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之时,萧融等人终于赶到了淮水边的码头上,他们的船正在这里等着,见到人来了就赶紧把绳子解开,幸亏码头上有自己人,要是再跟岸边的水军打一场,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他们胯/下的马都要吃不消了,上了船便呼呼的喘着粗气,估计回到对岸,这些马匹有一半都要折损了。

可是这也没办法,关键时刻谁还顾得上马匹的性命,自己能活着就不错了。

在中原的各大势力当中,镇北军应当是最不缺马匹的,因为赶跑胡人的过程当中,几乎所有活着的马都成了他们的战利品,根本不需要拿钱跟异族买。

但战利品也是消耗品,中原不产马,早晚他们需要和草原上的胡人做交易,就是不知道这回把鲜卑慕容部打下来,能不能让鲜卑的平民替他们养马。

感觉可能性不高,中原太仇视鲜卑了,而鲜卑人确实充满了狼性,表面上看是养马,实际上可能他们正谋划着造反,不能捡了芝麻便丢了西瓜啊。

坐在马背上,面前是淡淡的水雾,萧融根本看不见对岸有什么,但他心里又始终都平静不下来,他就只能靠这种方式缓解心里的焦灼。

这是他以前学会的办法,遇到自己处理不了的局面,那就不要处理了,直接转移注意力,这样他能好受很多,周围的人也不会太担心他。

只不过……这种自己骗自己的行为发挥的作用有限,看似他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出去了,实际上不管什么想法在他脑子里都待不住,几乎是两秒就能换一个。

萧融的眼睛不安的望着前方的水面,瞳孔轻微的左右颤动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非常紧张,可他们也不知道萧融到底紧张个什么劲,大王不是看着挺好的吗。

都上船了,也不可能再出现追兵了啊。

行兵打仗哪有不受伤的,连张别知这种专门运送俘虏的人身上都有几处伤疤,哪怕不是敌人伤了他,平日的切磋和对练,也会让皮肉吃上许多苦。在这群军汉看来,只要自己的肠子没掉出来,那就不算多大的事。

显然屈云灭也是一样的想法,一路上他看萧融太紧张了,还总是找他说话,但萧融根本不搭理他,要是被他说得烦了,还会偏过头来叫他闭嘴。

屈云灭:“……”

有点委屈,但他不说。

他是真不觉得自己这伤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渐渐的,他觉得有些困了,精神头也不如之前那么好了,如今天稍微亮了一些,他垂下头,便看到自己腰侧处已经变成了深红色,鲜血流出来,连马毛都染红了一大片,也包括萧融穿着的那身衣服。

黏糊糊透着暗红色水光的血渍看起来很不好洗,屈云灭默了默,用自己的手指捻了捻那块染红的布料。

萧融感觉到,他扭过头来,似乎这才是他们分离好几天以后第一次好好的对视。

屈云灭的唇色都有些发白了,他垂着眼,望着与他近在咫尺的萧融,神情看着也比平时安静了一些。

没想到萧融会扭头,他顿了顿,才对萧融说:“回去后让他们给你做一身新衣服。”

这是夏天,布料本来就薄,萧融自然是感觉得到身后那黏腻的一大片的,因此他立刻就知道了屈云灭为什么会说这样一句话,但盯着屈云灭的眼睛,萧融还是送了他两个字:“闭嘴。”

屈云灭:“…………”

去了一趟金陵,怎么比以前还嚣张了。

淮水主河道的宽度约有一百丈,他们走的这个码头更宽,有一百二十丈,此时又没有电力,想渡河就得靠船工用力的划,因此这渡河的时间也不短,最少都要一刻钟。

被追杀的局面已经退去了,虽说看不清对岸,但大家都安心了许多,等下了船,他们就到家了。

屈云灭不高兴,可是他又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萧融吵架,再说了,他也没那个力气了,于是,他撒气一般的把自己头颅搁在了萧融的肩膀上,用他做自己的人肉靠垫。

就是这个姿势不太舒服……萧融有点矮,屈云灭又那么高,他得撅着脖子才能靠在萧融身上,但做都做了,这时候撤退岂不是面子里子都没了,萧融这么聪明,肯定看得出来他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哪怕萧融不说,也会在心里嘲笑他的。

