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口口声声呼喊哀求着老天爷,跪在蝗虫漫天飞,早已颗粒不存的田地里,一次次泪流满面地磕头。

那时候她还小,但那一幕无疑对她稚嫩的世界产生巨大的冲击。

赵小梨看着手里小小的蚂蚱,突然打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棉棉,你妈妈当年……是怎么带着你活下去的呢?”她低声喃喃着,并没有让云棉听到自己的询问。

可系统捕捉到了。

系统愣在半空片刻,也跟着陷入疑惑:是啊,赵家沟其它还算富裕的人家都饿死了几个人,为什么云锦一个寡母带着云棉却能好好的活下去?

它只掌握有一定的剧本,世界内剧情里发生的细节却并不清楚,所以就算持有和赵小梨一样的疑惑,系统也没办法得出结论。

云棉正认真观察自己手里的蚂蚱,准备按照身体原有的记忆里那张,找根细长的草叶,然后伸进蚂蚱的嘴里,一点点顺着捅出去,这样就能顺利把这只蚂蚱穿在草绳上拎回去喂鸡。

刚选中一根完美草叶子的时候,旁边赵小梨却突然将蚂蚱压在脚底后起身。

随后脚尖微微用力,再挪开时,那只青绿色的蚂蚱已经被碾成了颜色混杂的一滩尸体,翅膀足肢破碎得不成样子,混在灰褐色的泥土里,已经看不清模样。

云棉看到赵小梨眼中有一种畅快的神色,两人对视后,她呆呆举起自己手里的蚂蚱,试探问:“这个也给你踩着玩?”

赵小梨:“……不用了,我就是刚才有点生气。”

云棉可不会安慰说什么别生气不值得的假话,她认真想了想,自己也啪叽一脚把蚂蚱踩死,然后偏头问赵小梨:“那你准备气多久啊?等你生完气了我再来找你玩吧?”

赵小梨一口气憋在心里,好半晌都吐不出来。

她无语地瞪了眼云棉,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你走吧!别来找我玩了,我要生一辈子的气!”

气死自己算了!

云棉弯腰又捉了两只蚂蚱,热情塞进赵小梨手里,笑眯眯回答:“好呀,那我回去找我妈妈啦,妈妈说今天很忙的,我也回去帮她干活,你慢慢生气吧,拜拜~”

然后她就走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她雀跃奔跑下山的背影,赵小梨被气得眼眶发红,愤愤地跺了下脚,泄恨似的在附近草丛里一通乱踩,惊起蚂蚱无数。

系统则飞在云棉头顶不断播报:“当前任务进度:百分之二十九,百分之二十九点三,百分之……”

它很迷惑。

曾经想过无数次这个世界任务该以什么方式完成,各种推算分析,却万万没想到促使主角心智进步的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而仅仅只是云棉的不解风情……

“棉棉,她好像被你气哭了。”系统停在云棉肩膀上小声说。

云棉脚步一顿。

系统以为她终于良心发现准备返回去安慰赵小梨,结果云棉真是从来不干人事。

她板着小脸认真反驳:“系统叔叔你说错啦,不是我把小梨妹妹气哭的,她是被蚂蚱气哭的,而且那个气哭她的蚂蚱已经被她踩死啦!”

她也不理解,为什么明明都报完仇了,小梨妹妹却还是不开心?

系统:“……”

你就没想过这里面大半原因都是你造成的吗?

但云棉忙着回家给妈妈帮忙,哪儿有时间反思?她跑得头发都不沾背,生怕回去晚了。

至于还在生气的小梨妹妹,云棉在路过她家时刚好遇到小梨妹妹的妈妈。

“棉棉,你跑这么快是要去哪儿干什么啊?”李佳秀笑着喊住她。

云棉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佳秀婶婶,我妈妈在家里干活,我要回去帮她,不然她一个人好辛苦的。”

李佳秀新奇地感叹:“哎呀,我们棉棉才五岁就这么懂事孝顺,真羡慕你妈妈,把你养得可真好!”

云棉骄傲地挺起胸膛:“因为我是妈妈的小棉袄,我要保护妈妈的!”

李佳秀被她这话逗乐,笑得不行,不过她转而又问:“我记得小梨说是去找你玩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我们家小梨呢?”

云棉眨巴眨巴眼睛,诚实的不得了:“小梨妹妹在山上踩跳跳虫玩,要把它们一只一只都踩死掉。”

她亲眼见到的,一个字都没有撒谎。

李佳秀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语气也染上些许杀意:“她没跟你一起回来?”

