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思慧是个实心眼的姑娘,人家让她将后援会的横幅亮出来,她觉得这事对五哥有好处,就老老实实地照做了。

完全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直播事故”。

决赛直播开始还不到一分钟,由于这个横幅出现得太突然,又有摄像大哥的意外配合,狄思慧跟她隔壁的三位女同志就这样阴差阳错地火了。

与她们一起被观众们记住的,还有“狄思科”和“后援会”。

全国各地有无数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都像太平里胡同的居民一样,好奇这个“北京狄思科后援会”是个嘛玩意儿!

直播现场,导播已经发现了从观众席上意外冒出来的横幅,正想让人过去将那横幅撤下来,狄思慧和龙君花便放下了手臂。

镜头已经转移目标了,她们一直举着也没什么用。

这样也很累的好吧!

“刘主任,还用派人过去吗?”电视台的一个年轻小姑娘问。

“算了,先别管她们,赶紧切舞台上的画面!”

舞台上,两位主持人已经念完了开场白,开始介绍今天进入决赛的十二位选手。

十二人在舞台上一字排开。

主持人每念到一个选手的序号,对应选手就要上前一步,进行首次亮相。

这次的排序是由抽签决定的,狄思科抽到了八号。

既没有打头阵的压力,也没有压轴的焦虑。

算是一个不错的序号。

主持人从一号选手开始介绍,虽然迟迟没能介绍到八号,但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许多观众,早已被八号选手吸引了目光。

狄思科身高一米八八,现在的男式皮鞋还带点小高跟,所以他那一米九的高度,站在平均身高一米七的歌手里,相当鹤立鸡群。

十二位晋级歌手中,只有四名男歌手,另外三人都穿得挺正式。

要么是全套西装,要么只穿衬衫打领带,最花哨的颜色是土黄色和天蓝色。

而狄思科不但身高比人家高,在服装上也挺特例独行。

这身衣服是于童帮他选的。

下半身是中规中矩的直筒黑裤和黑皮鞋。

上半身却是红色丝绒西装,内搭粉色绸缎衬衫。

打眼一瞧,那可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艳压所有歌手,无论男女!

毕竟,即便是女歌手,也没他打扮得粉嫩。

别说观众爱看,连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评委也频频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

直到主持人介绍完由工业机械部选送的七号女歌手,终于轮到八号了,许多人都挺直腰杆打起了精神。

“八号选手狄思科,是由对外经济贸易部选送的!”

在全场的掌声中,狄思科与其他选手一样上前一步鞠躬致意。

起身时意外瞟见了一条晃动的红色横幅,不由向着那边粲然挥手。

于是,所有正在电视机前收看直播的观众,都被一个唇红齿白,笑得灿若琼花的怼脸特写直击了。

“以前就知道这狄家老五长得好,但天天看也没觉得他跟咱有什么不一样,”快嘴婶酸唧唧地跟女儿感叹,“被这么一捯饬,竟然真跟个大明星似的!”

“人家能上电视,早就是大明星了!”郑娟专注地盯着荧光屏,只觉得狄思科今天的磁场超强,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他那一口牙还真挺白的,”快嘴婶嘀咕道,“不会真是用那个什么乐洁特效牙膏刷出来的吧?”

“谁知道呢,下次咱也买那款牙膏试一试,反正贵不了几毛钱。”

十二位选手只短暂亮相就下了台。

主持人继续为观众们介绍比赛规则和本次比赛的评委。

狄思慧在工作人员赶来之前,收起横幅,再次险险逃过一劫。

她集中注意力听着主持人对评委们的介绍,听到一个男评委的名字时,泄气道:“完蛋,那个总爱给我哥打四分的评委也在呢!”

“没事,今天有十二位评委,他的分数如果太低,会被当成最低分直接去掉。”于童安慰道,“你哥这次的选歌非常谨慎,不至于再拿到一个四分。”

这次的十二位评委中,有歌唱家、词曲作家、各种文艺团体的艺术顾问、音乐评论家和电视台的领导,甚至还有两位在工厂和图书馆工作的群众评委。

业余组的比赛还好,歌手都不是专业文艺团体的演员,基本不会出现选手和评委同出一门的情况。

评委的打分少了倾向性,会相对公平一些。

而且,于童觉得那两位群众评委会更容易接受狄思科的演唱风格。

不至于打分太低。

事实上,当第一位选手演唱完两首歌曲,看到评委的打分情况后,狄思慧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似乎是电视直播的原因,所有评委的打分都很克制,全部都是九分以上。

分数的差距主要在小数点后两位。

电视直播间接起到了舆论监督的作用,若是哪个评委给分特别低,不符合观众的预期,那第二天的报纸上,必然全是炮轰他的评论文章。

狄思科听到一号选手的最终得分后,心里也跟着莫名一松。

他对奖项并没有太高的追求,哪怕只得个没名次的优秀奖,也算对单位和自己有个交代了。

怕只怕评委给分太低,别的选手都能得到八分九分,只有他,咔嚓来一个四分。

到时候话题度确实有了,但是也很丢人呀!

