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原本会有人帮彼得洛维奇写完他的历史教科书,那人就是伊利亚-斯塔帕诺维奇来写。现在米勒把荷马抓走了,彼得洛维奇得自己来了。没关系,伊利亚-斯塔帕诺维奇会“原原本本”地记录史实的:一群英雄在席勒站勇敢地抵挡住了红线的进攻,只不过变种人从保卫者变成了侵略者。然后再来上一段伤感的升华作结尾。帝国的洪灾是由于无耻的敌人的破坏,但帝国没有被摧毁,而是像凤凰一样涅槃重生,变得更加强大。

所有这一切正在发生着,萨沙怎么能睡得着?

阿尔乔姆的桨勾到了一张湿透了的纸。他靠近看了看,那是一张字迹模糊的报纸。他可以勉强看出两个词,“钢铁”和“拳头”。帝国有一座小型印刷厂,是吗?迪特玛没有吹牛,他真的想印刷一万本历史书。

阿尔乔姆划过了站台,又进入了隧道。

****

阿尔乔姆想了无数种混过边境守卫的办法,连说辞都想好了。但他并没有机会解释:边境站岗的不是他妈的大都会守卫,而是戴着面具寡言少语的游骑兵士兵。

还好守卫不会射杀他,阿尔乔姆大喊他是阿尔乔姆,要去见米勒。守卫狐疑地靠近他,搜了他的身,好像认出他来了。但守卫还是没有脱下面具。他们拿走了左轮手枪,带阿尔乔姆走过士兵通道,以免惊扰到基地里的平民。

但他们没有带阿尔乔姆去见米勒。

他们把他带进了一个小房间,有栅栏和守卫。

他们把阿尔乔姆推了进去,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

但房间里却是意外惊喜!

所有人都还活着:莱约克,勒太迦,荷马,甚至伊利亚-斯特帕诺维奇也在里面。

他们祝贺阿尔乔姆还活着,而且看上去气色好多了。大家都笑了,互相拥抱起来。

阿尔乔姆得知所有人都在花卉大马路站被逮住了。毕竟那里离大都会只有两站路,一个去泡妞的游骑兵士兵认出了勒太迦和莱约克。他们把荷马和没用的伊利亚同时抓了回来。当时他们正在一起吃晚饭。

“话说——你去哪儿了?”

阿尔乔姆犹豫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绪。他犹豫地看着伊利亚,这位元首的红人。然后他意识到不该对大家隐瞒那些秘密。听阿尔乔姆的口气,这些秘密就是他们的武器。

阿尔乔姆把一切都吐露给了大家。所有一切。

地堡,酒馆,沙拉,伏特加,穿着正装的胖子,抗生素,斯大林的蜡像,永不枯竭的电力,进口红酒——还有他们背后的所有秘密:操纵战争,把控安全部门,必要的饥荒和食人,必要的隧道厮杀。所有必要的一切,还有一直都在的隐形观察者。

阿尔乔姆把所有事都告诉了大家——也跟自己说了一遍。他自己都惊讶于所有事都能解释地通,逻辑严丝合缝。贝索洛夫的地堡里都是有用的东西,没有什么是不可解释的。所有疑问都有回答,除了一个问题: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换句话说……我们在这里的时候……他们……能吃沙拉?”莱约克愤怒地握紧了拳头。“还能喝进口伏特加?他们的肉估计也比我们的新鲜……是吗?”

“而且他们不把食物吃完,有成堆的剩菜……也许当我们在共青团站和大家一起面对子弹的时候,他们还在大吃大喝。”

“一群废物,”莱约克说,“真是……他们还有医疗设施是吗?”

“你自己没有发现吗?看,他们……把我治好了。我不知道能撑多久,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了。我们这里也有自己的医疗不是吗?就是抓起一个人告诉他:你自己爬去坟墓把,我们对你的癌症无能为力。这就是我们的医疗条件。”

荷马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他不像莱约克那样这么快就相信了这一切。

“那为什么他们把我们当成狗屎一样?”莱约克问,“要是我们过得像一坨屎,所有人都该一样!我们深陷于恶劣的环境,他们却能用刀叉吃沙拉。这个地堡在哪儿?也许我们该把它淹了,怎么样?”

“我们走的的时候,他们用一个麻袋罩住了我的头……去的路上我意识不清……所以我不知道这个地堡在哪儿。”

“但我去过那里,那个博物馆。”荷马说,“战前我去过那个博物馆,是跟团走的。它的全名叫塔甘斯基掩体指挥中心。它叫塔甘斯基是因为它就在塔甘广场旁边,在一条小巷子里有入口可以进去。就是莫斯科河旁的一条普通小路。小路两边都是老旧的公馆。入口就在其中一座两层楼的公馆里,那个公馆只是为了遮人耳目。导游说公馆外墙后面有一个混凝土浇筑的顶盖,用来保护升降梯免收核弹爆炸影响。从那儿往下有二十层楼深,然后就到达了地堡。那儿就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有氙气灯,餐厅和华丽的装修。”

“那他们怎么进的地铁?”

