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现在所做之事,除了让赵国大乱无法顾及他归秦外,还有一个目的,让赵王偃……舍不得杀他。

甚至都脑补了一出,赵王偃含泪杀秦臣的戏码。

他用推恩令说到了赵王偃的心坎里面,等赵王偃一但心动,有实施推恩令的意向,可以想象满朝官员的反对声音会多大,到时可能也就范雎站在他这一边。

至于赵王偃能不能想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

他若能想通,就不会一意孤行立娼后,千难万阻杀能臣,把整个赵国活生生的玩没了。

赵王偃是一个很自我的人,他一但认定的事情,千万人劝解都没用。

赵王偃现在其实还有些犹豫,他对推恩令倒是没有什么抵触,怎么说呢,赵国王室本就有这样的先例,赵武灵王不就是废了大儿子立小儿子为王,说起来他们这些王室从那时起已经不是嫡长子一脉了。

所以用祖宗法度不可违这一点来劝解他的人估计对赵王室的历史不那么清楚,就像指着赵王偃的鼻子在说,他这王位来得不符合祖宗规矩。

范雎看赵王偃在思索,继续道:“王是赵国最尊贵的人,自然任何事情都得听王的。”

这话说得漂亮,且有些一语双关。

赵王偃近来独宠一娼妓,令其他夫人的世家有些不满,劝解之人不少。

赵王偃就有些烦闷了,他堂堂赵王,宠哪个夫人还需要别人指指点点?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更何况是一个本就权力顶端之人,所以赵王偃此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那些人还没有一秦人看得通透。

范雎说道:“关于推恩令还有颇多细节,王若有疑可直接唤我。”

说完又道:“听闻王最近发掘了周幽王迎娶地母的队伍,不知道王可否许我参观研学一番?”

这就是谈交换条件了,不过说得稍微委婉。

赵王偃皱眉地看了一眼范雎,对于范雎为何知道那个地穴的内幕,他倒是推测到了,那些秦国暗谍在他邯郸有些猖狂了。

以推恩令的具体实施换取研学周幽王的迎亲队伍。

先设下无法拒绝的诱饵,再谈条件。

范雎说道:“这仅是我个人所请,我对地下的那些人文地理颇为感兴趣,只做研学。”

况且这里是邯郸,还担心他单独一个人能带走点什么?

赵王偃皱着眉,那周幽王的迎亲队伍,代表着走投无路的周幽王改变国祚的寄托,说不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能改变国运的秘密,事关重大。

但推恩令又实在合他心意,其中关窍恐怕只有范雎能诉说一二。

正犹豫,这时赵王偃身后一看上颇为油光的一大臣似揣测出了赵王偃此时的心思,靠近赵王偃耳边,低声说道:“王何必犹豫,地穴肯定是不能让他去的,但他真仅仅是研学,将那些谁也看不懂的图案石头运去给他便是,他若拒绝,岂不是说明他研学是假,另有图谋是真,到时王治他罪便可。”

“如此既满足了他的条件,又让他没有借口不道出刚才他所说的法令细则。”

范雎现在其实是有些惊讶的,他本是和赵王私谈,没想到赵王竟然带了这么个近臣在旁,还允许对方出谋划策。

范雎不由得多留意了一下,这人会是何人?

赵王偃眉头都舒展了过来,道:“既然如此,秦使也不必麻烦,我派人将在那地穴发现之物运去秦使那方便研学,秦使可满意?”

范雎都愣住了,张了张嘴。

赵王偃难得见范雎吃瘪,多少有些心满意足,用一些不知所谓的地底图案和石头就换到了他最近最忧思的问题的解决办法。

范雎心道,这是让他不得不答应,条件是他提的,别人还将他研学所需亲自送上门,若他还不满意,他这研学肯定就是假的了。

范雎想了想,答道:“既如此,谢过赵王。”

并随口问了一句:“不知这位大人是?”

