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野监督缇婴修炼。

他本就和她一起长大,对她的问题,远比江雪禾了解得多。而且这位师兄心软无比,又喜欢嬉笑,缇婴跟着他一起修炼,倒觉得轻松很多。

缇婴是喜欢白鹿野的。

她许久没和白鹿野见面,此次受伤,成为大英雄之余,让她变得十分脆弱,很依赖家人。

何况,她与大师兄之间,总是相处间,偶尔会有一些怪异的感觉。那种感觉如罂粟,哪怕缇婴年纪小,也知道罂粟碰不得。虽然向往,却比不过和二师兄在一起时无所顾忌的轻松。

可惜二师兄也不能常陪她。

短短两日,缇婴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院子烧了两次,陈子春师兄差点被水呛得昏迷,二师兄本人吃饭被噎。

这是二师兄身上衰运又在作祟的缘故。

缇婴惊讶,又担心他:“玉京门山上灵气充裕,都不能缓解你的问题吗?”

白鹿野微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倒是很看得开:“没关系。等你修行步上正轨,师兄出去多云游几次,我的气运不会影响到你的。”

缇婴沉下脸:“你能影响到我吗?”

白鹿野惊讶。

缇婴:“我灵骨都差成这样了,你想影响都影响不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笨蛋哥哥!”

她生气地将他推出木门,嚷着说自己要修炼。

陈子春和白鹿野一样,被赶出门。

陈子春尴尬:“小婴……”

却见白鹿野低头,摸着鼻子轻笑一声。

白鹿野笑叹:“她是关心我。”

陈子春:“……”

白鹿野和陈子春叹:“我们小婴担心我,都这么凶巴巴。哎,我真担心她在玉京山的人缘啊。”

按照他的想法,他本是不同意她留在玉京门的。这种问题很多的仙门,按他的想法,毁了最好。

但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白鹿野少不得要配合缇婴,为她着想。

他自己的仇怨,再说吧。

陈子春笑起来:“这个嘛,师兄,你不必担心。她长得娇小漂亮,平日又有江师兄一直跟着她,约束她。据我所知,目前的玉京门上下,都很喜欢小婴。

“何况,小婴最近不是才和什么妖兽大战受了重伤,避免了玉京门一场祸事吗?大家都对她有好感。”

白鹿野意外地“唔”一声,手指抵下颌,蹙眉思考。

陈子春竭力说服他不必生忧。

白鹿野目光可疑而古怪。

白鹿野:“大家都喜欢小婴?”

陈子春点头。

白鹿野:“缠着小婴?”

陈子春:“这两日来探病的弟子,就很多啊。同门情谊深厚,师兄师姐们都送了许多灵药。”

他语气里几分羡慕,为内门之间的情谊。

白鹿野嗤笑一声。

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根本不信玉京门的任何人。

白鹿野转移话题:“我那师兄江雪禾,最近不是正被传说,是什么仙人的转世吗?”

陈子春闻言便振奋。

提起江雪禾,少年语气都要振奋几分,激动几分。他之前只觉得江雪禾清隽风雅,温润如玉,哪里想得到江雪禾有这般机遇?

江雪禾若当真身份那么高贵,与江雪禾交好的人,自然都会受益。

陈子春笑容开朗很多:“是的,大家都这么说。只要掌事们确定此事,江师兄出来,他便是仙人的转世了。”

陈子春从内门那里听了些八卦:“如果江师兄是仙人转世,那么我们这一届的弟子首席,决然不会选旁人,只能是他了。”

白鹿野脸色淡淡。

陈子春观察他,一怔:“你不相信吗?”

白鹿野弯起眼睛,半真半假:“是啊,我不相信。”

他从不相信降临于身边的任何事,会是好事而非祸事。

陈子春:“江师兄应当是真的仙人转世……因为,我听说,他们偷偷请了大天官去为江师兄算天命了。”

白鹿野眯眸。

他问:“能算得出来?”

陈子春迷惘:“如果真的是仙人转世的话……恐怕是算不出来的。若是算不出来,那必然坐实师兄是青木君转世了。”

白鹿野不置可否。

陈子春:“师兄,你何必担心?若是江师兄这般来头大,你与小婴,咳咳,还有我,在玉京门中,行走都会方便很多。”

白鹿野依然不应。

许是他对玉京门偏见太多,再好的事,他也持保留态度。但看旁人那般兴奋,他也不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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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缇婴白日修炼累了,早早回房歇息。

她点着灵火烛,垂下帐子,玩着白鹿野白日送她的几个小玩具,等着江雪禾按照约定时间来陪她。

但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师兄。

缇婴已经等得困了,她掩着哈欠,勉强下床。怕灵火烛灭了,屋子暗下,她哆哆嗦嗦地去剪蜡烛。

门被敲了两下。

缇婴手一抖——不会是鬼吧?

