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陶……陶总?”陈余连着叫了人三四遍都没反应,伸手想要推他一下,却见到陶然猛地后退了一大截,椅子的滚轮直接磕到了后面的墙壁,才一脸惊慌地看过来。

像是被吓到了。

“陶总?对不起对不起,我叫了您几声您一直没回……”陈余自觉做错了事,双手相叠放在身前,脊背微弯,不敢抬头看他。

奇怪的很,以前陶总可没有这么敏感这么害怕肢体接触。

他刚刚差点自己就是那病毒,沾一下就是得上什么不治之症呢。

陶然深呼吸一口气,终于从自己的思绪里抽出神来,摇了摇头,“什么事?”

“那个,沈瑶小姐又来了,在旁边的会客厅等你,说是想跟你一起吃午饭。”陈余尽职尽责地汇报着,微垂着脸,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鄙夷。

像这样突然贴上来的女人他见得多了,总是带着各式各样的目的,还不如池哥呢。

说到晏池,他才想起来,似乎自从上次他开车把两人送回陶然的公寓之后,就已经有将近一周没有来过了。

也没有见陶总接打他的电话,没有见面,更是没什么联系。

他那天在门外都听着了,明明都发展到要同居了,怎么隔天就一幅要分手,然后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这有钱人的恋爱,他是真的看不懂。

“哦,好。”陶然懵懵懂懂点了点头,脑子还是一片混乱,甚至都没有听清陈余的话,也不知道自己都答应了些什么。

于是沈瑶度过了第一个被邀请,而不是自己死皮赖脸才能贴上一顿的午饭,还有几分受宠若惊。

不过即使是在吃饭,陶然也经常走神,不光是对面那女人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连碗里的饭也是扒拉两口,就突然开始眼神放空,整个人跟失了魂一样。

“我跟你说的,你听到了没啊?”沈瑶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对面那人却一点反应都不给,让她不禁有些气闷。

她从小也是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的,除了婚事上稍微跟父母闹了点矛盾,还没被人这么忽视过。

“我不会联姻的,你不用天天往我这跑。”陶然回过神来,随口答了这么一句,也没在意她之前都说了些什么。

“你管我,你也不缺我这口饭。”沈瑶轻哼了声,恶狠狠地嚼了两口菜,余光瞥了眼站在门外的身影,神色郁郁。

起码说是来找陶然,她就还能获得片刻的自由与喘息,不然她爹就会将她拘在房子里,逼她学一些乱七八糟的课程,更是不可能让她有见到那人的机会。

自己家里,也就不需要什么保镖了。

“你喜欢他。”陶然直白地点出来,看着对面那小姑娘突然瞪大的眼睛,伸手指了指站在门外的保镖,笃定道,“你也并不想联姻。”

“你怎么……”沈瑶下意识想要解释,可对上陶然那双过于干净的,不带半分恶意和鄙夷的眸子,又默默闭了嘴,陡然生出几分委屈来。

是啊,她只是喜欢他而已,为什么会这么难呢?

身份地位,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将她精心抚养长大的父母,真的只是把她当成了可以交易来换取利益的商品,而完全不顾她的意愿吗?

长久以来的憋屈与苦闷在这一瞬间爆发,沈瑶死死咬着下唇,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滴在了桌子上。

她低垂着头,把筷子捏得死紧,指骨泛白,指腹则是鲜艳的红,默默垂泪的样子惹人怜惜。

而且这时候细看,才会发觉,她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清瘦了不少,脸蛋小了一圈不说,酒窝都更深了几分。

感情这回事,真的是把双刃剑,一不小心就伤了自己,却还死握着那点希望,无论如何不肯放手。

陶然轻叹了口气,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伸手触碰她,只是坐在她的对面,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心情平复。

过了半响,小姑娘的眼睛都哭肿了,啜泣声才渐渐停歇。

陶然递给了她一张纸,然后继续吃着自己的饭,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沈瑶不自觉放松了几分,起身去了卫生间,等再回来,又是那个妆容精致,活泼泼的小姑娘,除去还有些微肿的眼睛,看不出任何异常。