那油光的近臣颇为自得,道:“赵国后卿,郭开。”

范雎:“……”

不由得想到了一句话,亡赵者,郭开是也。

居然是这大奸臣,难怪赵王偃将对方留在身边,这可是赵王偃最宠信的近臣。

这人最擅长察言观色,揣摩上意,最得赵王偃喜欢,以至于赵王偃稍微表现出对那些功高盖主的赵将不满,郭凯便“称君心意”地开始进行陷害。

战国四大名将中赵国占了两位,而两位都是被面前这人拖下马,最终忧郁而终。

不得不说,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人也是个人才,亡国灭种的人才。

交易完成,范雎离开,心道,推恩令未落实前,赵王偃应该不会再找他麻烦了。

赵王偃不找他麻烦,赵国其他人自然上行下效,不敢太过分。

范雎走后,那赵王偃没来由地道:“这范雎在秦国,估计和郭卿之于我一般,奇怪的是这样的人,我赵国探子以前居然没有半点关于他的音信传回。。”

要是范雎知道赵王偃居然将他和郭开并列,不知道这夸奖他接不接得住,敢不敢接。

范雎走后没多久,一看上去有些媚态的夫人去了赵王偃那里。

赵王偃随口说了两句刚才范雎劝解他的话,也就是什么他是赵国最尊贵的人,本该随心所欲什么之类。

估计连范雎都没想到,最让赵王偃听进去的,竟然是他的这句话。

倒是坚定了赵王偃“痴心”独宠美人的决心,谁也别想干涉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夫人内心有些惊讶,她和那秦使无半点关系,对方为何帮她?

别看她受王独宠,但女人都有珠黄时,谁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不得宠了,更何况她无法为王生下孩子,这才是最致命的,根本没有依靠,她更不像其他夫人还有家族在后面支撑着,她身份本就低贱,到时会是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今天的一件怪事,她虽得宠但自知身份低微,自然不敢恃宠而骄,反而处处讨好其他宫中夫人还有侯伯夫人,那些夫人心里也是明了的,虽然表面还算客气,但无人肯与她深交。

但今日,那晋夫人居然主动和她攀谈,最后帮人传递了一句话,说是那秦使有她最需要的东西。

让人摸不住头脑的一句话,她最需要的东西,别人又岂能懂。

结果,这秦使今日在大王面前,似乎又隐晦地帮她说了话。

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到底是何意?

……

接下来,邯郸城的变化让人有些看不懂了。

赵王偃隔三岔五地召范雎觐见。

这个时候的朝廷还没有上朝一说,都是有要事的时候,王派人召大臣商议。

也就是说,哪个大臣受不受王重视,看他被王召见的次数和频率大概就知道了。

而范雎突然莫名其妙地就受赵王待见了?就像赵王偃的小棉袄,有什么事动不动都找他。

说实话,范雎现在比他们更像赵臣,惹得不少人嫉妒羡慕,甚至有点埋怨。

与此同时,邯郸城的几个大臣府邸闹出了一些笑话,听说是次子三子闹着要分一份家产,被嫡长子直接赶出了门。

这不是闹着玩么,罔顾祖宗法度。

当然谁也没有将此事当真,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些人说次子三子简直痴心妄想,自古以来嫡长为尊,若嫡长宽厚,其他人或许还能过上不错的生活,若是和嫡长关系不睦,呵呵,悲惨一生是注定。

也不知道这些次子是怎么想的,哪里来的勇气去找嫡长子分家产,当然也有人觉得那几个大臣家的嫡长子太狠心,毕竟同是父母所生,分一些残羹冷炙也不算过分,一听这话,就是那些二子三子的抱怨之言。

