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天音感觉到脖子上那种禁锢的力量,似要将她的脖子扭断。
她蹙着眉，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虽然数万万年过去，但依然记得这人的模样，又觉得他那猩红的眸、布满死气的脸是如此陌生。
原来……无所不能的巫皇也会变成这样吗？
她张了张口,无声地叹息。
正当她抬起手,搭在那只掐着自己脖子上的手时，那只手飞快地收了回去。
没有那只的支撑着,她的身体已是穷途末路,无力地往后仰，又被一只手托住了身体。
托着她的男人靠近,那双猩红的眼睛离她很近，他高挺的鼻梁甚至蹭到了她的面前。
下一刻，她被对方紧紧地拥到怀里。
然后她听到他的叹息声。
“你不应该来的……”
符天音没明白他的意思,微微偏了偏首，说道：“你恢复记忆了？”
他沉默了下，说道：“差不多。”
差不多是多少？
符天音想问个明白，但对方显然没有说的意思,他拉着她的手,“先离开这里。”
符天音有些茫然地应一声，就被他拉着，破开那无边的云霭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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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妄之狱边缘,姬透一行人等得万分焦急。
这次符天音进入得太久了,久得他们都担心她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会不会她已经遇到上古巫皇？”燕同归猜测道，“然后上古巫皇认不出她，或许将她当成无妄之海中的虚妄,将她杀了……”
龙帝和凤帝对视一眼，觉得有这个可能。
这下子，燕同归和龙焦、姬透都越发的担心。
直到哗然一声响起，有什么破开云霭而出。
厉引危在第一时间揽住姬透，将她护到怀里。
当看到出现在面前的两人，姬透等人目瞪口呆，燕同归和龙焦没见过上古巫皇，姬透、厉引危和龙帝、凤帝却是见过的。
不过虽然没见过，看到符天音被一个充满死气的男人拉着，就知道他是谁。
“符姑娘，你找到他啦。”燕同归很是高兴地说，目光在他们之间的手上转了转，“恭喜啊。”
这声“恭喜”听着十分刺耳，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在恭喜他们喜结良缘呢。
符天音木着脸，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上古巫皇不禁看了一眼燕同归。
姬透也有些忍俊不禁，笑道：“符姑娘，看来你们和好了。”
符天音木着脸：“……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何来和好之说？”
“那你们这是……”
姬透表示不解，你们手抓得这么紧，真没那意思吗？
符天音下意识要将手抽回去，发现对方紧紧地钳着她的手，让她动弹不得，不禁蹙眉看向身边的那位巫皇。
“可以放开了吗？”她漠然地问。
男人不为所动，将她拉到身边，一双眼睛徐徐地扫向岸边的几人，认出他们身上的气息。
龙帝、凤帝、巫皇、祭者……
他的视线在这一任的巫皇和祭者身上顿了顿，巫皇揽着祭者的模样，令他目光微闪。
他开口道：“你们为何在此？”
姬透笑道：“我们是陪符姑娘来找你的，你为何一直躲在无妄之狱里？”
男人——厉引决道：“本尊来此找回记忆。”
“找回记忆，你的记忆不全吗？”姬透蹙眉问道。
许是因为姬透是祭者，巫皇对祭者都是有几分耐心，纵使这个祭者并不是自己的也一样。
厉引决微微颔首，“起初苏醒时，记忆不全，本尊要找回记忆。”
“现在呢？”
他没有说话，但看他紧紧地握住符天音的手，就知道他的记忆应该恢复得差不多。对于巫皇而言，这世间唯有祭者是特殊的，是独一无二的。
许是看他挺好说话的样子，燕同归忍不住探头说：“这位巫皇大人，你和符姑娘是什么关系？你们也是道侣吗？”
符天音震声：“我们不是，别胡说！”
某位巫皇：“……”
燕同归眼睛转了转，指着姬透和厉引危说：“你们以后有什么计划啊？他们刚举办完双修大典，就来找你们了，因为符姑娘挺急的。”