没有了被打低分的压力,狄思科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优秀奖和铜奖以上,还是有区别的,至少录音带出版报价就不一样。

为了那半个点的分成,他也得拼一把呀!

“小狄,你想不想去厕所啊?”杜金金紧张地问。

“不想。”

“要不你还是去一趟吧,别跟前面那个歌手似的,临到上台了,非要去上厕所。”杜金金撇嘴说,“这心理素质可真不怎么样。”

“让你上台去对着那么多人唱歌,你也得跑厕所。”

大家都是业余歌手,平时只在各自单位参加文艺演出,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演播厅里少说得有上千号观众呢。

“前面出场的几个歌手中,只有一号的分数还行,其他人的分数都不高,”杜金金幸灾乐祸道,“正在唱歌的这个,紧张得声音都抖了。小狄,你可不能这么跌份儿啊。”

“放心!”狄思科轻松道,“宁可唱跑调,也绝不能抖!”

跑调是功夫不到家,发抖可就是怯场了。

咱不可能怯了呀!

后台的空间只有这么大,其他歌手都在默默排练,只有狄思科和杜金金一直在那乱侃。

杜金金重新帮他补了妆,整理了发型和衣摆褶皱,发现人家都在排练,便紧张兮兮地问:“你要不要也练习一下啊?”

她今天的任务,除了化妆,就是帮助小狄放松精神。

可是,看小狄这副轻松的样子,她又怕对方松弛过了头,上场找不到状态。

狄思科摆手说:“快轮到我上场了。”

过了不到一分钟,果然便有工作人员来后台通知,“八号选手准备登场!”

杜金金紧张得有些憋气,甚至想要上厕所。

但她怕影响小狄的状态,一句话都不敢说。

再次帮他整理了发型,就将人送上了舞台。

决赛对歌手的要求,比复赛更苛刻。

歌手连自己报幕都省了,上场就直接开唱,别想跟评委搭上哪怕一句话。

狄思科手握麦克风,大步走到舞台中央站定。

只听主持人介绍道:“八号歌手狄思科,是由对外经济贸易部选送的。狄思科参赛的第一首歌是,《我们拥有一个名字——中国》。”

电声乐队的伴奏随之响起。

舞台上的灯光大亮,配合着歌曲内容,营造出一种气贯长虹的氛围。

狄思科在比赛前跟于童找来的电声乐队练习过好几次,所以很轻松就找准拍子切了进去。

他的选曲与之前那些参赛选手的选曲有很大区别。

其他选手为了赢得高分,选择的都是演唱难度比较高的歌曲。

但是比赛现场的气氛过于紧张,这类高难度歌曲反而容易让歌手翻车。

狄思科演唱的这首歌,是由白老师亲自为他圈定的。

演唱技巧上没什么难度,主要难在感情表达方面。

第一段的旋律在比较低的音区,通过深情述说式的音调脉动,要把这首歌的基本情绪,伟岸刚强,从不屈服的民族精神表现出来。

第二段的旋律保持在高音区,歌曲的力度和感情的浓度层层递进。

他需要用那种饱满的情绪,表达出泱泱大国的气节。

为了准确表达这首歌的情感,狄思科特意让擅长此类歌曲的男高音老黄,帮他一句一句的指导调整。

所以,观众们听到的就是一首感情凝重浓厚,气势巍峨挺拔的爱国主义歌曲。

再看一眼狄思科今天的红色丝绒演出服,许多观众突然就恍然大悟了。

这位八号选手,不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粉嫩,人家是连人带歌都又红又专啊!