白鹿野声音含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缇婴怔住:“什么时辰了?”

白鹿野:“子时了。再不睡,明天起不来,我可是不会手软的。”

缇婴立刻:“你从来就没手软过,讨厌的师兄!”

她和白鹿野隔着门吵了几句,二师兄威胁她再不睡,就拉她起来继续修炼。缇婴闻言便怯,只觉得自己一滴都榨不出来。

她不情愿地回到床上,拉下帐子,看着空荡荡的帐内。

她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师兄今夜恐怕不会按照约定,来陪她了。

为什么?!

她生性脾气恶劣,发现江雪禾不来,她不会反省自己,只会怪罪江雪禾。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帐中都是她乱滚出来的痕迹,没有师兄身上那清冽的气息。于是缇婴觉得,帐子也多余,褥子也不软,哪里都不顺眼。

她格外不能忍受江雪禾的失约,气了半天,再次赤脚,怒气冲冲跳下床。

门外的白鹿野竟然没有离开,隔着门警告:“你又要做什么?!”

缇婴被他吓一跳,说话结巴:“我、我找笔找纸,我要写字。”

白鹿野稀奇。

不等他问,门内的小姑娘就告诉他:“我要写一篇大字,控诉大师兄对我不好。你明日就去找关他的洞天,把我的信送过去。”

白鹿野:“……”

他被她可爱到了。

他又服了她。

他笑两声,声音都无法强硬起来:“好好好,你写。写完赶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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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屋内的缇婴要如何写信骂江雪禾,白鹿野离开缇婴的屋门前,往前挪动几步,又朝着左下三、右下四、后五的方向,走了几步。

八卦道盘随着他走动,在脚下发出光华。移行变位后,整个院子景象开始大变。

惨白的月光照天,投射下来,原本看着寻常的院子,此时密密麻麻布满了弦丝。

那都是属于傀儡师的弦。

绷得很紧的弦丝中间,捕捉了一缕神魂。那缕神魂早已被捕捉,也不挣扎,亲眼看着白鹿野路过院子的所有陷阱,与门内的缇婴说了话后,白鹿野折返。

白鹿野站在院中,朝着那抹浑浊不清的神魂作揖,似笑非笑:“阁下不与我打斗,显然是友非敌。但是阁下总是夜里闯我师妹闺房,恐怕不是君子所为。怕其中有误会,我只好布下阵,请阁下现身一谈了。”

他的威胁也轻描淡写:“观阁下这梁上君子所为,显然也不想被太多人发现吧?”

他的话音落,月光下,弦丝所困的那缕神魂浅浅摇晃,渐渐的,现出了身形。

少年青衣雪袍,腰束玉带。月光浮在他脚下,他周身神魂的光华如萤似雪,潋滟流动。

骨相如玉,仪姿胜雪。江雪禾气质恬静内敛,实在不像是那日玉京门半空中劈来一剑的仙人无情。

可白鹿野再怎么看,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少年,确实和那日的仙人长得一模一样。

区别无非是那仙人年长些,气质缥缈些;江雪禾凌厉些,身上伤痕很多。

白鹿野定定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江雪禾。

江雪禾抬起一眼,向白鹿野看来,声音沙哑中,带很多淡然清雅:“二师弟,我一直困于凡务,没有与你好好见上一面。此夜之事让你受惊,为兄甚愧。”

他说愧,面上不见愧。

他平平静静,温温和和,优雅澹泊。

白鹿野平日只偶尔见到戴着风帽的江雪禾,他此夜第一次见到江雪禾的真容,哪怕只是一道神魂……

白鹿野不禁问:“小婴见过师兄这副模样吗?”

