得很大,闲杂人等真是一票难求。

许多人挥金如土就为了进去看一次,只因为一个字——脸!

卫夫人想了好几次都没去成,喜出望外,道:“你已经去看过了?究竟生得如何?”

季娘子是官家夫人,勾栏后台都不需要人说就能去得,看个倌人卸妆后的容色并不算什么事。

对此她摇着扇子只有四个字可以告知:“俊朗非凡!”

而且这个班子很有钱,用的都是真东西。

最近排的戏里,有一场重要的戏要用到珍珠。若是别的班子,拿出来的都是滥竽充数的鱼眼珠子。

但关小楼拿出来的是真的。

小半个指甲盖那么大的粉珍珠,足足有一长串!去看过的人无不称赞。

这样昂贵的珍珠,如今因为关小楼戴了几次,衬得他芙蓉如面柳如眉,在汴京都卖疯了。

周玉珠叹道:“趁着热买,可不是要白花许多冤枉钱?”

季娘子摸摸她的脸,笑道:“可不是么,四千钱一颗!如今都找不到门路买。”

卫夫人啧啧两声:“色字头上一把刀,铜铸的刀!”

周玉珠目瞪口呆,她们一家五口一顿饭才只用五十文,四千一颗的珍珠,换成现代可能就要四万块,但这珍珠肯定是不值这么多的,都是为了关小楼而已!

周玉珠看着季娘子道:“那得生得多好看?”

如果真的太好看,她也想长点儿见识。

卫夫人瞪她一眼:“你年纪还小,不要问这些!”又意有所指道:“如今唱的东西未婚小娘子还不能看,等他哪一日有合适的戏排出来,娘就带你们一起去。”

周玉珠立马不敢吭声了。

季夫人又催她:“快开始了,你也不要在家吃,咱们出去随便找个酒楼应付一下,转身回来再好好吃一场!”

正说着,周润筠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看着玉珠道:“你瞧见我的东西了吗?找了一上午都没有找到,这几日正等着用!”

周玉珠汗毛倒竖,紧着嗓子撇清关系道:“不曾瞧见,我今日起床就跟娘在一块儿,哪里去过你的屋子?”

卫夫人在儿女事上就是个人精,看周润筠眼光马上就要扫过来,先发制人道:“你的东西谁敢去翻?越大越没有收拾!”

周润筠没有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败露,真怀疑是自己弄丢了,叹了口气,道:“那只能跟同窗告罪,最近的诗会要取消了。”

卫夫人不动声色地留她:“过完端午,玉珠的先生就要回来,淼淼也要做论。你在家多督促他们也好。”说到这里,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卫夫人取了条黛色披帛,又换了顶同色的琉璃冠,因忙着出门不能再多言,只好使出杀手锏:“家里两个小的就交给你管,娘相信你!”

周润筠很感动,最近她在外头与几个姐妹互通有无,正教学欲高涨,当即斗志昂扬道:“等娘晚上回家,一定能看到玉珠和淼淼的长进!

周玉珠和周靖不得已又顶了一次雷。

但这个家的生杀大权毕竟握在卫夫人手里,两人属于食物链末端,都静悄悄地不敢反驳。

用过午饭,周润筠就跟着两个人去了书房。他们三个人的书房都在一间房里,只是房里又分了三个小间,中间没有门不能锁起来的是周靖在用。

聚众学习的时候,大家就拿他的书房当学堂。

周玉珠和周靖以前都是一起念书的,只是过了七岁两人学的东西就不一样了。周玉珠又用科举,所以两个人坐在一起也是大路朝天各占一边。

周玉珠在练习绣花,今日周润筠打算让她绣一只狸花猫。

周靖在她旁边,咬着笔杆子做一份民生相关的策论,这是书院的先生出的题,让他们在六月前交上去。

汴京绣户万家,汴绣的针发十分复杂。

周玉珠目前绣工一般,做这事又废眼睛,于是绣了两刻钟就头昏眼花。上辈子她是个六百度的近视眼,这辈子若是那样,那就跟瞎了没什么区别!

这时又看到桌子上一片狼藉,真是越看越烦,她就将东西全扫到地上,开始一根一根把乱了的线重新卷起来,卷得整整齐齐地放在针线框里。

周靖一瞧便自惭形秽,也把书摊开挨个按卷了的角边,放在左上方垒得浑然一体。

周润筠看他们这个样子,真是气得肺疼,但自知两个人已经难以专心,只能深呼吸一口气,道:“我出门买点儿吃的回来,你们先休息,吃完了再继续!”

说完便带着燕双出门放风去了。

周靖将耳朵凑在门上,看到润筠走远了,才回过头来,拿着书跑到玉珠位置上大喘了一口气道:“大姐如今与我先生好像!”

周玉珠也认为,周润筠如果在现代搞不好要做班主任,气场强得可怕!

关键是,她的实力也跟气场一样可怕!

她道:“我们生得太迟了。娘生第一个孩子就占走了她和爹大部分的智慧,况且爹又没有什么智慧!所以我们跟大姐才不一样!”

周靖不可置信道:“还有这个说法?”

周玉珠很奇怪,画了只猫儿与他分析:“白猫儿同黑猫儿生小猫儿,最后一只许多都是雪将军,因为墨被前边的用光了。娘生大姐的时候分过去的墨最多,分到你和我就不够了。”

但是她还是要好一点,她先一只脚出来,所以没墨的是周靖。

两个人是双胞胎,周靖很快也领悟到这一层含意,当即便与周玉珠掐起来。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乌骨鸡汤的香味。

周润筠提着大食盒推开门,神色严肃地盯着两人。

周玉珠和周靖只觉周润筠连珠花都泛着摄人的冷光,马上洗心革面,作孺子可教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