不得不说,这首歌真的死死拿捏住了中老年评委的审美。

无论是情感还是内容,都相当加分。

因此,当狄思科说自己要演唱的第二首曲目是《AuldLangSyne》时,观众和评委们就显得格外包容了。

大多数人都没听过这首外语歌,但几乎所有人都听过《友谊地久天长》。

而《AuldLangSyne》就是《友谊地久天长》的原唱版本,这首苏格兰小调在西方国家的地位,堪比内地的《难忘今宵》,经常被拿来在平安夜时演唱。

是以,尽管狄思科选择唱了一首外语歌,但这首歌实在是大家耳熟能详的。

当他开始演唱中文歌词的时候,甚至能引来现场观众的合唱。

这在之前的比赛中是很少见的。

毕竟大家选择的都是新歌难歌,没谁会选一首《友谊地久天长》作为参赛曲目。

不过,人家老外的原唱版本,还真是别有一番韵味呢。

太平里胡同这边,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评委亮分。

两首歌的分数是同时计算的,评委打分时,要综合考虑两首歌的演唱水平。

除了声乐技巧,还要关注选手的艺术处理和舞台风格。

“咱小五的艺术处理分肯定很高,第一首歌唱得多有感情啊!”居委会的郑大妈说,“我都快被他唱哭了!评委要是给打低分,我就给电视台打电话,跟他们说道说道!”

“快快,把计算器准备好!”郭美凤催促老二赶紧把计算器拿出来,“评委已经亮分了!”

“妈,现场有速算研究所的学员帮着算分,不用咱自己算!”

郭美凤嫌他啰嗦,一把抢过了计算器,带上老花镜,随着主持人的报分,将每个数字加上去。

“去掉一个最高分9.48分,去掉一个最低分9.31分,八号选手的最终得分是……”

现场的速算员还在跟计算机核对分数,郭美凤已经自己算出来了,9.395分。

“9.395分能排在第几名啊?”

“目前排在第三名。”街坊们早把每个选手的最终得分在小本本上记录下来了。

“后面还有四个选手,只要有一个比他分数低的,咱家老五就能拿到奖牌了。”四哥分析道,“金奖一人,银奖两人,铜奖两人。十二个人里,有五人能拿到大奖。如果后面没有人比老五分数高,那他就能得到银奖。”

郭美凤不可置信道:“他在复赛的时候是最后一名,进了决赛反而跑到前面去啦?”

“比赛的影响因素很多,其他人发挥的不好,自然就凸显出咱家老五了!”四哥分析得头头是道,“再说,他的决赛曲目是被专业人士精心挑选出来的。哪怕唱了一首外语歌,也很有优势。这次有十二个评委呢,不可能都像那个四分评委似的,是个老顽固。”

特别是那两位群众评委,给出了两个全场最高分。

郭美凤只以为儿子能得个优秀奖就差不多了,她都打听好了,优秀奖的奖品是一台双喇叭的录音机。

等他们搬了新家,那台录音机可以放在老五的房间里,让他用来听外语磁带。

这会儿听说老五可能要拿银奖或铜奖了,就连忙跟人打听银奖和铜奖的比赛奖品是什么。

“铜奖是十四寸的彩色电视机和石英钟,银奖是雅马哈电子钢琴和石英钟。”

“咱家没人会弹钢琴啊!”郭美凤嘟哝道,“不过,既然电子钢琴是银奖的奖品,那肯定比电视机贵吧?咱家已经有电视机了,让老五抢个钢琴回来。万一他媳妇会弹钢琴,以后教孩子学钢琴就不用花钱买了。”

街坊们:“……”

您想得可真够远的。

儿媳妇还没影呢,就开始想孙辈的事了。

街坊们以往看歌唱比赛的时候,都盼着下一个出场的歌手能唱得更好,让大家欣赏到更多更优秀的作品。

不过,这次有自己胡同里的孩子参赛,大家的心态自然就不一样了。

巴不得后面的人都是低分。

所有歌手全部演唱完毕,四哥快速将分数排序,看到结果时却有点蒙了。

“咱老五的分数跟十二号女歌手并列第三,但银奖只有两个名额,这奖项怎么颁啊?”

直播现场,评委会顾问已经给出了解决办法。

分数取到小数点第三位,如果仍然相同,则需要两位选手单独进行加赛。

每人再唱一首歌,由评委重新打分,分数高的获胜。

青歌赛已经直播了好几场,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加赛的情况。

原以为比赛已经结束的观众,听到加赛消息后,立即献上了震天的掌声。

加赛好啊,我们最爱看这种激烈碰撞的场面了!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除了当事人八号和十二号。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只差一点点就能拿到银奖,谁会甘心得铜奖啊!

