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或许是因为求生的本能,他眼眸猛地一张,这眼眸里,竟是闪过了一丝狂喜。

他看向赫连大汗:“大汗,我们也并非是完全没有机会。”

“什么?”赫连大汗眯着眼,看着何秀。

何秀却是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大汗有没有想过,大汗对于陈凯之而言,有什么作用?呵……大汗啊,就算是陈凯之杀了大汗,又有什么用呢?这草原之上,强者为尊,大汗一死,很快,便会角逐出新的大汗,他会带着他的族人,遁入大漠深处,可数十年之后,他的子孙,又会带着无数的胡人南下。”

“那么……这陈凯之是个如此功于心计之人,他会只愿意泄一时之愤,而杀了大汗?”

何秀激动的道:“他会,也可能不会。这一切,都取决于大汗,倘若大汗暂时向他臣服,求他饶了大汗的性命,对他而言,饶了大汗,而将大汗放回大漠中去,带领部族向他陈凯之称臣,总比那草原上,重新出现一个仇视他们的大汗要好。”

“汉人最要的,就是面子,脸面在他们眼里,比天还大,则即是所谓的名份,因此,只要大汗表示顺从,表示愿意为他效劳,陈凯之会很乐意饶了大汗,甚至,会令大汗带着族人回到大漠中去,而大汗可以暂时向他们称臣,暗中呢,再厉兵秣马,休养生息,就如那越王勾践一般,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汗,这已是唯一的办法了。”

赫连大汗眯着眼,他似乎觉得何秀的话有理,他见何秀兴冲冲的样子,便道:“难道真让本汗向他服输吗?”

“这个容易。”何秀道:“大汗会有些汉话,可毕竟不精通,倘若那陈凯之召大汗去时,贱奴可以和大汗一道去,到时,让贱奴代大汗向那陈凯之求饶即可。”

赫连大汗想活下去,事实上,当初他放下武器,成为俘虏,没有死战到底,便是自己的求生欲占据了上风,而现在,与其做一个阶下囚,他当然希望自己这头猛虎,有回到山林的机会,此时,他的目光也看到了曙光,尤其是经过何秀一番分析之后,更令他自觉地看到了机会。

“那么……倒可以试一试。”

二人正说着,却已有几个人来了,居然开了牢门,将他们押出去。

何秀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他心里清楚,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挣扎求生,就只看这接下来的表现了。

他们被押到了大帐里,这大帐里,有许多人走动,一见到这二人进来,许多人都放下了手头上的事,不少人,冷冷的看过来,目光中,带着冷意。

何秀朝赫连大汗看了一眼,低声用胡语对赫连大汗道:“大汗,快跪下。”

赫连大汗一听,毫不犹豫,跪在了地上。

他虽是感觉到了万千的屈辱,可心里却在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一时罢了,等回到了大漠,迟早有一日,要报今日之辱。

而何秀已看到了陈凯之,陈凯之的装束与众不同,他忙是拜倒,道:“臣何秀,代赫连大汗,向陛下问安,赫连大汗不通汉话,所以……所以,臣代大汗,向陛下请罪,赫连大汗不知陛下乃是天命所归,实是万死之罪。”

“何秀。”陈凯之笑了笑:“朕记得,不久之前,我们见过一面。”

何秀忙是磕了个头,道:“是,那时臣出言不逊,还请陛下恕罪。”

陈凯之坐下,漫不经心的看着他:“朕记得,朕问你,为何要为胡人效力,而你说的是,胡人兵强马壮,各为其主,是吗?”

何秀讪讪笑道:“臣万死。”

他虽是到了绝境,可似乎,并没有过于害怕,仿佛他已摸清了陈凯之的底牌,或者说,抓住了陈凯之的心理。

当然,表面上,他却是诚惶诚恐的样子。

陈凯之便吁了口气道:“朕还听说,你敏锐的察觉到,胡人不该和我们决战,因而一直在劝说,胡人不要立即进兵,可最终的结果,想来令你现在悲痛欲绝吧?”

“不,不……”何秀摇头否认:“臣是汉人,在臣看来,现在汉军得胜,正遂了臣的心愿,臣高兴还来不及呢。臣……此次代赫连大汗,其实……就是来称臣,赫连大汗已经知错,他自知自己犯下了万死之罪,因而希望得到陛下的宽恕,这大漠的胡人,本就目中无人,桀骜不驯,他也希望,能够代陛下,做一头牧羊犬。”

“牧羊犬?”陈凯之微微皱眉。

何秀道:“就是牧羊犬,胡人们都是羊,总会给陛下带来麻烦,而赫连大汗若是能回到大漠,为陛下管理着这些桀骜不驯的胡人,可不就是牧羊犬吗?”

陈凯之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你是真的这样想的?”

何秀一愣:“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陈凯之道:“你真以为,你和这所谓的大汗,可以回到大漠中去?”

