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僻野。

浓墨般的瘴雾时时刻刻地汹涌。

有城池、有生灵的地方得山河社稷图镇压,得明灯照耀,可在光芒不到的郊野,它完完全全被瘴雾和暗色吞噬,仿佛回到了荒古时期。晦暗不明,天地混沌,鬼影幢幢。

烛龙昔日建设九州的功绩早已经被后来的反叛抹去。

那被他否认的九州天序如今化作了黑影在荒野落下了一座座晦暗之城。

但凡供奉过烛龙的,甚至是得到过烛龙传承的人身上都蔓延出了一条条丝线,奔向了荒野中的晦暗之城,为它筑造立世之基。

药王谷曾借着烛龙手中的丹方推演完善药道、医术,弟子行医济世、救死扶伤,恩泽无数。

天工谷得烛龙传承推动炼器之道精进,但凡得天工谷筑器者,与烛龙又生因果。

烛龙为妖族祖圣之一,昔日娲皇斩杀、镇压天妖,将那羁绊剥离,可随着凶妖的觉醒,那如丝线般的因果绵绵而生。

……

因果的存在使得瘴雾之中再现“人间”,那不是真正的九州,而是冥日冥月之下,烛龙的幽冥国度,是现世的倒影,可若是烛龙成功地执掌天柱,那天地阴阳反覆之间,幽冥九州会成为真实,成为现世唯一的存在。

晦暗的幽冥之城中。

蜿蜒的血色长河绕着城池一周,汩汩流淌,又顺着八个城门流向了城中,一直抵达那由骷髅和尸骸堆砌起来的高台。除了那自人间映照的虚像垂首绕着高台而立,还有八个真正存在的血肉之人正坐镇八个方位,身上满是血煞的灵力周转。

烛龙在意识苏醒之后,看中的并不仅仅是药王谷、天工谷的弟子。昔日天妖得天之意,传道人间,留下四大道统。可人族历来贪婪,他们在道法传承残碎不全时,便有人心生异念,盯上了妖族。蒙受娲皇授道的第一批人或许会感念祂的恩情,可第二代、第三代……第十代呢?他们只会觉得一切都是自己辛辛苦苦修炼的,是靠着他们的努力所得,怎么会感念这份恩情?连娲皇都被他们遗忘,又如何会在意被娲皇庇护、践行着娲皇遗念的妖族?

他们会妒忌、会设法劫掠,会认为到了人道纪元做什么都理所应当,被抛弃曾经存在的束缚和禁锢,会将自身所谓的“道”置于一切之前。

他们轻而易举地上了钩。

从哪里来的,就该回到哪里去。

祭台上,一口夔龙花纹的巨鼓被重重敲响,宛如雷鸣。鼓声震得四方祭台以及汇流到池中的血液都跟着震荡了一下,坐在八个方位的烛龙侍者将准备就绪的符箓抛起,扔入了血河之中。在这一个时刻,那千千万万晦暗的“人间倒影”都将符箓抛出,他们将以自身为中心,去催动那九州的九宫之势,将万千灵力汇聚到了天地之中心。

幽冥城中卷起了百丈高的幽暗之火,仿佛一个又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污秽的风吹拂着血色的火,依稀间一道身影提着长剑大步踏来。那锐利的剑芒劈开了血腥,狠狠地砸向了祭台,台上的八人一起抬首,望着来犯幽冥的人,目光中满是猩红。

鬼垣主好似一抹鬼影,与城中的“虚像”重叠。

她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烛龙祭祀,面无表情地祭剑。

自离开鬼垣之后她追寻着“登仙简”的下落,试图将那流散到九州的恶物销毁。

可是她尚未完成自己的使命,九州的天便黑了。

她的脚步并没有停止。

咚咚咚的脚步很沉重,就像是逐日的夸父在晦暗的大地上狂奔。

几乎在同一时间,各个幽冥城中的阵法被强行打断。

在山河社稷图、在那以精血燃烧的大日照耀之下,人间能够得到自欺欺人的安宁,只要他们不走入瘴雾,便不会遭遇瘴雾的攻袭。

只是有人走出来了。

带着义无反顾地决绝。

“聆风道友,若这回你能赢我,那你重新铸刀之钱,我出了。”

朗笑声从鸿蒙令中传出,刀聆风勾了勾唇,伸手轻轻地拂过了那装饰华美的刀柄,又猛地一握。她的眼神中迸射出了亮芒,她神采飞扬,笑得轻狂自在。

“好友,那你输定了,今日我要刀斩晦暗!”

