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字正腔圆的指责直接让满屋子人和鬼都傻了一瞬,回神后有人忍不住憋笑,有鬼则觉得她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无理取闹。

云棉把小鬼娃娃重新装回玉佩,原本打算放回之前那个衣服兜兜的,可看看面露遗憾的女鬼,又格外警惕地背过身,把玉佩装到了另一个兜兜里。

女鬼:“……”

这孩子是不是傻?

不论两只鬼有什么心理活动,现在被轻易抓住的它们都没有机会再伤害刘家夫妻一人,所以丙申开始和两人沟通起之后的一些注意事项。

主要就是让对方多买几张符,什么清心符平安符解厄符等等,主要还是为了图个心安。

云棉和余安安在旁边听得双眼冒出无数蚊香圈圈,只觉得师兄实在是太能推销了,几句话沟通后,这两个叔叔阿姨不仅爽快地掏钱买符,还要给他们道观捐款……

难怪丙申师兄那么有钱,他可真会挣钱啊……

云棉抱着清雅阿姨送给她的古镜,坐在车子上伸出手手朝站在门口张望的夫妻一人挥手说再见。

等回到师兄的住处,云棉和余安安严阵以待,手牵手站在一旁看着师父将之前收起来的两只鬼从封印物中放出来。

“你们可还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方向的墓中被挖出来的吗?”一清问魂体格外虚弱的两鬼。

那只男鬼身上还贴着余安安啪啪啪拍上去的符,魂体也单薄虚无了许多,闻言先是警惕地看了眼云棉和余安安,确定这两个凶残发光的小娃娃站得挺远后,才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太清楚……”

它组织语言慢慢说了自己和女鬼的身世。

它其实不认识女鬼,也不能说不认识,就是阶级分明。

它只是修建墓穴的劳役之一,墓穴建好后它就不出意外的被分尸填墓了,死后阴差阳错成了鬼魂。

而镜子里的女鬼则是墓穴真正的主人,她死后头七成为鬼魂,魂体被囚禁在陪葬的古铜镜中上千年,两人一开始都只是浑浑噩噩的状态,类似于地缚灵,不能够脱离那片墓穴。

直到七月十五,鬼门在人间开启时,他们和其它所有的游魂阴鬼都收到了来自鬼王的灵魂讯息,要求它们帮忙在人间找一个人,之后有了强大阴气的支撑,它们又恰好遇到了盗墓贼,就两鬼合伙挤在那面镜子里被带出来了。

“找人?”一清神色一凛,沉声追问:“鬼王有没有告诉你们这个人姓甚名谁?或者有没有其它什么具体点的特征?”

男鬼摇摇头,女鬼似乎比他神智更清醒些,笑吟吟的娇声问道:“道长,我要是告诉你了,你能不能把我们给放了?我们才刚出来,还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呢您说对不对?你们道士总不能一言不合就伤害无辜鬼魂吧?”

云棉托着下巴发呆,余安安趴在云棉肩膀上犯困,丙申师兄还在努力查找最近的墓穴出土情况。

在一片安静中,一清道人捋了捋胡须,同样笑得慈眉善目:“你如果不愿意开口,不如以后就跟着我两个小徒弟吧,她们都很喜欢和鬼物相处,昨晚你们和她们不就相处的很和谐吗?”

女鬼:“……”

女鬼嘴角抽了抽,男鬼下意识抱紧了弱小无助的自己,手指碰到身上的符篆时,又被烫得哀嚎声不断,看起来凄惨可怜极了。

女鬼指着自己的同伴,声音都粗了几分:“你管这叫和谐?!”

一清道人笑着甩了下拂尘,笑而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女鬼还准备说什么,结果发着呆的云棉听到师父的声音,歪头打量了女鬼片刻,向师父确认:“师父,她还要住在镜子里吗?可是镜子我已经送给妈妈啦~”

说着,一只女鬼大变活鬼似的出现在她身边,空洞无神的眼瞳很快看向屋里陌生的两道气息源头,浑身逐渐有凶戾的鬼气蔓延沸腾。

女鬼前两天才刚升到厉鬼级别,可不是云锦黎的对手,见状不由往后瑟缩着躲了躲,惊恐地指着云锦黎问老道士:“你们竟然真的养鬼?!”