何秀尴尬的笑了笑:“这当然要看陛下的意思,臣和大汗的生死,毕竟只在陛下的一念之间,不过,臣想,陛下圣明,一定能知晓此间的厉害,会做出对陛下最有利的选择。”

他说到此处,陈凯之竟已拔剑,长剑一抖,径直插在了他的肱骨之间,何秀脸上的笑容还残存着,突的吃痛,顿时哀嚎起来:“陛下……陛下……”

他抱着自己的肱骨,泊泊鲜血流出。

陈凯之却已收剑,笑了:“有没有利,不重要,朕叫你来此,是有一口气,还没有出,你可知道,在这里,有多少英魂在此?”

第1005章

任人宰割

何秀已发出了一声哀嚎。

他拼命的捂着自己的大腿,疼的龇牙。鲜血却依旧是泊泊而出,这剧烈的疼痛,对他而言,反而不是最可怕的。

真正可怕的是,自己的算盘珠子全部落空了。

他原以为,这陈凯之一定会按自己原先所预料的那样,依旧还需借助赫连大汗,只要这陈凯之还存着这个心,他便还有生还的可能。

可哪里想到,自己和赫连大汗,在陈凯之面前,不过是无用的废纸罢了。

现在他们的处境,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么他们的命运,几乎可以想象。

他骤然害怕的颤抖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已是蔓延到了他的全身,他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到了陈凯之可怕的脸,还有那一双仿佛要杀人的眼睛。

何秀打了个冷战:“饶命!”

赫连大汗也已吓得身如筛糠,方才他还自称自己不会汉话,现在却也磕磕巴巴,用古怪的口音道:“饶命!”

饶命……

陈凯之不屑的冷笑:“今日这么多将士埋骨于此,你们还想活么?明日,你们的尸首就会挂在这里,在这里,将会有一座祭奠我大汉将士的寺庙在此拔地而起,而你们二人,还有你们的亲族,你们的妻女,但凡和你们有一丝牵连的人,你们的头颅,都将高悬于此,这座寺庙,将会用驰道与洛阳连接起来,将来,会有数不清的人自关内通过驰道来此,祭奠朕的将士,而你们……不过是祭祀用的人畜,告慰三军的英灵,如此而已!”

陈凯之随即大喝:“来人,将这二人推出去,且不急着杀了,先将他们的三族统统搜寻出来,一个个在他们面前碎尸万段,再杀了他们看。”

何秀彻底的慌了。

他已面无血色,肱骨之间的鲜血泊泊,他已顾不得了,疯了似得道:“陛下,陛下饶命,贱奴可以为陛下效力,贱奴可以……陛下……贱奴万死,陛下只杀了贱奴吧,陛下……”

赫连大汗也已慌了,拗口的说着求饶。

只可惜,陈凯之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对他们的所谓求饶,也不过是一笑而过而已。

次日一早,各营集结,数万具尸骨,在辅兵们一夜的忙碌之下,俱都下葬,他们所葬之处,实在简陋,现在天气渐渐炎热,也不可能将这数万尸骨送回关内,因此,翰林官宣读了陈凯之的圣旨,将在此修建驰道,建立陵园以及寺庙,此处为定西陵,规格与皇陵同等,不日将派遣大量匠人在此营造。

待所有尸骨俱都排列下葬之后,便有数百人被拉了出来,这些人,多是赫连大汗的亲族,有王子数十,其大小妻子和其兄弟叔伯等人,俱都列为一排。

在其身后,他们哀嚎哭喊,这凄惨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随后一列列的新兵在其身后,一齐射击。

随着枪响,一道硝烟自新军士兵的头顶卷起,最终消失不见。

一个个被反绑的人,再没有了声息,直接栽倒在地。

这些人,在胡人之中,俱曾高贵无比,可今日,却不过是一群阶下囚,行刑之后,武官们提着短铳,穿行在他们的尸骨之间,进行补枪,偶尔,会有零星的枪声,随之,地上的尸首飚出血,抽搐痉挛。

赫连大汗和何秀二人,绑在了远处,他们看着这一幕,竟没有呼喊,此时,万念俱灰,他们似乎已经明白,这成了注定的结局。

二人被提上来,亦是被乱枪打死,辅兵们上前,将他们吊起,这里,早已排列了数百根木桩子,一具具尸首便被悬在木桩上,陈凯之再留下了一营人马,接着,下令回师。

无数的胡人俘虏,也被押解着,朝着东方前行,他们途径了那如临一般的木桩前时,看到那一个个悬挂起来的尸首,心里最后一点尊严,也已被击的粉碎。

胡人行军打仗,不但要带上自己的牲口,一般会带上自己的妻儿,正因如此,胡人的皇族,俱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干脆且利落,便是一些部族的首领,也大多挂在了这木桩子上,从前那些贵不可言的人,现如今却如挂在屠宰场里的死猪,而剩余的胡人,此时却温顺如绵羊一般,他们的手脚,俱都被绳索串起来,垂头丧气,早已没有了野性。

