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帝望着一双儿女,轻轻点头:“你们有心了,都回去吧。”

话落,他转身往芳菲殿的方向走去,心道那个丘凉也没有全算准,他这不是去容妃那儿了吗?

跟在他身后的书公公若是能听到惠安帝的心声,少不得要吐槽一句:陛下您作弊就罢了,怎么还强词夺理呢,再说您顶多就是去陪容妃一会儿,又不是歇在芳菲殿。

待惠安帝走远,文安公主和二皇子相视一眼,默默朝宫外走去。

庄严又肃穆的宫门外,只剩下皇子府和公主府的马车还在。

临上马车前,二皇子终于开了口:“皇妹留步,可否听为兄一言。”

文安公主回头:“二皇兄请讲。”

二皇子扫了一眼四周:“听说秦家酒阁又酿制了新酒,皇妹不如随为兄一道去尝尝。”

说罢,他也不等文安公主答应或拒绝,上马车后便命人直接赶去秦家酒阁。

宫门正对着御街,御街一出便是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而秦家酒阁就在朱雀街上。

马车经过秦家酒阁时,公主府的侍卫长甲一上前,请示道:“殿下。”

“停下吧。”文安公主犹豫片刻,还是下了马车。

站到秦家酒阁门外,她不自觉地看了眼隔壁那个铺子的门头,上面只有四个大字:神机妙算。

宋见霜这个铺子开得好啊,位置太精妙了,就夹在秦家酒阁和楼上楼两大皇总店的中间。

她收回心神,走进酒阁。

二皇子府的侍卫就等在大堂,见文安公主进来,忙走上前,恭恭敬敬地领着她往二楼的一个雅间走去。

“皇妹,请坐,尝一尝这酒阁的桃子酿,据说此酒的味道很合你们姑娘家的胃口。”二皇子面色温和,脸上带着笑意。

“不必了。”文安公主往桌前一坐,并没有去碰二皇子倒好的那杯酒,“二皇兄有话不妨直言。”

二皇子低笑两声,端起酒杯喝了两口:“皇妹应当明白吧,你我的处境相差无几,大皇兄虽然被削了亲王封号,禁足在府,但只要皇祖母和世家不放弃,他迟早会有起复的那一日。”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幽幽望着文安公主。

“二皇兄此话何意?”文安公主不露声色地问了句,心底里大约明白了。

“皇妹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皇祖母眼里只有大皇兄,那些世家眼里也没有你我的地位,我们何不联手先解决大皇兄这个隐患,事后再一决高下。”二皇子放下酒杯,目光紧紧盯着文安公主。

文安公主静静与他对视:“二皇兄觉得我会答应吗?”

她有心皇位不假,但她绝不是那种为了皇位就不择手段之徒,若立身不正,何以为君。

所以她从不结党营私,不构陷谋害两位皇兄,她只想凭自身能力得到父皇的认可,将来也会倾尽全力争取天下万民的认可。

二皇子见状,语重心长道:“皇妹啊皇妹,我该说你天真还是傻呢,我既然邀你来此,选择权又岂会在你手里,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他拿出一封书信,往桌上一放。

“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哪知文安公主根本不看,起身就走。

“且慢,文安你可知这书信是谁的,这是你母妃写给大相国寺那个老/秃/驴的,若你今日不按我说的做,最迟明早,这封书信便会出现在御书房的奏折里。”二皇子慌忙起身,叫住了文安公主。

文安公主脚步一顿,走了回来,拿起那封书信,看完之后面不改色道:“你要我做什么?”

二皇子不由大笑两声,稳稳坐下:“哈哈哈,这才对嘛,皇妹请坐,且听为兄细细道来。”

半个时辰后,文安公主走出了秦家酒阁,她回望一眼,目光又落在了隔壁的神机妙算铺子上。

“甲一,回宫,母妃身体有碍,我当侍奉在前。”

公主府的马车立时回转,朝着宫门驶去。

次日,神机妙算铺子恢复营业,丘凉与宋见霜端坐在堂,等着第一位客人上门。

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守在门口的小丫鬟等不住了。

“小姐,咱们这铺子的名号不是打出去了吗?为什么没人来啊?”