云棉无辜摇头:“没有呀,我回家帮妈妈干活,小梨妹妹不用干活,就没有回来。”

李佳秀:“……”

她勉强笑着送走了欢快往家跑的云棉,等小姑娘身影消失不见后,脸上的笑一瞬间消失不见,磨着后槽牙转身顺手拎起立在墙角下的棍子就气势汹汹往外走。

已经到家帮妈妈晒豆子的和红薯干的云棉丝毫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给主角增加了什么地狱模式的苦难,正美滋滋的给妈妈帮倒忙。

系统蹲在墙上,播报任务进度的电子音逐渐显得麻木。

“……百分之三十点七……”

云棉又听不懂百分数,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的小梨妹妹正哭着被她妈拎着棍子撵得满山跑。

她偷偷看一眼还在厨房煮红薯的妈妈,嗅着满院浓郁扑鼻的红薯甜香,吧嗒了一下嘴巴,伸出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簸箕里捞出两根红薯干,下一秒就和三只狗一起狗狗祟祟地蹲在墙角瓜分零食。

“平平,这是你的。”用手揪下来一小块放到平平跟前。

“安安,这是你的。”

“安安,不许推给小灰狼,它也有,你快点自己吃,不然被妈妈发现我们都要挨打了!”

云棉说着,把属于自己的那一根塞进嘴巴里,生怕吃慢了被妈妈发现。

一人三狗就这么不停地作案,自以为动作快速天衣无缝,实则……

云锦看着空了一小半的簸箕都快气笑了,放下手里新的红薯干看向角落里瞪大无辜双眼的四小只,冷声审问:“你们是不是偷吃了?”

云棉腮帮子还塞得鼓鼓囊囊的,嘴巴上也黏着一点红薯瓤,闻言微微瞪圆了眼,脑袋摇成拨浪鼓,身体力行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偷吃。

云锦盯着女儿还在拼命咀嚼的嘴巴,气急反笑:“是吗?那你说话,只要你说你没偷吃,妈妈就相信你。”

云棉:“……”

嘴巴被黏糊糊的红薯塞满了,她根本说不出来!

在妈妈了然一切的目光中,云棉低头看了看,弯腰随手捞起一个幸运儿,费力地举高高。

突然腾空的平平:“汪?!”

云棉这时候也终于咽下那口险些噎死人的红薯,赶忙坦白从宽:“妈妈,不光我吃了,平平安安还有小灰狼也吃了!你不能只打我一个~”

有红薯一起吃,有打也得一起挨,一只狗也别想跑掉。

不过妈妈是个大大大好人,就算是被偷吃了红薯,也没有真的打她。

等偷吃风波过去,云棉踮着脚趴在长板凳的另一头,看着满院子的红薯干南瓜干还有炒豆子干酸菜等等,疑惑问道:“妈妈,为什么要弄这么多东西呀?我吃两根红薯干就饱了。”

但是院子里晾了至少几百根红薯干,还有好多别的东西。

云棉掰着手指数了一下,觉得这些东西都够她吃好多好多天了,多到十根手指来回数了好几遍也数不清。

云锦拨动着炒好的豆子给它们翻面继续晾晒,闻言手中动作不停,嘴里却说:“棉棉还记得我们家去年逮到的那只耗子吗?”

云棉当然记得了,那只耗子又黑又大,油光水滑的,而且被发现的时候它正在鸡窝里偷鸡蛋!

那可是鸡蛋,是她每天早上的口粮,却差点被耗子偷走了,而且妈妈的衣服也被耗子咬出了好几个洞,都穿不了。

于是在各种新仇旧恨的驱使下,五岁的云棉捡起石头就朝鸡窝冲了过去。

她凭借一己之力,把那只大肥耗子给砸断了腿,后来那只耗子不知道被妈妈弄死扔哪儿去了。

但有一只耗子就意味着多半还有一大窝耗子,之后家里还是会偶尔看到耗子,直到妈妈把平平安安还有小灰狼抱回来后,家里的耗子才没了踪影。

只是云棉不知道妈妈突然提起耗子干什么。

摸摸女儿茫然的小脸,云锦低声说:“那些家贼耗子最精明了,它们偷我们的粮食,偷回去藏起来,藏很多很多,以前我们闹饥荒的时候,人都饿死了很多,后来有人实在受不了就去挖了耗子洞,硬是靠着耗子洞里存的粮食活了下来。”

“棉棉,我们也要学着这些家贼,多存些粮食,万一哪天又闹饥荒饿死人的时候,妈妈才能保证我们母女两个好好生生地活下去。”

云锦不求自己和女儿将来活得多么大富大贵,她只求女儿平安健康,没病没灾的过一辈子。

云棉模模糊糊懂了些:“妈妈,是因为跳跳虫太多了,会把我们种在地里的粮食吃光光吗?”

听到女儿天真的询问,云锦脸色一变,却按捺住追询的念头,温声道:“也许吧,不过棉棉还小,不用想那么多,现在帮着妈妈继续晾红薯干好不好?”

云棉乖乖点头,反正她刚才已经吃饱了,接下来一定能好好帮妈妈干活的!

于是等赵小梨哭着朝妈妈喊云棉是骗人的,被她妈拽着后衣领一路拎来云家小院后,母女两个看到的就是在小院里像只小蜜蜂一样勤勤恳恳帮忙晒粮食的云棉。

云棉也看到了赵小梨,笑眯眯地挥爪爪:“小梨妹妹,你终于抓完跳跳虫啦?”

迎着妈妈的死亡视线,赵小梨不禁再次悲从中来,哭得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