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乐队赢的彻彻底底,明明只是五进四,却有了一种决赛感。

晚上他们回到了那个出租屋,又吃了一顿火锅。这一次是畅快的,是肆意张扬的,全世界都在骂节目组,夏天乐队上了热搜。

不喝碳酸饮料的齐礼拆了三罐可乐,三个人狠|狠|碰了一下,目光对上,在炽热中,焦棠喝了一大口可乐。

被呛住,她的眼泪滚出来,她却是大笑。

她不知道人生原来可以这么过。

自由是如此的快乐。

冰可乐是自由的味道。

那一晚上,他们三个人窝在一张小沙发上聊天。电视开着,不知道在演什么,画面一明一灭。席宇滔滔不绝,他觉得他能考上大学,他说等大学毕业,夏天乐队再卷土重来。

年轻气盛,总以为世界任由自己掌控。

齐礼的手沉下去,覆在焦棠的手背上,银手链垂下去,落到焦棠的皮肤上。

焦棠听不清电视里的声音,也听不清席宇的话,她全部感官都在那只手上。雨停了,温度似乎在回升,世界一片炽热。

凌晨两点,席宇撑不住先去睡了。

那晚上,齐礼和焦棠躺在一张床上。

夏天的最后一晚,漫长的像是不会结束,最后还是结束了。

焦棠的心脏狂跳到天亮,他们并排躺着,齐礼在天亮时,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今天我送你去学校。”

昨天过去了,他们到了明天。

周末的傍晚,她要去学校了。

“嗯。”

焦棠十月生日,她想问齐礼会不会来,可她不敢问,她怕太明显的索要会吓跑齐礼。

齐礼排斥女生的靠近,他大概永远不希望焦棠喜欢他吧。

他们第一次睡在一起,天亮时才睡着。

睡到中午,焦棠醒来在席宇的叫声中,睁开眼时她先看到齐礼薄T恤下的起伏的胸膛,随即感受到他皮肤的存在,她抱着齐礼,脸整个贴上齐礼的胳膊。

她一激灵就醒了,她坐起来揉自己的头发,看着门框上挂着的席宇,心跳的要死了,会不会被席宇发现。

“你们中午想吃什么?我叫外卖。”席宇根本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和齐礼能睡一张床,焦棠和齐礼也能睡一张床,合理。

焦棠洗脸的时候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她已经不是寸头了,可眉眼也看不出什么女生的模样。

席宇喜欢的是那种大胸长腿细腰美女,齐礼喜欢的是比他更美更有才华的女生。

夏天乐队第四,放弃了接下来的比赛,后面三个乐队直接进入决赛,但没人看了。那些嫉恨夏天乐队的人,在夏天乐队离开后才发现现实的残酷。夏天乐队是走了,也带走了流量。

第二周,夏天乐队半决赛播放,总播放量没过百万。节目组把夏天乐队搞走了,夏天乐队把节目组搞黄了。

夏天乐队在的时候,最好的一期播放量过亿,最差的也有上千万,他们走后流量大跌。

第二周焦棠没有放假,他们学校连上三周的课。焦棠开始研究转班,她想转音乐,她为什么不能转音乐呢?

她迷茫的人生在舞台上那一刻豁然开朗,她渴望那些炽热,渴望那些万众瞩目。

见过光明的人,怎么甘于平庸呢?

回不去了,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回不去了。枯燥的文科,每天大量背诵的东西,做不完的试卷,追不上的成绩。

她本来成绩就很一般,一个暑假后更差了。月考她考的很差,她以前在中下位置徘徊,如今直接挂到了尾巴上。

三周时间,世界变天了。

甜腻的桂花香飘荡在北方清冷的空气中,人们穿上了厚外套,秋风吹的皮肤凉飕飕,太阳从炽热变成了温润的橙色。夏天彻底结束了,秋天来了。

她打开手机,看到齐礼的转账,齐礼给她转了十二万,直接转到了她的银行卡里。

NEO:比赛结束,你不再是夏天的成员。你需要的所有东西我留在那个出租屋里,十二万应该够你读到大学。好好学习,以后别再联系了。

焦棠那瞬间脑子是空白的,她疯狂地打齐礼的电话,从无人接听变成了你拨打的用户在通话中。

齐礼把她拉黑了。

夏天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吗?比赛结束,焦棠离开。焦棠进夏天乐队时的承诺,夏天乐队信守承诺。

焦棠给齐礼发微信,她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说,“连朋友都不能做吗?”