你们不是道士吗?道士怎么做这种邪道才做的事?而且这个鬼还是被那个小女娃娃给放出来的!

云锦黎已经蠢蠢欲动想朝她和男鬼扑过来了,女鬼一心想着躲避逃跑,结果这间屋子四周全都贴满了符篆,她完完全全被困在这里了。

在云锦黎躁动到准备攻击的前一秒,云棉轻轻拉住她,然后把自己第一份工作挣的古镜掏出来放到她手里。

昨晚还凶巴巴指责被人是鬼贩子的小朋友,今天在同样是鬼的云锦黎面前却格外乖巧软糯,抿着嘴巴笑起来都软乎乎的让人想捏一捏脸颊上的软肉。

“妈妈~”云棉踮着脚抱住呆愣愣的妈妈,仰着脸对满脸萦绕着黑红色鬼气的云锦黎软声说:“这个镜子好漂亮,棉棉帮那个姨姨捉鬼换来的喔,妈妈喜不喜欢?”

不出意外的,云锦黎给不了她任何回应。

但云棉只是略微失落地鼓了鼓脸颊,转而又开心起来,牵着自己妈妈转身和愣住的女鬼炫耀:“姐姐,我有妈妈啦,你不要跟着我和安安,我们养鬼也会好辛苦的。”

主要还是怕分配不均,鬼娃娃还小又好糊弄还不会说话,云棉偏心偏得理直气壮,可要是再养两只鬼,云棉觉得要不安安被鬼吓死,要不她们两个小朋友养鬼养成穷光蛋。

想想都很可怕!

所以……

“姐姐,你乖乖回答师父的话吧,不然我只能让妈妈吃掉你们了。”

小姑娘漆黑的眼瞳剔透明亮,倒映着女鬼身上洁白的长裙,一时间竟然比鬼还像幽灵,被她直勾勾盯着的女鬼,更是下意识往后飘了好一段距离。

明明已经死过一次,可当她听到云棉天真稚嫩的劝说时,竟然仿佛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她飘在原地踟蹰了一会。

男鬼大概也被云锦黎的出现吓到了,老大一只鬼,魂体却在那带着满身黄纸簌簌发抖,像棵人形银杏树被风吹了似的,末了忍着恐惧小声劝女鬼:“要不、要不还是说了吧,反正鬼王也不给我们发工钱,那么卖命做什么?”

女鬼目光古怪地看向它。

一屋子人也都齐齐看向它。

男鬼一脸惊恐:“……我、我又说话了吗??”

女鬼:“……不,你说得很对。”

丙申的目光无声飘移了几寸,默默思考自己有没有拖欠过员工工资什么的。

不愧是打工鬼的思路,就是这么简单直白且有效。

以及,那个什么鬼王,它竟然这么多年都没有给过工钱?把其他鬼当拉磨的驴一样使唤呢,这情况资.本家听了都得流泪。

大概是被男鬼一句话拨开了头顶的云雾,也可能是真的害怕云锦黎把她当饭后甜点给吃了,女鬼斟酌了一下用词,就干净利落的把鬼王的命令全抖搂了出来。

其中包括鬼与鬼之间悄悄传递的各种小道消息。

“……让我们找一个女娃娃,说是他死后家里给定的阴亲,但是那个女孩上辈子死后一话不说入了轮回,鬼王追到地府也没把人捞回来,并且姻缘线也被轮回给磨灭了,所以才需要我们来帮忙找人。”

“我听一些老鬼说,鬼王原本是不喜欢那个女孩的,可姻缘线牵上了,除非轮回,否则他身上始终会有一份婚契。”

“如果他喜欢别的女鬼,就得先把身上的婚契给解决,否则他永远都不能再定下一份婚契,不然会被惩罚的,更何况我们女鬼谁不是死了一回的鬼,早就看清男人这东西了,鬼王再强大又怎么样,谁家好女孩愿意陪他一起犯重婚罪啊!”

