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时下妾室、姨娘之流,说是主子,其实也只是半个奴婢。宫里太后、府里老太君都点了头的婚事,哪里轮到她来不满呢?

在姜穗出声之前,姜敏行和柳氏二人已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

姜穗倒还没有那么重的阶级观念,只把杜姨娘当成关系一般、能坐在一张台子上吃饭的亲戚看。

亲戚的女儿要成婚,场面上告诉了你一声,你出来这个反应,怎么也说不过去。

更别说这桩亲事牵扯到皇家颜面,兹事体大。

且看现下的杜姨娘的反应,觉着她的性情果然和原书里一样,眼光颇高,但又无甚精明城府,不大拎得清。

若让她按着这个趋势发展,来日轮到姜姝宁说亲了,会不会又跟原书似的,为了攀附权势弄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幺蛾子?谁也说不准。不若现在试探敲打一二。

“没有,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妾身方才只是惊的狠了,这才失态了些。这桩婚事,很好,很好!”

杜姨娘急忙告罪,只是都这会儿了,脸上仍写着“言不由衷”四个大字!

姜穗本也不是真的要为难她,只神色不变地淡淡道:“也得亏是在家里,没有外人,若是在其他场合,姨娘方才这一出,就够咱们阖家喝一壶的了。姨娘不会真觉得太后她老人家是泥土做的菩萨,没有半点脾气吧?”

杜姨娘虽然进侯府当了好几年的小妾,却没在正经主子手底下吃过什么苦,脑子简单的很。

原来的姜穗宁对她就十分看不上,根本不可能同她同桌吃饭,更不可能有那闲情逸致出言提点她什么。

是以现下被姜穗点了两句,杜姨娘只觉得脸上无光,讪讪一笑,说怎么会?

“妾身日常就在在家里,无甚机会外出。再者太后娘娘素来对大姑娘疼爱,哪里就会真的怪罪咱家?”

姜穗想了想,还真从原身的记忆里扒拉出来一桩事,“肃平伯府那桩事,姨娘可曾听说过?”

太后跟前受宠的女官不是只有原身的亲娘陈氏一个,还有一个姓周的女官,配给了肃平伯府的庶子,同样也先生了个女儿。

原身和伯府的姑娘早先都时常进宫陪伴在太后左右,且那个姑娘有亲娘帮着筹谋,俨然比原身还受宠一些。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那伯府的姑娘便恃宠生娇,趾高气昂,丝毫不知遮掩,连一般的皇子公主都不放在眼里,还心比天高,想攀附嫡出的中宫太子!

太后一直没说什么,直到有一天,太后忽然在一场宫宴之上,太后借一桩小事,当众叱责了那位姑娘品行不端,行为失当!

高门贵女最重视名声,莫说是这样严厉的叱责,即便是得一句重话,都能影响后半辈子的命运。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太后并不是对其溺爱纵容,而是也早就对其不满,只是隐而不发,等到关键时刻,才直接打其七寸!

就像昨日寿宴上,那么些个夸赞姜穗高义的人,不也都以为那是太后的安排,唯恐惹她老人家不悦,被秋后算账吗?

“忠勤伯府的那位姑娘到现在还云英未嫁、婚事艰难,后半生怕是……连带着她那一房人的日子都不好过。所以,宫里的主子没有好相与的,姨娘还是长长心,改掉万事写在脸上的习惯,毕竟那位伯府姑娘就是前车之鉴。”

听姜穗这么一说,杜姨娘顿时如同汗如雨下,要哭不哭地道:“大姑娘说的是,妾身知道错了,妾身往后一定谨言慎行。”

杜姨娘不是故作可怜、惹人同情的假哭,而是真的被吓着了,身体都轻微的打起了摆子。

见她这般,姜穗心下反而松了口气。

杜姨娘虽不聪明,但十分胆小。这样总好过来个既蠢且自以为聪明,还胆大包天的,那才是真的棘手!毕竟这个朝代,一家子讲究一荣皆荣,一损俱损。

“姨娘莫哭,”姜穗放缓了语气,“我只是提醒你而已,其实你说的也没错,你日常就在家中,又不去什么场合,等闲惹不出什么祸事来,日后稍知掩藏便好。”

杜姨娘和姜姝宁两母女性情十分相似,前头姜姝宁被姜穗一哄就好,她这个亲娘也是一样。

三言两语之后,她就止住了泪,一家子接着用朝食不提。

…………

姜穗的嘴跟开过光似的,这天晚些的时候,杜姨娘还真有了一次不得不“上场”的时候。

宫里来人宣旨了!

