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赖瑾等帐篷里的人都出去后,从旁边的箱子中取出军事舆图,在桌子上展开。

大盛朝的舆图非常抽象,只能粗略地看出各郡县所处的位置,至于各郡县里有几座高山、几条河流根本没有标。

赖瑾跟着学地图的时候,都是靠成国公言传口授。

成国公戎马一生,走过的地方多,见多识广,地图上没有的,各地的风土人情气侯变化地貌特征都能说上一二。

赖瑾根据成国公口述,以及夫子上课时所教的内容,再结合大盛朝以前的舆图为参照,按照他上辈子的地图绘制了现在的这份图。

精确度没法保证,但展开地图,基本上能一窥大盛朝全貌。

大盛朝是一个荷包蛋造型,中间的蛋黄部分是个大平原,也就是京城这千里平原之地。平原四面环山,如果只看平原及周边这一块,又像个平底锅。

出了平原,无论往哪个方向都是崇山峻岭。

往北,过了北莽山便是极寒北地,气候有点像他上辈子东北、俄罗斯,都是原始森林,山腰以上终年积雪不化,山腰以下多以耐寒的雪松、雪杉等植物为主,生活着一些适应了严寒气候的游猎民族。

往东,则是东陵十国。它是一百多年前的大齐朝四分五裂后形成的,如今的大盛朝、极寒高原、南边的海岛百国,在一百多年前,全部是大齐朝的疆域。

在十几年前,东陵有十五个国家,经过多年战争,如今只剩下十个了。

其中有一个东吕国,曾经跟清郡接壤。

东吕国的皇帝吕子义,趁着清郡跟着当今皇帝萧赫打京城平原内防空虚,发兵攻打清郡。先太子萧彰带着三万大军,联合沐家私兵,死守清郡。沐家满门战至只剩下沐真、沐弦,最后等来尚郡救援,灭了吕子义的大军,又趁机打下东吕国。此后,东吕国一分为二,一半并入清郡,一半设为东安郡,由先太子亲信鲁智达率五万镇东大军驻守。

往南,地势一路走低,水源充足,土地肥沃,十五个郡全都是产粮的好地儿。皇子皇女们梁王、英国公他们的封地几乎都在那边。

往西,可以说是穷山恶水,全都是莽莽山地,能够种粮的平坦地势很少。

边县,位于大盛朝最西边的一座山,名叫边山。

边山的岩石多,土层少,土地贫瘠到连树都不长,大部分都是稀稀疏疏的草,只在山脚下有部分地方能种地。最坑的就是,出了边山,正西、西北方向都是大草原,是草原十八部的地盘。往南,则是沼泽地,千里沼泽地,一直通到南边。

边县登记在册的人口一共只有三千多户,占地七个乡,每个乡一个大姓,根本不听朝廷的。朝廷派过去的官,派一个死一个,后来就没有人愿意去做县长了。

如今皇帝硬生生地把边县提成郡,将外面的沼泽、草原划到大盛朝的疆域,派赖瑾过去。成国公看上了草原的骏马肥羊,竟然没有反对。

从京城,到边郡,在穿过平原抵达长岭县后,还要再穿过十三郡之地,就到了。

……

长岭县是长郡跟京城平原交壤的地界,由一座长岭山隔开。

长岭山有一千三百多里长,要往西去,必须翻过长岭,而翻越长岭最好走的路就是长岭县。

因为它有一条青溪河,在山里面凹陷下来这么一块,沿着河边走,路又平又宽,避过夏季山洪暴发、涨水的时节,河滩还可以用来安营扎寨,取水、用水都方便。

这么一个要道,直接卡住京城咽喉。皇帝、成国公府、英国公府都不乐意让其他人占了领,拉扯来去,谁都没能在这里屯上兵安插上自己的人手,只剩下皇帝派了个郡守,由郡尉带着五千郡兵驻守。

