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有一小公子,天生体弱,是相爷和相爷夫人的掌中宝,从小到大都呵护着生怕磕着碰着。

今日下朝回来,安相一脸古怪进了门,惹得相爷夫人频频看他。

安麟摸了下鼻子,“夫人啊。”

刘玥望向他,“怎么了,今天一回来就这副表情,是不是上朝有什么事?”

安麟默了默,“其实也没什么事……对了,小乖呢?”

刘玥说:“在房中呢,近日天气转凉,便没让他出来。”

“对,”安麟想到儿子就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不过小乖那性子怕是闲不住吧。”

刘玥也跟着笑,“自然,他什么时候闲得住过,之前还吵着说想玩泥巴……今日我找了些黏土给他玩,这才安生下来。”

安麟听到儿子在玩黏土,边道:“走,去看看。”

刘玥颔首。

于是安麟下朝回来衣服都没换就去了儿子的小院。

下人们也都见怪不怪,说来他们相爷可真是难得深情的一号人物,只观这满京世家大族谁家的老爷只娶了一房正妻,只有一个捧在心尖尖上的儿子。哪个不是年纪轻轻就通房丫鬟、姨太太不断。

不过倒是他们相府家的小公子却是个天生体弱的,总是大病小病不断,引得老爷夫人时常为他忧心。

绕是如此,小公子却是个活跃好动的性子,同时又很乖巧。

这不,刚听到外间传来响动就迫不及待地朝外跑了出来,“爹爹,娘亲!”

穿着毛绒绒、圆滚滚的一个小团子骤然闯入视野,头顶上的两个发髻一晃一晃,颇为可爱。

“爹爹你回来啦。”安连奚的声音甜甜软软,带着儿童的稚嫩口吻。

安麟听得心都化了,“爹爹的小乖,想不想爹爹啊。”

安连奚挥舞着小手大声道:“想!”

安麟闻言直乐,连声道:“那让爹爹亲一个。”

说话间,视野里闪过一抹橙黄,他还来不及多想就被儿子捧住脸,‘吧唧一口’亲了上来。

安麟立时顾不得那是什么了,仰首大笑一声,“好儿子。”

安连奚也跟着傻乎乎笑起来,水汪汪的眸子像是会说话一般,澄澈明净。

安麟看得更加开怀,然他正笑着,忽听身侧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接着,安麟转头,就见自家夫人正掩着唇,瞧着他笑。

“怎么了?”安麟的笑停了停,瞥见刘玥正望着自己,视线……落在他的脸颊上。

安麟缓缓低头,便见儿子摊开的手上染着一片橙黄,十分鲜艳。

刘玥突然就笑出声来,“都跟你说,小乖在玩黏土了。”

安麟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垂首是儿子那茫然又无辜地眼神,还在盯着父亲的脸笑得开心,“好小子。”

安连奚抿抿唇,“爹爹变成小花猫了。”

安麟笑了声,刚想开口,就听儿子继续:“我捏了一个爹爹,还有娘亲。”

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安麟:“哦?让爹爹看看。”

三人一同进门,欣赏安连奚的作品。

安麟直呼‘我儿大才’,好似安连奚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安连奚又抿了下唇,而后弯眼笑了起来。

刘玥站在一边看着父子俩,也轻笑着。

待晚膳过后,安麟和刘玥一起陪同儿子玩了一会黏土,不多时就哄着安连奚睡着了。

安麟把儿子抱回房间,又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发觉不烫后收回手。

刘玥在他后面同安麟一起出了小院,待回去之后还是问了,“现在可以说了吗?”

安麟:“便知道你要问。”

他简短的将今日在朝中发生了什么事说了。

“我处理完盐税一事后,陛下便道要赏、”说到这里,安麟话音一顿,他看向刘玥,拉着夫人的手放在膝头,“冬至宫中设宴,陛下特意让我携亲眷入宫。”

这么些年,刘玥因为有了安连奚之后就鲜少跟随安麟一道入宫,明康帝忽然一提定是没什么其他用意的,有也只是看中他罢了。

刘玥:“既然陛下都如此说,去便是了。”

安麟道:“小乖也……”

刘玥哪能不知他的未尽之语,点了下头,“放心,我会看好他。”

见安麟还看着自己,刘玥对她笑了笑,“小乖很乖的。”

虽然安连奚看起来性子活泼爱玩闹了些,但实际上本质还是乖巧的,出门在外从来不会惹什么麻烦,且十分听话懂事。

安麟也知道自家儿子的性格,当即长叹了一声,“我只是怕小乖身体不好,累到他。”

说到这里,刘玥亦不开口了。

儿子的身体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心病,总是恨不得时时都放在眼皮子底下。

安麟心知自己说错话了,忙不迭转移话题,而后搂着自家夫人安心睡了过去。

转眼便是冬至那天,宫中设宴,安麟带着夫人儿子一道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安连奚今日套了一件纯白的夹袄,外面还罩了一层火狐狸所致的红色小氅,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一个火红的小面团子。

