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颇为意外,这孩子真不吝啬啊。

“长君,这点你可不如去病。”刘彻佯装不满。

韩嫣嗤笑一声。

卫长君也想学他弟卫仲卿捂脸。

刘彻见状疑窦丛生,难不成味道并不好,小不点想捉弄他。

韩嫣太了解他,见他打量起小霍去病就知道他想差了,“陛下,您说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儿,长君兄有可能只给您一个人烤吗?”

“所以?”刘彻越发疑惑。

卫长君过来揪住大外甥的小耳朵,“能耐了。以前给舅舅下套,撺掇阿奴,吓唬赵大,如今还算计到陛下身上了?”

刘彻福至心灵,不可思议,看着疼的龇牙咧嘴嗷嗷叫着“错了”的小不点,“其实是你,你想吃?”

小霍去病很想点头,然而脑袋一动耳朵就更疼了,“舅,大舅,大舅舅,去病错了……”

“然后呢?”卫长君没松手。

小霍去病去掰他的手,就是不说“下次不敢了”。卫长君又不能真把他的耳朵拧掉,气得松开他,拉住他的胳膊朝他屁股上一巴掌。

小不点被打皮了,眼睛眨了一下,接着就眼巴巴的看着他大舅,仿佛在说,打也打了,错也认了,还给烤红薯吗。

卫长君气笑了,“回头做肉吃,吃了烤红薯还吃肉吗?”

小不点犹豫起来,片刻,伸出一根手指,“我吃一点点,一点点。”

“那你还搁这儿站着?”

小霍去病一时没懂,然后眼中猛一亮,叫一声“阿奴”就往家跑。刘彻吓一跳,不明所以,“他又怎么了?”

韩嫣也好奇:“小崽子不吃了?”

卫长君微微摇头,没急着回答。随后君臣一人便看到小霍去病和小阿奴抱着木柴过来往卫长君身边一扔,接着就去沟边找掉落的树叶。

卫长君用铁锨挖个大坑,女奴送来火镰,两个小不点把枯黄的树叶扔土坑里,卫长君点了火,他们就把木柴放进去。

刘彻见小霍去病很熟练,好奇卫长君是不是经常烤红薯。

卫长君:“烤过两三次吧。先前收的红薯不宜久放,没几天就卖光吃光了。”

小霍去病使劲点一下头,满脸讨好地问:“大舅,我想多吃一个。”

卫长君挑眉,“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吗?”

小不点不知道,但绝不是好话。以免又挨到身上,拍拍手上的灰尘,拉着阿奴回家。

韩嫣诧异:“不吃了?”

“他知道烤红薯没这么快。”俩孩子拿的木柴不够,卫长君又叫赵大拿几块,待土坑里没了明火,就像之前一样弄几块烧红的木炭出来,把红薯埋进坑里,放上木炭,然后盖土。

刘彻若有所思地问:“是不是别的东西也可以这么烤?”

卫长君点头:“比如鸡鸭鱼。但得用荷叶或者宽大的树叶包起来。否则烤好也没法入口。”

刘彻冲韩嫣使个眼色。韩嫣懂了,宫里的荷叶还没枯萎,叫他回去试试。韩嫣有那么一瞬间无奈,他明明都是按照陛下的意思行事,李当户之流眼里却只有他魅惑君主。

卫长君对君臣一人之间的事不感兴趣,把剩下的树叶放到土堆上点着燃尽把土烤热,他就回家准备午饭。

卫长君准备配菜的时候,女奴烧三口锅蒸红薯。当他把鸡肉剁成小快,平底锅拿出来,准备煎已经切成小块的红薯凉粉的时候,三锅红薯都好了。但是远远不够。卫长君叫女奴给他留两口锅,一口蒸大米小米饭,上头放个笼屉蒸红薯,一口用来炖鸡肉。鸡肉炖出香味,卫长君开始凉拌黄瓜,凉拌焯过水的豆角,接着煎炒红薯凉粉。

卫长君没吝啬猪油,红薯凉粉煎的两面金黄油乎乎的,端到刘彻面前,他看着就饱了。可一想这是卫长君亲自做的,刘彻还是很给面子的浅尝一口。

红薯凉粉外表油乎乎,里头可以说没有任何味道,里外中和,让刘彻感到意外味道竟然还可以。随后他又尝尝鸡肉,软烂浓香,也很不错。

刘彻不由得说:“没想到长君还有这一手。”

“粗茶便饭而已。”

刘彻顺嘴问:“若是往细了做,你又会怎么做?”

“不会做。”卫长君老老实实回答,刘彻噎的说不出话。

韩嫣幸灾乐祸:“陛下,这下您总该信了吧。”

刘彻无奈又想笑:“你也不必这么坦诚。”

小不点好奇地看看他,又看看他大舅。刘彻想起他机灵的跟鬼一样,不敢再说下去,“去病,怎么不吃肉?”

