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一人不知,好奇地等着他继续。

卫长君:“老侯爷被太皇天后罢免之后无计可施,说明他的门客都是酒囊饭袋。这些人最懂得趋利避害趋炎附势。老侯爷移居到此会叫人以为他彻底失势。除了田蚡那种精明的小人,没到盖棺定论的一刻不会放弃,没人会随他到此。”

兄弟一人不懂了,这问等于没问,说也等于没说啊。

卫长君挑眉:“你兄我还未说完。”看一眼拿到红薯渣陆陆续续回家的村民们,“他们认为我乃神仙转世。这么多人一传十十传百,不等老侯爷的房子竣工,十里八村的人都会知道。那些门客随便找人一问,得到的答案都是相同的,你们说他们是来还是不来?”

卫步隐隐懂了,“大兄您还是长公主的舅舅,卫夫人的兄长。”

卫长君摸摸他的小脑袋:“我弟聪慧。”

卫步捂着脸,露出通红的耳朵。卫长君乐不可支,“一句聪慧把你乐成这样?真该跟你大外甥学学。”

“学什么啊?”小不点在他母亲身边看他母亲挖红薯渣,隐隐听到大舅说他,三两步跑过来。

地上湿漉漉且不平整,卫长君不由得伸出双臂,“你给我慢点!”

小不点扑到他怀里,仿佛笃定大舅一定会接住他,“又说我坏话了?”

“你有什么坏话值得我说?”卫长君反问。

小霍去病认真想想,他乖巧懂事听话爱干净勤洗澡,“没有!”

卫步和卫广兄弟一人饶是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么干脆的回答也险些被口水呛着。卫长君无奈地摸摸他的小脑袋,“阿奴呢?”

小霍去病扭头指他大姨,“那儿呢。”

“这边有水,还有很多东西,容易碰到你们,跟阿奴回院里玩儿去。我叫曹女和西芮跟你们做好吃的去。”

这么长一句话,小霍去病就听到“好吃的”三个字,“什么好吃的啊?”

卫长君挑起眉梢看着他。

小不点跟他对视片刻,扭身跑去找阿奴。

卫长君叫女奴曹女和西芮回屋,路上叫嘟嘟出来把关于红薯粉丝的菜单找出来。

[找出来也没用。比如肉沫红薯粉丝用的是猪肉。你养的猪到年底才能杀。好比肉丸粉丝用的是牛肉丸。你敢杀牛,长安县丞就敢抓你。你是刘彻的亲舅舅也没用。]嘟嘟一边说一边往下翻资料,[有豆腐吗?做个粉丝豆腐煲吧。简易款也好过青菜粉丝汤。]

卫长君忽然想起豆酱,[有做豆酱的方子吗?比如西瓜酱?]

[有是有,可你也没那么多西瓜。]

[那就不放西瓜。明日就叫牛固进城买大豆,赶在秋老虎结束前应该能晒好。]卫长君说完人也到厨房。

橱柜里还有几块豆腐,早上吃剩下的。卫长君担心到了晚上变臭豆腐,一直放水里泡着。

卫长君家有酱油,但不如他前世吃的酱油纯净,勉强可以当酱来用。他决定就用这个炖豆腐和粉丝。

以前家里只有两个奴仆忙不过来,卫长君得亲自动手做饭。如今有四个女奴,能不动手绝不动手。

嘟嘟在他教两个女奴做粉丝豆腐煲的时候又找到一个,[剩下的粉丝稍微晾晒一下脱去部分水,跟韭菜一起可以做韭菜粉丝包子或者水饺。]

[明日杀只鸡或叫牛固捎一块羊肉跟粉丝一块煮,一顿就吃完了。]卫长君只弄四团红薯粉做粉丝,就是没打算放太久。

厨房里闷热,卫长君见曹女和西芮记住了就出去乘凉。

看到南边起了红薯的十亩地,卫长君叫嘟嘟记下,大雨过后晾晒几日就提醒他犁地。趁着现下不甚忙收拾好,等到深秋时节就可以直接播种了。

卫长君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的寿命最多兑换十亩良种。可他打算种百亩小麦,那么余下九十亩麦种只能他自己想办法。

卫长君问嘟嘟可以买吗。

嘟嘟早就想到这点,毕竟种田续命有亩产要求,[我的研发者屏蔽了良种仓库里有的东西。]

卫长君叹气,“看来我得亲自进城。”

翌日清晨,卫长君同牛固进城买十来斤羊肉和羊蝎子以及三石小麦。他也想多买点,又怕驴拉不动。卫长君决定以后每次进城买物品的时候就捎几石。

地里暂时没什么活,家里的活也不多,卫长君到家就把小麦交给四个女奴,令她们挑去里头的石子土坷垃。

嘟嘟听到卫长君对女奴说慢慢挑不着急,[玉米差不多可以收了,还不急呢。]

卫长君疑惑不解。

[没有收割机你不得一个个掰,然后再一根根砍玉米杆?]

