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思龄被谢浔之用这样毫不掩饰的目光弄得心跳加速,羞赧地把球杆拖过来,挡在两人中间。

“你不要这样看我…”她嘀咕。

谢浔之笑,把球杆推到球桌上去,随后顺势将她带到怀里,“我不知道你还会打台球。”

易思龄无语,“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谢浔之很温柔地低声耳语,“嗯,不急,慢慢解锁。”

易思龄的耳尖被他喷洒的热气烫了下,肩膀也跟着一缩。好烦啊,这男人。

“刚刚是不是赌了彩头。”他又问。

“当然!你不会是来当和事佬,不让我拿胜利的果实吧?”易思龄扬了扬下巴,唯恐谢浔之因为朋友关系就让她把彩头作废。

她等着小炸鱼喊她祖宗。

谢浔之失笑,“那是你自己赢的。再说,我只会站在你这边,不是说好的吗?”

“这才是我老公。”

易思龄心情如此明亮,她随手拿起台球桌上那颗最后的白球,是今晚她的旌旗。

球被轻轻抛起,落入掌中。

她递给谢浔之,“喏,送你。这是我的,战利品。”

我的。

她强调这两个字。

他把他的战利品送给她,她也送他一个,他们夫妻你来我往,真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谢浔之想到了慧星大师的批语,在这一刻,不得不笃信命运的神奇。

贺嘉语被灭了一半的威风,此时此刻像被霜打的花,耷拉着脑袋,小声向自己哥哥求助:“那是我带来的球…特意订制的…哥…”

一整副台球,包括台球桌,都是爱马仕订制的,就连她这种大中华区排在vic名录第一页的客户也等了足足半年。她也是全球唯一一个订制这款台球桌的人。

“小炸鱼,我都是你祖宗了,要你一颗球不算什么吧。”易思龄露出甜美又无辜的笑容。

贺嘉语:“………”

贺连枫有躺枪之感,莫名其妙因为猪队友妹妹多了一个祖宗。丢人。

“你还欠我三声小祖宗。”易思龄把球让谢浔之拿好,走到贺嘉语面前,站定。她身材是高挑窈窕型,穿上高跟鞋,有种持靓行凶的气场。

贺嘉语要被易思龄气吐血了。

一旁的闻余杭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小语妹妹,你这有点输不起啊,说好的叫祖宗。”

“就是,快叫祖宗。都等着呢。”池桓礼咬着烟,懒懒地搭腔。

贺嘉语委屈地看向自己哥哥,贺连枫不可能为了维护自己妹妹去插手女孩之间的争端,一个大男人做这种事,丢人,只扔下一句,你叫祖宗的时候别说是我妹。

那些平日里站在她身后的小姐妹此时都不吱声,一个个缩得跟鹌鹑一样,她恼恨地跺脚,没有谁肯为了她当面得罪易思龄,她最后实在没办法,看向谢浔之。

“三哥…我知道错了…”她态度良好,收起一身娇纵千金大小姐的陋习,乖乖认错。

谢浔之面容冷峻,威严的上位者气息压得易思龄都有几分心慌,他从来没有流露出这一面。在她的记忆里,谢浔之总是那样温和,沉稳,云淡风轻,举手投足之间令她的家人如沐春风。

他不容置喙道:“贺嘉语,愿赌服输。”

贺嘉语不是愿赌不服输的人,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易思龄祖宗,回头爹妈定要打她屁股。

“祖宗…”

磨蹭了半晌,到底扭扭捏捏哼出一声。

易思龄也不强人所难,很有长辈风范地掐了掐她肉乎乎的脸:“乖哦,小炸鱼。以后不能对我没礼貌,更不能说我普通话讲的不好。因为,我是你小祖宗。”

谢浔之垂下眸,收敛住唇边一丝跑出来的笑意,为她的可爱。

贺嘉语委屈地眼泪都要出来了,易思龄明明比她还小两个月,“易思龄,你别太欺负人了。”

“是你要和我玩九球,你输了,怎么是我欺负人?”易思龄很无语。陈薇奇都没这样耍赖过。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点想念陈薇奇这个死女人了。

“那只能说明你运气好。”贺嘉语拿手背狠狠擦过眼泪,“除非咱们再玩别的。若是我赢了,我就不喊你祖宗,球送你,我也不要了。”

易思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待她回港岛,是一定要跟陈薇奇吐槽的。

这条小炸鱼居然敢跟她易思龄耍赖!不知道她才是耍赖大王吗!

