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天黑的时候又走了一趟,重新将东西送了过去。

回来的时候,南殊叫她前去回话。

她正坐在黑檀木的软椅上喝甜汤,葡萄剥了皮碾成汁冰镇过,喝的时候再加牛乳进去,一口下去酸酸甜甜又消暑。

南殊刚喝了药口中发苦,喝上口舒坦极了。桌边还放着一大壶,竹枝刚回来孟秋便给她捧了一碗。

碗中还放着碎冰,喝上一口胸中的闷热瞬间门化开。

南殊舀着里面的葡萄果肉吃,问她:“你刚送过去,孟昭训是何表情。”

竹枝听到这儿,面色有些奇怪。过了会儿她才道:“高兴,又不高兴。”

“哦?”南殊笑着放下手中的勺子:“仔细说说。”

“奴婢进去的时候,孟昭训很是高兴,也很热情,看得出她对这东西极为喜爱。”

毕竟这东西的价值摆在那儿,这天底下只怕是没人会不喜欢。

“孟昭训很是惊喜,奴婢着小主的吩咐特意多留了一会,便见孟昭训频频往托盘中看,她刚走她又在里面翻东西……”

“像是在找什么似的,随后就明显没那么高兴了。”

南殊却喝着手中的甜汤优哉游哉道:“看来咱们这位孟昭训胆子不大,心倒是挺贪啊。”

竹枝听后却更是稀里糊涂了,抬起头去问主子一脸疑惑:“小主,她到底再找什么呢?”

南殊垂下眼帘,无所谓道:“找死吧。”

东偏殿中

孟昭训对着桌子上的托盘又翻了一遍,依旧是没找到想要的。

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彩云在旁边问道:“小主这些东西你都翻了五六回了,到底再找什么?”

“我……”孟昭训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问:“你不说下午王公公也送东西来了么?”

王进忠手里捧着托盘来的,上面摆着紫檀盒子她也瞧见了。

彩云想了想,点头:“是啊。”但那是殿下赏赐给殊小主的,与她们又没什么关系。

孟昭训浑身像是泄了气,不住的搅和着自己的手,看着桌面上托盘。

殊姐姐派人送来的时候她是很高兴的,但是她又翻了一遍,托盘里面还是只有补品。

太子妃娘娘送的殊姐姐分了她一半,但殿下锦盒里装的什么,她却不知道。

殊姐姐没给她分。

孟昭训心中讪讪的:“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些。”

彩云不敢说,孟昭训挥手让人送下去,心中却止不住地想:殊姐姐是个心软的人呢。

***

翌日一早,赵良媛没了消息就传遍了东宫。

南殊昨夜睡得好,此时神清气爽,听见后神色半分未变,只侧着耳朵对着铜镜带耳坠:“怎么死的?”

“小主一点儿都不惊讶?”竹青问道:“奴婢一早听说之后吓得手心都是凉的呢。”

“赵良媛根本就无活下去的可能。”赵家一倒,殿下本就没打算放过赵良媛。

何况,赵良媛那句惊世骇俗的昏庸二字。殿下日后可是要登基为帝,这样的荒唐言语怎么能让她流出。

赵德丰的案子判的如此冲忙,未必不是因为这件事的原因。

所以说,人可以不聪明,但是不可以愚蠢。

琉璃耳坠戴好,越发衬得那张脸夺目了几分。南殊对着铜镜正欣赏,门口匆匆响起脚步声。

竹枝走过来禀报:“孟昭训又来了。”

南殊眼中瞬间门闪过一丝冰冷,但很快地又消失。她这话没让人去回话,而是亲自走了出去。

孟昭训正在外面喝茶,她已穿戴打扮好,正坐在前厅等着她。

瞧见南殊她冲忙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着道:“殊姐姐。”

南殊才穿戴了一半,一张脸素颜朝天,可偏偏就是美的晃眼。

此时南殊正问她:“孟昭训今日怎么又来了?”她重点强调在那个又字上。

孟昭训先是被那抹昳丽惊艳,随后起身忐忑道:“殊姐姐,我想与你一同去给太子妃请安。”