“那里有出口,一个通向塔甘站,一个通向环线。”

“塔甘站……但那儿离共青团站只有两站路的距离……”阿尔乔姆说,“只有两站路,他们肯定听到了那些尖叫和怒吼,我们在地面上都能听到。”

“隐形的观察者……”荷马摇摇头,“要是翡翠城也是真的就好了。”

“我们可以把他们从那里赶出来!”阿尔乔姆激动地说,“把他们逼出地堡,赶他们进地铁。让大家看看这些吸血鬼。让他们自己供认,让贝索洛夫供出他是如何欺骗大家的。让他们说地面上还有一个世界,而我们只会无谓地死在地下。让他们命令手下关闭干扰器。我们可以改变这一切!那里没有多少守卫。我们只要想办法进去……”

“但他们是从哪儿搞来那么多物资的?”莱约克问。

“储备仓库。国家储备设施。但我觉得他们也从地铁获取了一些,通过汉莎……他们把汉莎掌控在自己手里。他们掌握了所有人。红线把犯人赶到地面上去建造干扰站,汉莎负责后勤,游骑兵……负责事后‘清理’。你知道这些吗?勒太迦?”

“不知道。”勒太迦呆呆地看着阿尔乔姆身后的墙。

“米勒知道吗?”

“我觉得他也不知道。”

“我们必须得告诉他这一切!”

“你有机会告诉他的。”

“他跟你们谈过话了?你们有见过他吗?”

“有。马上会有一个军事法庭开庭。换句话说,米勒会作出判决。安佐尔会在文件上签字。叛逃罪,该判我……莱约克也一样。他也算是我们中的一员了。现在也包括你。你知道最高可以判什么。”

“这下可好,这可不是我妈妈生养我的目的。她说我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莱约克说。

“那你呢?”阿尔乔姆问荷马。“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我是证人。”荷马耸耸肩,“我干了什么?米勒甚至不记得我这个人,也许他们会放我走的。”

“证人,”阿尔乔姆重复了一遍,“你觉得他会需要证人?我其实不算是逃兵。要是我们不能说服他……要是他脑子抽筋……我们就完了。”

“伊利亚怎么办?”

阿尔乔姆转过身看着伊利亚-斯特帕诺维奇。他正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盯着阿尔乔姆。他们目光一交汇,伊利亚开口了。

“这些都是真的?有关帝国的?有关叶根尼夫-彼得洛维奇?关于他的女儿?”

“有一些装在信封里的照片作证据,当时我就带着它们。贝索洛夫也是这么说的,我觉得是真的。”

“他跑了,元首他已经跑了。”

“我知道。现在他们正在找他,想把他弄回原位。他们说他们会在那儿重建一个帝国。”

“我也有过……一个女儿……”伊利亚咽着口水说,“他们把她带走了……你却说他……他把自己的女儿留了下来。”

阿尔乔姆点点头。伊利亚把头埋在了自己的膝盖里,缩成一团。

“他们真的还在那里?”荷马说,“一直待到现在?那些国家官员?他们还在控制地铁的运转?”

“是的。但这正是他们的弱点,要是我们去把他们轰出地堡……逮捕他们……我们可以让所有人都走出地铁!回到地面!我们都能出去,不是吗?”

“是的。”

“我们只需要说服米勒。向他解释这些年他们是如何操纵我们的。”

他们安静了一会儿,也许每个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门上的一个小窗被打开了。一个不高的人影出现在窗后。

“阿尔乔姆!”

阿尔乔姆浑身颤抖了一下,走向门口,轻声地说,

“安娜?”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回来干什么?他会处决你的。”

“我得把我的人救出去,我想再见一次你父亲,和他聊聊,他并不了解全部真相。他不会……他会改变主意的。我只需要和他聊一聊,你能帮我问问他吗?”

“我什么也干不了,他已经不听我的了。”

“我必须向他解释!你去告诉他,我要跟他说有关隐形观察者的事!”

“听着。他已经安排了一场审判,就在今天。这是一场公开审判,而不是军事法庭。”

“公开审判?”勒太迦惊讶地问,“他把大家召集过来想干什么?”

“对啊,干什么?”阿尔乔姆问。

“我不清楚……”安娜哽咽地说,“也许是因为我。他想让每个人都谴责你们,你们所有人,这样就不算是他个人的决定。”

“安娜……随他去吧。公开审判是好事……因为所有人都会在场。就让他们好好听听,我会告诉所有人真相。然后我们再看大家站在谁那一边。别担心,多谢提醒我。”

“这样没用的。一半的游骑兵都是汉莎来的人。他们会根据自己的立场来投票。就算所有老游骑兵都站在你这边……人数也不够。”

“但至少我们可以试一试。很感谢你能过来,我原本就在想该如何告诉大家这些,现在米勒他……他给了我一个机会。”

“嗨,安娜!”走廊里有人轻声喊,“时间到了,赶紧说完。”

“阿尔乔姆……”门上的小窗被关上了,安娜的脸消失了,“我……”

他们带走了安娜。

“听着,我们可以做到的。勒太迦,你在听我说话吗?要是你支持我——这是可以办到的。”

“该怎么办呢?”