.

贺嘉语耍赖,非要缠着易思龄再玩一局。

这次不玩台球,改玩牌。

易思龄近段时候都在忙着备婚,连在塑料闺蜜群里冒泡的次数都少了。何况她在京城没有朋友,想玩也只能找老三和宁宁,如今来了条小炸鱼解闷,她其实挺受用。虽然这条鱼聒噪了一些。

一行人移步到牌桌。

闻家的会所如同巨大的娱乐场,各种玩法应有尽有。

“反正你和我都不差钱,押注跟注没意思,不如就直接亮牌,全凭天意,你敢不敢。”贺嘉语把眼泪都擦干净,补了口红,此时又恢复了娇纵明艳,横冲直闯的大小姐模样。

易思龄斜眼瞥她,“在你祖宗面前,花招还这么多。”

玩钱没意思,可以押别的注,譬如包,珠宝,车,房,铺面…多得是有意思的。

这小炸鱼就是要和她纯粹比运气。纯粹比运气,就与实力和玩法无关,那不论是输还是赢,都是百分之五十的机率。

玩家唯一的寄托就是荷官发来的牌要好要旺。

贺嘉语被她的话羞红了脸,支支吾吾:“我才没有玩花招…本来就是这样最公平…”

易思龄不可置否,这样是最公平,但她还是哼了声,小猫似的,不高兴地努了努嘴。

谢浔之没有上座,站在易思龄的身后,她那轻细地哼唧,像钢笔尖在他心上刮出瘙痒的一横。他正色,微俯身,精壮的手臂从易思龄的身后环上来,撑在牌桌的边缘。

“不喜欢这样玩?”他低声问。

若是不喜欢,那就换。

易思龄被他的体温烘得发软,闷闷地嘀咕:“…展现不出我的高超德州技术。”

她玩德扑也是个中好手。

谢浔之无奈,低低笑了声,易思龄听得耳朵都发红了,咕咚咽了咽,“你笑什么…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和人杠起来。”

谢浔之眸色沉沉,不显山不露水,回味刚刚她在球桌上大杀四方,光彩照人的模样,就当是为他盛开。

“嗯,感谢老婆让我升级当了一回贺家的祖宗。回头贺叔见我,该喊我叔了。”

易思龄拿胳膊肘轻轻撞他小腹。这人好烦,无缘无故又喊什么老婆。

夫妻俩在这暧昧地说悄悄话,不把旁人当人,当狗。贺嘉语一门心思都是要赢,在心里跟贺家列祖列宗一一磕头,保佑她赢过这个小妖精,拿回尊严。

范楚桐坐得远,偷窥那个离她如此遥远的男人,她以为谢浔之会永远站在山巅不下凡,可如今,他俯身低在易思龄身旁,像一个守卫易思龄的忠心的臣,她绞紧手,迫使自己挪开目光。

侍应生拿来一幅全新的扑克牌,荷官换了新的,正要洗牌,贺嘉语发觉不对劲。

这位新荷官是出千高手,也是池桓礼和闻余杭商量出来的解决办法。通过发牌,让场上两位大小姐打成平手,这样两家面子上都好看。

贺嘉语不肯,要换荷官,“我不管,换!”

是输是赢她都接受,不接受一开始就被安排好的平局。

闻余杭头都大了,“你要换谁啊,妹妹。”

贺嘉语的目光在场内逡巡,最后定在一个最不可能但又的确是最可能的人身上。

“换三哥。”贺嘉语扬起下巴,“虽然我脱粉转黑了,但三哥的人品我信得过。这个我不黑。”

易思龄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阴阳怪气地瞥了谢浔之一眼,仿佛再说:老古板,你曾经还有粉丝?

