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带河也未化冻,灰蒙蒙白茫茫一片,墙角背阴处的一点残雪越发显得万物凋零。

冬日日头低垂,从高高的宫墙底边用力拉出成片残影,连绵不绝,阴冷潮湿,竟有十二分的萧条。

宫中多贵人,马虎不得,宫女太监们几无片刻停歇,常走的几条大路都被打扫得很干净,并无半点积雪、霜冻,踩上去只觉坚硬。

秦放鹤用力吸了口气,只觉这宫中的空气似乎都比外头少了几分活味儿L,又干又利,直戳肺管。

他看着口鼻间喷出的白色汽龙瞬间消散在寒风中,如某些稍纵即逝的辉煌,感受不到多少政敌倒下的快活。

这一局的走向,着实令人始料未及。

其实若单论资历、才干,胡靖未必输给尤峥,人无完人,甚至他的计较也不算什么大缺点。

但他犯了一个最致命的错误:不该给予尤峥那般的信任。

直到昨日戌时,胡靖都没想过尤峥会背叛。

不,这不仅仅是背叛,而是反手将世间最锋利的刀刺向同伴……

胡靖输得冤枉,尤峥,赢得也不光彩。

两败俱伤。

宫门口的事一出,都不必汪扶风动手,当天早朝上便有谏议大夫参胡靖气量狭小、德不配位。

天元帝当时虽未表态,但二月初五,胡靖便强撑病体入宫,请求辞去首辅一职。

“事情原委朕已知晓,” 前后不过十数日,胡靖竟消瘦至此,倒叫天元帝也生出几分怜惜,“不过小节,不必理会,爱卿好生调养,仍旧归来。”

胡靖听了,潸然泪下,声音沙哑道:“陛下垂怜,臣不胜惶恐,然行事不当、使白璧有瑕,此为其一;且臣老迈,虽愿为君分忧,奈何病染沉疴,便是有心无力……”

这些日子,胡靖左右思量,试图觅得万全之法,终因尤峥不念旧情,只能徒叹奈何。

诚如天元帝所言,成大事者,丁点名声损毁也不算什么,但他本就在病中,又被尤峥接连使出杀招,只觉前半生犹如笑话,备受打击,又昏厥过两次。

私下太医也说,若要保命,再不可动怒。

为今之计,只有以退为进,保全自己最后一点名声,在陛下、太子心里留点好念想。来日子孙后代,也不必背负父辈恶名。

世人素来憎恶身居高位者,却又本能怜悯弱者,此番他落败,黯然退场,众人幸灾乐祸之余,自然也会想起尤峥是如何取胜的。

出卖朋友、戕害同盟的叛徒,难道就光彩么?

念及昔日君臣情谊,天元帝并不介意给胡靖最后一点体面。

天元帝明面上拒了两回,终究于天元五十五年二月初八,同意了胡靖的请辞。

胡靖怀恨黯然退场,但尤峥却未迎来期盼中的首辅桂冠。

仍是暂代。

初八下午,现任鸿胪寺卿金晖亲来内阁递交春分祭祀大典的最后流程单,顺便说明些微调整,眼见首辅之位空悬,几乎要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