“所以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呗,反正我吃的也不多,大不了我不吵你了,给我块地方呆着就行。”沈瑶重新拿起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自己盘子里的菜,气势上蔫了几分。

陶然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门外那道坚毅的背影,时不时回头来看他们一眼,目光隐隐担忧和戒备。

这要说是对她没感情,那是怎么都令人难以信服的。

“随你。”陶然随口回了,真的说开了,这小姑娘其实还挺讨人喜欢的,而且她目前的困境他也能猜到,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再落井下石了。

“你那么喜欢他,那……”陶然踌躇了一下,放低声音问道,“喜欢……是种怎么样的感觉?”

“啊?”沈瑶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没有喜欢的人吗?”

陶然拧了拧眉,这几乎是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他下意识就要点头,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晏池那张脸。

那个晚上,那个炙热又令人迷醉的吻,以及那个……

令人心碎的眼神。

他似乎把那个孩子伤得不轻。

那句否认就卡在了嗓子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好在沈瑶只是随口一问,见他神色不对,也很识趣地没有追问。

经过刚才那一番话,她自觉已经跟陶然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所以也不吝啬于向他传授经验,毕竟他这满脸为情所困的模样,看着也有几分愁人。

“喜欢嘛,就是一种感觉,是一种在意。”沈瑶的视线也不自觉往门外瞟了瞟,“分开了会想念,在一起就忍不住把所有注意力都给他,想时时刻刻能看到他,赖在他身边,想让他开心,想看他笑,想被他照顾……”

她一句句说着回忆着,陶然的脸色就越发纠结。

这么听着,再代入一下他跟晏池,好像也对。

但是肯定还有哪里出了问题,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对晏池的喜欢并不是那么回事,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

或者被一个男人喜欢。

“你这些,带入爸爸跟孩子,不是也成立吗?”他忍不住反驳道,给心里那些隐隐的悸动找了一个理由。

“哎?”沈瑶愣了一瞬,这么一想好像也的确是……

个鬼啊!

“那能一样吗?”她皱着一张小脸,努力驳斥道,“你那是亲情,亲情跟爱情能一样吗?”

“那区别在哪里?”陶然非常给面子地顺着问道,一副谦虚好学的模样。

“爱情具有唯一性,你喜欢了一个人,那就是他了,哪怕别人再怎么好,再怎么比他优秀,你也看不进去。”她从小生长的环境就注定了见的市面广,比那个人好看的男人也可以说一抓一大把,若是会动心,她早就移情别恋了。

陶然皱了皱眉,他从来都觉得自己儿子是最好的。

晏池就是最好的,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无论是样貌学识还是人格魅力,他都是无可挑剔的优越,根本不存在任何比较性。

更何况在家长的眼里,没有人会比自己的孩子更优秀了。

这条似乎也不成立。

“爱情还有独占性和排他性,你会希望他只看着你一个人,只爱着你一个人,你会嫉妒警惕着他身边出现的所有异性,不希望他的注意力分给别人,更别提变心了……”沈瑶回想着自家别墅里总是暗搓搓朝他抛媚眼的女佣就气得浑身直抖。

所以从那以后,家里除了老管家就是已经生了孩子的阿姨,也正是因为她这些动作才让他们的恋情曝光得格外快。

陶然瞬间松了口气,这他可没有。

他一直是希望晏池能找到一个好女孩在一起,成家立业,再拥有一个漂亮的宝宝的。

就算后面他对那几个试图接近晏池的女人不太友好,也是因为她们的目的不纯,绝对不是因为嫉妒。

所以果然他对他只是父爱,而不是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感情。

“我明白了,谢谢你。”陶然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笑,甚至主动朝人举杯碰了一下,心情轻松了不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以后就得避着点晏池了,免得他误会更多,那就不好了。

