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大理寺与刑部、都察院合称为“三法司”,皆是掌大明王朝刑罚政令及审核刑名的机构,若是牵扯到朝廷大案,如谋逆造反此等大罪,一般皆由三法司会审。

但不管这科考案闹的多大,也总不会由三法司会审。

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大理寺卿周志清心中的想法就转了好几圈,毕竟在洪武帝朱元璋眼皮子底下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

周志清神色一顿,肃然而道,“皇上,此次会试科考案乃我朝开国以来的首例,这天下士子都眼睁睁看着,必然要极为重视。而今北方士子联名上告也牵连甚广,为公平起见,微臣之见是为此案专门成立一支人手,全力彻查此案。既然士子们认为刘三吾故私其乡,故意偏袒南方士子,那么就重新挑选阅卷官来复查所有中榜进士的会试答卷,看是否有徇私舞弊之嫌?”

他这话说的极为漂亮,既没有推脱之嫌,还显示了自己一心为国为民,真是让人极为敬服。

洪武帝略略在心中思量一下,觉得此话有理,脸上的神情终于缓了下来,温和道,“爱卿所言不错。既如此,那就专门成立个一个队伍彻查此案。”

周志清松了一口气,又缓缓道,“皇上,会试科考牵扯到我朝抡才大事,应试举子以文章定优劣,只不过微臣学识短浅,复查中榜进士的会试答卷一事,恐无法胜任。”

洪武帝点了点头,估计也觉得这刑部尚书肚子里墨水不够,道,“朕自当另外挑选学识渊博之人担任此事,爱卿退下吧!”

周志清闻言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心满意足归了列,到一旁去装壁花了。

洪武帝的目光从百官身上一一掠过,心中一时也并没有特别好的人选?他朗声道,“此次科考南人尽占黄榜,北方士子们群情激动,却也情理可原。只不过复查会试举子试卷一事,务必要求得公道,才能以服天下。不知哪位大臣愿意毛遂自荐,替朕分忧,复阅会试举子试卷?”

大臣们都低了头,一个个不做声。

洪武帝见状登时火气上涌,发怒道,“方才不是一个个吵得挺凶的吗?这会怎么一个个都哑巴了?啊!”

应天府尹宋翊冒了一头汗,不由偷偷去瞧方才吵得挺凶的几人,只见他们一个个低着头安然若素,也不知在朱元璋那热锅里煎了多少回了,全然都是老油条。

金殿一时十分安静,大臣们极有默契的冷眼旁观,显然谁都不想做那个出头鸟儿。

不一会就有人顶不住这个压力,一年轻官员当了这个出头鸟,出列禀道,“皇上,臣愿复查会试举子试卷。”

洪武帝见状点了点头,道,“爱卿乃翰林院侍读,定然有这个资格,就由你来主持复阅会试所有举子试卷。不过此案要尽快处理,而举子试卷较多,另外朕再选出几人做你的副手。”

那人没成想竟然被委以了重任,欣喜谢了恩。

众人一看,就在心中叹了一句,“果然还是年轻啊!”

原来此人是翰林侍读张信,洪武二十七年的进士,也颇有些书生意气,却一直没有机会升迁。这次会试一案,估计是想着籍此机会在皇帝跟前露个脸,仕途再上一步。

只可惜枪打出头鸟,注定这是一个悲剧,而他的仕途也即将就此止步。

刘三吾被当廷被撤了职,摘了朝冠,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憔悴,看着也愈发老了。只不过,仍极力向皇帝证明自己的清白,道,“皇上,此次科考老臣断无徇私舞弊,阅卷只以文章优劣定名次,臣阅卷时并不知所录取到底是准?是北方士子还是南方士子?私其乡之罪纯属荒谬……”

方才与之争论的官员见状,幸灾乐祸道,“刘大人不必多言,待案情了结之时,自有公论。这几天您老就在家喝喝茶,权当做修身养性了。”

其实,朱元璋对这位老臣还是有几分相信的,只不过这次事件影响太坏,也不得不如此,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散朝后,朱元璋的心情一直不大好,连午饭都只略略吃了几口。乾清宫的宦官宫女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走路都悄没声息跟个幽魂一样,生怕惹了皇帝的厌烦。

朱元璋一向节俭,午膳并不太过奢侈,云奇公公盛了碗珍珠翡翠白玉汤,温声劝道,“皇上,您还是再用几口饭吧,生气也不能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啊!”