齐礼没回她。

那是一场美梦,梦醒之后,所有东西抽离她的世界。

他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焦棠不知道齐礼是不是知道了她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所以远离了她。她很想嚎啕大哭,可她没有理由。

永不消逝的夏天群解散了,她给席宇发了消息,席宇也没有回。

那天,焦棠不知道该去哪里,她先去了出租屋,然后回了家。

她进门时,他们一家子在吃饭,其乐融融有说有笑。看到焦棠,气氛僵滞。

五进四那晚,焦海峰给她打过一个电话,让她放弃比赛,她没搭理。

他们再没有联系。

“我以为你会死在外面呢。”焦海峰重重放下筷子,怒不可遏,“你还有脸回来,舞台那么美好,你怎么不出道做明星呢!”

焦棠看到齐耳短发的焦司纯坐在餐桌上,快十月了,她居然还没出国。

焦棠忽然笑了出来,她为什么会认识齐礼?为什么会加入夏天乐队?

她为了刺激焦司纯,为了报复她。

她如愿以偿,焦司纯被她刺激的没有出国,焦司纯去接触那些地下乐队,她彻底陷入了泥泞。

“你为什么要去参加那个破烂的比赛?你翅膀硬了啊,敢离家出走了,敢跟老子对着干了!”焦海峰气死了,他只是把焦棠送去农村改造几天,给她点教训,结果焦棠跑了,跑去参加乐队比赛,还把他的小女儿L也带进了沟里,焦海峰这辈子最恶心音乐,他站起来踢开了椅子,“如果不是你,你妹妹能死活不出国,你安的什么心?”

焦棠从书包里取出那些打印的视频照片以及陈强的个人资料用力甩到了焦海峰的脸上,她压抑了十几年的委屈终于是爆发了。

她被抛弃了,她被所有人抛弃了,没有人爱她。她没有家人,那些温暖都是错觉,她就是孤零零一个人。

照片全砸在焦海峰身上,然后散落,满地老男人的裸|照,没有打码的裸|照。赤|裸肮脏地冲击着,焦海峰的盛怒暴涨然后悬着。

“这是什么?”

“那位陈强啊,你不知道吗?”焦棠站在门口,脊背挺的笔直,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她的世界一片荒芜,“那位‘孩子’的照片,单身三十五岁老光棍。他比你的好老婆年纪都大,你老婆居然叫他孩子。”

焦海峰缓缓转头看向许园,许园站了起来,说道,“他就是长得老相……”

“你怎么不把你女儿L送去?你不就是想让我被他毁掉吗?可惜,我这个人命硬。”焦棠冷笑一声,抬手狠狠擦了一把脸,“我为什么参加乐队?因为我活不下去了,我必须要找个靠山,只有他能救我。”

“你们不愿意做我的监护人,我也不想让你们继续做我的监护人。我妈的死亡赔偿金一共六十七万,这是我的账户,给我转进来。”焦棠把一张写着卡号的纸拍到玄关柜子上,她已经不在乎这个世界了,她不在乎所有人,她把压抑愤怒被抛弃的恐惧全部发泄出来,“虎毒尚且不食子,我不需要一个……会把我送给老男人的监护人。一星期内,我见不到转账,我就把这些事全部曝光,要死大家一起死,以我现在的热度,我能让你们全家都死。”

“还有你。”焦棠骂完了焦海峰和许园,转向焦司纯,“焦司纯,你这个小三的女儿L,你才是入侵者,你才是多余的那个。没有你妈,我就是独生女,你懂不懂先来后到?你这辈子都比不上我一根脚趾。你根本就不配跟我比,你就是父母笼子里的宠物狗,逗人取乐的玩意儿L。我这么多年任由你抢我东西,不是我抢不过你,是我不屑。一个被圈养的废物,能有什么出息有什么未来呢。你见过广阔的天地是什么样吗?狼不会在乎狗盆里的骨头。”

“你在胡说什么?”许园爆发了,她突然明白过来焦棠在干什么,她起身就要往这边走,“是你搞的鬼吧?你故意去参加的乐队?”