全当看笑话,只是大家内心怎么想的,谁知道呢,毕竟一个氏族除了嫡长子,更多的是次子等,若说没有点想法也不可能,仅仅是碍于嫡长的权威,不敢表达半分罢了。

可接下来谁也没想到,莫名其妙地,本以为是一场闹剧的想分家产的二子三子越来越多,即便被打断腿都还要争上几分,真不知道谁给的勇气,闹得沸沸扬扬。

总给人一种,虽然看上去是闹剧,但邯郸城变得奇怪了起来的感觉。

除此之外,还有些奇怪的事情也在发生着。

比如,燕国质子府内建起了一“高塔”,每日烟雾缭绕,彻夜火光闪烁。

据猜测,燕国子丹很可能在制造从秦国使臣那学来的白雪瓷。

惊讶了不少人。

白雪瓷是什么,在邯郸城早已经传开,据说是一种精美如玉石一样的餐具,能让家家户户都用上如玉一般的餐具,贵族们以后都会换成这样的瓷器。

若真是被燕国公子丹弄出来了,得赚多少钱,啧,全天下人的生意,听得都让人乍舌。

但见过白雪瓷的人却不多,也有很多人专门跑去质子街观看,因为范雎的生计现在的受众多了很多,整条街的质子府的人基本都会来他这吃吃饭,而他用的餐具都是瓷器,院子里面肯定是坐不下的,也不安全,干脆生意就摆在了街道边上去了。

别人来看白雪瓷,时间对的话,也的确能看到。

让这条原本萧瑟冷清的街道,热闹上了不少。

还有楚国公子熊,在自己院子开辟了一块耕地,据说已经种上了麦子。

大冬天的种麦子,还是在城里贫瘠的随便挖出来的地里面种,若是开垦耕地这么容易就好了。

但也已经有人想到,公子熊在种的很可能是秦国使臣所教授的所谓能一年两熟的麦子。

自也是震惊了不少人,若公子熊真能种出来,震惊天下也不为过。

比起白雪瓷,去秘密打探麦两熟的探子更多,现在无论是燕国质子府还是楚国质府,守卫得都密不透风,若不告而入,绝对活人进,死人出。

反正这条街变得完全有些不一样了,各色人都有,那不时露出的目光,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普通百姓。

以及齐国公子建在他府邸院子里面挖了一个鱼池。

其实鱼的育苗育种看似简单,却比瓷器和麦两熟的技术要求还要高。

控制水的质量就不说了,光是控制温度就特别困难,鱼类自然产卵,大部分无法存活,很大原因就是水温。

当然范雎给公子建开了个外挂,送了他一套搭建温棚的材料,以及一根测量温度的温度计,光是温度计就又是一门学问了。

而当公子建在他的院子里面搭起了比他的院墙还高的温棚时,引来了不知道多少探视的目光,公子建一整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防止各种谍探的探查了。

以及那白色的温棚,在邯郸百姓眼中,太奇怪了,所以议论和关注的目光绝对不少。

正如范雎所言,实践是检查他们学习成果的最好途径,三人每日都忙于“科研”。

当然每天上午到中午依旧来范雎这“打工”,因为每天都有东西学,也有待解决的问题需要问,范雎对有些太专业的注意点或许也不知道,但他可以……在网上问专家,真正的农业养殖专家,像他们这些才初步接触的“新农人”所遇到的问题,在那些专家眼里都不是问题。

最先见到成果的是齐国公子建的鱼育苗,因为范雎给他开了外挂,让他先看到成果,以后在慢慢攻克一个个需要解决的难题。

公子建购买了一些带卵的草鱼和公草鱼养在温棚里面,每天除了去范雎那里,就呆在暖棚不出来。

他们现在保持水温的条件太困难,可以说每时每刻都得观察着,这要是在现代,这样的投入和成本也太高了,不符合经济利益。

但公子建不一样,他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能不能成功,其他的投入都不在意。

所以时时刻刻都在温棚里面控制水温,水流,氧气,换水等能加快鱼卵孵化的条件。

范雎看了都要乍舌。

带卵的草鱼是购买的,所以鱼苗的孵化也是范雎所教的几种技术最快能看到成效的。

而达到这些条件后,鱼卵的孵化其实只需要5到7天。

那一天,邯郸的天气还寒,赵政和褚太平,晋澜在院子里面玩皮球。

公子建基本是冲进了院子,这未免有些不合礼数,但公子建颤抖的双手激动的表情,实在难以掩饰他此时的心情。

深呼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颤抖的声音:“鱼苗,孵出来了。”