与此同时,自关内的快马终于来了,陈凯之接到的乃是急报,而这份急报,却因为胡军的拦截,关内虽发了数十封,却没有一封,送到陈凯之的手里。

可现在,当看到了急报时,陈凯之竟没有一丝的意外。

楚国起兵,袭击了江陵,在侵吞了江陵之后,他们马不停蹄,一路北上,跨越了襄水,兵锋直指关中,跃跃欲试着,甚至妄图攻略关东之地。

而蜀国亦是与之起兵,不过进展并不神速。

越军亦开始北上,竟是悍然的撕毁了此前的盟约。

唯独是燕国,没有多少的反应,不过显然……燕国国内,也出现了请战的声音,似乎认为,眼下陈军既已败亡,此时此刻,理应立即南下,拿下山东、关东之地,这大陈空虚,不会有抵抗,唯有如此,方可防止被楚人和越人抢先,蚕食掉大陈的疆土。

自胡人放出了陈军败亡的消息,关内已经哗然,而这个时代,交通本就不便,再加上陈军被胡人困住,消息不得出入,各国顿时开始滋生起了野心,他们固然知道,一旦出兵,会遭致天下人的离心离德,可在如此诱惑之下,他们怎么甘心就此罢休呢,更何况,自己不出兵,若是其他人先出了兵,岂不是好处都便宜了别人。

这大陈,就像一块肥肉,陈军既已败亡,各州府除了有限的一些府兵之外,根本无兵可守,何况,陈军主力已经覆灭,陈凯之生死未卜,此时正是落井下石的最好时机。

于是,当楚军最先有所动作之后,几乎各国,便都争先恐后起来。

第1006章

皇帝万岁

陈凯之看过了急报,面色显得很平淡。

他出乎意料的,反而不是各国的反应,因为在他看来,这本就是一场心理上的博弈,各国的君臣,各有自己的盘算,胡人放出了消息之后,一旦他们认为此事有极大可能,怎么可能抵得住巨大的诱惑呢。

反而是北燕人,居然按兵不动,超出了陈凯之的意料之外。

而陈凯之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即下令军马向东疾行,迅速回到关内。

……

数十万西凉军马,已走了一半。

这支浩浩荡荡,却又士气低落的队伍,各营之间,齐头并进,毕竟这儿是一览无余的原野,而为首的先锋营指挥朱寿,却冲在最前。

很快,他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迹象,譬如,明明距离与胡人会和的地点也来越近,可在这里,却几乎看不到多少胡人,按理来说,胡人应该大量的派出斥候才是。

不只如此,他还看到了大量散落的牛马群,这些牛马,分明是胡人们驯养的,胡人对自己的财产,看得尤其重要,牛马和羊群,是他们的命根子,即便男人去打仗,也多少会让孩子和女人们看着自己的财富,像这样弃置在原野的,实是太不寻常了。

朱寿所率领的先锋营有七千多人,乃是西凉军的精锐,而朱寿,更是一员经验丰富的骁将,从种种的蛛丝马迹来看,似乎……前方百里之处,肯定发生了什么,可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眼下竟连个胡人的斥候都不见踪影,这就更令朱寿怀疑了。

正因为可疑,他决心暂时让先锋营驻扎起来,而后让人前去给中军的国师传送消息,告诉他这里的异常情况,请国师定夺。

可很快,后方十几里的中军便送来了消息,国师大人的手令里,带着斥责,大意是胡人与西凉结盟,天子更向胡人大汗称臣,此时胡人召集西凉军会和,与汉军决战,此时此刻,更不可贻误战机,命先锋营立即拔营前进,不得有误。

朱寿无奈,他不敢违拗这位西凉国师,自是清楚,一旦得罪了国师,自己的命可就不保了,何况,自己的家人俱都在武威城,以国师此前对人的心狠手辣,到时,只怕要家破人亡不可。

他忙是召集了官兵,下令继续前进。

虽然是精锐的先锋营,可朱寿能明显的感觉到西凉的士气低落,几乎所有人都是垂头丧气,不少官兵低声咬着耳朵,他们对于国师的怨气,已日渐加深了。

朱寿对于这样的人,往往假装不闻不问,并不会制止,因为他很清楚,营中这样的人实在太多太多,真要问罪,可能引发众怒。

这样的军队,竟也可以打仗?

他心里冷笑。

可随即一想,与陈军决战的,终究还是胡人罢了,西凉军马,至多也只是滥竽充数而已。

他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可在这时,一队人马却已到了。

他们是东边来的人,却并非是胡人,而是打着大汗旌旗的使者。

为首之人,乃是大陈的翰林,叫刘涛,他带着数十人,飞马而来,他们所持的旌旗,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