就刚刚那片刻的功夫,狄思科都已经想好那台电子琴的用处了。

他跟郭美凤不愧是亲母子,那脑回路也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于童会弹钢琴,等他俩结婚以后,可以让于童在家给他弹钢琴听!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他都能乐开花。

不过,选手们最拿得出手的歌曲已经在决赛时唱完了,其余的曲目既然没能在决赛时演唱,肯定是各有不如意的地方。

狄思科快速在自己的曲库里搜寻,打算找出一首合适的曲目。

主持人让他们抽签决定演唱次序,狄思科抽了2号,在后面出场。

十二号选手曾是文工团的专业歌唱演员,似乎是从狄思科这里受到了启发。

在加赛时也唱了一首爱国主义歌曲,《我们是黄河泰山》。

这首歌有很浓郁的民族乡土味,有点像西北民歌,唱得好的话,会让人感受到那种气吞山河的豪迈感。

歌舞团的台柱子朱燕萍前几天刚演唱过一次,狄思科觉得十二号毕竟是业余组的选手,演唱效果不如人家专业的。

评委对这种高难度歌曲的打分也比较严格,最终给出了9.35分。

不如她决赛时的分数。

“下面有请八号选手狄思科上台。”主持人将话筒递给他问,“请问八号选手打算演唱什么曲目?”

加赛没有了不许选手多话的限制,狄思科终于可以大谈特谈了。

“我打算演唱一首意大利游击队歌曲《Bellaciao》,大家对这首歌应该并不陌生,这是南斯拉夫电影《桥》中的插曲,中文译名为《啊朋友再见》!”

观众们当即就鼓掌了。

这首歌可太熟悉了!

大家就爱听这种能引起共鸣的歌!

“《桥》这部反法西斯电影陪我度过了漫长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是我最喜欢的一部外国电影。我曾被游击队员们穿山越岭、打击敌人的战斗生活深深震撼,也曾为他们保家卫国,不畏牺牲的革命精神所感染。”

狄思科话音一转,继续道,“这首歌与我国的《游击队之歌》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的坚定乐观,悲壮有力!我想把这首《啊朋友再见》送给在座的青年人们,希望我们这一代的新青年依然可以像游击队员们一样,牢记使命,不忘初心……”

坐在观众席上的于童,望着在台上侃侃而谈的青年,笑着对身旁的狄思慧说:“要是比赛规则里允许选手们自由发挥讲话,凭你哥这唱高调的本事,肯定能拿金奖。”

狄思慧跟着大家一起给五哥拼命拍手鼓掌,激动道:“我五哥太了不起啦!讲得真好啊,有机会的话我还要再去看一遍《桥》!”

于童:“……”

得嘞,洗脑成功。

狄思科演唱的是整场比赛的最后一首歌,又是著名的《啊朋友再见》。

节奏欢快,朗朗上口。

“那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侵略者闯进我家乡~”[1]

“Obella,ciao!bella,ciao!bella,ciao~ciao~ciao~”[2]

他在舞台上演唱,台下的观众们一边拍手一边跟着合唱。

即便是意大利语的部分,大家亦能跟着一起“ciao~ciao~ciao~”。

一首歌将整晚的比赛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狄思科在茶座和歌舞厅演出过无数次,但是没有哪一次的演唱比今天更带劲。

这可是带领上千人大合唱!

当他喘着气,满头大汗地放下麦克风的时候,他觉得即使只能拿到铜奖也知足了。

这首歌唱得过瘾,算是精神上的享受!

然而,评委们似乎也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了,十二位评委中有五个评委给他打了9.5分以上,两位群众评委甚至给出了9.7的全场最高分。

狄思科加赛曲目的最终得分为9.52分。

比金奖选手的分数还高了一些。

但狄思科心里很清楚,这分数完全是现场观众用气氛帮他烘托出来的。

能得到银奖,他就知足啦!

娶媳妇用的电子琴到手!

新房里的电子挂钟到手!

录音带分成到手!

完美。

*

一场青歌赛决赛,让狄思科彻底出名了。

这次不是那种小范围内的出名,也不是只囿于四九城内的出名。

他在全国范围内,火啦!

在决赛上演唱的三首歌,以及他的“北京狄思科后援会”,都火了!

决赛结束的第二天,新阳音像出版社就让他提前灌好的录音带上市了。

这里面不但有他在决赛上演唱的曲目,还包括初赛复赛的所有比赛曲目。

因着歌曲数量太少,凑不够AB两面。

他将所有外语歌都录了三个版本。

一版纯外语的,一版纯中文的,还有一版中外混唱的。

他在加时赛上唱的那首《Bellaciao》就是当时混到里面凑数用的,录音的时候还专门找系主任甄教授纠正了他的意大利语发音。

郭东阳很有先见之明,青歌赛是晚上十点左右结束的,狄思科的录音带在凌晨三点就装了箱。

即便如此,这盘青歌赛比赛曲目集锦,也在上市半天后脱销了。

郭东阳又赶紧给工厂打电话,催促工人们加班加点地赶生产。

人可以休息,但机器不能休息。

分销商都在经销科门口等着提货呢!