其实说到底事情闹成现在这样,他自己也是要承担大部分责任的。

他只想着对他好,消除他的戒心,又觉得这是一篇言情文,晏池是个地地道道的直男,所以并不需要说得特别明白,只要用心对待他就行了。

但就是好兄弟也没有天天把“喜欢”挂在嘴边的,更何况是他那么戒心重的人,所以他的态度一开始就错了,才会惹得孩子误会,凭白受了委屈。

越想越觉得愧疚,陶然开始努力想着补偿办法,闹得这么尴尬,这孩子说不定以后都不想见到他了,还是赶紧让他强大起来,才是正道。

于是他一回公司,就叫了信任的律师来拟定了一份合同。

这次却不是什么转让协议,而是赠送协议。

所以不需要晏池的签名,甚至不需要他事先知悉,只要等时机成熟,把公司完全送给他就好了,没有什么后遗症。

要跟晏家那种家族对抗,晏池的手里必须有势力,陶然承认自己就是个庸才,公司如果在晏池手上,能发挥的效果远远不是现在能比的,就算拼着他的主角光环都还是斗不过,那他也给他留了大笔的现金,够他跟林曦两个人下半辈子吃穿不愁。

怎么都是可以好好生活下去的。

勉强算是对他的补偿,也是把原本已经歪掉的剧情线拉回原位罢了。

星遇早就该易主了。

也许正是因为他一开始破坏了剧情,才会导致晏池变成现在这样,所以算来算去都是他的错,除了尽力弥补他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而且他也并不相信晏池真的喜欢自己,喜欢男人。

他可能只是在那样一个最绝望最无助的情况下,被自己的关怀所打动,才会产生那样的错觉。

原著里晏池就是被小太阳一样的何乐清无私关怀照顾,对他体贴又给与他力量,才会被他放在眼中。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仔细回想了一下,陶然禁不住捂脸,他似乎真的在不知不觉中拿了女主剧本,这剧情不歪才怪!

好在儿子不是gay,分开一段时间,再遇上几个漂亮的后宫,自然就能想明白了。

而另一头,晏家私人的靶场里,晏池双手举枪,连着击出数发,枪枪命中靶心。

随后又快步朝前跑到了移动靶中间,一直到将枪里的子弹打空才停下手,随手甩了枪,朝严毅走过去,转了转手腕,冷声道,“来。”

“还来?饶了我吧?”严毅苦着一张脸,不知道这家伙受什么刺激了,一连好几天,死命地操.他们,现在他的那几个贴身保镖真的是听到这个字就怕。

被自己的雇主打得几乎满地找牙毫无还手之力,说出去都有些丢人。

可偏偏晏池这人下手狠辣又是毫无顾忌,简直是把他们不当成个人看,整个就一活动的人型沙包,就算拼尽全力还手,也到底不是他的对手。

这不,他身后的保镖们人数已经锐减了大半,除去躺在医院里的那些,这几个身上脸上也都带着伤,非常默契地后退了一步,很没义气地将严毅送出去吸引敌人火力。

严毅没辙,再不情愿也只能上,原本他仗着对着家伙的了解,还能勉强打个平手,现在可好,战局几乎是一边倒,就连他也只能勉强护着脸,让自己好歹不至于输的太难看。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一个多小时,才暂时休战,晏池双手撑在膝盖上,将所有的力气全部耗干之后产生的短暂性眩晕让他抛弃了所有的烦恼,将什么陶然什么误会全都忘了个干干净净,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睁开眼睛,头顶的白炽灯被汗水模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已经看不清具体的轮廓和数量了。

这种放空的感觉令他享受。

可没过一会,那种眩晕的迷茫褪.去之后,脑子里浮现的,却还是陶然的脸。

他开心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替他担心的样子,对他满是依赖的样子,还有……被他吻到面颊绯红,呼吸困难的样子。

这所有的一切,一颦一笑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在他脑海中回放,越是想要模糊想要忘掉,那些记忆就越是深刻。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痛恨过自己绝佳的记忆力。

这简直太可笑了。

这样的一厢情愿,绝对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最耻.的一刻。

就连被晏博文算计,逼到那样的绝境,都没让他感觉这么难堪过。

自以为是地被在意着,被宠着,被爱着,结果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笑话?

