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后,陈凯之望向了远处,他朝身后的一个丘八努努嘴,众人方才已被刚才的铳响吓着了,那丘八犹豫着朝着那堵墙去,终于,他在这里,发现了铁丸,这铁丸还冒着滚烫的烟气,却将墙砖击打的粉碎,烟雾,碎屑在夜色下轻扬着,那铁丸深入了墙砖一寸有余,他不禁咋舌,这可是相距一百多米,若是人的身体,岂不是要被射穿?

等这铁丸冷却下来,他才使命的自墙中抠出铁丸出来,这铁丸已经变形,于是他兴冲冲的朝远处的人招手:“入墙一寸,入墙一寸有余。”

他这一嚷嚷,众人俱都大惊失色起来,俱是睁大眼眸,面容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嘴角微微抽了抽。

这神了。

有了这个武器,那么他们岂不是无敌了?

第491章

痛彻心扉的师叔

那武子曦最是惊讶,他曾是带兵之人,对火器自然有所了解,而之所以他鄙视火器,自然有其原因,北燕的火器,大多是用来对付胡人的,因为这玩意动静大,不明就里的胡人擅长弓马,一听到这雷响,便会心惊肉跳,就算他们慢慢的适应,可坐下的战马却容易受惊,正因为如此,可真正论及到作战,这东西的用处虽有,可是劣势却更明显。

可现在,陈凯之用这犹如长矛一般的火铳,一个人轻松的就可以进行射击,所用的射击时长,从装药到发射,也不过是短短的片刻而已,而这火铳的威力,远比北燕军中的火铳要强大多了,射程至少多了一倍,威力更是不小。

比那北燕的火铳强了不知多少倍,一时这武子曦对陈凯之手中的火铳有了极大的兴趣,一双眼眸睁得大大的,格外认真的看着。

陈凯之检验结果之后,才缓缓吁了口气,朝向武子曦道:“先生以为,若是装备在勇士营,让他们日夜操练这火铳,效果如何?”

武子曦沉默了一下,旋即沉吟道:“若是如此,必须尽快的寻找操练的方法,方才老夫见你射击时的操作,是有些繁琐,射击的时长,比弓箭多一些,不过,若是让将士们不断的操练,最终,可以使他们射击的时长缩短一倍,熟能生巧,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火器有利,就会头弊,若是要装配,那么未来操练的本质,就是扬长避短,凯之,这鸟铳,老夫要研究几日,我们再制定出一个章程。”

这才是真正的老将军啊。

许多人单纯的认为,自己得到某种利器,便开以如何如何,其实……世上没有任何一样武器,是完美无瑕的。

每一样武器都是有利有弊的,必须清楚熟悉才行,即便是神器,若是你并不熟悉,到了一个不会使用的人手中,也成了垃圾。

所以一个真正有经验的将军,会针对武器,提出一个扬长避短的方法。

就比如,如果火铳的精度不高,那就使用密集射击的排枪式射击,若是因为射速慢,除了高强度的操练,让将士们掌握这火枪的操作步骤,使他们闭着眼睛,都可以迅速的按步骤进行发射之外,便是对这火铳进行改良。

陈凯之对武先生十分放心,这事儿自然也就交给武先生了,直接将火铳连带着火药袋子、通铁条还有火折交给武先生。

武先生接过陈凯之手中递过来的东西,不禁皱眉:“倘若是下雨,这火铳岂不是没有用了。”

面对武先生的质疑,陈凯之很是耐心的解答。

“先生尽管放心,眼下正在改进,比如火药可以包起来,用某种油布密封,火绳嘛,可浸在火油里,总之,这些都不成问题,现在铁坊以及专门抽调了一批人,进行改良,不过这火铳制造起来颇为费工夫,一日只能制出十把,一个月,才能全数的装备下去。”

武先生笑了笑:“这倒不是问题,其他的交给老夫便是,改良的事,老夫就爱莫能助了,不过倒是可以提供一些建议。”