那会儿众人才刚回屋,歇了没多久,下人就进来通传。

接旨是大事,偌大个文昌侯府上到病骨支离的老太君,下到年少不懂事的小丫鬟,甚至连丈夫去后,便一心礼佛、足不出户的原世子夫人邹氏,只要是府里有□□气儿的,一并都得出现在人前。

慈宁宫的总管太监亲自来宣读了太后的懿旨,“奉皇太后慈谕,兹文昌侯府长女姜氏,秉性端淑,持躬淑慎,克娴于礼,宜室宜家……”

历来指婚的旨意都大差不差,无外乎都是先把女方夸出一朵花,然后指给某某人家,最后定下婚期。

只这道圣旨有些出人意料的地方,这婚期居然就在来年开春!

须知道,时下高门大户娶妻嫁女,那就是按年来准备婚礼、聘礼、嫁妆之流。

三个月的准备时间,实在是仓促。

莫不是太后亦或是宫中哪位贵人,对这桩婚事很是不满,特地给双方难堪?

一时间众人眼中神色各异,但都掩藏的很好。

跪在队伍中央的姜穗用余光瞧了后头的杜姨娘一眼,不错,杜姨娘估计是怕自己的神情让人挑错,干脆以头触地。总算不那么傻愣愣的了。

宣读结束,那总管大太监的眼神在全场众人身上逡巡了一圈,方才笑道:“老太君、侯爷……诸位快起吧。”

等众人都起了,那总管太监接着看向姜穗道:“大姑娘,借一步说话。”

大太监把姜穗请到一边,开始客客气气地解释起原委:“今儿个一大早,郑太妃就递了牌子进宫了……”

自打容慎昏迷不醒,郑太妃就日渐憔悴,等到近来太医给出论断,说儿子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郑太妃那是越发寝食难安,以泪洗面。

昨儿个是太后的好日子,没得去了扰了喜气,郑太妃也很有眼力见儿地没去赴宴。

后头听说太后给自己昏迷不醒的儿子指婚冲喜,郑太妃喜笑颜开,天不亮就递牌子进宫谢恩。

顺带的,郑太妃还提了提,说希望婚期能近一些。毕竟冲喜这种事,宜早不宜晚!

“太后娘娘想着,您和王爷的婚事既已敲定,就没必要再拖下去,便应了郑太妃的要求,喊了钦天监来根据王爷和您的生辰八字来测算,可谁成想,钦天监测算之下,明年竟只有两个黄道吉日,一个便是在年初,另一个便是在年尾,王爷的身体您是知道的,这才……”

听过原委,姜穗也松了口气。

跟旁人一样,方才听到婚期,想着莫不是太后还在恼自己?可看昨儿个太后特地让人送来的赏赐,又觉得不像。

原来只是来年的黄道吉日不凑巧。

郑太妃并不知道原书剧情里容慎能活到最后,还指着自己去救他儿子的命,心急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大太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穗的神色,见她没有丝毫不虞,才推开一步,让队伍里另一个脸生的妈妈上前。

那脸生的妈妈看着不到四十,穿一件天青色竖领褙子,收拾的十分精神齐整,到了姜穗跟前先利落地福身行礼,接着便表明了身份。

“奴婢是郑太妃身边服侍的,姓冯,奉我们太妃之命,给姑娘送聘礼来的,太后娘娘已经帮着掌过眼,现下还请姑娘过目,若有不满意的,您尽管提,奴婢一定知会太妃。”

一晚上的时间,当然不够镇安王府拾掇出一份像样的聘礼。

但拟一份聘礼单子,却是绰绰有余了。

今儿个一大早,郑太妃就是揣着这份聘礼单子进的宫。

也是感受到镇安王府的诚意,太后最后才松了口,定下了这么个略显仓促的婚期。

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姜穗自然不方便径自打开细瞧,但从冯妈妈手中接过那聘礼单子后,她脸上的笑意立刻真切了几分——

这厚度……这哪里是聘礼单啊,比现代酒楼的菜单子还厚实硬挺好几倍呢!

不就是早几个月换个地方去享福嘛,这还哪里有什么不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