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眠神情微怔了一下,并没有被撞破的尴尬,而是浅浅笑道:“江县令觉得我有说错吗?”

这一次,她先表明了心迹,也确实是花了三千两银票,才换来两个人的订亲。

江舟都要笑了,事实是这样没错,但旁人并不知道她们是带着记忆重来一次,早就有过那么多纠葛。

尤其是订亲一事,明明有许多考量,被虞眠这么一表述,好像她得了便宜又卖乖似的。

想必虞师爷此刻已经拎着鞋底杀到县衙去了。

不过也不用太怕,有老太太在呢。

虞师爷的鞋底再厉害,也是老太太拐杖下的手下败将。

想到这一层,江舟心里踏实了很多,她走进门去,也不见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到桌前。

虞眠看着她的动作,也走到桌前,坐到了对面,开口问道:“江县令深夜来访,应该不是为了来还银票的吧。”

这个人自从重来之后,就没有主动靠近过,这次来也不知是为何。

江舟:“…”

这个女人在想什么,银票是她堂堂正正挣来的,正经交易得到的,还什么还,她才不还。

江舟冷静了一下,冷冷道:“虞小姐是不是忘了什么,我已经按约提了亲,为何要退银票。”

她才不退!

虞眠望着脸色稍冷的江舟,轻笑道:“那就好,我还以为是江县令反悔了,想退亲了。”

嘴角虽然挂着笑,但她心底确实有这个忧虑。

万一江舟后悔了,现在就退亲和她撇清关系,那她该如何。

江舟摇头:“虞小姐此言差矣,我们约定的内容是我去提亲,到订亲就完成交易了,本来就是要退亲的不是吗?”

这个女人又想把她绕进坑里,订亲是订亲的,一码归一码,该退亲还是要退亲。

不过…

她今天晚上好像是来说成亲的。

江舟的脸色僵硬了一瞬,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来意,好像把话说太死了。

虞眠打量着江舟的神色,柔声问道:“那江县令此番来,是为了?”

看这模样不是来退亲的,那是为了什么?

这个人一直想跟她撇清关系,按理说应该无事不登三宝殿。

江舟看着一脸问询的虞眠,状似为难道:“我想了想,你那三千两确实给得挺多的,本官也不是爱占便宜的人,所以就决定答应和你成亲,帮你办两件事,银票也能收得踏实一点。”

话音刚落,就见虞眠缓缓扬唇,眼底一片了然,好似洞悉了她的意图。

江舟努力稳住自己的脸色,心里强撑的镇定差点就碎了。

她在这一刻非常讨厌虞眠的聪明。

虞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江县令不必如此慷慨,我只付了订亲的银票,成亲并不在约定之内,你大可不必委屈自己。”

懂了,这个人今天晚上是来提成亲一事的。

应当是有什么不好拒绝的原因,不然也不会主动退一步了。

虞眠的心神缓缓放松下来,事情突然就从无处下手变成了游刃有余。

江舟一听这话,面色差点绷不住,这个女人果然猜出来了。

转眼就从主动变成了被动怎么办。

她拧了拧眉,心里不断安慰自己,都是为了南玉县百姓,人要言而有信,既然答应了老太太,那就不能反悔。

这么一想,江舟的神色坦然了些,既然是为了百姓,做点牺牲算什么。

没错,这是为了百姓牺牲,绝没有掺杂任何私心。

“本官也是好意,虞小姐若是不愿,那便算了。”

这叫以退为进,虞眠前几天还提出想跟她成亲,这才过去多久,肯定不会拒绝的。

江舟看向虞眠,心里已经胜券在握。

虞眠抬眸看了她一眼,声音又缓又轻:“强扭的瓜不甜,江县令若不是心甘情愿,这份好意还是罢了。”

她想知道江舟是真的改了主意,还是说发生了什么形势所迫的事,让这个人不得不退步。

若是那样,虞眠宁愿再慢一些,再等一等。

两情相愿,成亲后的日子才能快乐。

她不想江舟勉强自己,不甘不愿的成亲。

虞眠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大方的人,但若是感情一事,她宁愿江舟快乐,即使这个人最终不和她在一起。

当然,在放弃之前,她也会尽全力去争取,争取江舟的心意。

听到虞眠拒绝的话,江舟心里的镇定霎时碎了一地,去他的胜券在握,她在这个女人手里就没占过上风。

这下该怎么整。

似是察觉到了江舟的进退两难,虞眠盯着她看了片刻,忽地一笑:“天色不早了,江县令今晚还回县衙吗?”

不等江舟反应过来,她唇边的笑意深了深,轻声道:“想必爹爹此时正在县衙等你回去呢。”

虞师爷!