录音带刚下了生产线,就被门口的大卡车拉走,发往全国各地。

狄思科刚开始对自己的爆火还没有什么切身感受。

二哥和四哥回家来说,他跟老黄的那盘合唱录音带也开始加印的时候,他还不以为意。

不过,当他搭乘公共汽车上下班,被同车的乘客认出来,并帮人家在录音带上签了名以后,狄思科终于意识到,他好像真的出名了!

这天英语组有紧急任务,狄思科在单位加了好几个小时的班,等他骑车返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这个时间段,连学校里的野猫都睡了,可是他刚把车锁进车棚,便被两个女生拦了下来。

“狄思科,你这么晚才回来呀?”其中一个短发女生问。

狄思科不认识这俩同学,只好客气地点点头,“你们找我有事?”

他累得要死,只想赶紧回去休息。

另一个长发女生有些紧张地问:“狄思科,你毕业舞会的舞伴选好了吗?”

“什么毕业舞会?”狄思科还有点懵。

这才几月份啊,就毕业?

“再有一个月就是毕业交谊舞会,学生会邀请所有毕业生出席舞会,你没听说吗?”

狄思科还真没听说,他最近的重心都放在单位和青歌赛上,没怎么关注校园活动。

但是,既然是学生会组织的,八成又是杜斌的主意。

“我不会跳交谊舞,就不去凑热闹了!”狄思科笑着摇头,“你们是哪个系、大几的啊?时间挺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短发女生瞪大眼睛说:“我们是翻译三班的,咱们一起上了两年大课!”

不会连隔壁班同学都不认识吧?

狄思科尴尬地咧咧嘴,他还真没怎么注意。

他在学校的时候不是上课就是打工,能把自己班里的人认全就不错了。

哪有精力关注其他班的同学?

长发女生鼓起勇气说:“我是翻译三班的许攸。跳交谊舞很简单的,学生会提前通知大家举办舞会的消息,就是为了让咱们有充足时间进行练习的。你要是也没有舞伴,咱们可以结个对子,我帮你练习。”

“每个人都必须参加吗?”狄思科问。

“不强制参加,”许攸轻声说,“但毕竟是大学时期的最后一场舞会了,毕业舞会的意义与其他舞会不同。我认识的同学基本都准备参加,这也是难得能跟大家相聚的机会了。”

狄思科想了想,婉拒道,“许攸同学,抱歉啊,你找别人当舞伴吧。我不会跳舞,最近工作挺忙的,未必能出席。而且我现在正追一姑娘呢,找其他女同学当舞伴不合适。”

“啊?”短发女生惊讶地问,“你有对象了?之前没听说啊?”

“还没确定,正瞎追呢!”狄思科笑道,“要是走狗屎运成功了,就请她到毕业舞会上来,介绍给大家认识一下!”

短发女生小心地瞟了一眼许攸,勉强笑道:“那你加油啊!”

“得嘞,”狄思科挥挥手说,“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

狄思科得到了毕业舞会的消息,这心里就又不消停了。

他想请于童当他的舞伴,就是不知道人家乐不乐意。

第二天下班以后,他就骑着自行车跑去了歌舞团。

“你怎么又来了?”于童对他最近出现的频率实在有些无语。

狄思科又帮她把台历撕到最新一页,笑着说:“这次有个事想麻烦你。”

“你怎么总来麻烦我?”于童抱臂问,“有事不能学着自己解决呀?”

“我自己解决不了!”狄思科叹道,“出版社那边让我去拍写真集,需要跟女模特合作,我不想跟其他女同志拍,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你的写真集,要女模特做什么?”于童不肯去。

谁要拍那种东西,让全国人民欣赏啊!

再说观众的心思,她是清楚的。

人家只想看狄思科,谁在乎女模特。

“真的不拍啊?”

“嗯,不拍。”

狄思科遗憾地叹口气说:“那我再说一件事,你帮我参详参详吧。我们学校要举办毕业舞会,所有毕业生都必须参加。我不会跳交谊舞,而且没有舞伴。我想邀请你当我的舞伴,你看行吗?”

他的两个请求,于童不会一点面子也不给,全都拒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