谢浔之不知为何,突然想掐她的脸。

闻余杭笑:“你这脑回路,三哥是嫂子的老公,他当荷官,不帮嫂子,难不成帮你?”

贺嘉语嗤了声,“三哥若是都作弊,那这世界上就不存在君子这个词了。不论是输是赢,三哥当荷官,都是绝对公平的。怎么,我说的难道不对?”

全场无人反驳。

这是不争的事实。谢浔之是所有人都公认,最接近君子二字的男人,行事端方,人品贵重,如圭如璋。

他做荷官,他将永远站在天平的中间,不论天平的两边是谁,即使是他自己。

众望所归的谢浔之也不推脱,在满场灼灼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直起身体,手掌如此隐秘地擦过易思龄的肩。

他看向大家,淡淡说:“既然信得过我,那就由我来发牌吧。”

易思龄没有说话,只是偏仰着头,从下而上的角度看着谢浔之。

从这个角度看他,越觉得他身型挺俊孤拔,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山。

谢浔之是人品贵重的男人,她知道,他是这样的男人,不会为谁破坏他为人的准则。

这正是他吸引她的地方,也是她烦躁的地方。

谢浔之坐上荷官的位置,拆开新牌的塑封,面容平淡,眉眼松弛地舒展。

他的手指瘦长,骨节分明,是以洗牌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能做到赏心悦目,无名指上的铂金对戒随着折出曜目的光。

戒指上只有一颗钻石。

易思龄不去像别的男男女女一样看他洗牌,她垂眸凝视自己无名指上的对戒。她的这只,有很多钻石,光辉要压过他。

钻多冇用。

若是输在谢浔之发的牌里,她今晚要丢大脸。

心烦意乱。

不如不玩。

谢浔之把牌洗得很碎,切牌,分发底牌。发第二张牌给易思龄时,谢浔之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意味不明,宛如深渊。

易思龄被他的目光咬得心慌如麻,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手指连忙按住底牌,吞咽了一下。

悄悄掀起一角,是一张黑桃皇后,易思龄紧张地搓开第二张。

是红心皇后!

底牌居然是两张queen牌!好牌!

易思龄一时间心如擂鼓,不知道这是她的好运,还是……她不知想到什么,猛地抬眼,看向谢浔之。

男人好似没能察觉,只是云淡风轻切牌,将三张公牌一一放在场上。

不可能。底牌拿到一对皇后,也不是什么顶好的运气,她曾经还拿到过一对K,易思龄把荒唐的念头压下去。

场上公牌掀开,依次是一张红心3,一张红心Jackie,和一张梅花queen。

场上出现了三张皇后。

易思龄指尖倏地紧紧压住底牌,看向谢浔之的目光逐渐复杂,从惊讶,到疑惑,到隐晦,到高兴,各种零碎的情绪杂糅成一团。

第四张公牌,是红心K。

头顶的灯光如水泼洒,窗外黑夜婆娑,场上众人心怀鬼胎。

“第五张,我先放在这。你们自己揭晓。”谢浔之的长指压着最后一张牌,送入博弈场。

君子的牌已经发完,光明正大,绝不偏私。

贺嘉语无所谓最后一张牌是什么,她嘴角的笑意收不住。她的底牌是两张红心,场上的四张公牌有三张红心。

她这把是同花,赢定了!

贺嘉语迫不及待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同花。最后一张我不用看了。”

易思龄本来被谢浔之撩拨得飘飘忽忽的心骤然跌入谷底,对方同花,她不过是三张queen。

她狠狠瞪了谢浔之一眼,果然,他根本没有作弊。他就是规规矩矩发牌,而已!