“嗯?”江雪禾扬一下眉,然后依然温和,“自然见过。”

白鹿野手扶额。

他明白了:“难怪她总缠着要大师兄。”

白鹿野振振精神,笑着向江雪禾解释:“师兄,想来师父和你说过,我和小婴啊,从小都没见过大世面,一直在乡野林泽间徘徊。小婴从来没见过好看些的男子,如果小婴对你有冒犯,你莫和她计较啊。”

他话中隐约的暗示,江雪禾当做不懂。

江雪禾平静:“我寻常时候相貌并不好,师妹总是不喜欢的。”

白鹿野:“哎,这个小婴!我会劝她不要以貌取人的。”

江雪禾不语。

白鹿野问:“那师兄夜探此间,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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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两语,江雪禾被白鹿野几多试探。

江雪禾见招拆招,却也看得出白鹿野不是很信任自己。也是,半路师兄是应该有这种待遇的……倒是缇婴那种全然依赖,其实很少见。

他在缇婴身上,确实看到了自己在被她需求。

……虽然很可能她要的需求,是顺从,是“伺候”。

白鹿野提醒:“师兄?”

江雪禾回过神,向白鹿野解释:“我被困于洞天,暂时出不来。那日小婴受了伤,我担心她,才夜夜来看望。”

白鹿野惊讶:“那天你们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她受伤,难道师兄你没有受伤吗?”

江雪禾的本体,至今一只手臂无法自如。

但是江雪禾淡然:“不打紧。”

他道:“那日我与小婴看到的事,恐怕是玉京门的秘辛。你最好不要知道,这样安全些。”

白鹿野:“我若是不知,如果你二人遇难,我如何救你们?”

江雪禾心中属于夜杀的那一部分,闻言冷笑:我需要你救?

但是明面上,江雪禾压着自己的戾气与傲气,仍然好脾气:“没有到那个地步。若真有那一日,我会提醒你的。”

白鹿野了然。

他细细看江雪禾一眼,忽而笑:“师兄之前与我写信说,待我来了,你便有事要走了。不知道那话还算数吗?”

江雪禾:“我恐怕走不了。”

白鹿野笑:“看来师兄真的和玉京门的仙人有缘故,玉京门不放心你离开。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师兄之前信上说,要我照顾小师妹。我如今已经在这里了,师兄你又因为玉京门的事,恐怕有很多眼睛盯着你……

“不如师兄放心将小师妹交给我,日后少见她为好。”

江雪禾蓦地抬眸,目光几分锐寒。

白鹿野宛如未觉,仍是笑:“师兄,这都是为了小婴好。师兄如今有这么一桩大的不明身世,身世是真的那自然最好,我与小婴会跟着你得道升天;若这身世有问题,你恐怕会连累……

“我自然会与师兄共进退,但是我不想牵扯上小婴。不如等尘埃落定,可好?”

他以为他还要说什么话,才能说动江雪禾。

但江雪禾反应平平:“好。”

白鹿野一怔。

江雪禾淡然:“我本也是如此打算的。”

白鹿野:“……”

他登时沉默,觉得自己是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不信任江雪禾,又疑心缇婴总是追着江雪禾很奇怪,他要掐断一切自己觉得怪异的痕迹,要事情回到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江雪禾是他师兄。

他是否应该多给师兄一些信任呢?

白鹿野沉寂间,江雪禾不想和白鹿野再纠缠那事,他取出一叠纸,交给白鹿野。

白鹿野:“?”

江雪禾:“小婴要的生辰礼物,都在纸上,你买给她吧。”

言罢,江雪禾的神魂就要消融于夜间。

白鹿野看着那莹白的光变淡,捏着一叠纸的手倏而一紧。他到底心软,脱口而出:“师兄!

“既然已经来了,不与我一同看一看小婴吗?”

那已经快要消融的神魂,在空气中停顿一息,重新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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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哪里知道,自己的闺房,被人如此来去自如。

她睡得香甜,她的两个哥哥,一个人形,一个魂形,皆悄然无息地出现在她的闺房中。

人形白鹿野将青帐悬挂于月牙钩,邀师兄一同站在床榻边,看缇婴睡觉。

缇婴睡姿不太好,她趴在床上,枕边摊着一叠乱飞的纸。长发贴着颊,被压在伸出褥子的一只手腕下。

睡梦中的缇婴,散了发,褪了平日的内门弟子服,只有一身雪白的中衣。脱去所有掩饰的她,玉容雪肤,珊珊可亲,看着年龄更加小了。

白鹿野弯腰,将她一只手塞回褥子里。

白鹿野小声:“小婴真可爱,是不是?”

江雪禾瞥他一眼。

江雪禾垂着眼,冷静轻声:“你是她哥哥,不要得寸进尺。”

白鹿野:“……?”

他不知道江雪禾莫名其妙的这一句是什么意思,只好掠过不提。

他怀念:“我第一次见小婴时,她瘦得皮包骨一样。那时她十岁,看着却只有六七岁大……师父说她是被人下了什么咒,师父已经帮她祛除了,但是她的灵根也彻底坏掉了。”

江雪禾:“什么咒?”