焦海峰扬手扇了她一耳光,巨大清脆一声响,许园半边脸都是麻的,她产生了一种耳鸣感。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

“你为什么要隐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说你怎么突然辞退了保姆,原来你早知道。你居然说她叛逆不听话跑出去了!这是叛逆不听话吗?如果不是你在中间挑事,她们能变成这样?”

焦棠懒的搭理焦海峰这种推卸责任的戏码,焦海峰就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他什么都不做,他一点责任都不担,他遇到事就甩锅给别人,就他一个人清清白白。

狗渣男,畜生。

“我限你一个月时间,把我妈的钱还给我。”焦棠退出了门,转身大步走了。

焦海峰到底没给那笔钱,他开始软化态度,哄焦棠回家,反正不提钱的事。

他是焦棠的监护人,焦棠刚满十七岁,她拿焦海峰没办法。

焦棠的生日一个人过的,她在学校附近的蛋糕店买了一角黑森林蛋糕,坐在靠窗户的桌边吃完。看了一会儿L金灿灿的秋天,回到了学校。

又一次月考,焦棠依旧在尾巴上吊着。学习太难了,真的学不进去,她把手背上咬出一块又一块的伤疤。她把备忘录里那句不要向下的句子抄写在课本上,抄写在每个角落,拼命逼自己学习。

学校让填理想大学,焦棠写了个南方政法大学。她要学法律,她成年的第一件事要把陈强焦海峰许园全告了。

二零一七年跨二零一八年春节,B市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暴雪。雪片是大片大片落到地面上,焦海峰把朝南的大房间收拾出来,让焦棠回家过年。

焦棠回去了,并没有吃到年夜饭。

焦司纯偷了家里一百六十万,焦海峰气的把桌子给掀了。

“你到底把钱花哪里去了?”

“焦棠红了,我也想红,我花钱养乐队,我都快要赚钱了。爸爸,等我红了,我赚到钱了我一定把这一百六十万给您补回来。我也不想做个废物,可我现在学习不行,我只能去闯娱乐圈了。”焦司纯一边哭一边抱着焦海峰的腿求情,“爸爸,我会红的,我红了,我会孝敬您。”

焦棠退出了那扇门,走回了冰天雪地里。

大年三十,到处张灯结彩,世界很热闹,却跟她没关系。

她不想回出租屋,那套房子很好,齐礼不知道交了多久的房租。到了冬天,暖气自然就开了,电费水费什么都不需要她操心。房东是个很温和的老太太,隔三差五还会问她好不好,邻居有没有欺负她,周末还会给她送吃的。

可她今天依旧不想回去,她很害怕那里。齐礼很善良,他是很正的人,他遇见了不公平,他拯救她。

他很好,无可挑剔的好。

他不想爱焦棠有错吗?没错啊。

她走到了齐礼之前住的那个别墅区正门口,她没有门卡进不去,她也没有理由找齐礼。

漫天大雪,她蹲在路边仰起头看从黑暗的尽头撒来的白雪,她不缺钱,不缺住处,她只是孤独。

有人路过看她一眼,问是谁家的孩子,要不要报警。焦棠看过去摆摆手,表示她不用。

热心的路人走了,她蹲在地上用冻的颤抖的手给齐礼发微信,“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齐礼没有删她的微信,倒是还能发消息,只是他不再回了。

焦棠点击发送,一如既往,那边没有任何回应。她又给席宇也发了一条,席宇也没有回她。

一辆黑色轿车开过去,又倒回来,刹在她面前,随后她听到一声男人的喊,“你是焦棠?”

焦棠仰起头看过去,天黑透了,世界白茫茫一片。路灯散发着莹白的光,黑色SUV跟那天齐礼来接她的车一样,同一款还是同一辆?

穿着高领毛衣毛呢大衣的男人在驾驶座上,通过打开的副驾驶车窗低头看她,说道,“你来找阿礼?”