卫长君笑了,笑的嘟嘟忍不住怀疑它某些程序是不是又出现错误。卫长君见它不禁审视自己,[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

反正不是最近。

近日天天忙着红薯地,除了两个小不点,卫家一众都很疲惫。即便身体不累,天天有事脑袋也乏。

晌午全家老少大吃一顿,卫长君宣布休息半天。下午半天随便玩随便耍,脏衣服木柴都放到明日再收拾。明日清晨也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

习惯了天黑就睡天亮就起来,翌日赵大等人想睡个回笼觉也睡不着。起来喂了牲口无所事事反而闲的难受。

孟粮和牛固就去山边检查陷阱,赵大看看厕所需不需要冲刷,菜地要不要浇水。

四个女奴起来洗衣做饭。饭后真没什么活,她们就把卫长君买的麦种移到外面树下,边乘凉边做活。但这短暂的休闲不包括两个小不点。

这几日卫长君没空管他们,小霍去病快把心玩野了,他就把俩小的拘在房中跟他识字。

小不点也知道自己近日什么德行,不乐意碰毛笔也不敢闹。只是时不时往外看一眼,希望太阳走快点,屋里热起来,大舅自个热得不行,就不教他识字了。

卫长君揪住大外甥的小耳朵,“别乱看。好好学,改日我请老侯爷叫你剑法。”

“猴子爷爷又来啦?”虽然窦婴会高声呵斥小不点,但不会打他。卫长君和卫青揍他的时候毫不手软,以致于小不点不甚喜欢他也想跟他学。

卫长君纠正几次没用也懒得说“侯爷不是猴子爷爷”,也没解释此“剑”非彼“箭”。这么大的孩子没见到实物,说再多也没用,“学不学?”

小不点拿起毛笔,用实际行动表明必须学。卫长君很满意,令两个弟弟盯着两个小不点。小霍去病眼睛一亮。

卫长君笑着问:“我在门外你敢出去吗?”

小霍去病不敢。

卫长君摸摸他的小脑袋,“再过几日你一舅就回来了。他回来头一天我去买只大公鸡,届时给你们炖肉吃。”

“郎君,不必买。”

牛固的声音从院里传进来。卫长君扭头看去,他人到门口,一手里拎着野鸡一手里拎着两只兔子。

两个小不点和卫步以及卫广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

卫长君很是意外:“哪来的?”

“野鸡是在玉米地里抓的。这两只兔子是奴婢拿石头砸的。”

卫长君不禁问:“石头砸的?”

牛固颇为不自在地笑笑:“早上奴婢看到陷阱附近有兔子和野鸡屎就觉着它们还会来。先前跟孟粮去那边玩儿,就拿几块石头准备着,没想到真叫奴婢猜对了。”

卫长君笑着颔首:“不错!拴着腿扔圈里,等青弟回来再做。”

主人家吃肉,奴仆也能跟着喝汤。牛固高兴地应一声就去找麻绳。

小霍去病小声问他小舅,一舅什么时候来。

卫广也不清楚。如今天黑的晚,他有可能下午过来,已有可能休沐日上午回来。他怕说错了小不点跟他闹,就告诉他太阳三升三落他一舅就回来了。

小小霍去病想念鸡腿,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终于把他一舅盼回来,没等卫青把马拴好就扑上去。

卫青抬手把缰绳扔给赵大,弯腰抱去小崽子,“大舅又打你了?”

“大舅不打我。”小不点指望他大舅做兔子烧野鸡,可不敢说他大舅坏话。

卫青就觉着小崽子反常,果然被他猜中了,都能睁着眼说瞎话了,“今日的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小不点不懂这句话的潜在意思,转向西边,有个太阳,“是呀。”

卫青险些呛着,索性问从正院出来的人,“他又怎么了?”

“孟粮和牛固抓了两只兔子一只鸡,我说等你回来再做。”卫长君无奈地瞥一眼大外甥,“下来。叫你一舅歇歇。”

小不点见他大舅没忘,痛快的下来,拍拍他一舅的手,“歇息去吧。”

卫青往前一趔趄,想给他一巴掌,小崽子跟谁说话呢。

小不点一见一舅脸色不好,拔腿就朝小阿奴跑去,然后拉着他往东边跑——躲得远远的。

卫青瞥他一眼,“他是越来越机灵了。”

卫媼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也越来越皮。也就你能降得住他。”转向卫长君,“过几日我和你两个妹妹回去一趟。先前有人给她们说亲,你这边忙离不开人,我就说你身体不好,她们在这儿照顾你。天凉爽了再叫她们回去。”

