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

这段时间林星陪着王公子游山玩水,几乎将广州的特色地方都游了个遍,从湾仔码头到橙天娱乐城,从三味书屋到宝芝林,从白云山到广韶之路,从丽港茶楼到青楼勾栏,两人的足迹遍布整个广州。

这段时间,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虽然至今未知王公子的身份来历,但丝毫不影响两人坦诚相对。王公子对林星治州管民的雄才大略和不拘一格的处事方式印象深刻,常常叹为观止。而林星则对王公子好像永远花不完的银子很是好奇,而且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王公子却对官场之事甚是熟稔,种种黑白琐碎,人情世故,他无一不精,此是甚是怪异。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半月之后,王公子突然接到家中书信,说有要事处理,催他回京。林星知道,分离的时间到了。

这一天,已是六月,天气酷热,决定要走的王公子一行,早早地收拾好行装,准备趁着清晨天凉出发,昼伏夜出,免受酷暑折磨。

得知消息的林星和钟凤娇特地赶来送行,钟凤娇置办了广州的各色小吃,打成小包,让王小姐带回去吃,王小姐推辞再三,终拗不过钟凤娇的情意拳拳,遂欣然收下。

女人们在那边依依不舍,这厢林星和王公子则是潇洒分别。

林星踱步走到柳树下,轻轻地折了一段柳枝,捧至王公子手中,刚折下的柳枝带着嫩叶,翠绿欲滴,在晨风中透露出苍劲,,林星看着柳枝说道:“王兄,汉乐府诗《折杨柳歌辞》中说道: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下马吹横笛,愁杀行客人。古人用折柳来寓意送别怀远,今日我就效仿古人,来个折柳送别,祝王兄一切顺利。”

王公子接过杨柳枝,喜道:“林兄好诗才。我只知折柳寓意送别,却不知这诗词的出处。你我相交半月,今日劳烦林兄亲来送行,还折柳祝福,可算是知心一场了。”

林星笑道:“王兄客气了!”

王公子将柳枝交给随从,示意他们收起来,转过头想了想,又从怀中掏出那把从不离手的折扇,递至林星手中,道:“我也没什么东西送林兄的,身上所带,除了琐碎银子外,就只这把折扇,林兄若是不嫌弃,我就将此扇送给林兄,他日相距千里,林兄见此扇如见人。”

林星忙推辞道:“王兄,这是你的心爱之物,我岂可夺人所爱?”

王公子径自将扇子放到林星手上道:“此扇不过身外之物,何来心爱不心爱?再说了,就算是心爱,那也只是心里爱,不是手里爱,林兄只管收下。”

林星只好收下。

王公子又道:“林兄他日到京师为官,可凭此扇做信物,到齐云社找我,齐云社的人看到此扇,自然知道你是我的朋友,就会带你来见我!”

林星说了句好,又自嘲道:“王兄好意,我心领了!但以我现在只是小小知州的地位,要爬到京城,不知要爬到何年何月?”

王公子却似对林星极有信心,微笑道:“林兄,为官做宰,讲究的是官运亨通,哪天林兄官运来了,很快即可平步青云。我看林兄一表人才,能力出众,绝非池中之物,我看人看事从不会看错,林兄就等着好消息吧!”

说罢道了珍重,再不迟疑,和其姐一行,挥手告别。

林星和钟凤娇站在杨柳下,目送王公子离去,久久出神。

此后一段时间,林星又回到了忙碌的州官生活,渐渐忘记了王公子的事。

直到酷暑时节,苏轼从惠州赶来广州看望林星,此事才再一次掀起震撼。

话说这一天,林星正在府中休憩,听得下人来报,说是苏轼来了,还没来得及出去相迎,苏轼已经走了进来,提着一篮子新鲜水果,想是从惠州带来的。

分别重逢,两人自然互述衷肠,闲聊一番。

却说苏轼看见林星在把玩那把王公子送的折扇,他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大惊道:“林老弟,你这折扇是怎么来的?”

林星见他神色凝重,奇道:“是一位朋友送的,老先生,怎么了?”

苏轼不答反问,道:“那位朋友,是否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年贵公子,相貌堂堂,谈吐不凡,风流倜傥,贪欢爱玩?”

林星更加奇怪,道:“老先生,你怎知道?”

苏轼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林老弟,你先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林星遂将自己和王公子及王小姐一行的点点滴滴告诉了苏轼,忍不住问道:“老先生,到底这王公子是什么人?让你如此吃惊?”

