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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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外送食物实属匮乏,梁希丞口味又很清淡,周仪嘉挑了半天,挑出了一个卖粤式茶点的连锁店,问他:“这个可以吃吗?”

终于获得了他的首肯。

这家宵夜外卖二十四小时营业,全城可送,劣势是送得很慢。周仪嘉看了一眼预计送达时间,觉得到时候可能已经天亮,可以当成早餐。

和梁希丞一起吃早餐,简直像是在做梦。

周仪嘉半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梁希丞可能是怕她一个人无聊,把笔记本电脑从书房搬到了客厅,写之前没有处理完的邮件。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他连续不断的敲击键盘声,听起来很催眠。周仪嘉的困意又翻涌了上来,下意识摸出烟,突然意识到面前是梁希丞,又怯怯塞回了包里。

他用余光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问她:“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仪嘉瞧了瞧手里的电子烟,“你说这个?”

“嗯。”

她知道,正确的回答应该是“没多久”、“也就很偶尔才抽”之类。

但她不喜欢伪装,自暴自弃地如实作答:“电子的就是近两年。本来是为了戒烟。不过用这个戒烟的人基本都是找心理安慰,其实该有的危害都有,还会越抽越凶。”她不仅和盘托出,还好奇地探问,“你没有碰过?”

梁希丞淡声道:“没有。”

哦,哪怕七年未见,梁希丞还是很像一个完美的人偶,没有多少成年人的七情六欲。周仪嘉觉得他这种人可能是没什么烦恼的,所以不需要烟,也不需要酒。

此刻他身上也散发着温和宜人的气息。而她满身宿醉的酒气,还有残留的香水味,玫瑰的主调里掺糅了太多杂质,再馥郁也变得粗鄙。

周仪嘉在心里盘算,现在回自己那儿洗个澡,再过来吃早餐,时间应该绰绰有余。

这样想着,她伸直腿,打算站起来。

梁希丞蓦地抬头,看着她:“你要去哪儿?”

周仪嘉愣了一下,反手拽着袖子,伸到他面前:“不难闻吗?”

梁希丞微微侧开脸,嗯了一声,也不知是赞同还是否认。他顾左右而言他:“喝那么多酒,可以洗热水澡吗?”

“应该没事吧。”周仪嘉想起了许多酒后洗澡容易猝死、休克之类的科普新闻,打趣,“要是外卖到了我还没有回来,你可以进我家看看我有没有晕倒。家门密码是我生日。”

说完,她又意识到,他应该不记得她的生日是哪天,于是借用他的钢笔,从名片夹里翻出一张卡片,体贴地抄写了一行数字给他,说:“就是这个密码。”

梁希丞收下这张名片,只淡淡瞥了一眼。

视线回到电脑屏幕,那串数字却不住地在眼前浮现。其实昨晚面对她的密码锁,他有想用这串数字尝试过。但是思前想后,最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也许不记得她的生日更符合他们目前的关系,没必要逾越。

他的邮件早就已经发完,对方也没有回音。可他还是装作自己在工作,好像这样能填满外卖送达之前这段空白的时间。

可是周仪嘉刚刚走出这扇门,身体就很尊重他的生物钟,袭来海浪一般的倦意。他放下电脑,靠在沙发上,浅浅合上眼。

周仪嘉一直拖到外卖员打来电话,才和他一起踩点登门,此时天光已经大亮。

站在走廊里,能听见门铃响了很久,梁希丞才姗姗来迟,前来开门。

她看着他微微下落的眼睑,进门去拉上窗帘,遮住了晨光,才放下外送袋,“你昨晚完全没睡吗,会不会很困?”

他说:“有一点。”

周仪嘉闻言来到餐桌边,利落地拆开外卖盒,“那我动作快一点。你吃完早点去休息吧。”

“……”他如鲠在喉。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抽空拍了一张外卖和餐桌的合影,还很有心机地带到一截梁希丞的锁骨,顺手发给沈湘。

梁希丞无意间瞥到她的对话框,不解:“吃宵夜也需要报告给他?”

“哦不是。”周仪嘉轻飘飘地辩解,“就是他有一次也发给过我。”

梁希丞垂眸咀嚼一只虾饺,也咀嚼着这句话。

顿了很久,他低声问:“你们关系这么好了吗?”

“……也不是。”周仪嘉难以跟他解释她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含糊其辞地说,“就,还可以吧。”

沈湘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醒着,也不可能回她的微信。她扣下手机,想找个轻松的话题:“对了,昨晚你怎么会来玩,沈湘喊你来的?”周仪嘉夹走另一只虾饺,又想到了什么,奇怪道,“Alex后来哪里去了?”