而他就是这个笑话里的小丑,演着一场搞笑的独角戏。

这一刻,他对陶然,甚至是有怨的。

他是自尊心和防备心多强的一个人啊!

陶然却用那样一张单纯良善的脸,披上“喜欢”的谎言外皮,用着无微不至地照顾和关心将他一直紧闭的心门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缝,无比自然地住了下来。

又在将他的心湖搅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毫无负担地抽身离去。

还能睁着一双无辜的眼,无比自然地告诉他,“我拿你当儿子,没有非分之想的……”

“这个喜欢不是那个喜欢……”

“是你误会了……”

那个骗子!

大骗子!

晏池坐起身,用力锤了一下手边的跑步机,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喜欢就喜欢,想收回就收回,他拿自己当什么?

一只可以随意逗弄,随时抛弃的小狗吗?

晏池的脑中转过了无数疯狂报复的念头,都被他自己勉强压下,他知道自己现在头脑不清醒,极有可能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所以他把自己关在了这个小小的训练场里,用没日没夜的训练,消耗掉过多的激.情和体力,让他不至于真的把自己脑海里的那些想法付诸行动。

比如直接让星遇破产,让陶然一无所有。

这样他就没法再那么高高在上,什么金主爸爸什么包养,所有的一切都得倒过来,全部按照他的意愿重新来过!

再比如将陶然直接绑了,囚.禁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这样他除了自己再也看不进别人,他的衣食住行,甚至所有一切都将被自己完全掌控,就像是驯服一只小宠物一样,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爱上自己。

因为他只有我了。

修过心理学的他深谙在那种情况下,自己是最有可能被接受的。

但……

晏池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

他很喜欢陶然那双眼睛。

干净,明亮,满是对他的欢喜和依赖,他没法想象,一旦他真的做了什么,将会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怎样厌恶和惊惧的神色。

单是想想……

就觉得心脏疼得快要窒息了。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他,爱情是种这么麻烦的东西?

而他以为的两情相悦,到最后竟只有他一个人栽得彻底。

早在听到沈洛星发来的那段录音,听到陶然一遍一遍强调着喜欢,强调他对他的特殊性时,晏池就已经完全沦陷了。

可现在陶然抽身离开,他却不逃不开,只能独自陷在这个泥沼里,痛苦挣扎。

而这次,没有陶然会来救他了。

他说不定都恨死自己了。

晏池无力地扯了扯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明明都闹成这样了,他也依然舍不得真的伤了他。

真是……病得无药可救。

大概爱情就是这样,心甘情愿地往自己脖子上套枷锁,控制着自己不要去伤人,不去做会令他难过的事,只能舍下所有自尊心,剖开自己一颗鲜红炙热的心,用尽所有一切去求。

求一个被爱的机会。

晏池伸出一只手,遮住了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悲凉和哀伤。

他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所有令他不悦的人或事物最终基本上都消失了。

可陶然不行。

他不行。

晏池明白,他是最先陷落的,那他就等于是收起了身上所有的倒刺和反骨,把一个赤条条毫无遮挡的自己,送到了那人手上,任他宰割。

这放在以前,根本是难以想象的。

可……

他是陶然。

是那个,对他那么好,令他心动又在意的陶然。

他脑子里掌握的那些对待仇敌的方法在他这里都完全不适用,他只能慢慢放下自己的尊严和傲气,放低身段,以一个爱慕者的身份,去争取。

晏池脑中,陶然的形象越发清晰起来,最终定格在他的笑脸上,一张开开合合的唇,还在不断地诉说着爱意,“最喜欢你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所谓的“亲爹粉”究竟跟普通粉丝有什么区别,一般粉丝能跟偶像在一起,不都该是开心的吗?