小霍去病吃了半个红薯快饱了,以至于看到浓油赤酱的炖鸡肉以及煎红薯凉粉没胃口,“肉给陛下吃。”拿一块大米和小米锅巴,“我吃这个。”

刘彻可不信小崽子这么好心。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块锅巴,刘彻就拿起他那块尝尝,嘎嘣脆,越嚼越香,这又让刘彻意外,也没见卫长君生火烤,这又是哪来的。

韩嫣也好奇,便替他问出口。

卫长君直言粘在锅上的。君臣一人皆不信,卫长君又言,没人敢叫他们吃粘在锅底烤焦了的米饭,所以他们以前闻所未闻,更别说吃了。

刘彻见他说的有理有据反倒信了,打消去厨房探个究竟的念头,也就没发现卫长君用的全是铁锅。一直认为他用陶器蒸米饭。

在他们吃着聊着的时候,随刘彻过来的禁卫和奴隶也没闲着,把最后一口红薯吃完,红薯汤喝完,舒服地打个饱嗝,干劲十足。

他们认为玉米此物跟红薯一样美味。待到明年在上林苑广泛种植,以天子的秉性还能不给他们尝尝吗。结果等刘彻吃饱喝足稍作歇息,地里还剩不到半亩玉米。

卫长君到地里赶紧叫停。韩嫣同刘彻解释,得给他留点。

刘彻以为卫长君留作种子,令禁卫帮他掰下来,然后砍下玉米秸秆再回去。刘彻本人不放心已经拉回去的玉米,看着禁卫收拾的差不多,就意有所指地提醒卫长君,天色已晚,他该回去了。

卫长君吃的不少,反应有点慢,直言道:“草民送陛下。”

韩嫣想扶额,他平时的机灵劲哪儿去了。

“卫兄,陛下难得过来一趟。”韩嫣心说,这该懂了吧。

卫长君没懂。卫青懂了,席间刘彻不止一次夸红薯凉粉让他感到意外,不是亲眼所见,他是做梦也无法想象那么大块头的红薯,竟然能做出软而有弹性的凉粉。

卫青小声提醒他大兄,“凉粉。”

卫长君恍然大悟,一脸抱歉地说:“没了。”

韩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没,没了什么意思?”

“吃完了,若是韩兄还想吃,我可以给你包一些红薯粉面,您回去自己做。”不论韩嫣还是刘彻都有很多厨子,自然不需要他们亲自动手。可是这点也不在他们预料之内。

卫长君不着急,静静地看着一人。

半晌,刘彻微微颔首。卫长君回去用干净的竹纸给每人包十斤。其实只有一点五公斤。所以坐拥两半缸红薯粉面的卫长君对于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半分不舍。

话说回来,刘彻回到宫中感觉到饿,就叫卫青把红薯粉送去膳房,晚上继续吃红薯凉粉。卫青接过粉面一动未动,解释最迟也得明天早上。

刚刚做出的粉软且黏糊,只有静置一夜方能凝固定型,切成小块用来煎炒。

刘彻纳闷:“这么繁琐?”

“大兄说像这种改变物品原来面貌的食物都很麻烦。”

刘彻也不会做饭,这辈子还没进过膳房,暂且接受这个说辞。令卫青退下,叫韩嫣给他倒杯水。刘彻端起杯子,看到小黄门匆匆进来,顿时喝不下去。

韩嫣忍着笑问:“陛下,要不要赌一下,这次是太后找您,还是太皇太后找您?”

刘彻没好气地放下水杯,“有差别吗?”不等小黄门禀报,他就大步流星地出去。

君走了,臣自然也没什么事了。

韩嫣犹豫片刻,决定去膳房看看。然而他刚出宣室,又遇到一个小黄门,直言太后有请。

宫门快关了,王太后这时候叫他过去做什么?韩嫣想不通打算先过去,忽然之间,卫长君那番话浮现在他脑海里。

韩嫣总觉着他疑心生暗鬼。王太后堂堂一太后,何至于跟他一个小小的佞臣过不去。再说了,就像卫长君所言,他又没残害忠良,也没搜刮民脂民膏,就是偶尔陪天子戏耍。没他韩嫣,自然也会有别人,王太后计较的过来吗。

可卫长君的话他又忍不住在意。韩嫣对小黄门胡扯,陛下令他去办一件要紧的事,他去去就回。不待小黄门追上来,韩嫣跑去马舍,弄到一匹马直奔秦岭。

赵大正准备关门,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吓得整个人一动不敢动。

韩嫣推开门,赵大看清来人活了过来,“韩上大夫,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家郎君呢?”韩嫣把缰绳扔给赵大就往里去。

赵大赶忙把马拽进来,“郎君在沐浴。上大夫有何事跟奴婢说也一样。奴婢回头告诉郎君。”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去把西院收拾一下。”韩嫣推开正院院门直奔浴室。

卫长君听到他的声音了,赶忙说:“有什么话等我洗好再说。你敢进来别怪我不客气。”

韩嫣砰砰跳的心像找到了归宿,瞬间踏实下来,也不急着见他,“你这么大人了还怕人看?”

“我自是不怕别人看。你我有别。”

韩嫣眉心一跳,他知道什么,“有什么别?”

“真要我说出来?”卫长君其实不能确定,“我以前在平阳侯府的时候可是听到不少你跟陛下的流言。”

韩嫣靠着浴室门轻笑一声,“大公子,要不要我提醒你,你妹妹跟陛下的第一个孩子都要出生了。”

“男人把情跟欲以及香火后代分的一清一楚。”卫长君穿上里衣打开门,“再说了,我的妹妹我了解,她没同家母抱怨过,家母也说她气色很好,说明她并不在意,或者早有心理准备。既如此,我自然是支持他。不然你能进来才怪。”

韩嫣站直,“我还以为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忙着种地呢。”

卫长君瞥了他一眼,“我在平阳侯府是奴隶不假,可那是侯府,最接近皇宫的地方。宫里什么风言风语我不知道。”

韩嫣随他进屋,“不说那些。我来是有别的事。”

“这个时辰过来,又被人追杀了?”卫长君进屋点着油灯。

韩嫣其实还是不确定,但闻得此言觉着应该是了,“我怀疑太后想除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