这下子，符天音说不出不是的话。
她确实挺急的，但她只是想要确定他的情况，他以死气而生，她需要确定他会不会危害修仙界。
闻言，厉引决忍不住看向厉引危和姬透，那双猩红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们，“你们……举办双修大典？”
姬透笑着点头。
厉引危依然揽着她，就算不用特别介绍，也能看出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
厉引决若有所思，“你们是道侣？”
姬透继续点头。
等他问完后，他的目光转到符天音身上，符天音被那双眼睛盯得头皮发麻，赶紧道：“既然你已经苏醒，当年约定好的事，我已经完成，就此告辞……”
这一次，她终于挣开他的手，拿起魂枪，划开空间，离开了此地。
众人：“……”
众人转头看向站在无妄之狱边的上古巫皇，觉得有些懵。
“那个，你们当年约定了什么事啊？”燕同归好奇地问。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和符天音一样沉默不答时，听到他面无表情地说：“当年天帝要以巫皇之躯炼制邪魔，算计本尊的死亡，本尊便将计就计，算计天帝。本尊与她约好，本尊陨落后，尸身交予她，待到下一任巫皇出世后，让她将本尊的尸体交给下一任巫皇。”
闻言，姬透和龙帝、凤帝目光微凝。
这倒是和当初他们的猜测差不多。
当初天帝要算计厉引决时，他果然是清楚的，他甚至将计就计，让天帝以为他陨落在九幽混沌之地，尸体留在巫皇墓之中。
其实巫皇墓就是个空壳。
只是没想到，符天音为了守护他的身体，以残魂之身守护了千千万万年，甚至放弃成为天阴鬼帝。
符天音做到了她的承诺。
天阴鬼帝固然能让她活得更长久、更强大，但也容易引来天帝的注意，会暴露上古巫皇的尸身所在之地。
“你是巫皇，那么厉害，就算天帝想要杀你，你不想死对方也没辙吧？”燕同归不解地说。
厉引决看他一眼，没有吭声。
姬透却有些明悟，“是因为天帝以祭者为要胁吗？”
看他沉默的样子，众人都有些明白，燕同归和龙焦又激动起来，挤眉弄眼的，一副他们果然有什么的表情。
受到姬透和厉引危的影响，这群人总觉得，只要是巫皇和祭者，那肯定是有点什么的。
突然，姬透想到什么，神色不愉，“当初巫皇墓开启的条件，是不是巫皇？”
“是的。”厉引决淡淡地点头，“唯有巫皇踏入巫皇墓，巫皇墓启动，三界通道现，混沌镇天石方才会出现。”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算计好的。
龙帝和凤帝闻言，不禁叹息一声。
当年天帝自以为算计了巫皇，却不想巫皇顺势而为，单是对自己尸身的处理，就让天帝算计了个空。
可是，却会牺牲现任的巫皇和祭者。
明白这些后，燕同归和龙焦心里憋得不行，嘀嘀咕咕地说：“你知不知道，最后受苦的却是我们厉师兄和姬师姐。”
结果导致厉引危被镇在混沌镇天石内，姬透为救他出来，牺牲了自己。
虽然最后天地怜悯，让姬透得以再次复活，但这过程生生地熬了一千多年，也让他们分开了一千多年。
幸好姬透得以苏醒，不然后果会如何，他们不敢预料。
虽然他们也明白巫皇不愿意被天帝算计，他会将计就计也是正常的，可人心都是偏的，想到姬透受的苦，就难以平常心对待。
厉引决一双血红色的眸子望着厉引危，厉引危也看着他，面容森冷。
半晌，他说道：“这是巫皇和祭者的责任，谁也逃不开。”
“什么鬼扯的巫皇和祭者的责任？难道就活该被你们算计吗？”燕同归生气地说。
厉引决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半晌不语。
最后还是龙帝道：“好了好了，其实说到底，如果不是天帝先算计，也不至于……”
燕同归和龙焦的心情仍是十分不好，却不敢当着上古巫皇的面嘀咕，只能在心里暗骂。
看来这巫皇与巫皇之间的关系不好，不然也不会算计起后辈来丝毫不手软。
姬透略略失神会儿，问道：“你们本应该已经死了，为何还以这样的方式活下来呢？”
厉引决不语，那双殷红的眼睛红通通的，布满死气，俨然就是一个死气凝聚而成的怪物。
这样的怪物，不说其他生灵，就是龙帝和凤帝面对时，都忍不住倒抽口气。