武先生此时对这火铳兴趣极为浓厚,似他这样的老将,总是对武器感兴趣一些,尤其是这等精良的武器,让他大长见识,他慢悠悠的,尝试着开始试射,装了火药,学着陈凯之用通铁条压实,接着上弹丸,还有缠绕火绳,一通下来,砰的一声,火铳一射,整个人兴奋的像个孩子。

……

年关就要到了,距离过年,还有一月不到,而师兄的婚礼,也在年前举行。

陈凯之亲自备着礼物,去吃了这酒,因为高兴,他喝的酒不少,竟是醉了,看着那踌躇满志的师兄,陈凯之仿佛自己要入洞房一样,便连师叔,也以凑热闹的名义跑来蹭酒,他这一出场,顿时震惊四座,只是酒过之后,陈凯之醉醺醺的由人搀着上了马车,却有人来:“方先生请陈修撰去说话。”

陈凯之只得下车,看到师叔的马车停在不远处,他醉醺醺的钻入师叔的车里,方吾才瞪着他,一脸生气的质问道:“就这样吃醉了,老夫听说,太后命师叔去北燕的时候,你也在场,你为何不说一句话?”

师叔现在你也知道怕了吗?

当初你吹牛的时候,怎么不考虑后果呀?现在跑来质问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当然这些都是陈凯之心里想的,并没如实道给方吾才听,而是一脸认真的看着方吾才,下一刻便吃吃笑道:“师叔,我……我能说什么,我人微言轻,插不上话。”

方吾才气得面色发青,捶胸跌足,有些不甘的感叹起来:“师叔不是怕去北燕,而是师叔超喜欢洛阳,这里的公侯,个个好像没有脑子一样,师叔好不容易在这里如鱼得水,却还要去北燕,你可知道,现在师叔在此,一天几千两银子上下,数银子都数不过来,这若是去了北燕,一年半载的,要耽误多少赚银子的大计。”

说着,他竟是一脸忧郁的起来。

“哎……没法活了,真想死了干净,师叔这些日子,睡不着啊,想着这么多善款,揪心的痛。你说,师叔好不容易有这样风光的日子,现在却要去北燕受苦,谁知道哪里的人对怎么对待老夫呀。”

他捂着自己心口,痛彻心扉的样子:“人家洞房花烛,老夫却要为国奔走,凯之,师叔白疼你了。你竟然在大殿上都不为师叔说一句话,你真让师叔失望呀。”

陈凯之醉了,所以胆子也大起来,自然很不客气的反驳方吾才:“师叔,疼过我吗?”

“没有?师叔待你如何,你不知道?师叔……师叔……”方吾才显然是想要举例说明,可师叔师叔的喊了老半天,竟发现词穷,好像……还真没有,真没为陈凯之做过什么,于是乎他瞬间便软了下来,声音也是弱了几分:“过两年,师叔请你吃饭,这算不算疼?”

“过两年……为何不是现在……”陈凯之瞠目结舌,觉得这师叔简直是非常了得,吝啬到了这种地步。

哎。

自己被他坑了,还要帮他,他还对自己这么小气,这算哪门子的师叔呀。

方吾才捶着心口,明智的开始转移开话题:“这燕人都是一群穷鬼啊,据说在北燕国,连皇帝的车驾,都是用牛拉的,哎……罢罢罢,老夫动身便动身,权当是为国筹谋了,凯之,师叔此去,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即将到京的师妹,哎……师叔就这么个亲女儿啊,这是师叔的心头肉,你定要好好照顾她,而且……”他板起脸:“万万不可让她接触任何男子,倘若是因此,而被人拐了去,师叔唯你是问,总而言之,将来师叔这女儿,至少也该成为王妃,甚至,要做皇后娘娘的,你听明白了没有,不要摇摇晃晃,你摇晃师叔心烦。”

陈凯之脑袋晃着,觉得不甚清醒,只得连连点头:“是,是,是,不过我觉得师叔,好像是你在晃啊。”

方吾才气得吐血,却不依不饶起来:“你发个誓。”

“什么誓?”