“……”

氛围越来越怪异,周仪嘉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知道梁希丞已经不回她的话了。

他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周仪嘉食不知味。

幸好她是从小被夸漂亮长大的,又很注重外貌管理,即使现在是素颜,也还算有底气。

周仪嘉小时候长相就偏成熟,所以二十五岁和十七八岁的区别不大,依旧是一双慵懒的狐狸眼,配上锋利的下颌线。如果把她放到都市偶像剧里,大约只能演城府深沉、手段高明的坏女人。

但现实中的她,其实是那种遇事不爱深究的人。

梁希丞看起来没什么胃口,一桌点心没动几筷子。周仪嘉本来几口就能吃饱,只能尽力吃。

安静的气氛在他们俩中间流淌。

周仪嘉又夹了几样东西做样子,抬起头,谨慎地选择话题——“突然想起来,子姗后来有再找过你吗?”

“找过一次。”他终于开口。

“你回绝了吗?”周仪嘉料想这事应该还有斡旋余地,“其实你也可以仔细评估一下。不要因为我……因噎废食。”

她用了个不太恰当的成语,希冀他能收到她结合过多方考虑、不想偏颇任何一方的复杂心思。

梁希丞却很轻率地给出答复:“我会再见她一次。”

她讶异:“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

周仪嘉突然察觉到自己的虚伪。平时她以不喜欢人情往来著称,但是眼下梁希丞肯卖她的面子,她竟然是开心的。哪怕他语调冷冷淡淡,听起来仍不太高兴。

她对他笑了一下,正要再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开门的响动。

两人俱是一愣。

“我去看看。”

周仪嘉主动起身,来到玄关,和外面进来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两个女人一老一少。年纪大的推着清洁工具,看起来是保洁人员。年纪轻的穿着一身白色职业套装,身材姣好,正为保洁扶着门,轻车熟路地交代事项。

见到屋子里有人,她也是一愣。

黎曼打量着眼前这个穿家居服的年轻女孩,身上什么配饰都没有,长发散落,散发着刚刚洗净的淡香。她攥着手里的门卡,好像攥着一手的疑问。

直到梁希丞的身影出现在周仪嘉的身后。

她揪到一根救命稻草:“梁总!”黎曼瞧了瞧自己身旁的阿姨,流露几分尴尬,“您昨天交代今早请人上门打扫……是有什么变动吗?”

本来应该离开这座城市的梁希丞神情明显地变化。昨晚事出突然,他只来得及邮件调整后续的工作行程,难免遗漏这种小事。

他面色不豫,让开半个身子,“你进来吧。”

黎曼是个颇有眼色的助手,什么也没有多问。她带着人进门,见餐厅方向摆着早餐,谨慎地征询:“梁总……书房和卧室方便进去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余光暗示性地瞥了一眼周仪嘉。问得这么欲盖弥彰,大约重点是想问卧室方不方便。

周仪嘉看得出来,这位下属显然误会了她老板和自己之间的关系。但她不闻不问,就这么抱臂靠在玄关柜上,优哉游哉地作壁上观。

梁希丞难得露出一丝微带窘迫的神情,忍着心里的异样,给出两个字:“方便。”

黎曼收到指示,利索地带着保洁阿姨往书房钻,健步如飞,宛若在逃离飓风的中心带。

周仪嘉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眉毛一挑,“你女秘书?”

“……嗯。”梁希丞刻意回避了她的目光。

周仪嘉展颜一笑,似乎对陷入桃色绯闻毫无芥蒂。她环抱双臂,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还点评了一句:“长得挺漂亮啊。”

“你平时在人家心目中的形象是不是特别好?”她甚至落井下石,“要是我当着人家的面做点坏事,你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种女下属每天讨论、又不敢靠近的高岭之花——其实会在出差的时候带女生回家。这场面真是非常劲爆。不知道黎曼能憋多久,才会在梁希丞家的角落里拿出手机,和朋友分享这个八卦。

周仪嘉调笑的眼眸直直望着他,不愿错过他任何细微的眼神变化。清晨的光线朦朦胧胧地透过窗纱,照在他清冷而干净的侧脸,令每一分可能浮现的薄红都更加撩人心弦。

她好像做回了很久以前的自己,在试探梁希丞底线的路上乐此不疲,屏息凝神地期待着这一幕。

然而预料中的一切反应都没有出现。

他只是微敛双眸,凛然看着她:“你也不是没有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