苏轼再叹一口气,好似感慨良多般,道:“林老弟,那公子不姓王,他姓赵,单名一个佶字,乃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前几年被封为端王。至于那王小姐,则是皇上的亲妹妹,端王的亲姐姐,庆国公主。”

林星听得虎躯一震,不能置信地站起来道:“什么!”

王公子是王爷?王小姐是公主?这怎么可能!

苏轼目视着林星手中那把折扇,道:“林老弟,不会错的。你也许不认识,我却绝不会看走眼。你这把折扇中的字画,都是端王的手笔。他的书法别具一格,当世只此一家,无人可模仿,人称瘦金体。你看这几个字,纤而不弱,端而不板,婀娜刚劲,秀丽精工,正是典型的端王笔墨。至于这扇上的山水画,更是端王的成名作《写生珍禽图》,你看此画笔调朴质简逸,全用水墨,对景写生,无论禽鸟、花草均形神兼备,无论意境还是神韵,均是如假包换的端王作品,天下再没第二人能画出这幅画来。”

林星一边听他说,一边凝视着折扇,只觉苏轼没说一句话,都切合画中描述,种种迹象表明,王公子就是端王赵佶,已是毫无疑问之事。

林星心中震撼未过,下意识问道:“老先生,你是如何认识这位端王的?”

苏轼说道:“端王爱好笔墨丹青,恰好老夫也是热衷此道,端王还小之时,我曾和他一起探讨过,说起来,我还是他的老师。当年我被贬之时,端王还送了我数百两银子,并一些珠宝玉器,还叫我保重身体,可算是有情有义的一位王爷。当年他还是遂宁郡王,被封为端王还是近几年的事情。试问我们如此深厚的交情,我岂会认不出端王的真迹?”

此时林星的心中百感交集。

首先是自嘲。

其实此前的种种迹象,都已表明端王非是凡人,以林星的智慧,即便猜不出他就是端王,也该猜出他非富即贵,是个王侯将相。最初的几名侍卫,本想叫他王爷,被喝止之下才硬生生改口叫王公子。后来端王为龙舟三甲题的字,更是直接暴露了他的身份,林星只要稍微对书法有些见解,也该认出那就是名传千古的瘦金体。再到后来,端王年纪轻轻酷爱招妓,这不是与史上的风流天子切合一致么?最后的画舫游湖,端王吟唱的那首李后主的《虞美人》,也是一大佐证。因为史书曾记载,端王出生之前,其父宋神宗曾到秘书省观看收藏的南唐后主李煜的画像,“见其人物俨雅,再三叹讶”,随后就生下了徽宗,“生时梦李主来谒,所以文采风流,过李主百倍”。后世便李后主转世的说法。可笑这么多的不凡之点,林星却完全没有想到王公子就是端王赵佶。

其次是自责。

这端王不是寻常王爷,他就是后来的宋徽宗,北宋的中落之君。正是因为他在位时的昏庸无能,才导致六贼横行,国家不靖,外地环伺,王朝飘零。公元1125年的靖康之耻,更是北宋,乃至整个宋朝,甚至是华夏历史上无法抹去的一笔沉重耻辱。就是这样一个昏庸皇帝,遇见了林星,林星非但没有教他为官之道,劝其向善,反而带他到处玩耍,赌球招妓,这岂不是加速他的堕落,加速他的无能呢?一旦他日端王登基,执掌天下,这个昏君所犯的罪过,林星也难辞其咎。

最后是自幸。

幸好现在赵佶还只是端王,尚未登基,而且他虽然爱玩,品行看起来还不错,最重要的是他和林星是好朋友,两人情投意合,他日若是有缘再见,林星再从旁点醒,赵佶或许还有得救,宋朝或许还有得救。这可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此事一定要快,因为按史书记载,再过不久,宋哲宗就要驾崩,到时候他膝下无子,端王就将登上皇帝宝座,成为后世的宋徽宗。

想到此处,林星迫切问道:“老先生,你在京城可有熟人认得端王?”

苏轼点点头,道:“林老弟,我正想和你说此事。既然你和端王相交笃深,他日你入主京师之日,可到魏国大长公主的驸马府,找驸马都尉王诜王驸马,此人品行虽然不端正,但却与端王相熟,更重要的是,王驸马手下有个小吏,名唤高俅,此人乃是我的亲信。当年曾在我府中当伴读书童,此人圆滑世故,极有办法,可助你一臂之力!”

宋徽宗,王驸马,高俅?

一时间,林星深深地觉得,宋朝的命运,已和自己深深地交织在一起。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