“好多的鱼苗,孵出来了。”

很难相信,一个人会因为鱼苗的孵化,激动成现在这样。

范雎也放下手上的事情,跟着去看。

赵政,褚太平,晋澜也跟了去,不过后两人被拦在了齐国质子府外不让进。

两人气鼓鼓的:“什么啊,我们又看不懂。”

他们也不敢闹事,因为守门的齐国侍卫刀都握出了汗,可见他们此时多么的紧张。

他们肯定是认识褚太平两人的,倒不至于将两人怎么样,但也绝不会让两个赵国人进去,哪怕还是孩子,因为他们亲眼看到的鱼苗孵化,一但真的在齐国实施,将给齐国带来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太过重要,出不得半点马虎。

弄得范雎都有点紧张了,说起来好像也就鱼苗孵化出来了。

范雎进了齐国质子府,这些齐人一个个顶着黑眼圈,脸上稍显疲惫,但更多的兴奋,难以演示的激动还有警惕。

范雎走进温棚,入眼的是那个不算大的鱼池,鱼池里面如同芝麻点一样,全是才孵化出来的鱼崽,太小了,颜色也稍微浅,若不是数量多,估计游在水里都看不清。

范雎蹲下来,用手捧水,这一捧里面怎么也得上百鱼崽。

公子建激动得双手都握紧了,他也不过养了几只带卵的母鱼而已,结果就收获了如此多的鱼崽。

密密麻麻,根本无法数,也无法数清。

光是这些,都足够他齐国弄好几个大鱼塘来养了。

若……若规模再扩大,让齐国百姓人人吃上鱼说不定真不是奢望。

那将是何等盛世,估计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富足吧,说出去估计都不会有人相信。

而这样的奢望,就真实的触手可及地摆在他面前。

他这几天彻夜难眠,本该十分疲惫的,但此时让他睡觉,他是绝对无法入睡。

范雎旁边的赵政也用小手捧了一捧,惊讶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光我手上的鱼,若是养大了,估计都够我吃一年。”

“这小鱼怎的多得要多少有多少。”

哪怕公子建听到这话都是身体一震,要多少有多少,是啊,岂不是说他齐国以后想要多少鱼有多少。

其实,在范雎看来,他这温棚的鱼苗孵化率还是低了很多,连现代鱼苗基地的最低成活率估计都没有达到。

但是罢,以现在这条件,也足够惊讶人了。

范雎说道:“池子太小,鱼崽的密度大了些。”

“这些鱼崽离能离开温棚饲养,还需要精心照料以及驯化,不然它们离了这温棚依旧活不了……”

将鱼从鱼卵孵化出来不过是育苗的第一个阶段而已,后面还有很多格外需要谨慎和注意的地方,路还很长。

公子建赶紧记在心中。

范雎带着赵政在鱼池转了一圈,将一些能看到的问题指出来。

范雎其实也松了一口气,现在邯郸城中关于他提出的几项技术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真实性如何,还没有人能肯定,质疑之声也颇大。

如今这些数量惊人的鱼崽孵化出来,能让以前的这些消息彻底达到一个顶点,疯狂的爆发。

消息一但传回秦国,还不得刺激疯那些对他们这的情况漠不关心的秦人。

范雎高高兴兴地带着人回去,路上,无论是赵国人还有其他六国之人,都在议论纷纷,估计是公子建一开始太过激动的原因,引起了各国探子的怀疑。

褚太平和晋澜正在好奇地询问赵政情况,赵政用手做捧状:“随手一捞,全部是鱼,数都数不清。”

回到府邸,如今的府邸又有了些不同,窗台是几盆好看的花,特别是那月季腊梅,正是盛放的时候,漂亮得连公子丹他们来了都要挺足不前观赏一番。

院子中,有小皮球小足球,还有跷跷板,范雎还在树下安装了一个秋千。

简单,但褚太平晋澜一天是玩得家都不想回了。

夜幕降临,一如往昔。

范雎看着天色,过不了多久,天气应该就要变暖了,不知不觉他来到春秋战国已经不少时日了,也做了很多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竟然有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怎么说呢,开始愈发的想念现代了。

