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上第一节体育课就被晾在了一边,脚背压着地面,虽然搞特殊会遭受眼光,但也比下水要好。

还有二十分钟她就能挺过去了,想到这她挺了挺腰杆,这身泳装还是钟茜茜为了安慰她送的,塑形却不暴露,用防水材质做成的连衣裙,肩带服帖地挂在肩膀上,也将她胸口压得平整,就是这里有点不舒服。

白黎用大浴巾裹在身上,另一道手在底下松了松领口,企图让肌肤呼吸一下,就在这时,面前忽然递来了一个粉色小脸盆,白黎吓了跳,身子往后一躲,“啪”地一声。

拉起的肩带从她指尖一滑,弹到胸口,疼!

白黎眼睛一下子红了起来。

站在她面前的顾明野浓眉一凝,又把另一只手里拿的洗脸巾扔到脸盆里,说:“自己去接水练。”

冷酷无情。

白黎裹着毯子接过脸盆,顾明野此时穿得一身黑,也没换泳裤,事实上他刚才穿的泳裤到大腿上,宽宽松松的,也瞧不出什么,白黎听一起上班的同学颇有遗憾,原本她并没往那方面想的,现在见他穿得保守才反应过来,刚才居然没注意。

计时表放到桌上,顾明野双手环胸站在她面前,“开始吧。”

白黎顿时紧张,“第一次就不用计时了吧。”

顾明野下巴一挑,催促她快点,让了一步,没按秒表。

白黎双手捧着脸盆边沿,深吸了口气,把脸埋了进去,就当是洗脸了。

此时她双手搭在桌面,头一低,原本裹在身上的毯子从肩头一滑,缀到了臂弯上,露出半截白玉胳膊,顾明野视线无意一扫,忽然见那肩带往下的肌肤红了一片——

涨鼓鼓的。

瞳仁凝滞了两息,猛地扭头。

“咕嘟咕嘟~”

脑袋埋在水盆里的白黎开始吐泡泡了,但没憋一会实在忍不住了,把脑袋从水里抬起来,脸上全是水,她抬手擦了下眼睛,把黏在脸颊的头发捋到头顶,抬头看向站在跟前的男人,细细地喘着气说:“等我歇一会。”

顾明野眉棱压下,那张清水出芙蓉的脸就照进了瞳仁,皮肤干净透亮,像剥掉壳的鸡蛋,还比鸡蛋要嫩要粉,裹着水流,晶莹透光,纤密的睫毛一眨,有水珠坠落挂到脸颊上,然后顺着光滑的肌肤往脖颈下滑。

“才憋了多久。”

他挪开眼,沉声道:“第二回开始计时。”

白黎那红果儿似的嘴巴嘟起,手背抹了抹脸颊,问他:“那得来几次啊。”

她还在喘着气,胸口起起伏伏的,委屈不已。

顾明野烦躁道:“练到你能凫水游,还有十分钟下课,别浪费时间。”

白黎觉得这男人真是一点不怜香惜玉,是不是讨厌女人啊。

她擦了擦脸,深吸了口气,又把头埋进水盆里,咕嘟咕嘟地吐跑,她觉得自己快变成一条鱼了,憋到最后满脸通红地抬起头,连忙看了眼秒表,就听男人道:“不及格。”

白黎:“……”

她深吸了口气,沉默地去撕洗脸巾包装袋,然而她手里都是水,越撕越拆不开,有些急了,吸了吸鼻子,忽然包装袋让一道手抽了过去,只听撕拉一声,男人抛回到她怀里,说:“喘够了继续。”

白黎咬了咬唇,“你光让我练,也不教技巧,我怎么会嘛!”

“憋气还要教?”

顾明野嗤笑了声:“肺活量不够,下回来就别下水里,先去操场跑两圈。”

白黎仰头看他:“你就是想看我笑话吧,当学长了就可以欺负弱小了吗。”

顾明野浓眉皱起:“我怎么欺负你了。”

“体罚。”

她双手捧着脸盆,憋红着脸说:“我就没见你这样教人的,好像我欠你的。”

说完她像不想看到顾明野似的,一头又栽进水盆里。

一副我先收拾我自己,让别人无处下手。

顾明野看她那圆脑袋,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脑回路,呵笑了声:“真不爽就别练了,免得一会跟教练投诉我。”

听到这话,那脑袋从水里冒出来,眨巴着眼说:“对哦,还能这样,那我能换一个不笑话学生的助教吗?”