“贝索洛夫应该快要来看萨沙了,他会去花卉大马路站。要是我们有几个可以战斗的人……他一般只带两个保镖。我们把他抓起来,通过中国城站把他带去塔甘站,让他去打开地堡的入口。地堡本身几乎没有什么防御。要是他们会为贝索洛夫从里面把门打开……”

“就凭两三个人没法做到这些。”

“我已经想好了。我划船经过了帝国。那里的水位已经在下降了。契科夫站几乎已经没水了,那里到处都漂满了报纸。荷马,他们那儿有一个小印刷厂吗?是在契诃夫站吗?”

“是的,就在契诃夫站,”荷马说,“就在后勤服务区。”

“我亲眼看到那里的电还没有断,也许印刷机也没有被淹。要是我们可以用他们的机器来印传单呢?告诉大家我们是如何被骗的。告诉他们关于隐形观察者的一切,还有那些干扰器。你们觉得如何,两个人难道做不成这件事吗?嗯?”

“我在帝国的时候我……他们给我看过印刷机。”

“要是我们可以过去……我们能利用他们的整个出版系统……至少可以印两千张传单!我们把传单发给塔甘站的剧名,一路发过去……让他们互相传递。在传单里我们告诉大家地堡的存在!我们所有人都去地堡地门口,贝索洛夫会开门的,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就这么办!然后让他们把真相告诉所有人!我们就有盟友了,勒太迦。就算短时间内攻不下那个地堡……传单也会传遍整个地铁的!”

“我们要把塔甘站的人都送进地堡吗?”莱约克问,“他们所有人?”

“越多越好。让他们自己看看那些脑满肠肥的奢侈生活。要是他们看到这些,估计就会相信其它的事了,不是吗?说的没错,莱约克!我们能办到的,是吗,老爷爷?”

“理论上是……”荷马说,“要是那些纸没有被水淹。他们是被塑料包起来的……所以应该不会湿,有可能还在那儿。”

“好的,勒太迦,我们的那些兄弟怎么说?难道他们忘了那些牺牲在红线枪口下的同志?”

“你说……?”勒太迦叹了口气,“他们怎么可能会忘?”

“那我们就按这个计划来。我知道这风险很大。但有可能会成功,是吗?”

“有可能,”莱约克同意。

“你觉得他们会允许我们大摇大摆地去发传单?”荷马充满疑虑地问,“要是真像你说的……这个国家的权力机关还存在……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吗?”

“不知道,别管那么多了,老爷爷!我们得试试,我们只需要试一试!我们必须要告诉大家真相!我们得带他们走出地铁!”

荷马点点头。

****

距离公开审判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每一分一秒都变得难熬。阿尔乔姆试着跟狱卒说话,想要见米勒——但他们都面无表情,没人认识阿尔乔姆,也许米勒也像赶紧把他忘掉。

斯维托斯拉夫-康斯坦丁诺维奇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已经提前立好绞架了吗,难道他已经知道游骑兵会如何投票?他已经跟每个士兵都讨论过了吗?

不管如何,阿尔乔姆还是开始准备演讲词。

他在牢房里大步走着,重复着他想说的话。他只有一次机会,来拯救自己,勒太迦和莱约克,来捣毁那些硕鼠的老巢,把人们从他们的统治下解放出来。

阿尔乔姆不停地安慰自己:还好这是一次公开审判。下面的人不是石头做的,阿尔乔姆虽然只和他们相处了一年,但这一年可以顶上七年。他们都被紧紧地联结在了一起,包括提莫儿,普林斯,山姆。让米勒去树立他的绞架吧,要判处自己兄弟死刑可没那么容易。

突然有一队人来了。

他们一个个叫着囚犯的名字。

“勒太迦!”

大块头耸了耸肩,让他们给他戴上手铐。

勒太迦还好吗?

之前阿尔乔姆说话的时候,勒太迦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愤怒,一直在点头。但阿尔乔姆说完后,勒太迦就没那么激动了。勒太迦是一个很早就树立了自己观念的人,对人生的每一样事物都有自己的看法。对他来说,这些事实都算不上什么,顶多是生活中的调味剂罢了。

“兹沃纳列夫!”

那就是莱约克,看了米勒挖掘出了连阿尔乔姆都不知道的东西。米勒可能已经审讯过他们了,莱约克也被戴上手铐带走了,他回头看了阿尔乔姆一眼。

“阿囧!别把事情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