兵家必争之地,经商必经之路,没有重兵镇守,山里的山匪自然就多了。

山匪多,山头也多,山匪之间也经常因为地盘、势力之争打来打去。

关于长岭的情况,赖瑾也只是在跟着成国公学军事舆图的时候听过一耳朵,至于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得等斥侯探查完才知道。

赖瑾估计要是把长岭山的土匪窝端了,能发一笔。

他去到边郡,将面临的诸多困境,仅靠手里的这点家底,撑不了两年,必须得有产业输出才行。可要发展产业,首先得有人,还得道路通畅。

傍晚时分,斥侯佰长齐仲带着两个什的斥侯,押着几个塞住嘴五花大绑的土匪回来复命。

齐仲告诉赖瑾,“我们现在是在狮子岭,有两伙山匪,一伙是狮王寨,一伙是金刀寨。河对岸是秃头岭,因为山顶光秃秃的,因此而得名。秃头岭中有一个秃子寨,他们自称霸王寨。前往走五六里路,河水较浅,河滩全露在外面,踩着河里大块的鹅卵石过河,连鞋底都不用湿。我们此刻所在的这段路,经常遭到这三座寨子拦路抢劫。”

他说完,把这伙巡山山匪小头目的嘴里的布扯了下来。

那小头目急声道:“将军,不是我们干的。你们这么大支军队,我们哪敢惹你们。是对面的秃头岭的秃子干的,他们想嫁祸,用你们的手除掉我们,好占下我们的寨子。你可不能上他的当啊!”

赖瑾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那小头目看他一个半大的毛孩子,只当他好骗,斩钉截铁的,态度格外诚恳,说,“真的!我要是骗你,天打五雷轰,我可以对着老天爷发誓。”

赖瑾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说:“那你先发誓。”

小头目豁出去了,示意齐仲给他松绑。

齐仲看向赖瑾。

赖瑾挥手,迫不及待地样子,“解开他,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敢发誓。”

齐仲给小头目解绳子。

阿福、阿寿不动声色地往赖瑾身边挪了两步,做好随时防止这小头目扑上来的准备,同时杀气腾腾地盯着他,警告小头目不要乱来。

小头目瞧见帐中的情形,再看赖瑾这么小一个娃娃竟然穿着郡守官服,一看就是大官家的孩子,在心里不忿地暗骂声呸,脸上摆出格外耿直的模样,高举右手,五指并拢,发誓,“我陈麻子对天发誓,要是说的话有半句假的,叫我陈麻子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赖瑾闻言,真想问一句,“你是叫陈麻子吗?”脸黑归黑,连颗麻子点都没有。脸上有麻子,那是生病结痂落下疤痕造成的,没有哪家父母会给孩子起名叫麻子的,只能是长出麻子后被人起了外号。

他装出信了的样子,说:“那你说说,秃子寨又是个什么情况?”

帐篷帘子撩开,方士泽挥着羽扇扇着风进来了,朝赖瑾拱拱手。

赖瑾看到方士泽进来,立即起身,格外热情地把他请往上座,喊:“先生你来啦。我抓到俘虏了,正在审问,他刚才都招了,是对面秃子寨的人干的,还发了毒誓。”

方士泽被赖瑾强行往主位上扶,正在纳闷和惶恐,闻言嘴角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赶紧制止了他,“主从有别,我哪敢坐主位。您坐。”转身在下首边坐下,一双锐利的目光在几个山匪身上扫过,还在小头目身上来回转了转。

小头目见状,立即悟了。这毛头小子连秃头岭、秃子寨的名字都分不清,出去当官肯定也是什么都不懂,他的大官爹给他派了个主事的。这个人说了才算。

他担心让人看出来,强自镇定,对赖瑾说:“秃子寨有三百多号人,大当家是长岭县五豪族之一的郑家大爷。他们这些豪族讲求嫌庶有别,郑家大爷是庶出的,不能继承家业,给郑族长干活。这郑族长是长岭县县尉,有他在背后支持秃子寨,他们才敢捞过河来这边伏击。”