被猝然打断的烛龙祭祀神色并不太好,好像是阴云垂地,他手腕一翻便祭出了一连串的符箓,在那燃烧的符中,一道道通天彻地的白骨法相显化出来,好似那辟四极、撑天地的仙神。鼓声咚咚作响,如血般的红绸缠绕着鼓身,随着每一次大鼓的敲击,都震荡飞扬。法相的脊骨一节一节的耸动起来,发出了令人牙痒的摩擦声。

刀光倏然间绽放,好似瞬息之间便绽开的血色之莲。在与那法相撞击时,发出了铿然一声大响,刀聆风被那股反震的力量弹开数丈,她在半空中猛地一个旋身,双手再度握紧了刀柄,朝着那屹立的白骨之山悍然一劈。如群鱼般游动的刀流之海刹那间凝聚成了一柄长刀,在那清脆的刀鸣之中,势如破竹的刀光将那白骨法相斩得粉碎。

沥沥的鲜血自刀聆风指缝间淌落,她眉头一挑,望着台上的八个祭者大笑。

在那片璀璨的清光中,刀聆风横刀斩向幽冥。

是他们的人间,要守的也该是他们。

咻咻的风声鼓荡不止。

云中穿行的飞舟终于抵达了被瘴雾笼罩的玉京。

高高在上的烛龙俯瞰人间,仿若存在的一切都是蝼蚁。

成千上万的刀剑撞击在了凛凛的金甲上,击开了一道道裂隙后又重新弥合。

烛龙那双诡异的眼瞳转动着,露出了一抹诡笑,道:“来了啊——”

“持盈回峰,启阵!”浴红衣一声清叱。

李持盈、湛明真掠回了上月峰。

七座嶙峋的山峰耸入天穹,形如北斗,无数剑芒流转之际勾勒出了一张庞大的星图,将整个玉京笼罩。破封之后的烛龙只要有信火不灭,便可借着那信众的力量遁往任何一地。如今九州诸城之外显出了幽冥之势,决不能让烛龙遁入其中。

就算身死,也要将烛龙困死在玉京!

“周天北斗阵?”烛龙挑了挑眉,冷冷一笑。

人间城池的倒影何其多,九州的修士若斩杀不尽,便不能阻止幽冥吞没九州。瘴雾之下,那逆转的阵法助他掌控玉京,他又如何会走?他大笑着往前迈步,行经之处留下了那诡异的暗日与血月,手掌高高地抬起,轻而易举地便将奔涌的剑流击溃。

他与九州的因果越深,他的复苏就越快。

“九宫逆转,乾九、坤一、巽二、兑四……九州之势,全变了!”湛明真眉头一皱,面色冷然。

若是昔日便是阻道者的天妖,远不如烛龙带来的破坏。烛龙曾经是天地建设的一环,他比后世人更清楚这片天地。

在后辈修士都遗忘后,他仍旧能够记得。

蝼蚁的力量过于渺小,杀破的城池不过近千,可那人间倒影却是不计其数,只要数量足够,那天地九宫就会被强行逆转!山河社稷图护佑人间城池,若是以阵图之力阻拦烛龙,那么缺乏庇护的人间会在暗日血月之下支离破碎,会被瘴雾彻底吞噬。

“神龟载地,巨鳌撑天……”湛明真蹙着眉头低喃。

三生城中,万妖岩前的妖族在这刹那也产生了某种预感,做好了在妖主命令之下,如先辈那样撑天地、明四时、补天缺的壮举。

李持盈坐镇上月峰的中枢,她抿了抿唇,摇头道:“不。”

