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约】(终)

齐嘉恕的手臂横在沈檀溪的腰上一动不动有一会儿,才继续往前挪靠,把沈檀溪整个身子抱在怀里。

“怕你冷。”齐嘉恕一本正经地说。

沈檀溪轻轻弯唇,不言。

马车外肆意刮蹭的寒风小了许多,拍打在车窗上的力道也逐渐变得温柔。

齐嘉恕带着沈檀溪走走停停,先去了林城,带她去了景鄂塔。

景鄂塔建在翠涧山之上,不同于亓山的辽阔绵延,翠涧山小而秀气,是几座有名山峦里最为秀气的一座。纵使如今寒冬时节,草木大多枯败,也难掩这里的佳色。

沈檀溪随齐嘉恕登上翠涧山,踏进景鄂塔,她立在高处,凭栏遥望,山峦丽景入眼,拂面的凉风也带着几许飒爽。

沈檀溪深深吸了口气,为这样的美景而心里一片开阔。天高水长岁月静好,这世间有那么多美景,若总是回顾或者停留,恐怕就要错过前方的美景了。

她转头看向齐嘉恕,见他正瞭望着远处隐在云雾里的山岚。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沈檀溪询问。

“没有。听说过,一直想来没机会。”齐嘉恕顿了顿,“如今闲人一个,以前想去又没去的地方都可以走走看看了。”

齐嘉恕侧首望向她,问:“喜欢这里吗?”

沈檀溪轻轻点头。

“走吧。”齐嘉恕却拉住沈檀溪的手,带她下山,“今天出发太晚,现在不回去,一会儿下山要天黑了。过两天咱们再来。你若喜欢,天天来都行。”

沈檀溪轻笑:“天天爬山那也太累了。”

齐嘉恕带着沈檀溪在林城逛了逛,去寻当地的特色小食。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欢声笑语的人群里。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一种轻松感攀上两个人的心头。慢慢的,他们也融进了人群的欢笑里。

两个人暂时在林城住下,没有期限限制,等哪天觉得无聊了,再出发去别的地方。

除夕那一天晚上,齐嘉恕拿了梯.子搭在屋檐上,他晃了晃梯.子确定靠稳当,才看向沈檀溪:“上去看烟花。”

沈檀溪蹙眉,立在那儿不动。

齐嘉恕笑了,他问:“沈檀溪,你不会没爬过屋顶吧?”

他可不是要笑话沈檀溪,他握住沈檀溪的手腕将人拉近一些,说:“人生啊就是要多尝试嘛。来来。”

沈檀溪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走过去,一手提裙,一手抚着梯.子缓步踏上去。

齐嘉恕立在下方帮她扶着梯.子,他微眯了眼仰望向她。挂在檐下的红灯笼将她的脸颊照出一片绯色。恰好远处绽出一束烟花,烟花在夜幕霎时亮起,五光十色的光影投落在她扶梯而上的身影。

齐嘉恕怔怔望着她,在心里笃定沈檀溪一定是仙子下凡,身体是用玉露琼浆所造,吃上一顿就能长生不老或者羽化登仙。

沈檀溪浑然不知齐嘉恕的胡思乱想,她十分小心地登上屋顶,忐忑挪步,在屋脊坐下。

齐嘉恕这才提着装好小食和甜酒的食盒,快步上到屋顶,挨着沈檀溪坐下。

他将沈檀溪爱吃的甜食拿出来给她,沈檀溪却摇摇头,没吃。齐嘉恕看出来她有些局促的样子,知道她可能有点害怕。他想了想,伸手将沈檀溪的发带解下来。

沈檀溪疑惑地望向他,凉风将她散落的青丝吹起。

齐嘉恕垂着眼,用发带将自己的右手和她的左手绑在一起,他说:“这样就不用担心掉下去了。就算掉下去,也是我先落地,给你当垫背。”

沈檀溪莞尔。她温柔凝视着齐嘉恕,感受着他这几个月的变化。时间果然是良药,他如今已经平和许多,不像刚出事时那样阴翳暴躁,甚至有寻死的念头。

时间确实是良药。可沈檀溪不知,她自己更是那味药引。

齐嘉恕绑好了两个人的手抬眼望向她的时候,沈檀溪已经移开了目光,她微笑着望着远处栉比的百姓院落。因是除夕,家家户户挂着红灯笼。

天上被烟花绽亮,地下被灯火点亮。

齐嘉恕想说话,突然不远处响起噼啪炸响的鞭炮声,紧接着是一家又一家燃放了响亮的爆竹。一束束烟花紧接着跟着跳上夜空,争奇斗艳地绽放。

远处长街里,有五六个孩童追逐奔跑着,他们手里拿着小花灯或烟火棒。明明离得远,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可沈檀溪瞧着他们奔跑的身影,仿佛能听见他们天真烂漫的笑声。