男人焦棠不认识,但这辆车焦棠认识。

焦棠大脑一片空白,先是点头,随后是摇头,猛摇头。

没找,不找,她没有找齐礼。

“过来上车吧,我带你进去。”林立过来给齐礼送年夜饭,齐扉不在,他得管齐礼。

焦棠头摇的更厉害了,她挣扎着站起来,腿麻的钻心,她摆手,说,“我回家了,我没来找他,我就是路过。”

她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戴着帽子,帽子上积雪已经一层了。

林立坐在车里打电话给了齐礼,焦棠一瘸一拐地朝着远处跑去。

“你的小女朋友来找你了。”林立说,“在小区门口,被雪淋成了雪人,不知道蹲了多久。我说要带她进去,她就跑走了,你要不出来追追?”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齐礼冷淡的声音传过来,随后又问了一句,“她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我把照片发给你,你看看。”林立挂断齐礼的电话,发了照片过去,发消息给齐礼,“她是不是来给你过生日?都到门口了,吃个饭也没什么。你不主动,她不敢主动的。”

齐礼没回,林立看那个跑走的身影单薄又可怜,大过年的。

他收起手机打算把车往小区里开,只见小区里狂奔出一个高挑的少年,他外套都没穿,鞋也没换。拖鞋一跑一掉,他从暴雪的尽头飞奔而来,他冲到林立的车前喘着气说,“在哪里?人呢?”

林立指了指焦棠跑走的方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齐礼飞奔去了。

青春,就是这样,拉拉扯扯。

焦棠麻木着走了很长的路,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很迷茫,她只是往前走。她蹲齐礼家门口这个行为极其猥琐,像是准备偷月亮的人在提前踩点,鬼鬼祟祟,不怀好意。

她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还能遇到齐礼的熟人。那个男人是齐礼的什么人?看起来很年轻。

她的后颈是突然被人扯住了,她往前一冲,羽绒服帽子脱离了脑袋,凉风直冲她的后脑勺。她茫然回头,看到了穿着黑色毛衣的齐礼,他站在冰天雪地里,呼吸还有些急促,黑沉沉的一双眼看着他,一片雪花静悄悄地落下,落到他纤长漆黑的睫毛上。

他好像又长高了,长得很高,他的胸膛起伏着,他的唇抿成了严肃的一条线,他剪短了头发。类似于板寸那么短,俊美的五官变得凌厉起来,没之前那么柔美了,如今是张扬跋扈的英俊,隐隐带着攻击性,锋芒在他身上崭露头角。

雪花大片大片飘落,落到了他的头上,落到她的身上。齐礼还拽着她的后颈,死死抓着她。

“哥——”焦棠嗓子哽了下,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她慌忙抬手去擦,拼命让自己的声线平稳,她说,“我不是来找你的,我路过。那个开车的人是谁?是你认识的人?我跟他说了,我路过。”

齐礼一言不发拽她,他力气很大,手臂修长有力量。焦棠被他扯的一个踉跄,然后齐礼的手臂就落到她的脖子上,他揽着她大步往回走,他咬着牙说,“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今晚让你不能整个回去。”

他们九月分开,农历年是二月十六,已经过去五个月了。五个月后,她重新落到齐礼的手臂下,贴上了他高大的身体。

齐礼把她薅回了那栋别墅,他踢掉湿淋淋冷冰冰的拖鞋,拿出新的毛绒拖鞋换上,看了眼冻的鼻尖都是红的焦棠,给她也取了一双自己的拖鞋,丢给了她。

林立已经走了,客厅桌子上摆着餐盒,还有一个蛋糕。

初二那年,他被冤枉后一个人跑到西藏流浪了三个月,被齐扉找回来,他就一直住在这里。

齐扉那个老东西是不会陪他过年过生日,蛋糕是林立准备的,林立是齐扉的经纪人,做事特别细。

每年给他准备个可笑的蛋糕,齐礼一个人吃完。

齐礼面无表情走向洗手间,声音落在身后,“我管你是不是路过,给我买个生日礼物,我今天过生日。”

雁过也得留毛是吧?

焦棠真不知道齐礼今天生日,但这个理由足够让她雀跃,她可以留在这里了。时隔五个月,她又看到了希望。

她颤抖着冻的发僵的手,拉开羽绒服拉链。

房间里暖气很足,热烘烘的,她进来这一会儿L脸就滚烫。她把羽绒服和书包都放在玄关小凳子上,在想拿什么当礼物呢。

“宇哥没来给你过生日吗?”焦棠揉了揉手,冻狠了,碰到热就痒,“你艺考怎么样?”

