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顾不上她,拉起霜枝,接了账簿便朝库房走去:“这个月总不至于又超支了罢。”

“……回小姐,这倒没有。”

贺兰瓷飞快地翻看着账簿,总算松了口气。

她娘走得早,她爹又没有娶继室,如今府里中馈一应事务都是她在打理。

她爹位列九卿,官位是很显赫,但大雍朝不管哪个官员光靠着俸禄都很难维持体面和人情往来,总得依赖别的进项。

奈何她爹是个清正廉洁入骨的死脑筋,别说以权谋私了,他连外官进京常例的冰敬炭敬都不想收,恨不得把清廉两个字顶脑门上,方便他无所畏惧地带着奏章去弹劾高官权贵。

只是这么一来,府里所有的支出都要斤斤计较,更何况她爹还有接济穷书生的爱好。

贺兰瓷进了库房,纤长的手指在算盘珠上一拨一划,对着账簿,五指翻飞。

这场景即便管事已见过许多次,依然觉得非常魔幻。

清绝如月宫仙子的少女低垂螓首,肌肤剔透,吹弹可破,隐约透着光,不见半点瑕疵。未绾紧的墨发自鬓角轻柔下滑,似乎还带着淡淡香雾,更衬得她如瓷般轻薄易碎,脆弱到极致的美从骨子里溢出,怎么看都散发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这样的容貌合该半点俗事不沾,被人供在神龛里万事不愁,现在却在……呃,异常熟练的算账。

算完,贺兰瓷不由心叹,他们府上,是真的穷。

如今这座三进的小宅子都是圣上赐的,圣上原本想赐个大宅子给她爹,她爹觉得他们全家三口人,算上仆役也不到十人,根本用不着这么大的宅子,于是自请换个小的。圣上十分感动,好好表彰了一通她爹,送了块“两袖清风”的牌匾给她爹,现在就挂在正堂中间。

贺兰瓷每每看到心情复杂。

当然,贺兰瓷还是很感谢圣上,并由衷希望他长命百岁,不然就她爹这个不怕死得罪权贵同僚的作风,她很怀疑圣上一走,她爹也得跟着走。

贺兰瓷的心思还没转完,她爹已经收拾完她哥来找她麻烦了。

“你过来。”

贺兰瓷只得放下账簿,硬着头皮跟他出去。

她在脑海里预想着她爹可能会说的话,以及自己要如何应对,可一直沿着回廊都快走到尽头,贺兰谨也没开口。

外头天色已暗淡,又过了一会,她爹长长叹了口气,听语气仿佛苍老了许多。

“……为父也不指望用你去结什么姻亲,攀什么富贵,但你这般样貌,便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贺兰谨声音沉沉,“今日有曹世子,明日就有赵世子钱世子,爹护不了你一辈子,也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爹想过了,为今之计,只有早日帮你定下亲事,尽快过门,方才不用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贺兰瓷霍然抬头。

贺兰谨停下脚步,负手道:“当然,为父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你嫁出去,定要人品才学都过得去才行。我心里已经大致有了些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