白鹿野摇头:“关于小婴的很多事,师父都不愿意我知道太多。你知道小婴的识海中,天生就有一门功法,叫‘大梦术’吗?师父说那是独属于小婴的机缘,那功法又只有小婴才能学。

“我小时候试着学过,但根本入不了门。可惜了,大梦术和鬼魂力量有关,小婴怕鬼怕得厉害,根本不想学;而且她灵根有伤,本也学不好……我和她师父勉强她,却更多时候顺其自然。

“师父说,平安过完这一生,就是最大的福气。其他的不必强求。”

白鹿野唇角浮起一抹冷笑。

他道:“但很多事,必须强求。”

江雪禾:“师父是什么?”

白鹿野怔:“什么?”

江雪禾平静:“师父恐怕不是人吧?他藏着很多秘密,没有告诉我。他是得道大能?”

白鹿野:“得道大能会连周围的觊觎者都收服不了,如今只能封山,龟缩于千山出不去?”

江雪禾道:“那便是山野精怪化了人形了。”

白鹿野眉心一跳,意识到自己被江雪禾套话了。

他警惕看眼江雪禾,却见江雪禾并不在意。江雪禾似乎只是问一句,并没有其他意思。他俯眼看着那睡得香甜的少女,目光被枕边的一叠纸吸引了注意。

江雪禾:“这是什么?”

他俯身要去拿纸。

白鹿野要阻拦不及,纸落到江雪禾手中。江雪禾便看到自己被骂了整整一长篇的字。

江雪禾:“……”

白鹿野有点心虚,干笑:“小婴不懂事……”

江雪禾目中浮起一丝笑,他度量真的好,并不生气,而是将纸收回袖中。

白鹿野:“哎……”

江雪禾:“嗯?不是她写给我的吗?”

白鹿野:……骂人的字你也要啊,好吧。

忽而,旁边一古物架向白鹿野倒来。江雪禾身形骤然移开,白鹿野忙乱地躲开,又怕古物架摔地,吵醒睡梦中的缇婴,不得不迎身,被那古物架撞了一头。

白鹿野忍痛。

偏他大师兄站在旁边看了半天,了然淡声:“是衰劫?似乎很严重,你这一生,都渡过不了吧?”

白鹿野:“……”

江雪禾温文尔雅:“师弟,你有衰劫在身,小师妹跟着你,恐怕要受很多苦。你要当心,控制自己的气运,不要影响到他人。

“我自然会与师弟共进退,但是我不想牵扯上小婴。不如等尘埃落定,可好?”

这话耳熟的,白鹿野有些牙疼。

白鹿野定定看江雪禾半晌,想看师兄是否是故意的,是否是报复自己先前的话。

但是师兄温润安然,眸光清如冰雪,看着不像那种记仇的人。

白鹿野揉着额头,忍不住摇头轻笑。

他道:“那怎么办?你和我,好像各有各的麻烦。”

江雪禾温声:“小婴平日自然跟着你好些。但你衰劫严重之时,小婴还是跟着我比较好。

“你放心,我会注意分寸。”

白鹿野有苦难言。

白鹿野只好道:“我也会注意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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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离开了内门弟子的院落,返回自己被监视的洞天。

他知道从今夜开始,他不必再以神魂的方式去夜探缇婴了。

白鹿野不会允许的。

也好。

江雪禾心想。

我本就不想多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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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洞天之时,江雪禾的这缕神魂,掠过了一处屋子。

他随意扫一眼,便看出黎步被关在那里。

黎步还在被审问关于双夜少年的关系,被审问关于江雪禾的过去。

江雪禾的神识放出去一点,便能看到那少年苍白着脸盘腿坐于洞穴中,在万籁俱寂时,黎步也不忘修炼。

江雪禾收回神识。

对黎步,与对缇婴,其实是一样的。

他不多看一眼,便是对他们最好的。他但凡多看一眼,便会控制不住夜杀的贪婪本色。

但凡他念着自己与黎步的旧情,他也不应将黎步利用得彻底,让黎步继续叫他“哥哥”,继续为他卖命。

但凡他念着师兄妹的情谊,他都应该顺着白鹿野,和缇婴少见面。

--

缇婴便很多日子没见过江雪禾了。

起初有些郁闷不悦,但白鹿野与陈子春双双不遗余力地逗她开心,她便也忘了不开心的事。

这样下来,勤加修炼,缇婴终于能够下榻。

她身上的伤没有完全好,但已经不影响她出门。而这时,好消息过来——

沈行川要举办登位大典,大典之上,他要收徒。

前来送消息的人,是月奴。

那日黄泉峰的秽息,被沈行川重新封印,至少月奴看起来,还算自如,没有被玷污得意识不清。

月奴带缇婴进入正山大堂后的偏殿,告诉缇婴:“你在这里等着便是。

“主人在前面,玉京门的掌教登位,大家都在前面候着。一会儿L你听到主人唤你,就从这里去前堂,前去拜师。”

