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撕了他!”

身后的吼声直冲云霄,众人一个个赤目,大喇喇的直接走上了御道,蜂拥的人群,宛如洪峰,无人敢抵挡,御道附近的羽林军也出动了,一个个明晃晃的亮出刀剑,起初还以为是民变,正待要动手,可看到这一个个腰间系着的带子,为首的校尉脸都变了,连忙后退,虽还保持着警戒,却总算还没有大着胆子发起冲击。

洛阳宫门外头。

则也是一百多个宗室。

这些宗室刚刚跟着赵王从宗庙里回来,这一次是打定了主意,是要整死陈凯之的,他们和陈让那些人不同,他们大多是有爵位在身的人,属于嫡系近亲,为首的乃是青州郡王,其余人,不是公爵,便是将军,个个鲜衣怒马,气势高昂。

赵王之所以留他们在这里,就是为了逼宫打算,赵王在里逼宫,他们呢,则在外头造势,一百多个宗室呢,这还没包括那已联名的三千多个在京师之外的宗室,在他们看来,这力量,足以让宫中做出让步了。

这太后也好,太皇太后也好都要顾忌着宗室的,因此他们完全是自信满满的额样子。

青州郡王没有入宫,便是赵王让他在外领头守着,随时准备入宫支援,青州郡王陈克喜年纪大,行事稳重,可以独当一面。

陈克喜本觉得没什么事,想来赵王在里头,就足以把事情搞定了,所以……他也不急,只伫立着,沉默无言,倒是一边的较年轻的国公、将军们很兴奋,一个个叽叽喳喳,此番去宗庙祭告列祖列宗,给了他们很大的勇气,他们这时也才意识到,其实他们才是这江山的主人。

这江山可是他们姓陈的做主的,至于宫中的那俩位女人根本不应该放在眼里。

因此他们气势夺人,声势浩荡。

可随即,当看到浩浩荡荡的人群朝这里蜂拥,陈克喜忍不住眺望,又看着禁卫冲了去,便假装当没事了,想来,是有什么宵小想要生乱吧,不过生乱敢生到这儿来,这不是找死吗?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因为他发现,禁卫居然纷纷开始后退,不敢阻拦。

陈克喜和身边叽叽喳喳的宗室一下子安静下来,等到禁卫们越退越后,这蜂拥攒动的人群竟是迎面而来,一个个气势汹汹,陈克喜大怒,心里说,莫不是这陈凯之眼看大势已去,煽动了民变吧?

于是心里勃然大怒,忍不住冷笑,来的正好,正愁你陈凯之罪状不足以抄家灭族呢。

他正气凛然,颇有胆识,踏前一步,口里大叫:“哪里来的宵小,竟敢在此喧闹,找死吗?羽林卫呢,还不将这些人统统拿下,谁敢造次,格杀勿论。”

他是郡王之尊,说出来的话,自然很有底气。

而且看着这些穿着布衣的人,有的人脚下竟还是赤足,更觉得心里厌恶。

他眼里,满满的俱都是鄙夷。

本来他不这样说还好。

这么一说,人群顿时哗然起来。

宵小?

咱们是宵小?

走在前头的陈让脸色已是铁青,这是屈辱啊。

何等的奇耻大辱,自己是宗室,你也是宗室,在你眼里,我就是宵小,那么你算什么?

你是什么狗东西,不就靠着有一官职而已,就可以这样欺负人。

就凭这一点就敢笑话我,可以驱赶我,简直是可恶呀。

陈让火了,他一下子朝前疾冲,口里大叫:“宵小!我是宵小,你是什么?他娘的,我是太祖高皇帝之后,高祖乃是晋王,皇室血亲,你竟这般辱我?”

他一吼。

所有人都疯了。

平时他们真是受够了委屈除了脸上贴了一个太祖高皇帝之后的金之外,在这宗室里,一分半点好处都没有享受到,反观眼前这些宗室的郡王、将军们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真真是逍遥无边,凭什么?