“他艺考挂了,全没过,如果高考再不过,他就彻底没了。”齐礼在哗哗水声中冷淡道,“夏天乐队被封杀了,我的所有歌被下架。”

焦棠脑子嗡的一声,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青年摇滚》惨淡收场,最后一期播放量跌到了十万。夏天乐队的粉丝在群里狂欢,认为《青年摇滚》活该。

她后来就退了粉丝群,再没有关注过相关。

狂妄的代价是封杀。

封杀是什么意思呢?焦棠抿了下唇,拿起手机搜索夏天乐队,一无所获。她又搜封杀,百度解释是:禁止特定人物(明星、艺人)等参与某些活动或从事某些工作,永久性的封禁。

永久性封禁。

窗外雪落无声,房间内灯亮着。齐礼从洗手间出来,拿着一条湿毛巾递给她,掀起漂亮的丹凤眼,“这就是娱乐圈,签约后就成了关在笼子里的观赏犬。他们花钱养着你的一身华丽的皮毛,你得卑躬屈膝地表演谄媚,去获得观众的钱。擦擦吧,擦完来吃饭。”

焦棠感觉到巨大的悲哀笼罩着他们,她感觉到压抑。

她骂焦司纯是宠物狗,她是什么呢?她是站在玻璃窗外羡慕嫉妒的恨不得把宠物狗家给拆了的流浪狗。

人生不过是从一个笼子换到了另一个笼子。

她接过温热的毛巾按在脸上,压下了无声的眼泪。

“不要学艺术,不要走上这条路。”齐礼拉开椅子坐到了长餐桌前,挨个打开餐盒,“你是成华高中的,重点高中,你应该去学习,考更好的大学。”

成华高中就没有差生了吗?

焦棠就是成华高中那个差生。

焦棠放下毛巾时整个人都冷静了,她看向餐厅里的齐礼。这套房子装修很清冷,他也清冷。他身上的薄毛衫贴着他略显消瘦的骨骼,他的肩胛骨轮廓清晰,他那么高大,却有些单薄。

他坐的笔直,脊背永远挺着,他那么清高,那么骄傲。

可此刻,焦棠看到他身上的一点脆弱。

他很难过吧。

傲骨被折断,踩进泥里。

夏天乐队永远不能再公开演出了。

焦棠握着变凉的毛巾,看他把所有餐盒都打开,摆到了桌子上。香味飘荡在房间里,她把毛巾放到玄关柜子上,换了毛茸茸的拖鞋,迈开僵硬的腿走过去。

“你会煮饺子吗?”齐礼把生饺子撂到餐桌的一边,淡道,“我不会。”

“会。”焦棠去拿饺子,她好像终于找到一点自己存在的价值,“现在煮吗?”

“不用,坐吧,先吃饭。”齐礼把蛋糕拆开,把上面花里胡哨的插件都给拔了,撕开塑料刀切了一块蛋糕先递给了焦棠。

“你不吹蜡烛吗?”焦棠接过蛋糕,齐礼这么草率地吃生日蛋糕?

“许愿有用的话人人都不用努力了,躺着许愿好了。”齐礼给自己切了一块蛋糕,他挽起了毛衣袖子,露出一截修长流畅的手臂,他更瘦了,手腕上的银手链坠落下来,他垂了下睫毛,若无其事地把毛衣拉下去,挡住了那个手链。

焦棠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很好,仿佛烟花在黑暗里绽放出来了。

她落进一片温暖的春光里。

她因为快乐嘴角扬起,她是真的高兴,她送的东西最起码还在齐礼的手腕上戴着。

“笑什么?”齐礼语调很冷。

“我以为我要一个人过年了,没想到有人陪我过年。”焦棠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她拿勺子挖了一大口蛋糕塞进嘴里,鼓起勇气仰起头看齐礼的眼,“生日快乐啊礼哥!”

窗外不知道谁家放了个烟花,一下子就黑暗里炸开了。

砰的一声,映在餐厅的落地窗玻璃上。

世界明亮。

齐礼注视了她足足有一分钟,才拿起勺子挖了一勺蛋糕吃着,“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行吧。”焦棠学习不好,她很不好,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齐礼说。

“文科六班?”齐礼忽然说。

焦棠倏地抬眼,他怎么知道了?

齐礼并没有看她,他慢条斯理吃着那块蛋糕,沉黑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一道浓重的阴影。他冷淡的唇上沾着一点奶油,声音平淡,“想考哪个大学?留在B市还是出去?我过了A大音乐学院的艺考,我想学编曲。”

“留在B市吧。”焦棠按下紧张疯狂跳动的心,齐礼知道她在撒谎了,齐礼什么时候知道的?齐礼怎么知道的?是不是知道后才不再跟她来往?