于是他就这么坚持着,坚持着,坚持到闭上了眼。

……

他真的累了,失血让他觉得困,还觉得有些冷,但他最多就只能把萧融当个人形靠垫,是决计不能拿他做个人形抱枕的,这种想法他连想想都不敢有。

意识渐渐沉重,他好像忘了自己一开始这么做是想要偷偷报复萧融,而被他报复的萧融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就这么默认了他靠着自己的行为。

只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萧融微微动了一下自己的头,他偏转角度,似乎是想看看背后的屈云灭,但是他又怕自己动作幅度太大的话,会让屈云灭以为他是不舒服,如果屈云灭真的这样以为了,那他就是再累,也会板正的坐直身体,直到他再也撑不下去的那一刻。

萧融开始拧眉,他觉得这船太慢了,而在他一直盯着水面恨不得用意念加速这船的行进过程时,他突然感到有人在看着自己。

萧融疑惑的看向一旁,发现宋铄正精神奕奕的看着自己,眼睛还总在他和屈云灭身上打转。

萧融:“……”

船一靠岸,屈云灭就醒了过来,而且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依然行动自如,他还想下令安排事宜,但是萧融按着他回到大帐,而且亲自站在一边盯着大夫给屈云灭处理伤势。

本来大夫就紧张,他虽然是随军大夫,但他平日都是给普通将士看病的,什么时候见过镇北王啊,这回不仅见到了,还上手摸到了。

他医术不错,就是这个场面让他七上八下的,偏偏旁边的萧融还对他问个不停。

“你不消毒吗?”

大夫:“……何为消毒?”

萧融:“就是洗洗伤口啊,包扎之前总要将伤口清洗清洗吧!他流了那么多的血,这一路又风吹日晒的,还沾了不少的灰,不洗洗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大夫痴呆一样的看着他:“何为感染?”

萧融:“……就是发高热,染疡症。”

大夫恍然大悟,然后他对萧融解释,不能用水洗,洗了之后血流的更快。

萧融对这些也是一知半解,不过大夫这么一说,他确实想起来了,血小板本身就有凝血作用,他们如今也没有专业的清洗设备,贸然清洗伤口,还真有可能让伤势变得更糟。

接受了大夫的说法,萧融又提出来,伤口不洗就不洗了,但你至少要把他腰上那一圈擦干净吧,太脏了,伤口周边这么脏的话,也是会感染的!

大夫:“……”

他苦着脸照做,下一步就该是往伤口上撒药粉,但萧融突然问了他一句:“要不要给他缝起来?”

大夫茫然的看向他,好像没明白缝是什么意思,萧融便做了个捏绣花针的动作,然后上下挪动自己的手指:“缝,你懂?”

大夫:“…………”

这是人,不是你家的兽皮褥子啊!

大夫看着萧融的眼神都逐渐惊恐了,他连连劝说萧融不要这么做,以他行医二十年的经验来看,大王这伤势修养个十来天就没事了,你要相信大王身体的强壮程度,这等小伤换不上几次药就能自愈了!

萧融狐疑的看着大夫,但他说的这样信誓旦旦,萧融也就听他的了,不过之后他还是补充了一句:“但是将伤口缝起来的确愈合的更快一些,日后若碰到了这样药石无医的病患,你便用这个方法试试,左不过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大夫干笑两声,表示他记下了,但他心里真正的想法是,我才不这么干呢,人都要死了,还施一遍针刑,这么缺德是会被天打雷劈的!

……

好不容易把屈云灭的伤口包扎上,大夫抹抹额头上出的汗,然后开了三张方子出来,一张防止内伤、一张止血补血、一张预防有可能出现的高热。

本来军中人士受了伤,大夫过来应当是一句话都不用说,哪怕开了方子,也只说一句几天吃一回就好了,从普通军汉到军中主将,人人都是这么过的,但萧融今日算是给这位随行军医增添了一份人生新经历,不管他做什么萧融都要问一问,包括方子的药性强不强,后面会出现什么副作用,像他这样的到底要卧床修养几天。

大夫:“…………”

他愣愣的看向床上坐着的屈云灭,后者一声不吭,发现军医看过来了,他也不过就是眨了眨眼睛。

大夫发自内心的想要问一问萧融,您看看咱们大王这龙精虎猛的架势,他还需要卧床???睡一觉不就行了吗?