顾明野把秒表一按,“不及格。”

白黎:“……”

“叮铃铃铃~”

这时下课铃响,白黎从椅子上站起身,宛如解放一般,边擦干净脸边说:“今天就辛苦学长了。”

刚要积极地把盆拿走倒水,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他:“还没给你转钱呢,我可不欠人东西。”

男人的脸好像石头一样,又沉又冷漠,把小票从兜里拿了出来,“我也不随便送人东西。”

白黎接过小票,还挺严谨。

白黎小跑到储物柜里拿手机,衣服也来不及换,踮脚时两条腿的线条绷紧,小腿外侧因为用力微微陷下一道沟壑,纤细中带了点肉,此时有其他下课的同学一道过来,大家挤在一块,她那两条腿穿行期间,白花花的,纤农有度,比例完美。

“收款码。”

白黎把手机拿了过来,晃了晃。

顾明野点开,白黎手机一探,“滴”的一声,多转了二十。

等顾明野反应过来,白黎已经钻进人群里了。

“明野!”

就在他凝眉看着上面的转账金额时,陶教练朝他喊了声:“今天麻烦你带一下,今年比去年更麻烦,好几个落选的被调到了游泳选修,基础参差不齐,头疼。”

顾明野把手机收了回去,说:“没什么,就是给她计个时。”

“辛苦了,我知道你忙,下回我再找别的助教。”

说罢拍了拍他胳膊,“你下节课要是不来提前跟我说一声。”

顾明野腮帮子咬了咬,道:“我下节课有空,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陶教练愣了下,还想说什么,就听他道:“我先去上课了。”

“哦哦,好!去吧,下雨了,要伞吗?”

“不用。”

高大的男孩背着运动包往体育馆走了出去。

建筑大楼外掩下一片朦胧雨雾,一道白色纤细身影在不远处跳了跳,很快就让一把透明的雨伞遮住。

白黎双手抓着钟茜茜的胳膊,忍不住开始疯狂吐槽:“听说是大四的交换生来补学分的,真是冤家路窄,一直在看我笑话,让我抱着水盆在那里憋气。”

钟茜茜见白黎抱着个小粉盆,忍不住笑道:“他给你买的?”

“我给他转跑腿费了。”

钟茜茜说:“那人家是严格点嘛,又没错,你这么气干嘛。”

“我憋了一节课的气啊!本来我就不想上游泳课!他还一直打击式教育,你遇到这种老师也会不爽吧!”

“我懂我懂,那要不找点关系,给你调个课?”

钟茜茜的话落下,白黎抿了抿唇。

此时钟茜茜又说:“校董是周牧觉叔叔,就是一句话的事,就看你乐不乐意为这事找他,不然我去跟他说。”

“别了。”

白黎条件反射道:“他最近挺忙的。”

钟茜茜眼神揶揄:“这么为他考虑,贤惠小媳妇啊。”

白黎被她打趣,抬手掐了她胳膊一下,两人一闹,伞便偏到了一边,白黎一扶,忽然瞧见一道熟悉车身开过校道。

钟茜茜让雨淋到了肩膀,边拍边说:“瞧什么呢。”

白黎目光探到路边:“好像周牧觉的车,他来我们学校了?”

钟茜茜眨巴眼睛,“这个点了,又下雨,肯定是来接你去吃晚饭的。”

白黎爸妈最近都飞到了南边,因为妹妹白莹的缘故,周家对她也照顾不少,白黎抱着怀里的盆说:“那你先去吃吧,我拿这个挡一下,周牧觉的车一般都停在行政楼的停车场。”

钟茜茜本来想把伞递给她,但转念想,八卦道:“还是让你淋淋雨吧,让男人心疼点。”

白黎拍了她一下,唇边却忍不住压着笑,“走啦!”

迈进雨帘里,白黎头顶着一个小粉盆,因为校道还有不少自行车,所以周牧觉的车开得并不快,而他也不急不徐的,等白黎迈过水坑快跟上时,忽然发现那辆车停在了体育馆的器材室。

白黎步子一顿,头顶的雨水砸得脸盆噼里啪啦地响,她看见司机给他撑了伞,一袭挺阔的长身往器材室走了进去。

她眉头皱起,忽然反应过来,她之前跟周牧觉说过自己选修的是网球课,他该不会来这里找她了吧。

想到这便急忙要跟上去,忽然头顶的脸盆被人一勾,她重心往边上一倾,吓得她扭头,看见一道眉棱缀着雨珠的深邃脸庞,他说:“给我你的收款码,转多了。”

白黎见鬼了,下着大雨你为了二十块追我半条街!

“下次再说,我有事!”

“不是说下次找别的助教了吗?”

他又拉住她头顶的小粉盆,不让她走。

白黎气呼呼道:“我再淋雨就真的上不了下节体育课了!你别挡我路!”

说完便钻进了器材室的门口,潮湿的灰土气息扑面而来,白黎下意识捂住鼻子,楼里没有开灯,此刻外面乌云大雨,屋子里也透不进光线,她挥了挥空气,绕过这些经久不用的器材往楼道里进去。

“叮!”