氅衣是连着兜帽的,戴起来还能摸到两个毛绒小球。安连奚坐在车上专心把玩着,纤长浓密的眼睫微微垂着,看起来不似真人,倒像是书画本里的年画娃娃。

安麟把儿子抱在腿上,刘玥摸着他的头。

两人入宫之后,安麟便和刘玥分道扬镳。

一个前往御书房觐见明康帝,一个则前往栖凤宫中拜见皇后娘娘。

当初在怀安连奚之前,刘玥也曾入宫见过这位皇后娘娘,知晓对方是个好脾性的,进入宫门前就俯身同安连奚说了一句,“小乖,等一下见到皇后娘娘记得要行礼,昨日娘亲交过你的,没忘吧。”

相府中没有那么多规矩,安麟和刘玥喜欢自由自在不受约束,对于这个唯一的儿子又是疼着宠着,不想他受半分委屈,因而也不曾有过什么约束。

昨日刘玥特意教了教安连奚规矩,他都学会了,便对着娘亲乖乖点点头,小声说:“记得啦。”

安连奚说完就继续低着脑袋玩着他的小球。

刘玥知道他怕生,便不再多说什么,正待朝前走去。

却见侧边的宫墙处浩浩荡荡走来一行人,为首的那少年面容冷肃,眉宇之间隐隐流露出一股贵气,身姿笔挺,那双狭长上挑的凤眸与其母肖似。

只一眼,刘玥就认出了这人是谁,便拉着儿子上前同对方见礼,“太子殿下。”

安连奚也照着昨天母亲说的,对太子殿下行礼。只是行完礼,他下意识抬眼扫了扫对方,不期然和对方漆黑如墨的双瞳对视上。

一瞬间,安连奚就跟被什么大型猛兽盯上的小动物似的抖了抖,脖子一缩,默默挪到了娘亲身后躲着。

安连奚扣着手指头,心底碎碎念:娘亲是不是还教了他…不能直视贵人们的双眼来着。

不过刚才不能算他直视对方吧。

因为那个人也看过来了。

安连奚默默说服着自己。

“相爷夫人好。”薛时野简单同刘玥回了一礼,嗓音微沉。

刘玥展露了一个得体的笑容,隐约流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慈爱,在她眼中,太子殿下也不过是个比小乖大了四五岁小少年。不过天家培养出来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气质非凡,不像……

念及此,刘玥注意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后。

刘玥一顿,微侧身看去。

旋即只见安连奚耷拉着小脑袋,抓着她的衣角,小指头一动一动,从刘玥的角度,隐约还可以看到儿子略微鼓起的小脸蛋。

刘玥一看他的小动作便知道他是紧张了,从进宫后就一直没怎么做声。

但现在不是安慰儿子的场合,刘玥又同薛时野点了点头,就垂下手去。

安连奚瞥见娘亲伸来的手,唇角无意识地往上扬了扬,一把抓住了刘玥的大手,还目光带着些小得意地仰起脸冲娘亲笑。

刘玥心里被儿子的可爱表现逗得不行,却又不得不按捺下来,“如此,臣妇便先去拜见皇后娘娘了。”

薛时野点了下头,望着母子二人离开的背影,一时没有动作。

在他一旁,张总管唤了他一声,“殿下。”

薛时野转头,淡淡应:“走吧。”

一行人继续往御书房走去。

薛时野目光又往栖凤宫的方向瞥了瞥。

刚才……

他是不是吓到那个小孩了。

薛时野眉头微拧。

最近他方才入朝听政,被一堆事务缠身,加之身为储君他必须早日养成不怒自威的沉稳心性,久而久之这个习惯也就保持住了。

然而唯一的弊端就是……容易吓到小孩。

比如宫中其他公主皇子见了他连攀谈几句都不敢上前。

薛时野鲜少有对付小孩的经验,但他可以确定,先前就是自己吓到了那个相府的小公子。

长得、倒是蛮可爱的。

笑得也……

被他吓到身子都抖了一抖,虽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薛时野却莫名有些想笑。

这么想着,他也就蓦地轻笑了一声。

张总管诧异地瞥他一眼,不明所以。

他只知道今天殿下在觐见过陛下后就迫不及待往栖凤宫赶。

薛时野脚下飞快,来到栖凤宫后却没有看到那个小团子,可相爷夫人却还在。

“母后。”薛时野行了礼,坐到一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刘玥,心说那小孩呢。

他还想过来同对方赔个不是。

刘玥正在和沈皇后攀谈。

沈皇后对相爷和相爷夫人的感情是十分向往的,因而对待刘玥的态度异常亲厚。

两人正说着话,沈皇后一转眼,便瞧见了正绷着一张脸的薛时野。

不知为何,沈皇后觉得今天的儿子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的。她顿了顿,以为是她和相爷夫人聊得太久,小孩子都坐不住。

思及此,沈皇后心中好笑。

薛时野正沉思是不是要开口询问时。

恰在这时,沈皇后笑着道:“时野,去看看弟弟,在偏殿、”

薛时野听到‘弟弟’两个字便蓦然抬头,这个时候,母后口中的‘弟弟’只会是那个小孩了。

难怪不在这里,是去了偏殿,想着,他没等沈皇后开口就起身道:“是。”

沈皇后愕然,他怎么走得这么快。

刘玥也朝薛时野背影看了眼。

薛时野快步行至偏殿,果然就看到正坐在桌子边,拿着糕点往嘴里猛塞的小家伙。

他低低笑了一声。

这一声似乎惊扰到了对方,只见玉雪可爱的小团子骤然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望向自己,有些呆滞的模样。

紧接着,后知后觉抖了下,打了个响亮的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