他们心里不服,凭什么我们明明是同样的出身,为什么你比我们享受的多。

想来他们就觉得窝火,几十个胆大的,已是疾冲上前,一下子,局势混乱起来。

第759章

长剑出鞘

面对一群气势汹汹,蛮横的人,青州郡王陈克喜气得发抖,还没有人在自己面前,这样没有礼数呢,他大抵看出了对方的身份,可心里却并不在乎他们,就算是太祖高皇帝之后又如何,终究已是布衣了,有什么用,一群没用的东西。

因此他冷冷一笑,旋即便瞪着陈让等人,口里大叫:“来人,拿下,拿……哎哟……”

眼前一黑,竟不知是谁,直接冲了上来,一拳直接砸中了他的眼窝,他嚎叫一声,捂着眼,却又不知被谁给打翻在地。

一时他整个人摔在地下,一群人围着他。

陈克喜心里暴怒,奈何人被打翻,又不知多少拳脚落在自己身上,身后的国公和将军们口里大喝,随即也是一阵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旦犯了众怒,这些布衣宗室也顾不得许多了,平时早就肚子里憋了一口气,今日更是怒不可遏,何况人多,本着法不责众的精神,围着便是一阵痛殴,完全不管不顾了,平时他们早就受够了,现在管他是谁,打了就是。

禁卫们吓着了,一时很是慌乱,见状只能纷纷大吼起来:“住手,住手……”

偏偏,又真不敢动刀剑,只许多人冲进来,想要将人分开。

好不容易,维持住了秩序。

那陈让虽是解恨,却是眼眶通红,噗通一下,跪在了宫门口。

他这一跪,无数布衣宗室纷纷跪倒,一股悲凉迅速弥漫开,萦绕在他心头,陈让难受的吸了口气,放声大吼。

“我陈让,太祖高皇帝之后也,自幼读书,不敢称为贤才,却也略晓文武之事,可而今呢?而今我陈让名为宗室,实为布衣,贫贱不堪,而今庙堂,豺狼可当道,朽木可为官,宗族之中,酒囊饭袋可赐王侯,唯独没有我等的立身、立足之地,他们可以为王侯,我有何不可?同是太祖高皇帝子孙,该立贤才,方才可保国家,可保社稷,臣陈让,恳请宫中改弦更张,推广宗室宗考,选举贤才,护佑社稷,至于尸位素餐之人,也请革其爵,以正视听。”

“臣等,与护国公陈凯之,休戚与共,联名上奏,若宫中恩准,则普天同庆,若宫中加罪,愿死。”

说罢,他重重的磕头。

身后数千的宗室一齐道:“请推宗室宗考,选举贤才,护佑社稷,尸位素餐之不肖子孙,也请革其爵位,以正视听,臣等与护国公陈凯之休戚与共,在此联名上奏,宫中若是恩准,臣等欣喜不胜,若宫中加罪,愿同死!”

数千人一齐唱喏,声震九天。

所有人惨然的看着他们,个个目瞪口呆,竟是不知所措了。

那陈克喜刚刚被人搀扶起来,正待要暴怒,听了这些话,脸已惨然,他突的意识到,一场比方才的殴打还要迫在眉睫的危机正在迫近。

之前的一场宗考,让这些布衣宗室们吃到了甜头。

他们每个人都希望可以考试改变自己的命运了,怎么突然换了天地一般,这些宗室竟是站到陈凯之的队伍里。

真是……

陈克喜面容微微一抽,心口陡地突然难受,此前的时候,布衣宗室们是顺服的,他们毕竟还有口禄米,保证自己不死,虽然没有爵位,还有祖法三令五申的约束,可至少还算认命。

可现在不同了,一场宗考下来,有人借此得到了爵位,考试失败的人,扼腕的同时,心里也已埋下了一颗种子。

是啊。

倘若以后所有的爵位,都是通过宗考来决定呢?

那么……自己岂不又有了一次机会?

普通人可以通过科举来改变命运,可宗室为什么就不可以?

自己读过书,是有机会的,凭什么自己读了书,却还不如宗族里某些有爵位的酒囊饭袋?