方吾才气冲冲道:“发誓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师妹。”

陈凯之只得迭连道:“我陈凯之一定好生照顾师妹,有违此事,天打雷劈!”

方吾才这才满意了,朝着陈凯之笑呵呵地说道:“凯之啊,不错,不错,我们师叔侄情谊深,还是你靠得住,很好,过三年,师叔请你吃饭。”

刚才是两年……现在又变成了三年,陈凯之晕乎乎的,忍不住掐着指头算了算,卧槽……这才一分钟不到,就拉长了一年。

那等他从北燕回来,岂不是可以不请了?

陈凯之瞪大眼睛看着他,想要质问,方吾才却显得极满意,率先开口:“好啦,你醉了,快回去休息吧。”

陈凯之点点头:“师叔,去北燕国,要保重。”

他下了车,刚刚落地,突的,方才还好好的天气,突的银光一闪,紧接着,天雷滚滚。

轰隆隆……

很凯之被这雷给惊醒了一些,忙回头道:“师叔啊,下雨了啊,下雨收衣服啦。”

果然,顷刻之间,大雨如注,陈凯之匆匆抱头回到自己车里,他晕乎乎的躺在车厢壁上,想起方才师叔的交代,又想起现在怕已入洞房的师兄,他不禁吃吃一笑,这些……怕就是自己在这世上的亲人了吧。

他们要好好的,嗯……自己也要好好的。

马车已是动了,陈凯之挑开了车帘子,眼见这车外,已是雨的世界,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远近皆是一片雨雾,完全看不清行人,不知不觉间,陈凯之突然感觉到,这个世界,已成了自己的家了,在这里,他也有亲人,有朋友,有许许多多自己讨厌,也有自己挚爱的人。

第492章

迎驾

时间总是悄悄而过,吾才师叔终是走了。

据说他出使的时候,在这洛阳城中,不知多少达官贵人争先恐后的相送。

这等盛况,实在少见得很,自然又成了百姓们的谈资。

而转眼,终于过年了。

过年总免不了令人有思念亲人的情怀,只是……

对于这个世界,陈凯之已经不再觉得孤独,在他的心里,在这飞鱼峰的人,俱都是一家人,所以年夜饭无论是管事,还是丘八们,又或者是下鱼村的匠人们,济济一堂,杀猪宰羊,酒肉管够。

所谓的年关,就是吃,从年尾吃到年头,而且每一个人都在挖空心思的为这吃找理由,这时节,成亲的多,亲戚朋友走动的也多,于是在这雪花飘落的季节,陈凯之总是带着酒气。即便是去了待诏房里,若是宫中无事,翰林们也会呵着气,在温暖的公房里烧了碳,接着温上一壶酒,借着酒,暖一暖身子。

这个冬日倒是出奇的平淡,倘若说唯一不平淡的地方,便是上鱼村,在那里,一柄柄的鸟铳锻造出来,这种鸟铳已经接近现代的鸟铳了,因为钢材好,经过了几次的改良,所以精度较高,射程也远,三百多个丘八,与山外的祥和格格不入,他们每日除了晨跑,便是列队,接着重复着一次次装药、装弹、点火、瞄准、射击的动作。

这一个个动作,制定出了标准化的流程,而丘八们唯一做的,就是将这流程一次又一次的进行重复,一次、十次、百次、千次、万次。

甚至还会将他们分为小队,让他们进行比赛,接着开始有人计时,每一个小队手舞翻飞,他们的动作已是越来越熟稔,许多人甚至到了连做梦时,都不禁做着这些动作。

要快,还可以更快一点,再快一点。

每个小队,都必须整齐,所以不能拉了后腿。

至于火药和弹丸,是管够的。

所以在校场上,疯狂地射。

这也引发了许多问题,因为总会有一些“走失”的猪、牛、鸡被生生打死,这样的事越来越多,陈凯之方才意识到,这些嘴馋的家伙们,显然是故意的,于是三令五申。

好在这山上封闭,即便这里铳声如雷,到了山下,也只是隐隐能听见而已,大多数的人,只当这是有人在放鞭炮。

不过为了供应所需,一个伐木场和一个火药作坊也就拔地而起,这两个作坊,加上一个炼铁的作坊,而今已成了飞鱼峰上的军工企业。

虽然,不过三百多人,产量也不高,比如在制作完鸟铳的木柄之后,伐木加工场便不得不开始制造一些农具和家具,而铁坊制造了鸟铳之余,还需制造刀剑以及农具,火药作坊纯属暴力,只考虑火药即可,陈凯之倒是很希望弄点火药去制爆竹卖,不过显然朝廷对此是极为警惕的,只有造作局方才有卖的资格。