宋见霜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丘凉:“你觉得为何无人来求卦?”

“还能是什么,太贵了呗,一卦六百银,寻常人家哪出得起。”丘凉浑不在意道。

小橙子听罢,也觉得是这个原因,便又去门外口守着了。

咦?

不对呀,之前也是这个价,那些达官显贵不还是抢着来算吗?

她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见丘凉和宋见霜都一派镇定,才回过头来,难道因为太后寿宴的事,那些人怕得罪太后,不敢来了?

铺子里,丘凉轻叹一声:“今天恐怕难开张啊?”

昨日太后寿宴上,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太后有意要惩治宋见霜,虽然皇帝压下了此事,但只要太后还是太后,一切就都还没有定数。

宋见霜平静道:“若无人来求卦,也无不妥。”她们大可皆算心中所惑。

丘凉笑笑:“你倒是不担心,就不怕这铺子开不下去了?”

宋见霜看向铺门外不时走过的人,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有人走进门来。

“宋见霜,你今日最好能给我算出点什么,不然我就砸了你的铺子。”

褚宁莲原本不想来的,但她想起年后就要嫁入李家,给李家二爷那个鳏夫做续弦,心里就一阵悲苦。

可心底里却总忍不住去想,或许宋见霜真的想帮她,可是她又拉不下这个脸来求卦。

最后到底是终生幸福的问题在面子前占了上风,所以她蒙着面纱来了。

来了以后仍语气不善,似不情不愿。

宋见霜没有在意她挑衅一般的话,淡淡道:“褚小姐请坐。”

褚宁莲见她如此镇定,倒显得自己落了下乘,当下便又没好气道:“我看你这铺子也没人来,干脆关了,你一个官家小姐整日在外抛头露面的,早晚惹来大祸。”

想起太后和李家,她在默默在心里补了句,说不定已经大祸临头了。

宋见霜不以为意道:“褚小姐不是客人吗?”

褚宁莲瞪了一眼:“是你让我来的,本小姐就不该来,回头不知道外面怎么编排我丞相府呢,你这个女人真是晦气,沾上了就没有好事。”

一通话下来,让丘凉火大,她瞥了眼面色平静的宋见霜,不客气地接过了话:“你要是求卦就赶紧付银子,不算就走,少说废话。”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就说宋见霜的好意未必能落个好。

褚宁莲本就看宋见霜不顺眼,对丘凉就更不客气了:“谁准你这个贱/民插话了,难道本小姐说错了吗?要不是因为她,李家怎么会有败落,依我看此事也不怪崇淋哥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崇淋哥哥就是瞎了眼才看上了她。”

丘凉差点气笑了,她直接起身,走到褚宁莲身前,伸手就是一巴掌,打落了她脸上的面纱。

“啊,你这个贱/民,你敢打我,宋见霜,你不管吗,你不管我替你管。”褚宁莲尖叫一声,捂住了脸。

若不是她怕丢人,今天出门没带人,早就叫人把丘凉打趴下了。

宋见霜要是不给她个交代,她回府就命人来拆了这个铺子,把丘凉绑走。

宋见霜抿了抿唇,看向丘凉,这个傻子太冲动了,不过是一些难听的话罢了,当没听过就是。

她唇角微动,在对上丘凉隐隐带着审视的目光后,手指一握:“褚小姐,你若不问卦,便请回吧。”

褚宁莲不敢置信道:“宋见霜,你们无故打了我就让我走,你当我是什么人,此事我回府后定会告知爹爹,为我讨个公道。”

门口处,小橙子心道打得漂亮,她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觉得丘凉完全打得过褚宁莲,当下就往门前一横,不操心里面的事了。

“谁说我是无故打了你?”丘凉的视线从宋见霜脸上移开,定定看向褚宁莲。

“你就是无故打我,不要以为有文安公主给你们撑腰,你们就无法无天了,这件事我们没完。”褚宁莲色厉内荏道,整张脸都气红了,倒是看不出挨打的是哪一边了。

陛下就算是护着文安公主,总不能连丘凉和宋见霜一起护着吧,她可是相府千金,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打杀的下人。