“不。”

李持盈的声音与浴红衣叠合,玉京拒绝了妖族的牺牲。

沉玉璧一声白衣,提剑向前。

她清风吹过了她的眉梢,好似拂过了一捧清透的雪。

李持盈几乎没有看过师祖出剑,只知道她的剑名“还真”。

不见凌厉的杀意,不见灼目的锋芒,她的剑简简单单的,仿佛是天地本来的样子。

清风吹拂着她的衣摆,长袖舞动,她从容而雍容,不像是赴死的,而像是去找寻一场风花雪月的约定。

她这一剑不是向着烛龙。

她这一剑斩向了玉京峰!

在剑落的刹那,一道虚影如一柄贯彻天地的剑在玉京峰浮现,一息之后就遍布如蛛网般的裂痕。天柱之中藏着历代祖师的剑意,而沉玉璧以玉京之身,斩向了天柱,那莫大的反噬力压在了她的身上,几乎要将她碾碎。

亭台楼阁在沉玉璧一剑下无声无息地消失,那崚嶒的、崔嵬的山石纷纷扬扬坠落。

浴红衣提剑立在半空,眼也不眨地望着头也不回的沉玉璧,厉声道:“楚璧,祭剑!”

太穹峰上。

楚璧眼皮子一跳,她盘膝坐着,无双剑横在膝上。

在听到浴红衣声音的刹那间,她倏然间起身,伸手抓住了无双剑,朝着那摇摇欲坠的玉京天柱再起一剑!

那屹立千万载的高峰在那夺取千机的剑意之下轰然破散。

天穹好似失去了支撑,蓦地坠向了大地。大地像是一面被千万柄巨锤敲击的大鼓,向着地下凹陷。无数漆黑的瘴雾奔涌而来,四面都是雷霆爆响,仿佛末日即将到来。

“斩天柱?”烛龙神情大变,怎么都想不到玉京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高耸入云的七峰连绵成阵,游走的星流宛如浩浩长河托举着向下塌陷的天穹,九州之中的小天柱倏然间绽放粲然的明光,宛如擎天巨手托举天幕!可是除了真正的天柱外,谁能够支撑起那无穷无尽、望不见边际的天?

粉碎的星流在刹那间便化作了光屑被风吹散。

一个呼吸间,便能发现天向下塌一些。

等到天地弥合之时,万物皆会消弭,哪里来的神祇再做一次开天辟地的壮举?

浴红衣早就知道七峰不能支撑塌陷的天穹。

它们的存在只能拖延一刹那,可这瞬息便已经足够了。

“天柱绝,天骨支。”

沉玉璧手一松,长剑如流星坠地。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未来,不过是学着昔日妖族先圣般当一次撑天柱。

浴红衣接住了还真剑,将它抱在了怀中。

那倒塌的苍穹不再下坠,那散落的星流不再跌入九州。

那一道人影逐渐地消失。

“斩天柱后,自身成支天柱?”烛龙看着沉玉璧的举动,又惊又奇,但是很快的,他的面色便阴沉了下来。他所传授的逆转人间的阵法和咒术都是以九州天柱为核心的,可如今天柱一坏,潜心布置的阵法自然也就废弃了。他无法借着天柱将幽冥和瘴雾逆转为实,只能够花心思抹去大地上的一切存在。

烛龙缓缓地抬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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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千口洪钟在耳中嗡嗡震响,巫墟吐出了一口血来,狼狈地爬起身,叹了一口气道:“真该死。”她的手腕还戴着避雷的法器,就算是天塌地陷了,那雷劫也不愿意放过她。只不过这样倒霉的体质还是发挥出了点作用,至少在闯入那些幽冥城的时候,她就算不敌,也能够利用雷霆将血池劈得粉碎。

可惜一切似乎是白忙活。

九州地脉翻覆不停,大阵催动之下,灵机逆转,要将真实的人间变成虚世。

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巫墟正准备继续干那徒劳的事情,可骤然间发现天塌了。还没等她惊奇天塌了呢,那万物消亡的异象又逐渐地消失了,一切好似昙花一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这晦暗的天地中,有人心神一转,没再关注,也有人追究到底,想要找寻一个答案。

那牢牢地钉在九州镇压着大地的小天柱开始汲取地脉,流向了玉京天柱。昔日湛明真埋在了“小天柱”,便存了汲取地脉之心,若是九州人族不值得她护道,那地脉留着又有何用?那高耸的青天凭什么让一个人用自己的脊骨撑起?