朱元璋显然是没了胃口,摆了摆手,膳食很快被撤了下去。他恹恹歪倒在床榻上,声音沧桑道,“云奇,你说朕是不是老了,最近些日子总感觉有些力不从心,特别容易疲惫。”

云奇公公哪里敢说皇帝的是非,骇得冷汗都下来了。只不过他跟在皇帝的跟前伺候的那么多年,还是有些沉稳的,平复了下心情只关切道,“皇上,要不要召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朱元璋摆了摆手闭了眼睛。

云奇公公忙上前给他扯了被子盖上,又解了帐子,就斥退了宫人躬身退下了。

偌大的宫殿静寂无声,老皇帝孤零零躺在床上,喃喃道,“他们都怕我啊……”

白云朵朵,碧空万顷。

御花园的假山上,朱颜辞最高的那块石头上,一只手搭在眉骨上极目远眺。她穿着交领鹅黄袄裙,愈发衬得肌肤雪白,粉雕玉琢,只不过那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情,却显出一种同年龄不符的怅惘。

宫深似海啊!

“哎呦喂,我的小公主,你怎么跑到这假山上来了?站这么高多危险,万一摔着怎么办?”元香急匆匆爬上来,一眼瞧见这位小公主正险危危的踩在那块陡峭的石头上,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方才不过是端了一盘点心的功夫,转眼小公主就不见了。

“快下来快下来,这若是被娘娘看到,可是要吓坏了。”

朱颜辞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只不过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就已挂上了天真的笑容,道,“元香姑姑,你不要大惊小怪,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这里空气多好啊!”话说着,她仰头看了看那一泓碧蓝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气,没有雾霾没有汽车尾气,这里的空气可真是新鲜啊!

元香胆颤心惊的伸了手过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以后可别站这么高了。小公主,娘娘正急着找你呢,快让奴婢扶您下来,慢……”

孰料她手还没伸出去,朱颜辞一提裙摆,不等元香说完话,双脚一跳就自己下来了。

元香骇得脸色都白了,忙一把搂住她,数落道,“哎呦喂,小祖宗,你这是要吓死奴婢吗?你看看这石头那么陡峭,若是你再摔着了,娘娘还不得要哭死了?你这身子才好了多久,就又这么淘气……”

朱颜辞垂头丧气道,“好了好了,元香姑姑,你说的我脑袋头疼了。”

元香心中好笑,千叮咛万嘱咐道,“公主千金玉叶,身份贵重,万一有个好歹,你让奴婢怎么给娘娘交代呢?”

朱颜辞无奈,只好岔开话题,问道,“元香姑姑,阿娘急着找我干什么啊?”

元香笑道,“安庆公主进宫了!”

“安庆公主?”朱颜辞神情有些迷茫,小公主原来记忆有些混乱,虽说她自醒过来也从惜惜嘴里套了不少话,却还是理不清这庞大的家族关系!毕竟哥哥姐姐一大堆,哪里分得清哪个是哪个?不过幸好她年纪尚小,即使不知道也没关系。

元香看她一脸迷茫,牵着她的手软声道,“公主虽说年龄还小,但以后也要开始认人了。见了面可若是叫错了人,不然人家会不高兴的,娘娘脸上也不好看……”

朱颜辞明白她的意思,张美人在这宫中位分不高,膝下也只有她这一个女儿,指着皇帝的那点宠爱过活,定然是如履薄冰,轻易不敢得罪人的。

要知道,毕竟这大明王朝的公主可没有什么分量!想到这里,朱颜辞不由也有些唏嘘,唐朝的公主可比明朝的公主贵重多了啊!不然,你看就她上辈子所知道的历史而言,明朝公主一个也没听说过,而唐朝公主名气大的可是大有人在!

路上,朱颜辞缠着元香解释了一番,元香也不管她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就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大堆,她希望公主能早一点懂事。

安庆公主的生母,正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孝慈高皇后,朱元璋对这位马皇后情深意重,一生也只立了这么一个皇后,至今后位空悬,坤宁宫也一直保留着马皇后生前的样子。马皇后生育了两个女儿,安庆公主排行第四,还有一位是排行第二的宁国公主。

春和殿在御花园的西侧,是李贤妃居住的宫殿,在后宫规制上仅次于坤宁宫。李贤妃就是朱的生母,如今正执掌着中宫凤印,地位尊贵。

元香领着宝庆公主到的时候,张美人已经等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