但既然萧融这么问了,而且一副非要从他这得到一个确切数字的模样,大夫便憋着气,说了一个三天,就这萧融还十分诧异的模样,仿佛觉得三天少了。

“……”

反正方子开完了,大夫立刻拎着药箱一溜烟的跑了,他怕自己再多留一会儿,还能看见更为怪异的画面。

虞绍承去煎药了,其余人则回去休息,宋铄他们被安排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营帐里,等大家都养足精神了,再回陈留去,所有人都是连轴转了一整天,此时早就困得睁不开眼了,听到萧融让他们回去休息,他们自然是巴不得的离开。

等他们都走了以后,这大帐里就剩下了萧融和屈云灭。

而萧融一改在其他人面前的关切,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仍旧坐着的屈云灭,然后对他说道:“大王安歇吧,到了午时我再叫您。”

屈云灭披着外衣,腰间缠了好几圈白布,鲜血正在缓慢的渗透出来,伤口的位置晕染出来一个血色的圈,好在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就没有再扩大了。

其实屈云灭是个很注重个人隐私的人,他不让旁人伺候自己沐浴穿衣,也不会在夏日便袒胸露乳的站在校场上,或许他不喜欢士人的繁文缛节,但他永远都是衣着整齐的。

今日是特殊情况,所以他解开了衣衫,但在包扎好以后,他立刻就把外衣重新披上了,该遮的也全都遮好了。

但是听了萧融的话,他本来虚虚拢着外衣的手松了一些,他拧眉看着萧融,这一路他都感觉有些怪异,此刻更是达到了巅峰:“你似乎在生我的气。”

萧融的目光投向他,眼神从他腰间的白布上绕了一圈,萧融把目光挪开,他垂着眸道:“未曾,天都亮了,大王尽快休息吧。”

说完,萧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但他这一转身,屈云灭还以为他是要走,他的脸色沉下来,警告一般的唤他的名字:“萧融。”

萧融脚步一顿,他重新把身子转回来,然后便看到屈云灭不虞的望着自己:“若心中有话,你直说便可,本王不喜他人在本王面前吞吞吐吐。”

萧融听着他的话,慢慢站直了身体:“大王想让我说什么?”

屈云灭:“应当是你想说什么,你又觉得本王哪里做的不好了,你还在怨我过了淮水,还是怨我不小心伤了自己,若都不是的话,那就劳烦先生为我解惑了。”

萧融:“……”

除了最初认识那几天,屈云灭几乎就没叫过他先生,如今又叫了,却阴阳怪气的。

沉默片刻,萧融说道:“我怨大王不肯好好休息,非要执着于这些不重要的事情。”

屈云灭被他噎了一下,本来他就是有点不高兴,这回不高兴直接转化为了怒意:“你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凭什么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你一口一个大王的叫我,我却从未见过你真的将我当做大王,稍微不如你的意,你就要摆脸色给我看,萧融,你是不是忘了良知二字怎么写了。”

萧融本来看着一旁的灯架,听到这话,他瞬间扭过头来:“稍微不如我的意?”

他笑得十分好看:“烦请大王审视自己,这叫稍微不如我的意吗?”

屈云灭微微拧眉,他并没有像萧融说的那样低头,而是直接对他说道:“这不过就是小伤,是你从未见过所以才大惊小怪,行兵打仗哪里有不受伤的。”

萧融的嘴角渐渐沉下来,他突然一改之前不愿意和屈云灭对视的态度,直直的盯着他。

屈云灭:“……”

这是萧融即将炮轰一个人的先兆,屈云灭下意识的就有点后悔,但已经晚了。

萧融:“大王说得对,行兵打仗没有不受伤的,可昨夜这一仗本能避免!若大王听了我的话,若大王遵守了与我的约定,那——”

屈云灭不耐烦的打断他:“那你如今就是尸骨一具了!莫要说我,先说说你,你是如何与我保证在金陵不会出事的,你信誓旦旦的承诺金陵不会有人敢对你动手,结果呢?如此一来便证明了我是对的,你是错的,往后你休想再踏出陈留一步了!”