月奴交代完就要走。

缇婴:“哎,你不陪我一起等吗?”

月奴莫名。

缇婴看这把傻剑根本不懂她的心思,她只好硬着头皮,低头绞手指,几分纠结:“我、我师兄会不会来啊……”

月奴:“会。”

缇婴一下子抬眼。

她眼睛亮如星子,点缀在眼中一汪湖泊中,十分粲然。

哪怕月奴看不懂她的情绪变化,也因为缇婴一瞬间的美丽,而停步多解释一句:“主人今日要放江雪禾出来,让世人承认江雪禾是青木君转世的身份。

“不是你之前提的要求吗?主人今天要收你们两个做弟子。”

缇婴:“呃……”

青木君转世的事,真的不再多想一想吗?

万一你们弄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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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百爪挠心,在殿中踱步。

她此时有些畏惧,不知自己该不该真的拜沈行川为师。拜师后,就真的绑定玉京门了;而她此时已经对玉京门产生怀疑。

可转念一想,玉京门好与坏,她又何必怕?她是来这里学功法学本事的,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能弄清楚自己梦境的疑点。

缇婴脸色苍白。

她小小年纪,藏着的最大心事,也不过是师父讨厌师兄可恶之类的小事。一夜之间这么大的事压在心中,她还说不清楚……

缇婴烦恼间,忽然被旁边一个架子绊一下。她手扶住木架,侧头时,看到架子上倒下来的文书木犊间,有几本书被她晃了出来。

缇婴生怕误了时辰,匆匆把书放回去。越忙越生乱,将书放回去时,一页书摊开,缇婴扫一眼,便看到了——

“玉京山升空之初遗事”。

缇婴怔住。

她连忙翻看其他几本书,发现这些书,都是一些关于玉京门由来的故事。先人们怎么建立门派,怎么将门派发扬光大,玉京门怎么在青木君手中,一举成为第一大仙派……

玉京山的先祖们,是如何让玉京山升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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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上有禁制,只能看到目录,看不到内容。

缇婴意识到,这些书,恐怕是要交给未来掌教的。而她无意中看到了……

这恐怕是她最接近真相的机会。

缇婴当即盘腿坐下,开始施法解书上的禁咒,看书中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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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许久,天云变色,雷鸣轰轰,缇婴脸色惨白地从书中跌出。

她急急忙忙丢开书,看到那雷电穿透云雾,似要破开窗户,向她劈来。

缇婴爬起来,慌张转身,抖着手将书放回去。她怎么也放不好,而雷声越来越密。不知外面的人如何反应,她此时心慌意乱,怕得不行。

突然,窗子破开,电光掠空。

缇婴施法相抵,躲开那雷电,往身后退。

一个人出现在她身后,握住了她手腕。

缇婴畏惧之际,听到声音:“小婴?”

沙哑低柔的声音,除了江雪禾,又会是谁?

缇婴蓦地转身,果然见是江雪禾进来了。

二人抵在层层放书的木架间,缇婴仰头,结巴告诉他:“师兄,我不能等了,我得告诉你一个秘密。玉京门……”

“轰——”

四面窗子都被雷击中。

一道雷,差点落在缇婴身上。多亏缇婴早有察觉,拉着江雪禾一起躲避。

缇婴发着抖,目生骇然。

玉京山整座山,在阻止她告诉师兄自己知道的事情,是吗?那就说明,她猜测的,其实很有可能是真的?

但是整座山的威压随着雷电压来,缇婴神魂生痛,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她惶然之际,忽然指尖一痛,那股威压,好像消失了。

江雪禾握着她手,俯首垂眼,咬在她指尖,借了她一滴血。

他借着她的血,开始施法,将天地间的威压,转移到他身上。

缇婴怔怔地看着他唇贴着她指尖。

雷电映照他眉眼,星眸流火,电光闪烁,忽明忽暗。

他这般从容又雅致:“现在可以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