撒谎精,撒谎成性。曾经焦海峰骂她的那些话,全在她身上验证了。

卑劣的人,素质极差。

“A大编曲专业最强。”焦棠咬着甜腻的奶油,却觉得苦涩,苦的她心脏都疼,“我可以转班去学音乐。”

“你要是学音乐,这辈子我们都不要再见了。”齐礼终于是吃不下去那块蛋糕了,腻的难受,他推开了蛋糕冷冷看向焦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和席宇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来凑什么热闹?”

刹那,焦棠的世界一片空白,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和齐礼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齐礼跟她差距巨大。

那顿饭焦棠不知道是怎么吃下去的,她没有立刻走,她觉得心都被撕裂了,但她还是没走。

她煮了那份饺子,她想,至少要吃个饺子,北方过年谁家不吃个饺子?齐礼以前对她那么好,她给齐礼煮个饺子不过分吧?

那个饺子煮的稀碎,饺子皮肉分离,她简直想把饺子倒了,出去再买一份回来给齐礼。

齐礼吃了。

齐礼吃完饺子就踢掉拖鞋坐到沙发上看春晚。

屏幕光一明一灭,照着他冷酷无情的脸。

焦棠盯着他裸露在外面的冷白脚踝看了一会儿L,齐礼没穿袜子,脚和脚踝都露在外面,看起来就冷。

她撑着把餐桌收拾干净,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转身走进了负一层,拿了齐礼的吉他。她抱着吉他上楼,齐礼躺在沙发上抽烟,曲着长腿,整个人透露着一种落拓不羁。这个沙发足够大,他那么高也只躺了三分之一。

他的后颈搁在沙发扶手上,仰着头咬着烟漫不经心地斜睨她。

一缕白烟直直升上天空,他的毛衣领口松垮,露出清冷的锁骨,他长高了一些,也更瘦了。看起来更尖锐,人也带着锋芒,他回到了他们刚认识时那会儿L的状态。

“你想要吉他?”齐礼拿下手里的烟,伸着长手臂随意在茶几上弹落烟灰,指尖散漫一抬,“拿去吧,出门打车回家。”

焦棠的目光从他的腹部一路滑到他的长腿上,她压下嗓子深处的哽咽,移开眼说道,“礼哥,你不是要礼物吗?我还没送你生日礼物。”

齐礼又把烟咬回去,挑了眼尾看她。

焦棠顶着光走来,她穿着最简单的毛衣牛仔裤。清凌凌地干净,她抱着吉他走过来,走到他对面,坐到了沙发上,然后坐下。

她头发长到了耳朵,显出文静的漂亮。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她把吉他抱到怀里,垂着眼找吉他弦的位置,找到后,她才抬眼,紧张的睫毛颤抖,但她一往无前,“礼哥,我第一次弹吉他,我的第一首吉他曲送给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她刚学吉他,不太会弹。一个音符距离另一个音符很远,世界寂静。

齐礼应该现在把她驱赶出去,他犹豫了一下,他便听到了焦棠清澈的声音。

她不会弹吉他,她很巧妙地只用了两个音,她在寂静的吉他音里,开口轻唱,“总以为长大远在天边,一步两步便到了眼前……”

“长大后的我们是不是会法力无边,把世界握进手心中间。”

“没有人能精准的预言。”

“我们莽莽撞撞地长大,我们活在这天地之间,有人无畏有人勇敢。”

“我们走过十七岁,走过十八岁,走进未来的无数年。”

“也许世界不能如愿。”

“希望我……少年,永远自由飞扬在天边。”焦棠只会弹简单的几个音,她唱的也不好,几乎没有旋律,她不敢看齐礼的眼,她垂着头看吉他弦,她没用拨片,她又弹出了一个音,说,“恭喜你,迈进了十八岁。先到了我一直想去的那个成年,也许明天我们不会再见,今天,我祝你长大,祝你成年,祝你拥有长长久久的夏天。祝你,一生灿烂。无论我们还是不是……朋友,我很感谢,你带给我们所有人一个信念。感谢你在这破破烂烂的世界,给我们撑起过一片纯净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