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

这一餐饭吃完后,富商们酒足饭饱,挺着肥肥的大肚子,心满意足地笑着离去。

待到所有人散去,林星正要歇一口气,忽见最后的一名富豪到了楼梯之后,又折回茶花厅,径直走向林星,似有要事般恭敬道:“林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星不知他有何事情,遂走到靠窗的安静地方,道:“不知你有何贵干?”

那富商先自我介绍道:“草民谢树生,是西岭布行的掌柜,今日多得林大人看得起,邀请草民来楼外楼试宴,草民深感莫大荣幸。”

林星隐约记得名单上好像有这么个人,虽然不知他身家来历,但能出席今日宴会的,家境自然十分殷实,于是打哈哈道:“原来是谢掌柜,久仰久仰!”

幸好薛鹏及时地出现,解了林星之围,他走过来道:“谢掌柜的西岭布行,是杭州,乃至整个浙江最大的布行。从种植、到采摘、到纺织、到染色、再到成布,一条龙服务。西岭布行的布匹远近驰名,非但广销天下,还远销海外,可谓浙江纺织业的第一巨头。”

林星听得精神一振,想不到浙江还有如此强大的工行,更想不到他会出席今日宴会,欣喜之余,又进一步问道:“谢掌柜,你单独留下找我,是否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你是浙江纺织业的骄傲,如果你有需要,我一定尽全力帮助你。”

谢树生闻言一喜,不住颔首道:“林大人果然快人快语!我听闻林大人也是个生意人,在韶州和广州之时,有过多起一本万利的大手笔生意,精商之名,早已远扬。草民不才,想和林大人探讨一番,看看有无合作的可能性。”

林星心念急转。

诚如谢树生所言,林星在韶州和广州之时,确是分饰官商两大绝色,同时在官场和商场混得风生水起,甚至在商场的成就还盖过了在官场的成就,以至于声名远扬,连浙江的商人都听过林星的鼎鼎大名。

官员经商是把双刃剑,既可以带来巨额财富,也可能带来牢狱之灾。尤其是林星的锋芒太露,早已被朝廷顶上,所以来到浙江之后,他一度刻意收敛,没有发展任何生意。

现在站在面前的是浙江最大的纺织商,他邀自己合作是何用意?自己又该如何应付?

出于谨慎,林星觉得先出言试探道:“谢掌柜,恕我直言,你已经是浙江最大纺织商,家财万贯,地位显赫,在我辖区内无人匹敌,可谓做到了生意的极致。你又不缺钱,又不缺人,我这个知府又能帮你什么忙呢?”

谢树生露出一抹精明的微笑,道:“我虽已是浙江最大,却还不是天下最大,谁会嫌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大呢?至于大人说帮不上什么忙,大人太谦虚了!不瞒大人说,我的生意发展已经到了一个瓶颈,停滞了许久,若是有大人助我一臂之力,我定能大展宏图,再创辉煌!”

说罢像是看穿了林星的顾虑一般,诚挚地动容说道:“我是纯粹的商人,真心想和大人合作,绝对没有任何阴谋诡计,大人尽管放心,草民就是有一万个胆,也不敢下套陷大人于不义。还望大人好好考虑合作事宜,为报答大人,我开出的回报十分丰厚,相信大人一定拒绝不了!”

谢树生说完之后,知道林星需要时间考虑,于是施了礼,道了声告辞,径自下楼去了。

待到谢树生走后,林星沉吟着问道:“薛鹏,你怎么看?”

薛鹏透过窗户,俯视楼下小道,目送着谢树生离去,道:“谢树生是个野心勃勃之人,在商业上有着万丈雄心,他绝对不会甘于满足,浙江第一纺织巨头不会是他的终极目标。但现实的情况是,他的西岭布行确实遇到了瓶颈,好几年停滞不前,这让谢树生非常着急。他是个急性子,曾苦思良策,想要从浙江突围,但最终无功而返。从这个层面上来看,谢树生是发自内心想要得到大人的帮助,希望官商合作,再创辉煌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圈套!”