离家日久,自然是想念的。

叹息了一阵,睡觉。

只是半夜,被嘈杂的人声吵醒。

范雎推开窗,外面的远处火光一片,看位置像是……齐国公子建的府邸。

范雎愣了愣,穿上衣服带着赵政出门,赵政这小孩一天警惕得很,范雎半夜醒来这小孩也会有察觉似的从他的小床小被子里面爬起来,根本不肯离开半步。

出了门,本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长街,却因为远处的大火显得特别清晰。

范雎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因为带着赵政,怕去了有危险。

见已经在救火,这才赶了过去。

的确是齐国质子府邸,火势还颇大,惊人得很。

而质子府前,公子建正跪在地上嚎嚎大哭。

一个十六七的人了,而且正是讲究体面的年龄,此时居然毫无形象地,哭得撕心裂肺。

范雎也从周围看热闹的人的谈论中,听出了什么。

今夜午夜时分,一群人偷袭了齐国质子府,他们直奔那温棚而去,目的一目了然。

齐国人奋起反抗,奈何对方势力强大,他们根本抵抗不了。

于是……于是公子建下令,火烧温棚,什么也没给对方留下,也没给自己留下,估计仅是让对方看到了鱼池里面的鱼罢了。

至于是谁这么强势的偷袭探查温棚内的实情,并不难猜。

赵国人对各国的质子能带进邯郸的实力都是有限制的,也就是说各质子府的实力其实都差不多,能打得公子建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被逼迫得鱼死网破,直接焚烧温棚,唯有赵国自己。

但猜到了又有什么用,这里是邯郸,他们不承认,又有谁能奈他们怎么样。

范雎也是惊讶,赵国人居然为了一个温棚……

都什么事儿啊,闹得锣鼓喧天,刀枪血影,火光四射的。

范雎走了上去。

公子建此时看上去无比的脆弱,委屈,还有不甘心,抬起头,眼睛都带上了泪:“仙人,温棚没有了。”

“那么多的鱼也没有了。”

那些鱼是他日日夜夜,等着看着,才孵化出来的。

虽然时间并不长,但付诸了他们全部的感情和经历。

其他的齐人听到这也是脸色暗淡。

那么美好的东西就……就这么没有了,这数日的兴奋和开心就如同过雨云烟,什么都没有了。

范雎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一人了,马上都18成年了,还能哭成这样。

范雎说道:“你学到的技术还在,他们又抢不去,死了这么些鱼有什么重要?”

“他们最多也就看到了你的成果,其实一无所获。”

公子建:“……”

话虽然如此,但他还是好伤心,心疼得跟撕裂了一样。

范雎一叹:“我再送你一套温棚设施就是,不过若再在此搭建,恐怕每日都不得安生了。”

若赵国人确定了鱼苗育种的真实性,恐怕会更加努力地想办法抢劫获取。

闹哄哄了一晚上,火势好不容易被扑灭,值得庆幸的是,鱼没死完,还留下了一盆,被齐国人养在了水缸里面,也不知道最后能活下来多少。

那一地的焦糊,给来看情况的公子丹公子熊等提了警醒,他们守卫再森严也无济于事,这里是邯郸,赵人若真心要闯进来,他们根本拦不住。

而且……他们想要离开赵国,恐怕更加困难了。

身负强国之术,但他们未必能带得回自己的家乡。

愁。

庆幸的是,他们的技术还没有学透,本也不可能离开,暂时也没打算离开。

范雎带着赵政回去,继续睡觉。

第二日,外面关于昨晚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以及不知道谁传出来的,鱼池中满目的鱼,如同地上的泥一样密集,密密麻麻如同掉进了仙人的池塘。