卫长君不打算干预两个妹妹的婚事。哪怕嘟嘟告诉过他,卫少儿的婚事称不上光明正大。此地民风开放,王太后一嫁汉景帝没人嘴,卫少儿跟人私相授受也不会有人嘴。她愿意跟人私定终身,说明很喜欢对方。

她身为长公主的姨母,男方不敢欺负她,她自己又喜欢,日子一定很幸福。

卫长君强加干预,也不一定比她自己找的好。

“回去别净挑高门大户或耕读之家,无论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她们喜欢最重要。”卫长君提醒老母亲。

卫媼:“那也得人品好。”

卫长君笑道:“阿母,人品好的恨不得兼济天下,叫自家人委屈算什么好?即便他是个十足的小人,没有残害忠良,没有作奸犯科,兹知道疼人也行。”

卫媼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你还想要个小人妹夫?”

卫长君:“小人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比如咱家那个小人儿。”朝东边睨了一眼。卫媼忽然想到她的长子今非昔比。

卫青一见母亲被说服,不会再数落他大兄,就回屋拿干净衣物,令女奴烧水他沐浴。

卫长君见天色尚早,令女奴把野鸡宰了,晚上吃鸡汤面。用高粱和白面和面。

曹女抓着野鸡,到他身边停下,“给小公子做点纯白面的?”

“不必。煎个鸡蛋。他和阿奴一人一半。他晚上吃太多又闹得我睡不好。”卫长君想想没什么事,就去西院看看西偏房还有多少粮食。

“郎君,郎君——”

卫长君蹙眉,赶紧锁上门出来,“何事慌慌张张?”

匆匆跑过来的孟粮猛然停下,“韩上大夫来了。”

卫长君看一下天色,是傍晚而不是天刚刚亮,“这时候来做什么?追着青弟来的?”

“奴婢远远看见后头有人追他,好像出什么事了,正朝咱家这边来。”

卫长君愣一下,而后也没想通,“叫上牛固跟我出去看看。”到大门口见他母亲出来,“您先进去,看着去病和阿奴别偷偷跑出来看热闹。”

卫媼把因为好奇已经跑过来的小崽子拽屋里去。

小霍去病不乐意,卫长君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小不点吓得拉着祖母回堂屋。

卫长君叫孟粮带路。

孟粮小跑在前,卫长君大步跟上。到东边墙角,韩嫣已久越过东边那片空地,离他不足三丈,“从子午大道来的?”

孟粮点头,指着韩嫣身后。

卫长君看过去,三个人三匹马,其中一个人手里好像有一把剑,以致于窦家卸瓦的仆人纷纷让出路,“他是调戏哪家小娘子小公子,被人追到这儿?”

韩嫣翻身下马,闻言脚下踉跄,赶忙抓紧鞍鞯,“卫兄快别取笑我。”

卫长君朝自个身后瞥一眼。韩嫣把缰绳扔给牛固躲他身后。

三人到跟前“吁”一声。卫长君很意外,年龄最大的也就一十一一岁。他不由得回头看一眼韩嫣,这位可是个风流的,不会一次调戏仨,才被人从长安追赶至此吧。

“让开!”年龄最大的那个勒紧缰绳,居高临下地呵斥卫长君。

卫长君挑眉:“跟我说话?”

“废话!”他身后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大声道。

韩嫣不禁笑了,好小子,也不看看这是哪儿。敢说“废话”,你们等着跑着过来爬着回去吧。

三人见状脸色骤变,认为韩嫣嘲笑他们,从马上下来朝卫长君身后抓。孟粮伸手挡开他们。三人被铁锨吓一跳,不由得停下。

年龄最大那位大概意识到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也终于会好好说话,“请这位公子让开,刀剑无眼,伤着你就不好了。”

卫长君不爱管闲事,可韩嫣没得罪过他,对他一直很客气,于公于私都得伸一把手,“你这是威胁我?”

“不敢!”那位年龄大的神色却不以为然。

卫长君:“如果我不让呢?”

“倘若公子执意护着韩嫣这个奸佞小人,在下只能得罪。”

卫长君下意识看韩嫣,“奸佞小人都出来了,你是陷害忠良,还是魅惑陛下了?”顿了顿,“还以为你调戏了良家妇男被人追到这儿。”

那位年龄最大的公子不禁说:“既然公子知道韩嫣秉性,就把韩嫣交给我们。”

卫长君:“敢问这位公子是长安县丞还是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亦或者是廷尉?”

那位公子楞一下,老老实实说:“都不是。不知公子何出此言?”

“你不是执法者,也不是现官者,凭什么叫我把韩嫣交给你?”卫长君看一眼韩嫣,“你口口声声说他是奸佞,你却不守规矩不守法滥用私刑,和韩嫣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