她总是如此,每回一问都像是只受惊的小白兔。分明知晓她的目的是什么,却偏偏不可摆脱她。

南殊这回冷了脸,直言道:“孟昭训,我自由惯了,不习惯与人一起。”

南殊说完就回了内殿,她这是头一回说得如此明白,聪明人这个时候早就已经走了,可偏偏这位孟昭训也是个蠢得。

孟秋捧着茶盏过来,叹气:“还在外面候着呢。”

“眼圈通红地坐在椅子上,神色凄苦,活像是小主您欺负了她。”

“我去将她撵出去。”竹青气的拔腿就走,恨不得对着地上呸一声:“成日的准备粘着小主您,打的什么注意当真儿以为旁人不知道么?”

“本就是看小主受宠,到时候殿下来了她好分一杯羹。”

孟昭训这目标明明确确,可存了心思还装无辜,实在是令人做烦。

“行了。”南殊则是开口让人拉住她:“大早上的闹什么?”

“你不让她进来等,她就能在外面等。不跟她一起,她就能在后面跟着。”

“琼玉楼离广阳宫就那么一条路,除非孟昭训没了腿,不然你还能有本事不让她不走路?”

“那……”竹青知道刚刚自己想法粗鲁简单,臊得脸通红:“那对付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就只能纵容着不成?”

那也太憋屈了。

“那倒不必。”南殊摇了摇头,自是有法子,只是需要点时间门。

她倒是可以仗着位份直接让孟昭训不要跟着,但未免奏效,说不定还被她倒打一耙。

何况……打蛇打七寸,南殊淡淡道:“孟昭训要的不就是殿下的关注吗?”

那就让太子殿下亲手敲碎她的美梦。

果然,出去之后孟昭训还在偏厅等着,见南殊出来了,眼中泛着亮。

她像是记着南殊说喜静,一路上识趣儿的没有说半句话。

但请安结束后,她又在身后巴巴的跟着。

如此过了四五日,两人同进同出连太子妃都注意到了,走时还过问了一声:“你们两人关系倒是很好。”

孟昭训听闻抿着唇,这段时日来她去殊姐姐那儿越发勤快,而殊姐姐开始不喜欢她,到现在也不刻意避开她了。

她一脸羞涩的看着旁边的人。而南殊也没冷脸,转头冲她微微一笑。

倒当真儿一副好得不行的样子。

前方,袁昭训趁人不注意,狠狠翻了个白眼。

两人一离开,霜月就淡淡道:“这两人不会抱成团了吧。”宫中最忌讳这样的事了。

各自站一个战营,好抱团夺宠,这样下来宫中也就更加难以管教。

“你没瞧出是孟昭训巴着么?”太子妃揉着自己的额心,别说是一个承徽一个昭训,再来俩个抱团她动动手指也能碾压死。

太子妃叹了口气,发愁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记事档。

这是一早敬事房派人送来的,是这几个月殿下侍寝的记档。

她刚刚已经看过几回,殿下这几日接连歇了四日在荣侧妃那儿,整个记档本,数来数去只有琼玉楼中那回勉强能与荣侧妃相互比较。

她入宫年渐渐摸索到殿下对那事似是不太热衷。

作为太子妃,祖宗规矩,殿下初一十五都她这儿来留宿,这点殿下从不破坏规矩。

但大多数都是安静就寝,不与她多说话。哪怕是行周公之礼,床榻上安静得厉害,更不喜欢人发出声音。

她便渐渐猜到殿下并非是重欲之人,对侍寝的妃嫔也就放松了警惕。看一个人是否得宠,倒不如看她家世背景。

可唯独这位荣侧妃,她入宫年,还未看透。

家世高,跟着殿下的时日久。殿下能连着几个月不去她那儿,却也有法子让殿下连着四日都在她宫里。

太子妃将手中的册子狠狠地砸了下去。

荣侧妃有身份有宠爱,还有权利。

而殊承徽无家世无背景,哪怕是盛宠地位也不会很高,实在是一把非常好的刀。

太子妃放下揉着眉心的手:“苏州新送来的那批烟霞锦,送些去殊承徽那儿。”