反正传得十分疯狂,十分的逼真,让整个邯郸城,走在路上听到的几乎都是这样的讨论声。

更多的人跑去质子街看情况看热闹,只不过他们看到的只有燕国质子府的“高塔”,楚国质子府的怪田,却再也不见齐国质子府中白色的温棚,只剩下一水缸艰苦生存的小鱼苗。

范雎这里也不得安生,干脆关了门,什么也不管。

独自研究赵王遣人送过来的关于那个地穴挖掘出来,一块巨大古老的石板和一块石头。

估计是赵王已经再三让人确认过这些东西没有什么实际价值,然后再送来他这的。

没有人能看得懂这些图案和怪石,因为它们属于未知的地母文明,但范雎最需要的正是这些,这些才是真正的关于地母文明最真实的最原始的记录。

他的专业本就是研究遗迹,自然知晓这些东西的意义,它们是文明的载体,特别是范雎那对文明载体,对文字,声音,图案“触之即得,听之即得,视之即得”的能力,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不过在此之前,范雎去魏国公子假那转悠过几次,从秦国刺客组织那得到了一些关于那个地穴挖掘的一些新消息。

地穴中,那个周幽王迎亲队伍的尸体被全部挖掘了出来。

这些尸体埋葬在地底大概500年了,但令人感觉震惊和诡异的是,他们的尸身一点腐烂的迹象都没有,栩栩如生。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赵王室将其视为绝密,自古以来,没有哪个王室能抵抗得了长生的诱惑。

但这并非最诡异的,这些尸体被运出来后,一开始除了尸身不腐外也没有其他什么异常,但奇怪的是,在尸体接触阳光后的几天,尸体周围下起了奇怪的小雨。

凡是接触这些小雨的人,身体快速的老化,一个年轻人不过刻许便会化作苍发老人,就像受到了时间的诅咒。

还有一点收获,秦刺客组织买通了一研学这些尸体的博士,让他募写了从这个迎亲队伍中挖掘出来的随行文书的部分内容。

因为这些内容来自竹简,竹简在地底经历500年早已经腐烂不堪,所能留下的字迹断断续续。

范雎从这些断断续续的字迹中也得到了不少信息。

这是一个队伍随行者私下的笔录。

上面写到,他们被委以重任去地底迎娶地母,他们来到了地母的国度,他们欢呼着跪拜着祈求地母的赐福,述说他们的王,也就是周幽王的请求。

范雎看到这时都无比的惊讶,地母的国度?这些迎亲的人居然在地底真的找到了地母文明?

字迹实在太少,完整的信息也模糊不清。

范雎继续看下去,下面的内容倒是和第一次得到的信息有些不同。

这位随行者的记录中写道,他们并没有成功迎娶地母,但……

但他们为周幽王找到了改变国祚的方法,他们在地母的国度中找到了地母之子,并准备将它带回西周。

范雎:“?”

这更像是一篇奇幻的假想的游历杂谈。

杂谈,即不真实,但又基于事实编撰的一些故事。

范雎十分的惊讶,地母之子又是什么?这个迎亲队伍最终到底有没有将所谓的能改变国祚的地母之子带在一起。

地母文明是深层的移动的文明,即便找到了这个迎亲队伍,也不可能沿着以前的路线,再挖掘到那地母国度。

它在五百年的时间里,已经不知道从原来的位置移动到了地底的哪一个角落。

实在可惜,竹简上的内容大都腐烂掉了,留下的也就这些只字片语,言语不详的内容了。

范雎也是叹息,或许这本该是最接近地母文明真相的一次。

然后就是赵王偃让人送来的一块巨大石板和一块石头,都是在挖掘迎亲队伍时一并挖掘出来的。

图案雕刻在古老悠久的石板上,充满了岁月的痕迹,以及一块说不上是什么东西的人高的黑色石头。

范雎其实有很多疑问,笔记中说,这个队伍到了地母的国度,但在别人那里做客,还带走别人家刻画的石板和奇怪的石头?