江舟脑子里瞬间闪过虞师爷脱了鞋底追着她乱砸的场景,又想到眼下的出师不利,心里升起一个不太靠谱的念头。

若是留宿,再发生点什么,是不是就能再次掌握主动权了。

于是乎,她矜持地点了点头,没好意思直接开口说留宿。

窗外月朗星稀,凉风徐徐,房内烛火轻晃。

随着江舟这一点头,两人的视线飞快地对视了一下,皆是心头一跳。

虞眠默默起身,锁上了窗,她扶着窗,没有回头,低低问道:“要沐浴吗?”

江舟愣了一下:“嗯。”

虞眠闻言没有作声,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又返回来:“去隔壁西厢房,丫鬟已经备好了热水。”

江舟心跳一窒,脚步有些凌乱地去了西厢房,耳朵也在此时灵敏地捕捉到丫鬟们的声音。

还未走远的两个小丫鬟悄声嘀咕着:“小姐今夜是不是沐浴过了,难道是我记错了,怎么又要了一遍热水。”

“主子的事少打听,小姐说了让我们今晚不必在院子里伺候,去外面守好院门就行,咱们做下人的听吩咐办事就是。”

对话声逐渐远去,江舟的心头却好似被热水烫到了一般,又热又胀。

她下意识的又凝神听了听,整个院落除了她和虞眠之外再无他人。

心里莫名就紧张起来。

隔壁,虞眠解开发髻,拿起桃木梳轻轻梳理着长发,耳朵里明明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却仿佛感受到了隔壁洗漱的水声。

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犹豫了一下,脱掉身上的白色里衣,换了一件嫩黄色的轻纱。

虞眠再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耳根忍不住悄悄发烫,她稳了稳心神坐到床上,随意翻着一本书。

江舟进门后,往床上一瞥,目光微顿,她好似看到了一副绝美的画卷。

女子身着嫩黄色的轻纱,一只手半握拳撑着头,姿势慵懒的侧卧在床榻上,另一只捏着书页的手微微一顿,正对着这边,抬眼看来。

江舟呼吸一滞,手脚好似不受脑子控制,不自觉地加快动作,去桌前吹熄了烛火。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昏暗之中,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努力点亮着夜幕,却总也驱不散夜的黑,只罩上了一层朦胧的月色。

虞眠把书往枕边一放,呼吸克制不住地乱着,语气却极力保持着平淡:“回来了。”

“嗯,回来了。”江舟说着上了床,视线总忍不住去扫那一层薄薄的轻纱,忍不住心猿意马地胡思乱想,若是褪去衣物…

她顺手扯下床幔,两人默契地躺下。

气氛瞬间一静,只有呼吸声在暗夜里逐渐放大。

虞眠抿了抿唇,扯过棉被,盖在了身上,她们两个人的身上。

江舟的手指动了动,又死死按住床单。

忍住,不对,不能忍,她是为了百姓,打定主意留宿就是为了化被动为主动,忍什么忍。

到底是心头浮动的热意占了上风,她猛地扯开被子,翻身,居高临下。

“虞眠,我们成过亲了,对吗?”

她们在记忆中已经成过亲了,所以洞房什么的也合情合理。

意有所指的话劝着自己,也在安慰着虞眠。

“嗯,成过亲了。”

虞眠的肯定无疑是一种暗示,是一种默许,瞬间就蛊惑了江舟的神智。

看着朝自己压过来的人,虞眠的紧紧攥/住床单,随后唇间微启,闭上了眼睛。

初夏的夜,温柔又漫长。

像泼在画布上的墨,一点点碾碎画布上的白,浸染上晕不开的颜色。

夜风吹遍无人的院落,掠过浅浅低//吟。

紧/抿的唇角压/住了差点溢//出口的惊呼,没有惊动守在院门外的丫鬟,却让躲在屋顶的老太太脚下一滑,差点跌落在地。

真是要了个大命,老太太急忙站稳脚跟,逃也似地飞离此处。

再听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抚掌助阵:好样的,真不错,就该这样。

不愧是梧桐神树,不愧是她看中的窝窝,真争气。

回去一事指日可待。

夜还在继续,月光看不到的床幔里。

隐隐有抑/制不住的啜泣声响起,又在一声声温柔的诱/哄中平复。

“江舟-”

“乖,我在-”

圆月似是羞于去看,渐渐躲在了云层之后,被朝阳取而代之,高高挂在了东方。

江舟看着虞眠眼角的泪痕,心疼地亲了两下,心头一片松动。

她想,自己恐怕要食言了。

说好的不再对这个女人心软…

到底是心不由己,情难自控…

似是被穿衣服的声音吵到,虞眠疲惫地睁开眼睛,看向背对着床边的人,轻唤一声:“江舟,要去上衙吗?”

软糯的语调,带着一丝难掩的喑哑,一出口就牵动江舟的心神。

江舟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神色一正,语气严肃道:“虞眠,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所以我要对你负责,我们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