忽然,白黎让一道杠铃滚到地面的声音吓了跳,转头寻声望去,透过重重灰蓝色的报废篮球架,看见有人坐在角落的体操垫上,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传来,她眉头皱起,心脏砰砰跳,不会又见鬼了吧。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道熟悉的,温沉的嗓音落下:“小烟,怎么连我妹妹的醋都吃啊。”

白黎心头一震,仿佛这经年积聚的尘埃被惊起,翻飞一片。

那女孩双手攀在男人的肩膀上,仰头去吻他。

白黎看见他的大掌扶上了女孩的后背,手腕上的表盘钻石指针折下光,刺了白黎一眼。

她忽然双腿一软,站不住地扶着面前的篮球架,屋外大雨磅礴,屋内安静的一隅里,是一男一女在角落里拥着吻。

白黎鼻翼被尘埃涌入,喘不上气,坐在角落里捂住耳朵,昏暗的光线下,一道暗影罩了下来,潮湿的鞋面浸开了灰尘,白黎看到面前递来的一张二十块人民币。

她嘴角忽然忍不住一憋,抱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

顾明野半蹲在她面前,说:“钱放你……”

话未说完,嘴巴忽然被一道软香的掌心捂住,湿湿润润的,往他心头浇了盆水。

喉结一滚,眸光垂下,是一双红红的兔子眼,瞪着他。

此间唯一的声音是角落里女孩垂泣的吻声,听得人刺耳,顾明野浓眉微皱,大掌圈住她的手,就把人带着站起身。

白黎吓了跳,见他要把自己带出去算账,又不敢出声,赶紧拎起了脸盆抱在怀里,生怕淋一点雨。

一出器材室大门,顾明野就把钱塞到她运动包里,说:“该多少就多少,给多了没人会谢你。”

这道沉声一落,白黎不知道哪根神经被戳中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外掉。

顾明野愣了下,有些烦躁地抬手挠了挠短发,屋檐外的雨遮天蔽日地下,天色昏沉沉地暗下来,此刻最亮的就是白黎那双水润润的眼睛,他说:“这雨下得够厉害了,你别凑热闹。”

白黎低着头,开始翻运动包,把顾明野刚才买的洗脸巾抽了一张出来,捂住了脸,嗡着声说:“刚才没洗干净脸。”

顾明野双手环胸,跟她站在屋檐下,忽然器材室里传来脚步声,倏忽间,他胳膊让一道柔软一抓,下一秒就被她拉着往门楼旁边的巷子钻进去。

狭窄的巷子里滴着水,只够两个人站着,白黎低着头,一直等外面的轿车声开远。

“你男朋友?”

忽然,头顶落来的询问比这冰冷的春雨还要扎心。

白黎哭得气息紊乱,胸口起起伏伏地上下,这下更够被顾明野看笑话了。

“关你什么事。”

她嘴硬。

顾明野靠在墙边,这处巷子能避雨的只有屋檐边伸出的一角,她此刻不得不贴着他站,意识到越界,白黎步子往后退,却听他说:“那你刚才偷听什么?”

“我不是偷听!”

白黎气呼呼地抬头道:“我是不小心!”

“你一直跟着他进去。”

男人视线压下,乌黑浓郁,白黎被戳穿,脚步往后一踩,谁料一个踏空,往后倒的瞬间,后背让一道坚实的手臂揽上,他的视线撞了进来,幽幽里钓着笑:“不然,你怕什么?”

白黎最后那点自尊心被击碎。

她怕周牧觉看见她,然后说——“小黎,这是我女朋友。”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明知道可耻,但她就是想缩起来,可眼下这个毫无情商的男人却以此为乐,她怒道:“是啊,又让学长看笑话了,你这回高兴了,满意了,二十块值回来了!”

顾明野眉头一凝,“我没看你笑话。”

“你就是在笑啊。”

白黎感觉他就是那个站在自己身后冷嘲热讽的人,就是那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窃窃私语的面孔。

“别哭了。”

高大的男生有些不知所措:“说不定他们不是在接吻,我刚才没看见。”

“没看见你知道他们在接吻啊!”

白黎气道:“那嘴巴对嘴巴算怎么回事,我傻吗!”

顾明野明显不会安慰人,说出来就真跟嘲笑她似的,反而越哭越凶,自觉好像闯祸了,想了半天,强行安慰:“可能在体育室里练憋气呢。”

白黎哭得打了个嗝,仰头看他。

头顶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男孩那张略微青涩的脸庞里带了些耐心的善意:“眼见不一定为实。”

白黎呼吸急促,“谁家练憋气是接吻啊,学长你是这么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