突然，厉引危将姬透往龙帝那边推过去，然后倏地上前。
他与上古巫皇打了起来。
只见前后两任的巫皇在无妄之狱轰轰烈烈地打起来，打得整个世界震动不休，无妄之狱中的幽冥凶煞惊慌失措地逃走。
龙帝和凤帝赶紧护着姬透他们离开。
特别是姬透，现在只是一个出窍期，可经不起这里的空间波动。
“我们先送你回去。”龙帝说道。
姬透看了一眼翻涌的无妄之狱，默默地点头。
龙帝和凤帝撕开空间，带着他们离开幽冥界深处，返回九幽混沌之地。
这一路走来，他们见到不少惊慌失措的鬼民和修罗，他们也被幽冥深处的动静惊吓住，又惊又吓，却不敢靠近。
等他们抵达三界通道时，幽冥界深处的混乱已经被远远地抛诸在身后。
当他们走出三通通道，发现守在那儿的符天音。
“咦，你还没走？”燕同归吃惊地道。
符天音一手持魂枪，伫立在那儿，淡淡地看他一眼，并不言语。
姬透却明白她的意思，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打算以后镇守在此地？”
符天音嗯一声，面上难得露出怅然之色，“吾今虽非人，然曾经到底为人族一场，既然如此，为这修仙界尽一份力又如何？”
她望着三界通道，“只要本尊活着的一日，便镇守这三界通道一日。”
龙帝、凤帝皆被她震住。
尔后两人不禁苦笑，他们对视一眼，似乎有些明白那些祭者为何从古至今，都极受世人敬尊。
不愧是天地间选出来的祭者。
姬透也颇为触动，她道：“符姑娘，这条路太过孤独，你……”
“不妨事。”符天音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朝她笑了笑，“其实自从晋阶天音鬼帝之时，我便一直很迷茫。当我与他的约定完成后，其实我以残魂之躯活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却又机缘巧合，得以晋阶为天阴鬼帝，一直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直到她来到这里，看到了这条三界通道。
“当年，巫皇厉引决以巫皇墓封印三界通道，但只是封印，三界通道迟早会打开的，三界通道本就无法彻底地封印。既然如此，不如由我来镇守此地，想过三界通道，除非有本尊应允。”
她手握着魂枪，神色坚定。
这是一个意志力极为强悍，坚守信仰不变的祭者。
不管过去千年、万年、万万年，她的意志都不会改变，恒心亘古。
姬透明白她想镇守在三界通道的原因。
有她守着，三界纵使还会有绵绵不休的战斗，伤亡却会消减许多，这是唯一能减少大战的方式。
这也是为何这些年，厉引危坐镇在此地的原因。
见她心意已决，众人没说什么。
因厉引危还没有回来，姬透不放心，便守在三界通道之前，想等他回来。
龙帝、凤帝和燕同归、龙焦也陪着。
燕同归没事就去骚扰符天音，“你不知道吧，你离开后，巫皇和我们说了不少，也说到你们当年的约定。符姑娘，当年你为何要与他作下那样的约定呢？”
其他人虽然没说，但目光似有若无地看过来。
符天音原本不想答的，但架不住燕同归那张嘴实在能说会道。
最后她只好道：“若是让天帝的阴谋得逞，他将沦为邪魔，只怕修仙界……”
“不仅是如此吧？”燕同归双目灼灼地盯着她，“其实若是让人为他守护尸身，谁都可以，但他们绝对没你尽心，不是吗？”
符天音再次沉默不语。
哎哟，他们之间果然有点什么。
燕同归和龙焦再次挤眉弄眼的，暗暗地搓了搓手，十分兴奋。
这时，姬透突然说：“上古巫皇已经苏醒，而且他也恢复记忆，日后不知道他会如何选择。符姑娘，你怎么看？”
符天音望着三界通道，握紧魂枪，沉声道：“只要本尊在的一日，便不会让他威胁修仙界。”
那一刻，在场的人皆明白她的意思。
她镇守在三界通道前，其实也是守着上古巫皇，不允许他出现在修仙界，祸害修仙界。
原来，她早已经打定好主意。
难不成祭者都是这样，生前守着属于他们的责任，死后依然守着责任吗？
就算是同为祭者的姬透，都觉得难以想像。
燕同归道：“符姑娘，我们忘记告诉你了，其实我们离开前，厉师兄正和上古巫皇打起来。”
符天音猛地转头：“……打起来了？”
“是的。”燕同归咧嘴一笑，“毕竟上古巫皇算计厉师兄和姬师姐，虽说罪魁祸首是天帝，可上古巫皇当年确实也将计就计，算计了下一任的巫皇和祭者，不允许人家打击报复吗？”
这两人迟早是有一战的，并不奇怪。