笔记上其实也并没有记录任何地母生命的存在。

范雎猜测,这个队伍抵达的,或许仅仅是地母文明的遗迹,他们也仅仅是在地母遗迹中发现了什么,然后欣喜若狂的以为完成了任务,准备返回地面。

在地底探索,如果时间太过漫长,这些人估计会迫不及待地想要返回地面,但他们完不成任务回去后得死,所以在极度渴望返回地面的时候,他们会想尽办法找到返回地面的借口,比如……他们所说的地母国度,记录中的地母之子。

秦国组织给出的信息中,提到了发掘这个队伍时的一些情况,这个队伍临死时的场景就像发生了内乱,最终互相攻伐而导致他们全部死在了地底。

范雎推测,应该是一部分人想要返回地面,但另外一部分人可能觉得任务没有完成之类,还得继续探索,结果就发生了矛盾。

当然这仅仅是范雎的推测,事实如何,终是悬案。

范雎的院子中,现在就多这么一块古老石板,以及一块看不出是什么玩意的人高黑石。

估计是范雎在推恩令上竭心竭力的表现,让赵王偃还算满意,然后投桃报李的结果。

那块黑色呈椭圆形,上面布满了凿击的痕迹,估计是赵王偃试图让人将石头砸开,最近无疾而终,实在奈何不了它,干脆将东西运给了范雎。

范雎若是看不出来什么也就罢了,若能有所得,赵王偃更高兴,在赵王偃心中在所有邯郸人心中,没有他们的允许,范雎是无论如何也离不开邯郸,范雎的发现最后还不得是他们赵国的。

黑石的确诡异,范雎想着,也不知道现代的那些电砖,割石刀之类的能不能将它弄开,就是显得暴力了一些。

在黑石的里面,似乎有一团黑影,或许是石头形成时的基质结构吧。

研究了一番,也就一坚硬了一些的普通石头。

范雎将目光看向那块石板,石板就颇大了,石板上的图案宏大古老又扑朔迷离得很。

难怪赵王偃那些博士看不懂上面的东西,鬼斧神工,抽象,扭曲,要不是它的确是凿上去的,都以为是什么毫无意义的天然纹路。

怎么说呢,这些画全是扭曲的,跟人的思维一样,乱成了麻花。

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范雎认真看着,都说图案亦是文明传承的载体,记录真实的地母文明的载体应该就是这些图案了,它们定是有意义的。

范雎的手按在了石板上,抚摸每一条纹路,但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传来清洗的诠释,而是脑子里面一团浆糊,有什么东西在扭曲在旋转,就像一条一条的曲线。

然后慢慢地和石板上图案一样的扭曲的曲线在范雎脑海中被拉直,形成了……诡异的画面。

画面上,一个青铜盒子划破黑色的漩涡,一只地底的黑影将青铜盒子举在手上,然后各种生命的百相在一个大熔炉一样的罐子里面融合诞生,它们有序地排列成循环,生生不息,直到第一个例外出现,它跳出了循环……

范雎的脑子里面,一副一副的画面开始出现。

范雎是震惊的,这些石板上的图案,它们是许多幅图案重叠在一起,一幅叠一幅,最后才形成了如此扭曲的这么一块板图。

地母文明的记录方式原来是这样的,是重叠的文明和艺术,它就像用灵魂在同一个地方铭刻图案,用肉眼根本无法看懂它。

范雎因为白霜感染获得的能力开始起了作用,一些浅层的对这些图案的诠释的信息开始出现在脑海。

“在不知道岁月的亘古年代,一只青铜盒子划破地底厚厚的岩层,出现在地底,被地底的一团黑影所得。”

“黑影利用青铜盒子的能力,创造了名为生命熔炉的容器,容器中各种生命开始诞生,黑影自名地母……”

范雎的惊讶可想而知,这幅来自地底的石板图案讲述的是地母文明的起源?

也不知道是记录的神话故事还是真实的历史,就像我们的壁画一样,总是充满了玄奇的色彩,没有真正经历过那个时代,谁又能说得清真实是什么。

范雎脑海中的信息还在传递。

“地母创造万物,并为地底的世界制造了第一条铁律,地母的世界不允许死亡,无限的循环,不死的铁律。”

“直到第一个不洁者的出现,它渴求死亡,它向有求必应的地母祈求,死亡的诞生。”

“于是地母赐福,第一个地母的初死者出现,它的尸体化作浓烈的白雾,开始引诱其他生命永恒的地母生命走向终结。”

范雎:“……”

第一个初死者的死亡,化作了地底白霜?这是白霜的来历?

