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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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周绾梨编辑着信息时,这头的关女士收起手机,往饭店的包厢回。

人踩上外面地毯时,就听到里头还在争执的声音。

打开门,一双父子针锋相对。

“你真敢不结婚,以后别想要老子的钱!”这话出自许东的口,因为儿子的表态,他早气得脸都黑了。

“谢你提醒,不过我也没想过要,留着给你马上出世的孩子吧。”许鹤同从座位上站起来:“还有之前找你借的款,我会跟利息一起还你。”

话说完,他对关女士与周夫子认真告别,抬脚出了包厢。

收到关女士递来的眼色,周夫子追出去劝解年轻人。

到饭店门口,许鹤同停下来道歉:“对不起周老师,我刚才……不是有意那样说的。”

周夫子拍拍他的肩,表示理解。

许鹤同捏紧车钥匙,脖颈低着,像被人照脑袋劈了一下:“周老师,我跟……”

“跟我们家女儿拌嘴了?”周夫子截了他的话,眼中带笑。

在学校待好些年,班主任也当了不短的时间,对小年轻之间的那点子猫腻,周夫子再敏感不过。

比如他们女儿装得有模有样,小男生努力配合,却不大藏得住。

尽管肢体再怎么努力地扮泾渭分明,可耐不住情愫的播弄,总有一方会露馅。

看似表面冤家,实则有一方满眼热炽,直白得令人莞尔。

比如眼下的许鹤同,束手束脚,像要立正挨打似的。

周夫子让他放松:“我们女儿呢,脾气像她妈妈,艮脑袋,憋着要强。那个公司解散的事,你看她好像不放心上,其实压力都积着不说的。”

许鹤同心头一绊,恍了下神。

确实。创业失败的这回经历,像是折断了她精神上的一根脊骨。曾经嬉笑怒骂,性情鲜活的姑娘,现在也学会了屈就和逢迎。

爷俩在外谈心时,关女士留在包厢里,目光扫到主座的一对夫妇。

许东穿着衬衫西裤,衣容得体。

忽略坐着的轮椅,比起因病致残不得不退居的企业家,他更像一位仍在前线掌舵的老总。

而此刻他拳头落在桌面,打出气怒的节奏来:“臭小子,早晚有那么一天,老子要被他气成脑溢血!”

“你别呀,身体要紧的。”见丈夫气成这样,沈雪忙上手抚背顺气,语气柔柔,眉眼温良。

察觉关女士的视线,沈雪抬头看过来:“关老师,同同他……”

关女士一听这人跟自己说话就犯堵,她看眼沈雪抱起的小腹,勉强掀掀嘴角:“老周跟着呢,别担心。”

沈雪,原本是请去辅导许鹤同功课的家庭教师,可在许鹤同生母去世之后,她却与许东这个雇主有了男女感情。

家教变后妈,大人们的爱情神话,是孩子这辈子都难跨过的成长阴影。

而这对夫妇这次来虹城,一个做假肢维护,另一个,则是做孕检。

讽刺的是当年明明有人承诺过,这辈子不会再娶,更没有再生的可能。

一场聚餐七拱八翘,散也散得人直摇头。

关女士问周夫子:“小许怎么样?”

周夫子说没事:“年轻人难免有点情绪化,我怕他开斗气车,看着他找了代驾才放走的。”

“早知道许东跟他新老婆要来,咱们躲乡下去了,也不来吃这顿饭。”关女士直呼后悔,又不免担心:“你说小许跟咱们女儿……是不是闹矛盾了?”

“年轻人的事,任他们发展吧,咱们还是别管了。”周夫子没提刚才跟后生的沟通,他了解自己老婆,要是小儿女的恋情在她这里过了明面,那唠叨跟长气就是开了闸,没事就要跟女儿叨叨几句。

老两口出了停车场的电梯,周夫子才又提一句:“不过你当年不是太该说手表的事,孩子心里肯定留刺了。”

关女士愣了几秒才想起这事来,她嘟嘟哝哝:“我也不是有意多嘴……”

说起来关女士跟唐又莲还真是有缘,总在不经意时能碰得见。

那年超市偶遇,唐又莲带着女儿任姗。小姑娘跟她打招呼叫关阿姨,礼貌又安静在旁边听着,很有耐心。

期间小姑娘抬手别了把头发,也就那么一下,戴在腕上的表露出来。

巧得很,那表关女士也有一块。她跟许鹤同生母是多年的亲闺蜜,而那表是她们早年间买的姊妹款,虽然作收藏很少戴,但上面有特殊刻记,不可能认错。

所以那表是许鹤同生母的遗物,意义不一般。

重新想起这事,关女士叹了口气:“你说小许跟姗姗那姑娘……到底谈过没?”

“我打哪里晓得,你这么好奇,刚刚怎么不问问老许?”周夫子掏钥匙开车门,打火启动。

“问他,那咱们成什么了?”关女士调门拔高,眼睛也鼓了起来。

车子开出路面,她在副驾坐得心气难静:“你也听小许说不婚不育了,那可是不想对咱们女儿负责任的意思。”

嘴上再怎么嫌弃,总是自己亲生女儿,一想到女儿受欺负,当妈的难免心里不舒服。

两口子在一块不能都燥,周夫子安抚她:“气话哪里好当真的?父子俩犯冲突呢那会儿,情绪高位上,一般怎么噎人怎么来。”