陶然却总是那么特立独行。

不过没关系,既然喜欢我,那爱上我也是早晚的事。

晏池从没怀疑过自己的魅力,当他想要真的讨好谁的时候,没有人能逃得脱。

所以这次,换我来追你吧。

放下所有的一切包袱和傲骨,仅仅以一个恋慕者的身份,去追求自己的心上人。

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晏池的心性非常坚韧,就算偶尔有些迷茫,也能很快就调整好状态,投入下个阶段去。

好不容易给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设,绕出了那个死胡同,晏池拖着有些酸软的身子,终于离开了这个地方,身后一群保镖劫后重生,恨不得互相抱在一起好好哭一场。

他们实在是太难了!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不说,还被人直接摁在地上暴揍,真的是什么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干净。

所以求求这位小阎王一直保持身心愉悦,他们是真的经不起再一次的磋磨了!

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是很好,晏池回去睡了长长的一觉,养足精神之后,又难得在意地给自己换了套衣服,将整个人衬得更精致俊美了,才开车去公司。

一直把目标晾在一边,不是他的风格。

陶然好不容易也恢复了状态,开始认真工作,为最后的顺利交接扫平障碍的时候,就听到晏池来了的消息,差点手一抖,直接在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甚至撕裂了一部分,墨水落到了下面一层,这份合同算是毁了。

“让……让他进来。”陶然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总觉得莫名有些心虚,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

不过他这话也等于是空话,因为他之前的态度,公司里根本没人敢拦晏池,他的话音刚落,大门就被人推开了。

明明才几天没见,陶然却感到眼前这个人有点陌生,可能是因为心态变化,让他也不敢再像以前一样,那么轻松地面对他。

甚至连一个对视都变得有些困难。

陶然仅仅在晏池身上瞥了一眼,就迅速收回视线,目光凝在桌角处,“你怎么来了?额……有什么事吗?”

无比的疏离又警惕,是此前从未有过的。

晏池像是感受不到他的戒备,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下,还是那副清冷冷的样子,就好像之前那场乌龙根本就没有发生,“你不来找我,我就只能来找你了。今天没戏,等会一起吃晚饭吧。”

在那之前,他们的晚饭几乎都是在一起吃的,可以说是没怎么分开过。

陶然越想越觉得是自己之前的态度过于亲昵暧.昧了才会让他误会,恨不得离人远点再远点,哪里肯像之前一样,连连摇头道,“我晚上……晚上约了人,不太方便。”

晏池的神色冷了下来,这么直白的拒绝,他不可能不明白。

可他却勉强压下了怒气,没有发作,而是再度提起那个陶然拼命想要忘记和忽略过去的夜晚。

必须让他正视自己的感情,他们才有可能重新建立一段新的的感情。

“那天晚上……”晏池看着陶然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晏池!”陶然无比惊恐地站起身,整个人惊得快要跳起来了,“那就是个误会,你只是……你只是一时不清醒……你不要……”

陶然嘴唇微动,还在努力地给人找着借口和理由,想要帮他开脱。

但晏池哪里肯让他这么糊弄过去,直接道,“那天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我喜欢你。”

“嘶……”陶然倒吸一口冷气,这样的话,再听一遍,对他依旧是个不小的冲击。

心里的背德感和愧疚将他瞬间淹没,几乎要把他压垮了。

“你不喜欢男人的。”陶然勉强冷静下来,抖着嗓音道,“你一定是搞错了。”

言情文男主绝对不可能弯!

晏池看着他在那里自欺欺人,挑了挑眉。

“你怎么知道?”他站起身,朝陶然走了过去,一步一步将人逼到墙角,“需要我,再证明一下吗?”

说着,他的视线意义不明地落在陶然的唇.瓣上,似乎下一秒就会吻下来。

“你……我……”陶然快要被他急哭了,恨不得揪着他的领子用力晃一晃。

你清醒一点!

给你写了这么帅的一张脸,那么牛逼的身世,就是让你去迷惑人家小姑娘的!

结果给你美女给你地位,你却弯了?

开什么玩笑!