在山上,陈凯之做什么都可以,即便是制造出一门火炮来,也没人管束,可只要出了这飞鱼峰,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所以,还是得要谨慎。

十分的遗憾,火药的钱,不能挣。

过完了年,寒气依旧,所有人却都收了心,该干嘛还是干嘛。

新年新气象,很快的,一封快报已传到了京里。

陈凯之在待诏房闲着无事,却有宦官突的匆匆而来道:“快,快,速速去伴驾。”

一听到伴驾,陈凯之便不假思索的站了起来,这一次没有人抢了,陈凯之已成了御用的翰林,虽然每一次,他都会抱歉地朝其他的翰林们笑笑,意思是“抱歉啊,谁叫我人见人爱呢,抢了大家的机会”,我也是不想的啊。

这些同僚们开始是有抱怨的,不过据说这位陈修撰乃是扫把星,撞到了谁便坑死谁,自然而然,也就没人招惹他,当然,时间久了,他们也就接受了,还能说什么?

既然伴驾,陈凯之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动身匆匆的赶到了文楼,却在这里,见着了许多人都是气喘吁吁而来。

太后也早来了,她一双带着神采的凤眼环顾了四周后,便道:“太皇太后已送来了快报,三日之前,她已自甘泉宫出发,陈凯之,哀家命你率勇士营至渑池,迎接太皇太后御驾,不得有误!”

陈凯之听到这个消息,虽是有些意外,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道:“臣遵旨!”

那陈贽敬也在,一听太后命陈凯之去迎驾,似是明白什么,随即便道:“娘娘,臣弟为尽孝道,也理应陪同前往。”

他主动请缨,而且打着尽孝的名义,这自然是令太后不好反对。

于是太后深看他了一眼,便道:“是啊,其实哀家若非不是个妇人,只怕也该去迎驾了,你既有此孝心,哀家若是不允,便算是不近人情了。”

陈贽敬淡淡一笑道:“多谢娘娘。”

太后则眼眸瞥了陈凯之一眼,别有深意地道:“凯之,一路要小心,见了太皇太后,也代哀家问一声安好。”

陈凯之颔首道:“臣知道了。”

太后又叮嘱道:“去准备吧,万万不可耽误。”

陈凯之哪里敢怠慢,匆匆告辞而去,随即径直出了宫,骑上马便飞驰赶回了飞鱼峰,接着直接下达了勇士营整装待发的命令。

因为事先早有准备,所有很快,勇士营便出发了。

每一个人,都背着二十斤的干粮,足够十几天的消耗和给养,这些干粮,却不是寻常的炒米、干馍之类,多是肉干,很早的时候,便将羊肉和猪肉炒熟之后晾晒,放了盐之后,便暴晒起来,这种肉干因为脱水,不易变质,口感嘛,虽是一般般,不过胜在方便携带,扎营的时候,只需要烧了水一泡,顿时便可以吃了,即便是干吃,也颇有嚼头。

除了二十斤的粮背在背后,便是一人一个毛毯子,一个钢制的水壶悬在腰上,不只如此,还有火药、弹丸袋子,每人腰间一柄刀,还有就是人手一支火铳,正因需要背绑还有悬挂的东西多,所以在此之外,陈凯之就摒弃掉了此前的盔甲,而是选择了窄袖的布衣,腰间系着一根武装的皮带,皮带上有孔,正好用来佩刀、悬挂各种袋子。

这一支人均负重四十多斤的队伍便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