符天音：“……”
接下来，在场的人都能看出符天音的心不在焉。
其实他们也很好奇，半人半魔的厉引危和已经是不死之身的上古巫皇，孰强孰弱？
可惜那两者的战斗不是他们能观看的，不然他们其实也挺想留在那里看的。
如此守了将近半个月，三界通道终于有动静。
当看到厉引危从里面走出来，姬透噌地站起，朝他扑过去，扑到他怀里，上下检查他的身体。
厉引危冷酷的面容露出温柔之色。
“师姐，我没事。”
姬透确认他真的没事后，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拉着他的手探头往三界通道看，“上古巫皇呢？”
其他人也看过来，他们一边盯着厉引危，眼角余光一边瞄向符天音，发现她也朝这边看。
“在无妄之狱养伤。”
得到厉引危这话，所有人欢呼起来。
看来还是半人半魔的现任巫皇更胜一筹，不然养伤的就变成厉引危了。
符天音也松了口气，只要没死就好。
厉引危拉着姬透的手，回了仙宫歇息。
他有些疲惫地躺在床上歇息，抱着怀里的人，亲吻她的脸，低低地说：“我与厉引决约定，终其一生，他不得踏入修仙界。”
“真的？”姬透双眼亮晶晶地看他。
厉引危点头。
姬透很高兴。
原本她还纠结要如何处理上古巫皇，杀是杀不得的，若真要杀他，厉引决也不会傻呆呆地站在那里让他们杀。
以厉引决现在的不死之身，想要杀他非常难。
她还想着用符天音来牵制他，但感情这种事，是最难琢磨的。
现在她的小师弟，直接以武力镇压他，让他应下一生之约，这可比感情更牢靠。
只要厉引危活着的一日，就不必担心厉引决会毁约。
姬透放下一颗心，开开心心地继续在仙宫里修炼。
某一天，中途休息时，她决定去找符天音学习祭者的常识，刚到那里，就看到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只见三界通道前，某位答应终其一生不会踏入修仙界的巫皇，出现在那里。
姬透有些傻眼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厉引决看她一眼，平淡地道：“本尊来找本尊的祭者。”他指着旁边的符天音。
姬透看向符天音。
符天音轻咳一声，“幽冥界有异常，他刚清理幽冥界的叛徒，过来与我说一声，并非是要入修仙界。”同时让姬透放心，有她在，不会允许他踏足修仙界一步的。
姬透：“……”所以他站在三界通道里，就不算踏入修仙界吗？
姬透看看符天音，又看看沉默的上古巫皇，好像有些明白了。
回去后，她拉着厉引危，说道：“其实当初上古巫皇答应此生不踏足修仙界，是为了符天音吧？”
厉引危眨了下眼睛，“应该吧。”
“应该？不是你打败了他，让他答应不踏足修仙界的吗？”她真的这么以为的。
厉引危不禁一笑，“我是打败他，但你知道的，巫皇对祭者的执着，就算我要杀死他，他也不会答应的。唯一能让他答应的，只有祭者。”
姬透总算明白了。
其实厉引决会答应，还是因为知道符天音镇守在三界通道。
后来，姬透时不时会发现上古巫皇出现在三界通道，有时候是来送符天音一束幽冥界的冥花修炼，有时候是来找她说两句话，有时候是什么都不说，远远地看她一眼……
看得姬透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于是某一天，上完课后，她问符天音，“阿姐，你对他到底有没有感情？要是没感情，就叫他别再来了。”
符天音：“……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姬透奇怪地看她，“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怎么能不知道吗？”
符天音：“……我真不知道，祭者是不允许与巫皇有私情，我们必须保持绝对的理智。”
姬透明白了，又是祭者的教育，就像那句“祭者必杀巫皇”之类的。
她的眼睛转了转，怂恿道：“如果你不能确定，你可以去试试。”
“怎么试？”符天音诚恳地看她。
虽然在做祭者方面，这个小妹妹完全就是生手，但若是论与巫皇相处之道，她就是个经验人。
姬透笑呵呵地伸手扯过身边的厉引危，在他脸上吧嗒亲一口，“就这样试。”
符天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