亏她还恋爱脑上头,觉得对方为了她作弊。

呵。果然是君子,光明磊落,刚正不阿,两袖清风,铁面无私…

易思龄把自己的两张queen牌翻出来,再次狠狠瞪了谢浔之一眼,瞪他根本就不解气,她想踢他。谢浔之很无辜,只是慵懒地靠着椅背,含笑看她,下巴朝最后那张公牌扬了扬。

“同花比三queen大!耶!我就知道赌运气,没人能赢过我!哥,我不用喊她祖宗啦!”贺嘉语哪里注意到夫妻俩的小动作,一边嚷嚷一边激动地抱住贺连枫。

贺连枫今晚被自己亲妹子坑大了,保守地说:“还有一张牌,你别这么咋咋呼呼。”

易思龄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但战士上场就要角逐到最后一刻,她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手指无精打采地去翻最后一张公牌,因为太恹了,以至于翻牌的过程没有任何激动。

翻开,场上的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

“居然又是queen!”

“有四张queen!”

“这什么神仙打架啊!”

易思龄呆呆地看着那最后一张方块皇后。

四张queen。

几秒后,骤然抬眼,茫然地目光撞上谢浔之的深眸,弄懂了他发牌时露出的那抹笑容。

他早就打定主意为她作弊。这场牌局的每一张牌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君子又如何,君子也会偏心自己的爱人。什么品性端方,人品贵重,统统抵不过偏爱。

谢浔之他不仅偏爱,还偏爱得如此明目张胆,要让她绝对性,压倒性地赢,所以他作了弊,送了她四张queen。

所有人都不相信会作弊的那个人,为她作弊了。

“嫂子今晚牛逼!!!”

闻余杭觉得这局太精彩了,鼓掌鼓得哗啦啦作响。

易思龄镇定自若地微笑,手指在皇后牌上轻轻点,她知道,她的心跳不是这样轻描淡写。

是激烈的,逐渐滚烫,再到融化。

.

赌局终于落幕,以贺嘉语输得心服口服,喊了易思龄三声祖宗结束。

易思龄从牌桌上下来,去包厢外的洗手间冷静了一下烦乱复杂的情绪,出来时,刚好撞上也出来透气的谢浔之。不排除他跟着她。

“你…没去打牌?”易思龄讷讷地问。

廊道很安静,空气里浮动着幽微又纤巧的花香,夜色铺在明亮的落地窗上,小花园里,玫瑰花开得很娇艳。

“不想打。我本来就不喜欢打牌。”谢浔之解释,随后掐了一下她的脸,说,“等我出来。”

莫名其妙,易思龄被他掐了一下,脸上残留着男人手指的温度,温温热热,令人心神驰醉。

易思龄觉得好晕。浑身上下都晕。

谢浔之洗完手,走出来,见女人失魂落魄地靠着墙,他无奈地笑:“今晚不高兴?”

易思龄回神,看着他温柔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眸,“高兴。”她低低说。

她害羞得很不合时宜,像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女孩。明明拿着球杆,大杀四方的时候,一点也没有羞涩,像穿铠甲的女王。

所以整幅扑克中,只有queen牌最适合她。

“你跟我过来。有话问你。”易思龄缓了几秒心绪,拉住谢浔之的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小花园里。室外干爽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和室内绮靡的温热完全不同。

“想问我什么。”谢浔之低眼看她,明知故问。

易思龄本来脑子就不清醒,哪里还有精力和他虚以委蛇,开门见山说:“谢浔之,你是不是出千了……”

她语气放很软,嗲里嗲气的。

他笑,眉尾轻轻挑,“你看见了?”

易思龄的猜测得到印证,大声:“你真出千了!”