嬷嬷听话的退了下去。

“又送?”霜月却嘟囔着:“这批烟霞锦最是好看了,穿在身上浮出淡淡云光,主子自个儿留着做衣裳就是了,给了殊承徽她也不珍惜,保不齐还要分给旁人。”

她这是暗指上回送补品的事,殊承徽分了一半给孟昭训,阖宫上下只需有心都知道了。

“眼皮子浅。”太子妃横眼骂了她一句:“眼里见不得好东西。”

这东西做了用处才是好物,日后才能源源不断。藏着掖着又能如何?

“再说,那料子太年轻,不适合本宫。”太子妃看着铜镜,她今年分明才十九,自是花一般的年纪。

但要做太子妃的人,却注定不能是朵娇花。

霜月不敢再顶嘴了,捡起地上的记档本,瞧着那荣华殿下的字,忍不住的道:“珍贵嫔最近像是失了宠。”

太子妃放下揉着眉心的手,接过她手中的册子。这么一看,也跟着愣住了。

个月来殿下只去了荣华殿五次,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之前别说是个月,殿下就是半个月不去她那,珍贵嫔都要闹起来。

可如今荣华殿却是安静得异常。珍贵嫔来请安的次数也少了,见新妃嫔受宠也不拈酸吃醋。

像是……换了个性子。

太子妃捏着册子的手收紧,可同时心中却有了另外一个猜测。

手指泛白,她不敢细想,目光再往下看去,头疼的厉害:“叫太医院的人来。”

太子妃那儿叫了太医,却说无事。没叫人前去探望,倒是内务府又来了。

说是太子妃吩咐的,送给殊承徽做衣裳。上好的烟霞锦,一下子送了十几匹。

南殊见识过太子妃大方,这回倒是平静了些。可是十几个小太监手中捧着布匹来,场面还是足够轰动。

“太子妃这回是要做什么?”头一回算是给小主压惊,这回又是做什么?

南殊摇摇头,她也不知。

她摸着桌上的料子,淡淡道:“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只是无论太子妃为何赏赐她,她都只能受着。

躺回美人榻上,南殊道:“挑几样素雅的给我做衣裳吧。”

这料子轻薄,做裙子宛若流云,走动时裙摆泛着淡淡霞光,很是珍贵。

自然是夏日穿好看,秋老虎还长,倒是还可以穿一段时日,等明年这料子可就过时了。

孟秋眼光好,过去仔细地替她选颜色。南殊又道:“晚些送两匹到孟昭训那儿。”

竹枝熟练的过去,回来的时候揉着脑袋:“孟昭训说晚上想来找小主绣花。”

竹青听后,气得晚上没吃饭:“她就是个吸血虫,主子您就纵着她吧!”

瞧瞧,瞧瞧,顺杆子往上爬呢,这白日里就算了,现在晚上都想过来。

竹青气的牙齿都要咬碎了:“到时候纵的她无法无天,殿下来了她都要往跟前凑。”

南殊闻言却只是眨了眨眼,玉手拖着下颌,幽幽道:“我还当真儿盼着殿下来。”

这人不经念叨,当晚太子殿下还当真儿来了。没正经翻牌子,只带着刘进忠一个。

南殊刚洗漱完,穿着寝衣坐在轩窗前擦头发。乌黑的头发垂在脑后,一张脸在烛火下白皙素净。

太子站在门口,并未让人通报。他浑身携带着几分酒气,冰冷的眼眸落在轩窗前,眸子里多了几分欲色。

只瞬息之后,又消失在眼底。他微沉着脸走进去,一脸淡然。

“天黑了还在这儿做什么?也不怕着凉。”南殊此时正琢磨如何争宠呢,心中千百种的法子都想了一遍。

一连六七日殿下都没来,虽然殿下去后宫去得少,但接连六七日没来琼玉楼还是隐隐有失宠的消息。

她资历最浅薄,家世背景都没有,唯一靠的便是殿下的宠爱,殿下不来她自是着急。

此时被这声音一吓,手中的软帕都掉了下来。

南殊愣愣的抬起头看着前方的人,眼中都是不可置信与惊喜:“殿……殿下?”