年轻人被催婚催出火气是正常的,而那对父子关系常年僵硬,沟通起来经常是你一句我一句砸死完事,能听得见什么好话。

更何况当爹的这回来,还带着已经怀上孕的继妻。

“那也不能瞎说话,他要没跟我们女儿复合管不着,要是又在一起,这孩子可得吃通教育!”对许鹤同心疼归心疼,满意还满意,但亲生女儿的优先级是谁都撼不动的,关女士很为女儿抱不平。

傍晚时分,周绾梨到家。

从华南回到华东,不同于广府的燥热,这时候的虹城,天擦黑时已有凉感。

夜头吃饭,关女士眼神比夹菜还要频繁,周绾梨服了:“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我能有什么话要说?”关女士不肯承认,筷子伸到菜盘里,转手把油酱毛蟹铲了一只给女儿,敲边鼓问:“粤菜不合口味的吧?你看看你,才去两天又瘦了,肯定也是水土不服。”

“……”面对试探,周绾梨没什么心情跟老母亲周旋,因为许鹤同一直没有回她的信息。

新一周班都上了好几天,许鹤同始终没半点音信,很难不让人觉得是在故意躲着。

对于这个猜测,电话里的江露直接告诉周绾梨:“这都不能再明显了,就是在躲你。”

“为什么……有这必要吗?”

“还为什么,不想听你摊牌,不想跟你又分一回手呗。他又不是个憨的,拿脚趾头都想得到,你肯定又打算提分手。”

周绾梨走出地铁,沉默了下:“总要说清楚的。”停了一会儿后又问:“费三知道他什么情况吗?”

“我们老公天天忙得狗一样,打哪去知道啦?”江露这话透着股心酸感。

上周末,费三自己一个人偷偷去做了男扎。

虽然他一再强调是小手术,而且人看起来确实也没什么大的异常,但江露还是抱着他哭了半个下午,又是感动,又是心疼老公。

不过提起这事,江露倒记得个笑话来。

“对了,你晓得马斌多有意思吧?他听说我们夫妻不和,前几天给我打电话呢,诈尸找存在感,可真做得出来。”

“马彬?”周绾梨念着这个名字,突然磨了磨牙齿:“那王八蛋真不是人,幸好你早跟他分了。”

这话里咬着的狠劲像有仇,江露当然跟着问下去。

周绾梨嘀卡过道闸,一个人溜着边走:“你知道当年,马彬怎么教许鹤同的吗?”

“什么?”

“他教许鹤同在避孕套上扎洞,让我怀上孩子,这样就不会留在深市了!”

听筒安静两秒,江露长长吸一口气:“靠!”她震惊地骂几句,紧接着又问:“那许扎了吗?”

周绾梨:“……没扎。”但当时看见信息的她,并不愿意相信。

毕竟情绪里揪不出逻辑,只有焰焰火气。甚至因为这个,还扔了他准备的求婚戒指。

那时怎么想的呢?

犬系男友,被包装的恋爱脑。

收起手机走回小区楼下,周绾梨低头踢石子。

有辆黑车从余光里过,她反射性地追眼去看,心里一空。

不是熟悉的那辆。

这种有事没干的感觉,太让人分心了。

明明可以快刀斩乱麻,却硬生生被拖进程,搞得人睡也睡不好。

她停下脚步,找到许鹤同的号码拔过去。

等待音长而匀缓,而来电提示,却又促又急。

屹川三楼,刚结束会议的许鹤同掏出手机,视线在情侣头像上驻了几秒,还是摁下静音,往办公室走。

来电固执地响了两遍,等他回到办公室,进门看到被她坐过打趣过的摇摇椅时,更觉得头痛。

就像解不开的魔方,总有一面对不上。

他还不太懂,上天安排这么一个她,到底该走哪样的红尘规则?

“叩叩——”有人敲门。

许鹤同应了声,进来的是任姗。

过完这周,她就要离开屹川。

进来后聊了几句工作,任姗说:“昨天,沈阿姨给我打电话了。”

“她给你打电话?”许鹤同眉心拧起来,一双黑梭梭的眼中蓄起凌厉。

尽管早有准备,但任姗还是被这反应弄得心里一刺:“你放心,我没接。”

停顿了下,她从口袋中掏出绒面盒子递过去:“这个……还给你吧。”

许鹤同接过盒子,打开见是任姗常戴的一块表。旧款石英表,酒桶型表盘,K金表带。

“既然是伯母遗物,想想……我还是不合适戴着。”任姗声音发苦。

“我母亲遗物?”许鹤同讶异地抬起头,几秒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迅速把眼一眯:“谁给你的?”

……

电话没人接,周绾梨攥着手机,骨节都给攥白了。

她嘴里窝了一滩话,像发不出的邪火。

这算什么,缩头乌龟还是冷暴力?

情绪蹿到峰值,坐个电梯的功夫,周绾梨洋洋洒洒编辑一条短信发过去,差点把屏幕给点穿。

当晚,又没个好睡。

隔天临要下班时,收到诈死那位打来的电话:“准备走了吗?我在楼下等你。”

有坐在窗边的同事眼尖,小声惊呼着,吸引了一撮人挤过去。

周绾梨被游丹拉着,看见楼下的车辆临停区域,许鹤同抄兜站在引擎盖旁。

时值落日,金色令他的鼻背变得挺拔。

而乌眉亮眼,高大清朗,是刻在多数女性基因里的审美倾向。

这个点是社畜一天中最活跃的时间,同事们起哄个没停,催周绾梨快点下去,表演个当众kiss给她们长长见识。

周绾梨不堪其扰,关电脑去搭电梯。

等到了地方,许鹤同深深看她几秒,把手从兜里拿出来:“不是要找我谈谈?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