丘凉走近她,一字一句道:“正如你方才所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这手也不打不欠/揍的人,知道苍蝇为什么脏吗,因为他不管香臭都往上凑,错的从来都不是被李崇淋纠缠的无辜女子,而是下/流无耻、心思肮脏的他,你今日来若是为了给你的崇淋哥哥鸣不平,这一卦也不必算了,慢走,不送。”

“你……你们等着。”褚宁莲哭喊一声,捂着脸跑了。

望着褚宁莲跑开,宋见霜轻叹一声:“你太冲动了,打她一巴掌又不能解决问题。”

“是不能解决问题,但解气啊。”丘凉满不在意地坐回来,视线落在宋见霜的脸上,“你是想怪我吗,想说我做错了就直说,不要憋着。”

宋见霜迎着她的视线,弯了弯唇,温声道:“我为何要怪你?”

丘凉微怔,微微偏过头去:“你不是说我冲动吗,我这一巴掌虽然解气,但也得罪了褚宁莲,说不定还会得罪褚丞相。”

宋见霜轻笑一声,缓缓道:“自从李崇淋纠缠我那一天开始,我便得罪了褚宁莲,至于褚丞相,他是大皇子的人,我们是文安公主的人,得罪不过是早晚的事,再者说,你此番是为我出气,所言所行都是为了维护我,想来你也是明白此中道理,才会动手,我不仅不该怪你,还应谢你。”

丘凉有些不自在道:“你知道就好,谢就不必了,我确实也冲动了,坏了你的一番好心。”

宋见霜笑着摇头:“我的一番好心也要看人,你方才的话虽然是一时气怒,但也暗含深意,若褚宁莲能反思一二,这份好心才更有意义,若她只知恨怒,

我又何必去做那救了蛇的农夫。”

褚宁莲若好生求卦,是事情最好的发展,可惜褚宁莲一进门便出言不逊,哪怕丘凉不动手打那一巴掌,她也会重新考量自己的行为。

善良也要尺度。

丘凉闻言看向宋见霜,两人的视线交接在一起,片刻过后,又各自移开。

其实有一点她们没说,或者说是默契地避开了。

比如丘凉打了褚宁莲之后看向宋见霜那一眼,再比如宋见霜那一刻的唇角微动。

何尝又不是一次关乎信任的试探呢。

丘凉当然是有意想看一看宋见霜的态度,若宋见霜盲目善良,她或许就只能陪宋见霜走到这里了。

而宋见霜那一瞬间也确实想劝丘凉莫要冲动,但她是聪明人,聪明人哪怕是一时想岔也会很快反应过来,选择对的做法。

她们之间的关系只凭那一纸契约,到底是有些薄了。

思及此,宋见霜拿出三枚铜钱,轻轻掷开,铜钱落下六次,她看向丘凉:“今日便由我先来,最后一卦留于你可好?”

丘凉欣然点头“好啊,你问什么?”

宋见霜抿唇:“你一看便知。”

说罢,她伸出手,摊在桌上。

丘凉没有多想,握住了她的手。

下一刻,她便愣住了,因为她看到了熟悉的画面。

手松开,丘凉语气复杂道:“你问了你的姻缘?”

这个女人好生生地怎么会问姻缘,总不能是好奇吧,难道情窦初开了?

对谁开?

宋见霜点头,坦言道:“看来照目前发展,我们还是会拜堂成亲对吗?”

丘凉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道:“不错,是这样。”

不管是多少次,她一看到画面里那个跟宋见霜拜堂成亲的自己就有些接受无能,简直不忍直视,笑得跟个傻子一样,太没出息了。

宋见霜神色一顿,意有所指道:“若我说我希望我们成亲呢。”

丘凉惊呆:!!!

什么情况,宋见霜真的情窦初开了,还是对她开的?

她怎么不太信呢……

但心头却莫名炽热起来……

“报酬是再加五千两,把期限延长至文安公主登基,而不是我爹爹归家,在这期间若有必要,我们或许会拜堂成亲,当然只是做给别人看,不立婚书,不影响你今后嫁娶。”宋见霜淡淡说道。

丘凉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来。

这一刻,她的心头仿佛落了一场暴雪,冰住了那股无端而起的炽热。

“你意下如何?”

丘凉想说不如何,她深出一口气,笑了:“好啊,但我有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