林星点点头,分析道:“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他胆子再大,也不敢下圈套阴我入彀。而且我看得出他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若不是万般无奈,也不会有求于我,由此可见,他真的是到了一个无法突破的瓶颈,才会来寻求我的帮助。整件合作的事情没有任何问题,现在我想问你的是,我们该不该跟他合作,又该如何合作?”

薛鹏思忖良久,也是有些犹豫不定,道:“大人,不如叫上阿三和郑员外一起商量,大家集思广益,然后再做决定。”

林星也有此意,点点头,打道回府,召集智囊团开会讨论。

郑铁山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脸色凝重,深沉道:“贤弟,恕我直言,你现在已经是浙江知府,经略一路,是地方大员,又是端王身边的红人,在朝中也略有微名。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决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错,所以我认为,你不应该在涉足商业。”

其实林星也想到了这一点,自己在广州太过招摇,来到浙江不应该重蹈覆辙,这笔生意确实不是一个地方官员应该涉猎的,现在郑铁山的铮铮之言,则是进一步坚定了他的想法。

正当他要表态的时候,阿三有些惋惜道:“话虽如此,但谢树生开出的条件,任谁都很难拒绝。对于我们而言,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公子,我们都不是傻子,谁会嫌银子烫手啊,银子这东西是越多越好,钱多了好办事嘛!和谢树生合作,肯定能赚的钵盆满盈。公子想必知道,来到浙江之后,我们还没有开展过什么像模像样的生意,又有那么大一伙弟兄要吃穿,光是靠广州攒下的那一点银子,已经所剩无几了。这几天我正为这事烦恼了,哎,所谓英雄也愁钱,五斗米折煞七尺男儿啊!”

他说得都是事实,又合情合理,林星听完之后,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底下有这么多人等着自己开饭,光靠自己这么点俸禄的话,还不如饿死算了。

阿三发表意见之后,见众人都心事重重,忙出言纠正道:“公子,我随口发发牢骚的,公子不必放在心上。银子的事情我会去想办法的,就是再缺钱,也不能再让公子趟商业的浑水。公子是堂堂大官,断不能参与市井生意。”

薛鹏则左右为难道:“是啊!官员不能经商,但不经商又不足以养家糊口啊!哎,真是矛盾!”

郑铁山默念了几句,喃喃道:“官员……官员……官员不能经商。”

随即眼睛一亮,兴奋道:“有了!薛大人,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哈哈!没错,贤弟是官员,不能经商,但我和阿三不是,我们可以经商啊!我们可以分成两片战场,一片是官场,一片是商场,从今以后,如果是官场的事情,就由贤弟负责,如果是商场的事情,就由我和阿三负责,我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一定能在浙江混得如鱼得水,无往不利!”

这番话就像是晴天霹雳一样,重重地唤醒了众人的斗志和热情。阿三精神一振道:“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怎么会没有想到呢?哈哈!郑员外,还是你聪明!”

薛鹏则是不住点头,道:“此计甚妙!既能从事一本万利的生意,又不至于陷大人于不义之地,人还是这些人,角色却是两套,就算被朝廷查下来,大人也能安然无恙!”

林星则是震撼未过。

郑铁山这简单的一番话,其实包含了一个高深的理论:政企分离。这在现代是很热门的一个话题,官员不参与商业经营,完全由市场去运作。自己平时没有想到政企分离这一点,总是亲自参与到商业之中,诸事亲力亲为,不但劳心劳力,而且犯了大忌,落入朝廷把柄。

现在想通了这一点,从此分成两套角色,官商之道,同进同退,互不影响,岂不两利?

林星嘴角的笑意止不住地扩大,兴高采烈道:“大哥,阿三,西岭布行之事,就交给你们了!”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