谢浔之连忙靠过来,轻轻捂住她的嘴,手掌带着温度和好闻的焚香调子,幽幽掌控住她的呼吸,“老婆,小声点,出千难道光彩吗。”

易思龄一怔,连忙闭嘴,随后看见他眼中的促狭,她脸都羞红了,恼恨地打他两下,但力道绵绵的,称作调情更合适。

“为什么要为我作弊。你不是君子吗?不觉得作弊会…”易思龄蹙了蹙眉,“很让你这种人难受。”

谢浔之还是笑,“我是哪种人。”

“他们说你是君子。”

“那你说呢?”他反问。

“我…”易思龄不知道。本来是知道的,但现在不确定。

黑夜是很暧昧的,把他们完全包裹。两人挨得很近,正统的黑色牛津皮鞋抵着她尖尖的高跟。

小花园里灯坏了一盏,只剩另一盏微弱的灯,散发橙黄的光芒。那浓郁的光落在易思龄的脸上,让她美得很像画。

“你知不知道,若是被人发现了,你会…名誉扫地。”易思龄心中发痛。这是很陌生的感觉,她几乎不曾为男人心痛过。

他是这样完美的男人,不该为了一个小小的游戏,而赔上声誉。一旦被人发现他作弊,他这三十年来累积的声誉都会染上污点。造神是很难的,但毁掉一个神,只需要一桩小事。

谢浔之叹气,把她搂进怀里,抱了抱,“别担心,我有绝对的把握才会做。就算是被发现了,大不了重新换人,无所谓。一副牌,还影响不了我。”

易思龄被他抱着,不知为何,鼻头犯起酸来,说话的声音也带来一丝奇怪的哽咽,“你很会作弊哦…”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你就敢。”她揪住他的大衣领,把头埋进去,呼吸他身上的香,“场上十几号人盯着你,你…”

“读书的时候闲来无事,跟朋友学过出千。他说他的方法不会被人看出来,除非机器。”谢浔之平声说,不拆穿她的不对劲,只是包容。

“你好无聊,学这些做什么。旁门左道,和你的人设完全不符。”易思龄笑起来,抡了下他胸口。

她觉得他是只会学金融,哲学,数学,严肃文学的男人。

谢浔之看着那盏灯,眯了眯眼,今晚很冷,呵气成白,手臂更紧地拢住她,“荀子说过,学无止境。”

他又来!

荀子孔子孟子老子,一大堆的子。

易思龄不和他计较,抿了抿唇,又问,“为什么作弊。”

谢浔之:“这还需要问为什么。想让你高兴。”

就想让你高兴,也答应了要让你风光,以至于他三十年的道德准则都要往后放一放。

易思龄揪着他的大衣,快要将这样挺阔、考究的面料抓皱,心跳一浪接着一浪,倾翻她所有的思绪,一切都如此摇摇晃晃。

夜色是,月光是,那盏微弱的灯是,看不清模样的玫瑰花是,那四张queen牌是,谢浔之亦是。

易思龄忽然松开他的大衣,从他怀里挣脱,明亮的眼睛眨了眨,随后踮起脚,双手捧住他的脸,亲上去的同时,闭上了眼睛。

唇瓣和唇瓣贴紧,冷冽的空气都被他们的气息烤化。

谢浔之背脊一僵,很快,他圈住易思龄的腰肢,深而重地回吻,手掌顺着玲珑的腰线,覆盖上她那漂亮的包臀裙。

气息纠缠得厉害,吻得从未这样交融,仿佛彼此融进彼此的骨血,灵魂。这才只是开始,就这样让彼此难耐。

“这是什么…”谢浔之一边问,一边在空隙中问。

“奖励…forqueen…”易思龄气息乱糟糟。

谢浔之心脏都被她填满,喜爱也无限放大,他都觉得自己昏头了,他居然当着满场那么多双眼睛,镇定地作弊,出千,玩弄人心。

这绝非为君子所为。这是需要被唾弃的。

那就唾弃他。

易思龄胸腔里心跳震耳欲聋,被吻得透不过气,正要说我们走吧,不要在这里了,就听见一道巨大的摔门声——

建筑和花园相通的那道玻璃门被人摔上,两道急匆匆的脚步迈入花园,就在不远处。

“姓池的,能不能别跟着我。”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很温柔的声音,但语气颇为不耐烦。

易思龄一惊,谢浔之比她反应更快,最后在她唇上咬了下,拉着她,躲到近处的花坛后。两人同时蹲下,彼此交换眼神。

“……是明穗?”易思龄错愕地睁大眼,唇上还留着他残留的吻痕。

谢浔之点头,眸色深冷,没说话。

“穗穗,你别这样不讲道理,我最近没做错什么啊…”另一道焦急的声音是池桓礼,有着他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

“哦,是不是刚刚那女人过来跟我点烟?我连烟都扔了!”