“沈檀溪!”齐嘉恕提声,从吵闹的鞭炮夹缝中大声喊。

沈檀溪转眸望向他。

她柔红的唇开开合合,齐嘉恕什么也听不见,但是看着她的唇形,知道她在问“怎么了”。

纵没听见她的声音,齐嘉恕想象了一下,仿佛幻听般真的听见了她温柔的声音,她的声音掉进他心里。

齐嘉恕伸手,将散落落在她肩上的一缕发挪开。他的目光从那缕发的发梢慢慢抬眼,最终望着她温柔如水的明眸。

吻上去,是情不自禁,也是顺理成章。

沈檀溪下意识地想要攥紧袖角,可她却忘了齐嘉恕将两个人的手绑在了一起,她攥紧的是他的手。

齐嘉恕更用力地回握她。

他不敢闭上眼睛。齐嘉恕睁着眼睛近距离地盯着沈檀溪,不敢错过她眸中任何一丝细小的神情变化。他怕她不高兴,他不想她有任何的抵触。

可这样近距离地四目相对让沈檀溪有些不自在,她长长的眼睫轻颤,慢慢闭上眼睛。

她向下扫去的长眼睫,好像在齐嘉恕的心口扫过,触出一片战栗。

两个人绑在一起的手相握得越来越紧。

齐嘉恕终于敢闭上眼睛,专心地沉浸地吻她。

过了年,两个人在林城没住多久,便启程去禹城,去欣赏那儿出名的梨树林美景。春天是欣赏梨花开的好时节,他们要赶在梨花开放之前,赶到禹城。

秋天,两个人去松兰庄品尝当地人最地道的玉兰糕。他们在小村落小住下来,时常在清晨或傍晚,走在乡野田间,感受着山村里质朴的民风。

天气冷下来时,两个人去了梧桐镇。

连日赶路,终于到了落脚之地。沈檀溪环顾小院,打量着接下来要小住的地方。

“这地方瞧着像有人住过呢。”

“这本就是我的院子,好些年前路过的时候置办的。”齐嘉恕回忆了下,大概是近十年前的事情了。

下人端进来晚膳,两个人吃过。齐嘉恕便起身,让沈檀溪早些休息。

沈檀溪起身,将人送到门口。

齐嘉恕迈过门槛,脚步一顿,又转过身来,略低头靠过来。

沈檀溪心领神会,在他的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齐嘉恕这才满意了,开开心心地回他自己房间。

沈檀溪立在门口目送他走远。

这么久,两个人朝夕相处,有时候路上不便,时常睡在一床被褥里。齐嘉恕会抱着她睡,可他们之间最亲密之事也不过是亲吻罢了。

若不是沈檀溪使用过,当真会以为他身有疾。

沈檀溪歇了两日,才和齐嘉恕走出院子,去集市逛逛。

“梧桐镇有一家羽片糕特别好吃,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去买。”齐嘉恕带着沈檀溪过去,果然远远看见门前排起长的队伍。

齐嘉恕让沈檀溪自己去逛,他去排队。

刚搬过来确实有很多小东西要置办,沈檀溪自己去买。她去了家书斋,想找一本书。

她刚迈进铺子,竟是遇见周泽明。

沈檀溪记挂要找的书,直到走到周泽明近处,才把他认出来。她愣了一下,诧异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泽明自然不会说他被施云琳逐出湘都,也不会说他一路寻过来。他温声道:“楼上是茶馆,坐一会儿吧。”

沈檀溪沉默了片刻,才跟着他上楼。

时间不对,茶馆里冷冷清清。两个人在窗边坐下。

周泽明给沈檀溪倒了一杯热茶:“我想得越多,心里对你的愧疚越重。到后来才明白,云琳不过是年少时的执念,哪里抵得上你我夫妻一场。”

“檀溪,能不能原谅我?我们可以往前走,继续佳偶天成珠联璧合。”

沈檀溪安静地听着。她想,如果是几年前的自己听他这样说,心里一定是甜蜜的,比吃糖还要甜。

现在……

她温声开口:“我不怪你,也不需要原谅你。”

他在感情上有致命缺点,可沈檀溪不会否认周泽明也有他的优点,更不会否认自己曾经那样深深地喜欢着他。

“你等一等。”沈檀溪转头向店小二要来纸笔。

看着沈檀溪专心地写字,周泽明疑惑地问:“你要写什么?”

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可他竟不敢去细看。

沈檀溪低头轻轻地吹干墨迹,双手捧给周泽明,微笑着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隽秀的“和离书”三个字像一把刀毫无征兆地刺进周泽明心里。

他不接,沈檀溪站起身,将和离书放在他面前。旁人总是用“前夫”称呼周泽明,今日才真的做了了断。

“愿你日后在感情上能弄懂自己的心,遇到两情相悦的姑娘。”

周泽明闭上眼睛。她的平静与温柔,让他只能体面地放手。

沈檀溪一转身,看见齐嘉恕阴着脸立在楼梯口。她款步朝他走过去,柔声问:“买到了?”

齐嘉恕沉声:“我重新去排!”

“我和你一起去。”沈檀溪提裙跟上他。

齐嘉恕转眼看向她,刚刚看着她和周泽明站在一起,他真怕她要逃走。

过去没几天,沈檀溪居然收到了施云琳的信。她这才知道亓山狼把施云琳接回来了,施云琳邀她进宫过年。

·

除夕宴结束,夜已深。

沈檀溪看着齐嘉恕因为贺青宜的一句话而高兴,也替他欢喜。

齐嘉恕转头盯着沈檀溪,突然说:“三年了。”

沈檀溪微怔,继而弯唇。

——当年她拒绝他的求娶,齐嘉恕退了一步准她给“亡夫”守丧三年再乖乖嫁给他。

沈檀溪不言,起身走向床榻。

齐嘉恕望着他,试探着说:“外面很冷,我不想走了。”

他一直知道那个雪天于她而言是一场噩梦,所以这一年多一直不敢碰她,怕惹她伤心,遭她抵触。

沈檀溪径自脱了鞋子上了榻。

齐嘉恕起身走过去。

被子蒙在两个人的身上,严严实实。不多时沈檀溪的手从锦被里探出,齐嘉恕的手很快也伸出来握住她的手,十指勾缠。

直到这一刻,齐嘉恕恍惚知道她不会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