陶然的脸色变得一言难喻,晏池就盯着他的双眼,看着他毫无所觉地在自己面前发呆,一点一点逼近,似乎也没有引起他的警惕。

“我觉得你肯定是搞错了……”陶然还在试图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三观,刚想抬头说话,都被一张放大俊脸堵住了唇,把剩下所有话都憋了回去。

这次只是一个轻轻的触碰,不带半点欲.念,像是在试探什么,又像是单纯想要贴一贴来表达亲昵。

“讨厌吗?”晏池握着他的腰,把人抵在墙上,微微拉开一点距离,出口的热气都喷洒在他的耳垂上,紧紧盯着陶然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陶然下意识摇了摇头,然后不自觉哆嗦了一下,猛地将人推开,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整个人显得惊慌又无措。

简直像是无意间闯入狼群的无辜小羊羔一样,越发让人想要欺负他了。

晏池眼中升起点点笑意,这人,似乎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直。

而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可能也还要更重一些。

既然这样,那他自然也想要得到更多。

“之前的事,是我误会了,”晏池抬手按上他的后颈,这个熟悉的姿势甚至已经有些刻进本能,哪怕陶然下意识想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再怎么想逃开这个人身边,也只能乖巧地站着,怎么都动弹不了。

“但是没有关系,既然你喜欢我,那不妨更喜欢一点,那么这次,换我来对你好。”他宣誓一般说完这句话,终于把人放开,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摸得人又是一抖。

陶然已经被这一连串的话砸晕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等回过神来,已经被晏池牵着,走到了楼下的员工食堂。

虽说都是吃食堂,但是领导跟普通员工待遇肯定还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们有单独的包间。

只有两个人,非常安静。

陶然看着面前这个刚刚告白过的“暧.昧对象”,张了张嘴,却不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对,索性闭嘴不谈,然后一双筷子伸了过来,把他讨厌的青椒都夹了出去。

一下一下,不厌其烦。

等全部拨弄了个干净,陶然扒拉着碗里的饭,有些食不下咽。

一直到吃完这顿,旁边又伸过来一只大手,力道适中地替他按摩着肚子,而他所有的反抗,都被另一只大手给轻易镇压了。

主要是他怕痒,稍稍在腰上戳一下,就能让他卸去所有力道,软成一团没骨头似的,任人拿捏。

陶然看着旁边那人过于温柔的脸,隐隐明白他的意图了。

他是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在追求他。

而晏池这样的人,当他认真想要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几乎很少有人能够拒绝。

陶然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他僵硬着脖子平移了视线,不敢再看那个人,脑子里疯狂地转动起来。

还是提前跑路吧?

见不到了那种错觉自然也就淡了,更何况按照后面的剧情,晏池剩下的几位后宫也很快就要出场,就不信那么多漂亮妹子,还不能把他给掰回来!

不管怎么样,他决不能让这孩子毁在自己手上。

下定了决心,陶然就表现得莫名温顺起来,甚至连牵手都没有拒绝,被人一路拉回了办公室,看起来乖巧极了。

晏池觉得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让他正视两个人现在的关系,也不想把人逼得太紧,所以稍微叮嘱了一番,就准备回去制定进一步的计划了。

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结果这里人前脚刚走,陶然后脚就自己预定了出国的机票。

而且还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南美洲小国家,知名度极低但是环境非常好,是漂亮的小群岛,他想去很久了。

于是第二天,当晏池带着一个小礼盒来到公司时,见到的就是一幅快要哭出来的陈余,和脸色极其难看的孙铭。

他看到了那份赠送合同,一页一页翻阅过去,在孙铭警惕的眼神中,扬手将它撕得粉碎。

就跟之前那份一模一样。

陈余和孙铭都惊住了,这发展真的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小陶总色令智昏想要断送陶家的产业已经够魔幻了,难道晏池这个小明星,竟还不是个贪财的,半点黑心都没有?

这可不是一块两块钱,而是华国圈内排名第一的超级大公司。

就变成了垃圾一样的纸片,洋洋洒洒飘了满地。

“好好收拾干净,”晏池转过身,像是没看见他们对自己的打量,朝陈余吩咐道,“他很快就会回来。”

说完就走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搞不懂他们这对小情侣的脑回路。

谈个恋爱而已,真的太能折腾了。

回到陶然给他准备的新公寓,晏池站在落地窗前,盯着外面漂亮的月亮,一动不动地看了许久。

“怎么了?这么着急把我叫来?”严毅推开门,有些不解,他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小寒。

好不容易休息了两天,这祖宗又想作什么妖?