为了让自己的话显得真,小头目继续说,“我估计,他们也是为了劫富户和商队才挖的坑,没敢劫你们。哪想到,你们大军到了这,踩到陷阱,造成了伤亡。”

赖瑾挠着下巴,满脸困惑地望向齐仲,“让你抓山匪,你还告诉他们,我们为什么抓他们啊。”

齐仲抱拳,“将军,属下没说。他们几个就在附近巡逻盯梢,依属下看,此人所言,不可信。”

小头目赶紧说,“小的所言,句句属实。”

赖瑾想了想,问,“你们……呃……你是哪个山寨的?”

小头目答道:“小的是狮王寨的。”暗自鄙视:“你的记性不好吗?我才告诉过你。酒囊草包!”

赖瑾连连点头,“对对对,狮王寨,狮王寨。狮王寨和秃子寨,哪个离我们这地儿近点?”

那自然是狮王寨。小头目担心他们咬住狮王寨不放,紧张得下意识地舔了下舌头,说:“这原本是我们狮王寨的地界,可自从他们秃子岭有了栈桥,下山可方便了,他们近。”

赖瑾装出不信他的话的样子,对齐仲说,“你派个山匪领路,去看看狮王寨是不是很近。如果这个陈秃子说谎……啊不是,陈麻子,如果这个陈麻子说谎,连同他的同伙一起杀了,再把人头扔到……呃……扔到山里,不是扔到长岭县尉那里,让长岭县尉给我带路打狮子……呃,狮王寨。”

方士泽清清嗓子,适当接话,问:“那要是狮王寨近呢?”

赖瑾说:“先抄狮王寨,再灭县尉,然后让姓……别管信什么,就是那县尉,让他赔钱!我有两万大军,还怕剿不了一个山匪寨子。我定要剿一个匪寨让阿爹看看我有多威风。”

小头目赶紧说:“将军,将军,是秃头岭的秃子寨挖陷阱害你们的,是秃子寨,不是我们狮王寨。”

赖瑾一副让人拆穿自己失误脸上挂不住的样子,恼羞成怒地挥手,“哎,下去下去。”他又喊,“来人,集结大军,吃完饭就去包围狮子岭,啊,不是,是秃子岭……”

小头目在心里暗骂:“蠢蛋,是秃头岭。连名字都弄不清楚,还领军呢。”暗暗羡慕投胎好就是不一样,这小子才十来岁出头,蠢成这样都能又当郡守又当将军。

齐仲押着小头目和几上巡逻山匪出去了。

小头目出去的时候,给几个山匪一个眼神,捆在身后的手悄悄比划:把这伙人引去秃子寨。

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剿匪,要是换个带兵的,压根儿不会搭理这点事,也就是个小屁孩屁事不懂,在这里瞎折腾。

小头目盘算着,收拾了秃子寨,这毛头小子逞完威风,八成会再杀到县城去跟县尉咬,就顾不上找狮王寨的麻烦了。

这么小的娃,能当这么大的官,家里肯定厉害,又带着这么多兵,定是不会把县尉放在眼里的。县尉多富啊,收拾秃子寨和收拾县尉,可比收拾狮王寨划算多了。

他自己的盘算暗自得意,心想,“要是我的计成,回去大当家还不得赏我啊。”

方士泽等他们出去后,哭笑不得地说道:“公子,让齐仲他们审这几个舌头就是。你这又是闹哪出?”

赖瑾说:“大热天的,山里蚊子毒蛇都多,能少折腾几下,能省点功夫就省点。这狮王寨的山匪小头头想祸水东引,先让他带个路呗,省得我们还要自己满山遍野去找。秃子寨的人看到狮王寨的人把我们领过去,肯定很愤怒,再挑拨几下,秃子寨的人肯定乐意给我们带路去找狮王寨。最好让他们打起来,我们再把他们一锅端。”

方士泽:“……”又一次深深的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