她二话不说从软塌上下来,赤着脚冲了下去一把将人抱住,闻到了那丝丝酒气。

宋怀宴还未走进去,就被她抱了个满怀。

身后刘进忠刚跟进来,瞧这儿一幕倒是也不用进去了,赶紧低下头退了出去,心中对这位殊承徽当真儿是佩服。

瞧见殿下也不行礼,巴巴儿的冲过来跟炮仗似的,关键是殿下也不生气。

门关上,宋怀宴才正了正面色,低头往下看去,小姑娘仰起头脸颊微微泛着红,一双眼里水雾淋漓,里面溢出欢喜与爱意。

见他看过来,脸颊羞红了,微微靠在他身上,双手揪住他胸膛上的衣袍,喃喃道:“殿下真的来了。”

宋怀宴喉咙里本一句没规矩,又默默咽了回去。

年纪小,粘人一些也是正常,虽失了规矩但也实在是惹人怜。软香如玉入了怀,又是如此热情,宋怀宴心中微微舒坦。

薄唇往上勾了勾,右手很自然地落下扣住她的腰:“瘦了?”

其实未瘦,是她腰细,来回摸了一圈实在是令人爱不释手。

宋怀宴便未曾放开,扣住她的腰直接将人抱回了软塌上。

南殊摇着头,依顺着靠在他怀中:“殿下喝酒了。”

她说罢,抿着唇看了殿下一眼,被发现后才受惊般挪开,这番来回瞧了几眼后,太子殿下总算是忍不住问了。

“这么瞧着孤作甚?”太子将她抱回了软塌上,他身上染着一丝酒气,落在她后背上的手也是滚烫炙热。

掌心从后背一直落在她腰间门,把玩似的拧了拧:“不认得孤了?”

那只手隐隐有越来越往下的趋势,南殊挪了挪臀,羞涩地躲开。

人却抬起头,炙热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从眉眼一直落在他身上,随后点了点头:“不认得了。”

太子殿下的脸色瞬间门就要黑,放在她身上的手也瞧着就要落下来。

南殊当做没看见,娇滴滴的哼了一声:“一日不见如隔秋。”

她扑在他怀中,两只手伸出七根手指:“殿下数一数,都多少个秋了?”

宋怀宴半靠在软塌上,被她这么微微一压。倒是未曾感觉疼,只是软香袭来,她身上的触感又娇又软。

身子有些紧绷,他吐出一口浊气。单手搂着她,将人拉开了些。

故作深沉道:“是么?”

搂住她的腰到底是落在了她臀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孤怎么没瞧出来你想我?”

他一脸淡然,手却很是放肆大胆。南殊挪着腰,见他目光也落在她脚腕上,意思什么不言而言。

南殊跪坐在他身侧,偷偷藏起脚。心中害怕得厉害,面上却是半点儿不慌。

歪了歪头:“殿下喝醉了才记得嫔妾,嫔妾可是日日盼着殿下来。”说这话时,还不忘看着他,眼眸带着几分娇媚极为勾人。

浑身绷紧着,幽深的眸子也暗淡了些,只他偏生不动,一袭玄色长袍衬得他道貌岸然。

身子微微挪了挪,他靠得更加舒坦了些。清凉凉的目光落在她脚腕上,十指相扣:“孤今晚想听个响。”

他就端坐在那,要求不少,表情倒丝毫不变。

南殊自认为做不到他这么波澜不惊,半真半假的一脸羞涩,靠在他肩上支支吾吾的道:“收在床榻上,殿下抱我去……”

她娇的厉害,说完之后浑身没骨头似的等着他抱,颈脖上的手也跟着收紧了。

这时自然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

宋怀宴轻飘飘地抱着人从软塌上起身,刚站起来,门口却传来了声响。

刘进忠去出恭的功夫,孟昭训就乘机过来,她满是忐忑的站在门口,刚敲了敲门。

便忍不住地喊道:“殊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