“刀给我。”晏池头也没抬地朝他伸手,严毅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从怀里掏出了自己常备的那把折叠刀放在他手上。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晏池,弹出了刀刃,眼也不眨地朝自己胳膊上划去。

“你疯了吗!”严毅猛地冲上去把刀夺了下来,扯过他的手臂自己查看。

不深,但是很长的一条,把皮肉都拉开来,让伤口显得分外狰狞。

“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怎么还自残上了?”严毅沉着脸去翻医药箱,这种伤口他处理惯了,家里也常备那些药物,只是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会这样对自己动手。

等严毅出去了,晏池转过身来看向小寒,这孩子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已经有点被吓哭了。

“去放消息吧。”晏池轻飘飘道,“明天早上,我要看到热搜。”

“哥……你这……痛不痛啊,你为什么……”小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晏池轻飘飘的一眼给钉在了原地,甚至让他从脚底生出了一阵寒意。

以前的晏池,虽然性情冷淡,但是相处起来却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所以哪怕他总是冷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小寒也从来不怕他。

可刚刚,仅仅是那一个眼神,却让他如坠冰窖。

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极冷,又有那种常年处于上位者才有的威严,让他根本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个人陌生极了,完全不是之前朝夕相处了那么久的晏池。

就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般。

冷酷,无情,漠然。

好像没什么东西会被他放在眼中,哪怕是人命。

小寒垂下脑袋,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乖乖跑走了。

晏池收回视线,又偏头望向外面那个又圆又大的月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手臂已经刺痛到有些麻木了。

他却缓缓勾起唇,露出一个笑来。

我早说过了,我的世界,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啊……

陶然这边好不容易放下所有包袱,踏上了梦想许久的海岛,赤着脚丫子在沙滩上跑了几圈,才拿出新买的手机,稍稍刷了一下,没有电话没有信息,对于他这种身份来说,真的是难得的放松了。

然后他的手指不自觉点进了微博,等反应过来刚想关掉,目光就已经被热一红彤彤的标题给吸引住了。

#晏池受伤#

他哆嗦着点进去,手机啪地一下落在了沙滩上,又赶在被浪潮卷走之前捡起来,用最快的速度买了回程的飞机。

“某知名男艺人在夜晚出行时遭不明人士砍伤,明星的隐私该如何保障?”

里面那些屁话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只看到了晏池捂着手臂,警惕地望着花丛里摄像头的模样。

那一瞬间,真的是差点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怎么忘了,现在的晏家根本不是他文里那个,可以成为坚强后盾的晏家,而是一道催命符。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放着孩子一个人,去面对那豺狼虎豹一样的家庭!

陶然忍不住焦急的心情,甚至等不及改签直接给陈余打了电话让他派人来接自己,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去。

“他现在在哪?”陶然一下飞机就在问,事实上自从那晚晏池离开之后,他就没敢再关心他的情况,可这人的房子不是坏了么?

闹得他现在也不知道这人住在哪。

“在剧组旁的酒店里,安保措施一般,好像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偷袭到。”陈余跟在他身后,尽职尽责地汇报着情况,包括房号和现在舆论的走向都说了一遍。

但陶然什么都没听进去,直到他站在门前,用前台拿的门卡打开了那扇门,不停疯狂跳动的心脏才算勉强归位。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屋里很暗,只开了一扇床头小灯,暖橘色的灯光照在墙上,隐隐能看到被子鼓起的那一小团,和一撮露在外面的黑色发尾。

陶然趴在床边,把被子往下压了压,看清晏池的一瞬间,心疼得无以复加。

只见这人唇色惨白,隐隐还能看到一圈牙印,像是忍痛忍的,而眼窝下面是一片浓重的乌青,估计是疼到失眠,怎么也睡不着,即使现在勉强睡了过去,睫毛也在不安地颤动着,不知道是不是正在梦里重复那恐怖的一幕。