整个石板图案,记录的是地母文明的诞生,发展,延续,消亡。

太多的疑惑困扰着范雎,那个地母起源的青铜盒子是什么,为何和他的达蒙之门有些像,又是谁将这样的一个神秘的青铜盒子穿破岩层置于地底。

地母既然制造了不死的铁律,为何又赐福允许死亡的诞生,这难道不自相矛盾?

还有……白霜是导致地母文明终结的元凶?

有些东西了解得越多,反而越发地看不清真实。

历史的真相往往蒙着尘埃。

整个石板的信息也就是这些。

范雎用拍立得拍了一张照片,做了一些笔录夹在笔记本中,将重点圈了起来。

地母国度,地母之子,青铜盒子,地母创造生命百相,永恒的不死铁律,不洁者,白霜……

每一个词组,都充满了未解之谜,组成了一个浩瀚的久远的地下文明,至少让范雎在研究的路上有了方向。

这一次的收获是难以想象的。

范雎的研究也不急在一时,反正赵王偃应该不会急着将这些没用的东西要回去,他留着慢慢研究。

范雎将那块人高的椭圆黑石努力地推到院角,然后回了房间,今日的发现他还得整理一番。

等范雎记录完,回到院子中却愣住,那块黑石“跑”到了院子中间,阳光最好的地方,如同在晒太阳。

范雎不由得看了看在远处玩耍的赵政,应该不可能是赵政推到这里的,他刚才推的时候还借助了工具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所以,范雎眼睛都眯了起来,所以这块黑石它自己会移动,就像地底的移动的地母文明!

这块石头或许并非地下随便挖出来的石头,有可能和地母文明有关。

范雎不动声色,他去找点绳子将它绑起来,免得真跑掉了。

现代。

沈束和周宥迎来了新的学期。

沈束正式成为高二的学生而非准高二生,看着教室里面坐在座位上埋头看着课本学习的同学,沈束突然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受,一种脱离感,就像他不再属于他们。

这日子无聊得……能让人发狂。

连有同学高兴地叫沈束去玩密室,去玩篮球,沈束都无精打采的没有回应。

几个同学面面相觑,以前沈束最喜欢的项目,为何一个学期之后,沈束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些东西一但接触,就永远无法回头,经历过惊险和刺激之后,想要重归平凡,就如喝白开水一样,食之再无味道,甚至让人寂寞平淡得疯狂。

倒是电视上的一则新闻让沈束看得津津有味,新闻上是一矿脉开采区的下游,一河道旁,一颗脖子粗的柳树上,柳树的枝条从几个市民的胸口穿过,就那么诡异地将尸体挂在树上,鲜血从尸体滴落地面,像下雨的尸林。

命案的残忍,变态,不下于伦敦当年的开膛手,引起各界关注,引起社会恐慌和重视,居然有凶手这么变态和猖狂,作案后还将尸体挂到树上,就像人类制作腊肉和香肠,引得沈束看得激动不已。

沈束估计都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上次周宥莫名其妙地去了郊外查看那医疗废品处理站一样。

范雎没有告诉他们,白霜感染者对白霜的渴求,没有告诉他们白霜的洗礼能强化他们的能力,但他们本能地在追寻和靠近白霜。

而周宥,也去了大学,成为了一名床板都能玩弯的大一新生。

大学就在本市。

大学的校园,高高大大的周宥正低着头看手机上传来的两张图片,两张新修复出来的老照片。

一张上像是来自遗迹的石板,乱七八糟的图案,看不太懂。

而另外一张,像是团年饭时拍的照片,只是里面的人物就古怪得厉害,穿的是古装。

以及上次鼠群围攻时出现在他车里的戴着青铜冠的少年也在其中。

以及……

照片中站得笔直的范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