“地脉变了,我们要截吗?”

“地脉的流转会让城池灵机变化,可能洞天福地会化作荒芜之野,只是它流向了玉京,我们不能拦也不该拦。”

“既然先前可以反哺地脉,如今大不了以自身灵机与道元再做一次!”

地脉奔流不息,宛如浩浩长河涌向了玉京。

坐在了高丘上的巫墟叹了一口气,她抬眸凝视着四面的荒野,眼中流露出了几分依恋来。

走出并州之后,她还没有好好游览这片天地,便被卷入了浩劫之中。

“巫墟,嘿,虚无……”巫墟撑着下巴,笑吟吟道,“从虚无中来的,终究要回到虚无中去呀。”

静坐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八卦鎏金阵盘,这是曾经笼罩玉皇山的八卦大阵,是用昔日娲皇补天遗留的宝材祭炼而成的先天法器。觑了片刻后,她将八卦阵盘向着空中一扔,一道元灵自那由息壤和玉皇山圣水凝练的身躯中掠出,投向了那个闪烁着灵光的阵盘。

雷霆轰然下落,击在了造物身躯上,瞬息之间便将它劈成了焦炭。

八卦阵盘,得了性灵浇灌之后,倏然间散作了交抱的阴阳二气,在顷刻间便笼罩了九州天穹。阵盘之中,那些摹刻在其中的人族圣贤虚影出现,或是搬山移海,或是运石铸城,或是调节地脉……被错置的、被扭曲的、被抹除的存在,一一复原。

万妖岩中留存的是妖族之影,而在这八卦阵盘中,则是人族圣贤的历历过往。

那时候娲皇传道人间,乃是人与妖共同供奉的圣者,那时人与妖皆尚自然,他们不论出身,相亲相爱。

瘴雾之中的幽冥之影在天地被再度正序后倏然间变得黯淡、幽沉,几乎要融入瘴雾之中。

台上的祭祀口中齐齐的吐出一口血来,他们的形体衰败,身形如同枯槁。

千百道清气自人间城池掠去,将那涌动的瘴雾劈成了两半。

此际又有人从城中走出,要如先圣那般驱逐人间的晦暗。

咚、咚、咚。

脚踏在山阶上的烛龙像是一个巨人,每往下落一步,都发出了震动天地的沉重大响。

他的周身瘴雾形如实质,身后的暗日血月中,又一道道晦暗的光芒坠地,宛如蜷缩成一团的婴儿,只是在数息之间,便化作了和烛龙一样高大的金甲巨人,咧着可怖的血口,向着前方的剑气撕咬。

上月峰中。

李持盈持剑镇守“天璇位”。

绯色的剑尖拖曳出了一道赤红色的亮芒,将那奔涌而来的瘴雾斩断。剑芒所到之处俱是一片火海,剑锋直指那暗日中堕落的一个半身的天妖——罗睺。昔日的天妖罗睺已经被娲皇斩杀,如今从暗日中走出来的是一个由烛龙构建的旧日幽冥之影。李持盈神色平静,她提着剑欺身向前,在剑芒与墨色接触的刹那,那熊熊燃烧的业剑便将罗睺斩杀。

这是烛龙的业。

他自复苏以来,造孽无数。

只要打坏烛龙护佑周身的灵甲,“勘业影”便能直斩业身。

在见到罗睺在剑下消亡时,烛龙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他并没有理会人间的蝼蚁,而是凝望着始终不动弹的湛明真。

娲皇一脉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对方竟然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她拿山河社稷图去庇护这片人间天地,又要用什么来庇护自身?

昔日娲皇为了人间身陨魂碎,祂的后人难道要重蹈覆辙?