萧融:“就因为我漏算了一场意外?!”

屈云灭:“就因为你莽撞无知,恃才傲物到险些丢了你自己的性命!”

萧融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刚刚是谁说的行兵打仗必然会受伤,同样的深入险境就是会发生意外!但我心中有数,我不会害死自己,哪怕大王没来我也有脱身的法子,反倒是大王来了,才害得我险险丢了性命!”

屈云灭一愣:“这句话是何意思?”

萧融冷着脸:“倘若大王出事,我还有脸活着回陈留请罪吗?”

屈云灭:“……”

“我要做什么都是我自己下的决定,与你有什么干系!镇北军不兴连坐,哪怕是我手下的兵也没有因我而丢命的道理!”

萧融心里烦躁得很,这跟屈云灭是什么想法根本就没关系,但他又不能把这实话说出口,更何况,他真正生气的点也不在这里。

他快速的说道:“大王这话说得真是轻巧,可彼时已经是大王的身后事了,他人的生死,大王就是想管也管不到了。”

屈云灭:“…………”

他是真生气了:“萧融,我救你一命你却要这样报答我是吗,这点小伤我自己都不在意,你有什么可在意的!”

萧融:“小伤?!若不是大王运气好,那人只是划伤了大王的腰侧,若伤到了大王的内脏,大王连坐在这的机会都没有了!”

屈云灭:“我不是运气好,我是躲开了!”

屈云灭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萧融突然愣了一下。

屈云灭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之前萧融问他是怎么受伤的,他说自己不记得了,其实他记得,就是在他去找那个弓箭手的时候,有人抓住了他的破绽,如果他当时没有躲的话,那刀直接就能给他来个开膛破肚,他条件反射的躲了一下,才将致命伤变成了皮肉伤。

但正因为他躲了那么一下,那箭就朝着萧融射了出去,虽说没有射中,但那是他之后才得知的事情了,在萧融叫住他之前,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贪生怕死害了萧融。

这或许也称不上贪生怕死,在战场上他永远都是一往无前的,他不需要照看别人、也不需要关注他人的后背,他只要杀敌、杀敌、一直杀敌就好了。

一个失误令他短暂体验了什么叫做铺天盖地的后悔,若不是萧融跟他闹别扭,这时候他就应该呆呆的躺在床上反思自己,至于能反思出个什么结果,他也预料不到。

这事他本不欲同萧融说,他甚至不愿意和任何人说,太难堪了。

他低着头,不愿意再看萧融的眼睛,萧融却是在他对面愣了很久。

昨晚上萧融这么紧张有许许多多的原因,但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成为害死屈云灭的元凶。

虽说屈云灭要是死了,自己也就死了,但萧融的关注点不在后者上,而是在前者上,他以拯救者的身份而来,怎么可以本末倒置,让屈云灭死在那样可笑的场景当中——两千私兵追杀狼狈的他们,屈云灭赶来营救他,结果死在官道上了,这要是被史书记录下来,能被后面的人笑上几千年。

萧融无法接受那样的局面,更无法接受自己成了罪魁祸首,这彻头彻尾的失败感,他一点都不想品尝一遍。

沉默片刻,萧融走到屈云灭身边,然后跟他隔着一拳的距离坐下:“此次遇险……的的确确都是我的责任,我自以为了解的够多,殊不知我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若昨晚大王没有来,今日的我就要背上几条血债,而我惧怕这一点。”

屈云灭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萧融双手撑着床板,他淡淡的笑叹一声:“不论是大王,还是那些保护我的将士,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因为我而丢了性命,我也不想欠下任何人的人情,我原以为大王是为了阻止那人伤我,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如今知道大王在关键时刻会选择自保,我心里的大石也算是落下了。”

说完了,他笑着看向屈云灭:“大王选择保护自己才是对的,因为大王必须坚信一点,这世上没有任何人配得上让大王牺牲自己,保护大王、便是保护整个镇北军,因为只有大王在,镇北军才不会散。”

屈云灭神情莫名的看着他。

萧融被他看得心里一愣。

屈云灭缓缓张口:“我救你,在你心中,便是你欠了我的人情?”