“穗穗…”

“穗穗…你在床上可不是这样的……”

易思龄:“???”

谢浔之:“………”

他们这是听到了什么劲爆的八卦?

易思龄尴尬地脚趾扣地,偷偷去看谢浔之。男人脸色明显阴沉得能滴出水,唇线紧紧抿着,气压很低。

和易思龄接吻被打断,已经是不高兴,现下又听到了自己妹妹和拿不出手的兄弟之一的艳情绯闻。

“我说过,那次上床是意外,我喝醉了,我以为是宴——”谢明穗及时打住。

池桓礼揪住那个宴字,气得声音都发抖,“我知道了,你以为那晚房间里的人是宴叙亭,你才不推不拒,对不对!谢明穗——你就是无情的女人!那后来你知道是我了,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睡!我是你谢大小姐的玩具吗!”

易思龄:“………”

这怎么,剧情还越来越荒谬了?宴叙亭又是谁?三角恋?上错床?炮…友?

身旁,谢浔之深深地吸一口冷风。

是他疏忽了,疏忽了自己妹妹的心理健康和私生活的教育,日日都在集团见面,他居然没有看出来,谢明穗和池桓礼,以及宴叙亭都有牵扯。

可是明穗是让他最放心的妹妹,小起性格咋呼需要人管,小宁身体不好需要人多照顾,他的注意力自然而然放在两个小的弟妹身上。

没想到,是明穗先出问题!

易思龄小声安抚:“你别这样,你妹妹有恋爱的自由。”

谢浔之冷静说:“抱歉,我比较传统。”

接受不了婚前性行为,更接受不了婚前性行为的对象还不是恋人。很明显,池桓礼压根就算不上明穗的男友。

荒谬,荒唐。

“那是你这人比较土。这种事其实很正常的。你要接受新思想。”易思龄安慰他。

这种安慰只会加重谢浔之的低气压。

很快,那两人不知为何又吻了起来,争吵声随后变成暧昧的吻声.....夜黑风高的晚上,两人站在那盏微弱的发黄的路灯下,吻得难舍难分。

谢浔之把眼闭上,不敢相信自己在干什么。

离谱,魔幻。

易思龄咬着唇,替别人尴尬的毛病犯了,脸颊都红了起来,她想装作没听到,但怎么可能没听到。

连月色都染上了一层脸红心跳的暧昧。这下好了,她和谢浔之哪儿也去不了了,被困在花坛后的这一方狭窄的小空间,看样子,这两人还要吻很久…

荒诞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易思龄和谢浔之就这样无奈地蹲在花坛后,像一对偷偷从宿舍跑出来的小情侣,躲着来抓他们的教导主任。

蹲久了就腿酸,易思龄又穿着高跟鞋,不小心歪了下身体,眼疾手快拉住谢浔之的手臂,谢浔之被她突然一拽,膝盖直直磕跪在她身前,手臂撑在她左侧。

两人一起倒在草地里,草地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谢浔之眼疾手快,赶在易思龄发出声音之前,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很低地“嘘”了一声,温沉的气息拂过她耳尖。

易思龄被他捂住嘴,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头皮都紧张地绷起来,幸好,差一点就要被他们察觉这里有人。不然以明穗的性子,今晚铁定要羞愧到离家出走。

青草柔软,带着一丝泥土的腥气,谢浔之像一只高大俊美的雄狮,匍匐在她的上方,宽厚的双肩,挺拔厚实的背脊,完完全全将她罩住。

夜色下,他的脸看不清楚,唯有那双眼睛格外灼热。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双眼皮窄,但深邃,单看这双眼,会觉得他是在女人堆里游刃有余的深情浪子。

看久了,要心动。

易思龄的心早已经跳动个不停,从赌桌上开始,蔓延到此时此刻,还没有平息。

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视线相撞,没有谁想着先挪开。

是谢浔之先笑了声,低声邀请:“我们也接吻?”