一开始还很正经,后来大概是情绪上来了,女鬼越说越往里加了许多自己的私人情绪,最后甚至瘪瘪嘴,对之前还敬畏的鬼王一脸嫌弃。

男鬼:“……”听得一整个目瞪口呆。

就连原本犯困的云棉和余安安都给听精神了,一人拽着云锦黎一只手,眼睛亮亮地想要继续听下去。

一清道人:“……咳!!”

把出神的人和鬼都咳醒后,他再次提炼重点:“你说的那个和鬼王定下阴亲的女孩,有没有别的什么特征?难道鬼王就让你们这么漫无目的的找下去吗?”

女鬼低头欣赏着自己尖锐的指甲,闻言慢条斯理打了个哈欠,懒散道:“那谁知道呢,反正我得知的就这么多了,我们也只是按命令行事的小喽啰,想要知道更具体的,你们得去问更强大的鬼物或者鬼王的下属才行。”

一清思索片刻,把两只出卖鬼王并且摆烂的鬼给重新收进封印物,而后将其递给丙申。

“将它们送回观中,放在祖师爷座下,等它们身上的鬼气和杀性都干净了,就开坛做法送它们入轮回。”

不知道其他道观是怎么处置这些鬼物的,但玄清观始终如此,否则当初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允许云棉带着两只鬼进观。

等丙申带着封印物离开,一清领着两个小徒弟去到顶楼的天台。

云棉还是把妈妈和鬼娃娃都放了出来,所幸一路上去没有遇到任何人。

到了顶楼,云棉和余安安踮着脚试图扒拉着高高的墙往下看,但她们太矮了,努力半天也只能回过身看楼顶绳子上搭着晾晒的被套被风吹着沉甸甸地飘荡。

而师父则仰着头观察头顶的星象,云棉也仰头学着看了半天,除了觉得星星不多也不亮以外,什么都没看出来。

但师父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等回到家里,云棉趴在落地窗前想要把刚才在顶楼看不到的风景都补回来。

结果低头往下一看,不远处小区大门正门口外,竟然有幽幽的火光在冉冉上升。

“安安。”云棉拽过一旁玩积木的余安安,指着楼下让她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呀?”

余安安顺着看过去,而后肯定地点头:“有人在烧纸!”

两个小朋友对视一眼,齐齐丢下手里的玩具跑去找师父。

一清跟着小徒弟来到窗边,低头往下看后,苍老的眉心紧紧蹙起,表情比昨天发现镜鬼时还要沉凝。

“先给你大师兄打电话,让他今晚别走正门进来。”

云棉和余安安乖乖点头,打电话通知了大师兄后,才好奇地问师父为什么。

“那个人烧得不是纸。”一清坐在沙发上,沉声说:“他烧得是护身符,是用鸡血点过开光的红布。”

这其实不算是他们道家的手段,而是佛家弟子更常用的护身方式,那块红布被鸡血点过后,又用特殊的手段叠成三角符,随身携带可不被鬼邪侵扰。

但这种符并不是将鬼物挡在外面,而是把鬼物收进符中,一般是需要重新拿回寺庙让僧人帮忙处理的,再不济也会要求携带护身符的人到了时候将符拿去人迹罕至的偏僻地段烧掉才行。

可刚才楼下那个人竟然在小区正门口,人流量最大的地方烧毁护身符……

“安安,你可看到那符被烧后四周有多少鬼影出现?”一清凝重地询问余安安。

在师父严肃地注视下,余安安紧张地攥紧云棉的手,努力回忆了几秒钟后,小声回答:“有很多很多,好多都藏在路灯外面,太黑太远了我看不清,但是有好多都在跟着开门进来的人往小区里钻。”

那一只只肉眼看不见的漆黑鬼影,就像背后灵一样无声贴在每一个进出的行人背后,被人们带着去往不同的地方,有人背后只有一个影子,有人身上密密麻麻叠了很多道,还有更多的黑影藏在漆黑的夜里,像一只只择人而食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