萧融怔了怔。

屈云灭又道:“所以不论是昨晚的暴跳如雷,还是今日的争执不休,都是因为你不想欠了我的。”

萧融张口,他下意识的想要否认,可是当话涌到嗓子处的时候,他突然闭上嘴,再次开口之后,他便点了点头:“我已经在为大王效力了,若欠了大王的恩情,我恐怕无法还清。”

屈云灭听着他这善解人意的话语,头一次发现原来萧融说的话也能这么刺耳。

他挪开目光,神情产生了极细微的变化,但在重新抬头之后,他看起来又很正常了。

除了一瞬间丧失了和萧融交谈的欲望。

他脱了靴子,拿过一旁的木枕,他抿着唇躺下去,双眼也阖上了,他甚至用自己的胳膊挡着眼睛,语气淡淡的对萧融下逐客令:“我有些乏了,你也去睡吧。”

萧融依然坐在那个地方,他没有出声,只是沉默的看着他那只放在身侧的手,可能屈云灭都没意识到,他正紧紧的攥着它,指节有些微的颤动,似乎是正在缓解心中剧烈翻涌的情绪。

看了一会儿之后,萧融目光上移,看向因为屈云灭的动作而敞开的腹部。

作为一个舞蹈生,萧融会不自觉的去看所有人的肌肉线条,然后拿人家的和自己对比,屈云灭的身材应当是全天下男人都想要的那种,八块腹肌,充满了阳刚美和健康美,不过萧融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因为他正在用目光数屈云灭身上浅浅深深的疤痕。

数着数着就数不清了,因为它们分布的毫无规律,每次数到一半,萧融就会发现自己数错了。

半晌,他收回目光,然后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的掌心。和屈云灭不一样,他身上一个疤痕都没有,从小到大他受过最严重的伤是擦伤,摔在地上,掌心从柏油马路上擦过,那一瞬间钻心的疼萧融能记一辈子。

就这样静静的坐了许久许久,萧融终于把头抬起来了,抿了抿唇,他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胳膊放下来的屈云灭,即使闭上了眼睛,他看起来也十分的锐利,仿佛跟他走得近一些就会伤到自己。

沉沉的吐出一口气,萧融腿都有点麻了,他费劲的往上挪了一些,然后伸手去够屈云灭的衣角,他替屈云灭将衣服拢好,盖住他的身体,然后又探出手去,摸了摸屈云灭的额头。

下一瞬,本应睡着的人睁开了眼,屈云灭望着萧融,眼神非常的清醒。

而萧融也只是短暂的愣了一下,他并没有露出被抓包的情绪来,顿了顿,他继续感受掌心当中传来的体温,感觉没有发热的迹象,于是他转过身,背对着屈云灭,就这么合衣在他身边躺下了。

受伤的人是需要有人看护的,萧融之前问了大夫这个问题,却没说过他要亲自留下看护。

他好像总是这样,给旁人安排一大堆的事,至于自己要做什么,他又从来都不说,都是等他做了以后,大家才明白他的用意。

屈云灭盯着他的后脑勺,几乎要给他盯出一个洞来了,他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问,可是最终,他只是轻微的眨了一下眼睛。

或许他不该问,也不该听,他只要看就好了,因为萧融虽然满嘴的谎话,可他的行为是不会骗人的。

总有一日他会看明白,萧融的这颗心究竟是冰做的、还是炭做的。

…………

渐渐的,里面的两个人都睡着了,虞绍承和阿树默默蹲在外面,一人端着一碗凉药。

阿树:“他们好像不吵了……”

虞绍承:“嗯,可能都睡下了。”

阿树苦着脸:“那这药怎么办啊,再去煎一份吗?”

虞绍承:“等大王醒了再煎吧,昨夜那么累,大王定是要睡上一阵子了。”

阿树叹气:“我的眼睛也要睁不开了。”

虞绍承贴心的对他说:“那你也回去睡吧,这里有我守着呢。”

阿树有些惊讶:“虞统领,你不去休息吗?”

虞绍承笑:“没事,我不困。”

刚刚大王和萧先生吵架的时候,他已经睁着眼睡过一觉了。

真是搞不懂,为何其他人都这么爱睡觉,睡觉这东西,不是见缝插针就能完成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