这念头一滋生,便如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竟已开始无法遏制了。

读过书的宗室滋生了野心,可那些没怎么读书的,难道就此甘心自己子子孙孙,都如自己这般吗?望子成龙,这是每一个人心中所想,不错,就该立贤,得有宗考,有了宗考,即便自己没有机会,自己的儿孙,却还有机会,否则,这禄米一代比一代少,日子……没法过了啊。

大陈的宗室,有五十多万人,留在京师里的,就有两万之多,现在在这里,该来的都来了,除了年纪大的,或还未长成的,心里有了妄想,便再也收不回去了。

何况,锦衣卫暗中也给他们进行了暗示,护国公将会亲自出面,奏陈此事,不只如此,各地的锦衣卫,已经开始怂恿人联名了,从京师到各处的州县,锦衣卫四出,这一下子,使无数的宗室看到了希望。

不错,就该如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来,将奏疏抬来。”

一些年轻力壮的宗室,竟是抬了十几大口箱子,这巨大的乌木箱里沉甸甸的,陈让正色道:“恳请诸位,入宫将这些奏报送入宫中,请太皇太后、太后、陛下定夺。”

他手指着的,便是这些箱子。

禁卫一个个目瞪口呆,这……他娘的是奏疏……

奏疏是用这样的大箱子装的?

早有宦官出来,这宦官看了一眼,见这乌压压的宗室,心里也很清楚,若是对此置之不理,天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他面如土色,忙是指挥着禁卫:“快,快,抬起来,去正德殿,快,赶紧!”

一行人,一溜烟的提着箱子入宫。

而在正德殿里,却是鸦雀无声。

太皇太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只冷冷的看着赵王陈贽敬,目光格外阴鸷,面色难看如死。

陈贽敬这一次,玩的过火了。

只是……太皇太后显然也深知,即便是过火,似乎……眼下拿他也一丁办法都没有,除非尽诛宗室……

这不只是要收拾陈凯之,陈贽敬也是在示威,他几乎是直言不讳的告诉太皇太后,母后你想玩?你玩的起吗?今日,是陈贽敬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事到如今,已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不杀了陈凯之,就尽诛宗室吧,倒要看看,你怕不怕天下大乱?倒要看看你还怎么维护陈凯之?

因此赵王也是一点妥协的意思都没有,直挺着背粱,很是认真的和太皇太后对视着。

太皇太后吸了口气,勾唇笑了笑:“赵王,你真是哀家的好儿子。”

“不敢。”陈贽敬冷冷地回道:“比起先帝,儿臣还差得远。”

“呵……”太皇太后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眼眸眯着,已是掠过了杀机,却突的道:“你说,哀家该怎么办才好呢,你们个个都要玉石俱焚的意思,看来,哀家若是不处置了陈凯之,是不成了,陈凯之,你有什么话说吗?”

她目光落在了陈凯之身上,格外认真的看着他。

陈凯之似乎一直都在等,等这个机会。

他犹如一柄还未出鞘的剑,显得极为沉默,这在暴风骤雨中出奇的冷静,却也隐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见太皇太后发了话,陈凯之冷静的道:“娘娘,臣只有一言。”

“你说。”太皇太后心思难测,只是冷冷的看着殿中的人。

而殿中的所有人,现在都屏住了呼吸。

每一个人都清楚,太皇太后做出让步是必定的,陈凯之已经成为了弃子,在这巨大的压迫之下,太皇太后没有其他的任何选择。

现在唯一的问题,不过是陈凯之只是废为庶人还是杀之给宗室一个交代的问题罢了。

在这庙堂之上,论起来,除了有限的几个人之外,谁不可以成为弃子呢?每一个人本身就是棋子,能成为棋手的人只有寥寥数人,而这几人,无一不是掌握了足够的筹码和资源。

即便是在此刻,对陈凯之不屑于顾之人,想必也有些心中恻隐,因为他们能意识到,陈凯之可以被抛弃,可以用来安抚人心,或是杀一儆百,而自己,何尝不可以?

陈凯之忍了许久了,现在太皇太后让他说话,他看了赵王一眼,嘴角一勾,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赵王……昏聩无能……”

六个字,自他口里一字一字的出来,顿时满殿哗然。

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赶紧服软,居然……

陈贽敬面上带着笑容,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陈凯之垂死挣扎罢了,他……并不在乎!

事到如今,陈凯之还在宁顽不灵,那我们就等着看吧,看你陈凯之能嚣张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