陶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么,又能帮到他什么,可他就是不想离开,哪怕就这么看着他,也会感觉心里好受些。

晏池在他的注视下,轻哼了声,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突然从被子里伸了只手出来,在空中虚虚抓挠了一下,被陶然眼疾手快地在快要磕到床头柜之前握住。

触手的肌肤却是冰凉的,掌心一片湿润,陶然刚想去扯两张纸帮他擦擦,就被那只手用力握住,缩回了被窝里,抱在胸.前。

于是陶然就以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半趴在床边,很不舒服,却又不敢动弹。

过了一分钟后,晏池缓缓睁开眼,最初的迷茫褪.去之后,看到蹲在他床边的某人,脸色迅速冷了下来。

尤其注意到自己还握着他的手,更是生气地甩开,“你回来干什么?”

“我……我听说你受伤了,”陶然解释道,结果晏池根本不想听,直接从床上站起身,一把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往门外推去。

“你不是走了吗?赶紧走,现在就走,反正我就是一个贪钱的小人,占了公司好飞黄腾达……”

陶然转过身抱住他的胳膊,急急解释道,“我从来没那么想过你,公司给你是因为只有你才能把它管理好,而且有它傍身,也可以让晏家稍微顾忌一下,我绝对没有任何贬低你的意思,当然我知道凭你自己假以时日肯定也能创造出一个新的商业帝国,但是眼下还是安全最重要哎哎哎……”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晏池推出了门,毫不客气地关上。

头一回吃这样的闭门羹,陶然却生不起什么气来,更多的是心虚和自责,他似乎总是在惹这个人生气。

“晏池,开开门,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陶然用力拍了拍门,喊道,“就看一眼……”

“你管我做什么?我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不会关心,你又不喜欢我,何必跑过来,让我再自作多情一次。”晏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竟然是意外得清晰。

陶然急的要上火,他现在一百个不想跟这小孩吵架。

尤其他那话说得强硬,却莫名透出几分委屈来,听得他都要难受死了。

再也管不了什么,陶然又用卡开了门,然后对上那双隐隐透出红色的眼睛,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努力解释道,“我还是很关心你的,你对我来说那么重要,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要我怎么办……”

晏池眯了眯眼,直勾勾盯着他,“你自己听听,还说你不喜欢我?”

“那是不一样的……”陶然有些无力地解释道,越解释越乱,索性闭了嘴,反正他那个作者的身份,是怎么都不想揭露出来的。

“让我先看看伤好不好?”陶然凑过去,乞求道,“你别激动,也别用力,伤口崩裂了会很难好的……”

他的话头顿住,因为那白色的纱布,已经浸出了一片刺眼的红晕。

陶然感觉自己的手哆嗦得厉害,盯着那抹红,呼吸都快停滞了。

他掏出手机想给张恒打电话,却被突然伸过来的大手摁断,然后随手摔进了被子里。

“你别闹,让医生来看看……”陶然想去抢手机,晏池也没拦他,只是冷声道,“你想让我明天接着上头条吗?随便帮我包包就行了,如果是别人,那就让它接着流吧。”

陶然都要被这死小孩气笑了,可又拿他无可奈何。

他知道晏池说得出,更做得到。

如果他叫了医生来,这人真的能任由伤口这样一直流血下去,完全不管。

陶然无奈,只能小心翼翼地用剪刀把纱布剪开,当看到那鲜血淋漓的伤口的时,瞳孔猛地一缩,“怎么会这么严重?”

晏池没有回答,头偏向另一侧,看都没看他一眼。

“是你父亲他们动的手吗?”陶然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问道。

依旧没有回答。

“严毅呢?他那时候为什么没在你身边?”

连着几个问题下去,一直到重新包扎好,陶然都没有得到一个答案。

他长抒一口气,反复提醒自己不能跟一个伤患计较,把东西收拾好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然后他的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

晏池依旧没有看他,只是握着他的那只手,力道还在逐渐加大。

陶然无奈摇了摇头,真是个别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