易思龄的心被他狠狠撞了下,脸上腾着热气,心动地不合时宜,心脏像一颗球,被他一杆入洞。

他发出这种荒唐的,又轻浮的邀请,在这样的时刻。

易思龄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他,默认的态度太明显了。下一秒,男人轻柔地衔住她的唇瓣,很轻地辗转,又重重地撬开她的齿。像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地,游刃有余,留下专属的标记。

易思龄闭上眼,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两个光鲜亮丽的人就这样狼狈地躺在草地里,夜色下,见不得人的角落,接吻。

黑色的丝袜不知道是被草划破了,还是被什么拽破的。

在这无边无际的漆黑夜色中,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万籁俱寂,只有他们缠在一起的呼吸声。也不知是何时,明穗和池桓礼离开了。

谢浔之觉得餍足又不餍足,但还是后退,注视着易思龄迷离的眼睛,拇指克制地在她唇瓣上来回碾。

“回家?”他问。

易思龄咽着口水,“……要去打招呼吗。”

“不用。”谢浔之冷静说。

“一声不吭就走,会不会不好。”

“没关系。”

反正今晚出格的事多了,不打招呼就走,算什么。谢浔之觉得自己在短短一晚,飞速堕落,下坠的速度快到他发疯。

易思龄唇上一片潋滟,就这样撒娇:“我走不动了…”

谢浔之深吸气,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然后把她打横抱起,她像又软又懒的水草,或者像深海里的海妖。

回到车内,打瞌睡的司机很快就醒来,他还以为老板和少奶奶要玩到转钟。

谢浔之按下挡板,然后把易思龄转移到自己的腿上,又来轻柔地吻她,时不时啄她的唇。

易思龄不怎么清醒了,大脑都是迷糊地,由他抱,他爱怎样怎样。她靠在他怀里,看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迷离的紫色氛围灯还是上次梅叔设定的,车窗上倒映出来的他们亲密影子,像一对狼狈为奸的共犯。

她喜欢谢浔之这个样子,不要两袖清风,不要高风亮节,不要开在高岭之上,要为她下来,为她破戒,为她没有原则,为她神魂颠倒,要打上她的标记。

她承认,她对谢浔之有一点不怀好意,从一开始就是。

从一开始就想撕破他的伪装。

“今晚为什么这么乖…”谢浔之捧着她的脸,笑着问。

易思龄呼吸着潮热的空气,“……因为你有污点了。”

她模棱两可的话,谢浔之却轻而易举就听明白,他怔了下,忽然笑出声,。

人的劣根性,非要看白纸染黑,看高台塌落,看神明堕魔。

可谢浔之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任何人都有道德瑕疵的地方。只是他的瑕疵不会让人发现。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易思龄,“易小姐,你也很变态。”

易思龄:“…………”

她蓦地羞赧,要往他怀里钻,被他看透心思是这样慌张的事。

谢浔之捉住她的下巴,吻她,两人又吻在一起。后座车厢的气温节节攀升,逼得两人都冒出了汗。

“能不能再要一点奖励。”他在空隙中,沉沉地问。

易思龄耳廓很烫,紧紧环住他的腰,她觉得他得寸进尺,要了吻还不够又要更多。但呼吸里全是她的味道,唇齿里也都是他的味道,她整个人都是他的味道。

“什么奖励…”易思龄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轻微地发颤。

“今晚试一试。”谢浔之亲吻她的耳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易思龄打了个颤,更加软成一滩水,流淌在他的掌心。

她抿唇,脸颊发烫,最终还是很轻地,点了点头。

谢浔之得到允准,手臂紧紧圈住她,觉得她像极了张牙舞爪,好哄好骗好乖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