烛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

他的双眸幽幽的,身后暗日中冲出来的一只九头怪鸟发出了一道又一道尖锐的、直刺神魂的啸叫。

阻道者,鬼车!

竖立的羽毛如崚嶒的骨刺,在疾风拂过的时候颤动得厉害。

九个头颅被细长的脖颈支撑着,来回转动间似是要扭在了一起。

它的身上垂挂着一块又一块的腐肉,正缓缓地淌着血。

一道金色的剑芒自太穹峰上掠来,紧跟着才是楚璧懒洋洋的笑语声。

“师妹归来,剑意终于圆满,只不过这一剑,让我来斩!”

腾跃的剑气倏忽之间便穿透了鬼车的一只头颅,爆散出了一团血雾。不到一息,那粘稠的黑雾中又生出了一颗新的头颅。

“大师姐失手了?”明月风弯着眉眼轻笑。

“不要小看我。”楚璧挑眉笑。

她注视着那只越来越森戾嚣狂的鬼车,缓缓地抬起剑。

她斩过了鬼车一次,她的剑记住了那道气机,她能斩鬼车千千万万次!念头骤然浮现,那一线剑芒点中了鬼车摇摆的可怜头颅。碰一声巨响,在一个头颅陨落后,鬼车仿佛被无数道剑意点中,它的血肉脊骨在瞬间炸裂,丝毫不存。

楚璧双眸璀璨明亮,如暗夜中一蓬熊熊燃烧的火:“剑夺千机,连天柱都可断,谁敢说自身能比天柱?”

整个玉京被粘稠的瘴雾笼罩,好似浸在了一个墨色的池中。

各色的剑光在这墨池之中交织,带出了一蓬又一蓬的血花。

烛龙将昔日的天妖之影释放到了九州,可只要有玉京弟子在,它们休想走向人间!

一重重的黑色瘴雾仿佛万千狰狞的巨兽,朝着玉京涌来。

烛龙的力量仿佛没有穷尽。

就算玉京弟子有再大的能耐,都会被那一波波汹涌的怪物拖死。

可是九州修士并没有让玉京独自面对,无数灵机借着九根嵌入大地的小天柱形成的阵法向着玉京奔走,各大峰头仍旧是灵机涌动,灵性不灭。

上下左右前后,到处都是涌动暗日中挤出来的妖物魔怪,它们狞笑着冲向了玉京各峰峰头。

七峰阵势倏然一变,交错的剑影拦截着诡异的魔怪,清出了一条遍洒清辉的道路。李持盈提着剑走出,一人一剑,白衣若雪。赤色的剑芒如火龙灼烧着一切存在,将那瘴雾吞噬。

唯有“勘业影”,能斩业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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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悲,可叹。”烛龙开口,他的身形像是一堵巍峨耸立的高墙。

他的视线越过了各峰,掠过了湛明真,落在了神情平静的李持盈身上。

烛龙忽然间询问道:“你们知道我为何会背叛护道者们吗?”没等到众人出声,他便哈哈大笑,“人族诞生,天意要我辈传道众人,成就人族纪元,让出我等的故土。可要是如此就罢了!凭什么一切要传道者来背负?”

“传道于人间,是有业障的。人间学道者但行恶事,便生恶瘴,这一切都是传道者来承担的。行善之人能有几?作恶之辈难计数!谁愿意去赌人心的善恶?传道者得天地眷顾,为什么会跟我等弃道者同归于尽?是他们不敌吗?不!他们是被业障生生拖累死的!”

“好一柄斩业剑!但是要论业障,谁能比得过背负众生罪业的云魁妖主?”

烛龙的声音中弥布着森森的恶意,他那双暗色、血色的眼睛转动着,仿佛要就此将无穷的恨意宣泄出。

她是妖主,森戾的妖族食人之业是她来担。

她是人族的护道者,人族的罪业同样是她来担。

那些盘膝坐在幽冥城中的、那些化为行尸走肉的、那些……都是她的业障!

天底下还有谁能比娲皇的血裔更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