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灵沼和蘸碧被梅姑喊醒,一睁眼立刻被浓烟呛得直咳。两个人自然知道扶薇因为药物睡得很沉,皆是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一边朝着扶薇的房间冲去。

被浓烟包裹的房间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蘸碧和灵沼摸索着奔到床榻边,借着微弱的月光,果真见扶薇还在熟睡。姑爷却不在床上,不见踪影。

“主子快醒醒!起火了!马上就要烧过来了!”蘸碧用力去推扶薇。

灵沼则是急忙随便抓起一件外袍裹在扶薇的身上,帮她穿上。两个人一边喊扶薇醒一醒,一边扶她下床。

扶薇蹙着眉艰难苏醒,迷糊地睁开眼,被眼前的一团白烟搞得有些懵。她想说话,一张嘴呛了一口浓烟,一阵猛咳。她这一咳,倒是彻底清醒过来。

“这火势越来越大了!”

“主子,我们快出去!”

扶薇被搀扶起身,她回头望了一眼空的床榻,才急忙跟着蘸碧和灵沼往外走。

三个人逆着浓烟走出房门,门外的烟雾比蘸碧和灵沼进来时更大了。

出了卧房的门,还要经过一条走廊,才能出正门。此时关着的两扇正门被熊熊火焰吞噬着。

梅姑正端着个盆,朝正燃烧着的正门泼水。见此,蘸碧和灵沼也赶忙找了东西,从走廊里的水缸里舀水朝火焰泼水。

很多家里的布局是将这条隔着两边房屋的走廊修个灶间,然而宿家却是在院子单独修了个小厨房。所以走廊里并没有多少水,水缸里的水也还不到半缸。这些水对于这场大火简直是杯水车薪。

“不够啊!根本没有用!”灵沼快急哭了。

扶薇听了听外面的响动,冷静道:“外面应该有人在救火。少说话,拿湿帕子捂住口鼻。”

侍卫离得远,看见大火赶过来需要些时间。但是隔壁的宋家应该会很快觉察,且赶来救火。宋家养着不少壮丁,这个时候很有用。

只是连日天干物燥,这场火的发展实在太迅速,就怕来不及。

相比蘸碧和灵沼的焦急,扶薇则冷静很多。此时此刻,其实她心里也没有谱会不会被这场火烧死。

只是人生本就有长有短,死了也无妨。

她还不知道这场火为何而起,若又是有人刺杀她,那她开始替蘸碧和灵沼可惜,她们还是花儿一样的年纪,要被她连累了。

哦,还有无辜的梅姑。

扶薇在浓烟里望向梅姑,却见梅姑神色冷静,并无惧怕和慌乱。

扶薇多看了她一眼。

扶薇回头,指着已经见底的水缸,问:“能举起来吗?”

蘸碧和灵沼不解其意,梅姑也反应过来了。梅姑赶忙丢下手里的盆,一边朝水缸走去,一边大声说:“开来帮忙,咱们一起抬起水缸,把门砸开!”

蘸碧和灵沼这才明白,赶忙过去帮忙。

水缸很重,可是求生本能让她们三个一下子就将水缸抱了起来,扶薇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给她们让开地方。

三个人齐心协力,用力一掷,沉重的水缸朝着燃烧的木门砸去。“轰”的一声响,已经烧毁的木门,应声倒地。

宋能靠“嚯”了一声,道:“差点砸死我!”

火海外,宋二正带着平安镖局的人灭火救人。

着火的木门倒地,墙壁两边的火焰暂时还没有烧到门槛,正是逃走的最好时机。

“快跑出来!”宋二大声说。

因为要腾地方让她们三个撞门,扶薇站得远,所以她最后一个往外跑。就在她要跨出门槛的前一刻,承受不住火烧的无梁瞬间掉落。

扶薇立刻向后避去,心有余悸地看着足前烧得发红的梁木。只差一息,这梁木就要砸在她身上。

燃烧的梁木同时将火焰带下来,将木质门槛瞬间点燃。生机之门,迅速升起一道“火门”。

“主子!”蘸碧和灵沼回头,脸色大变。

扶薇看着面前的“火门”,心里想的却是——

也好,没连累她们。

这个念头刚生,扶薇模糊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踏过“火门”奔进来。

扶薇懵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撞进熟悉的胸膛。下一刻,她已被宿清焉抱着向一侧退去。

——燃烧的花架倒下来,倒在扶薇刚刚站立的地方。

扶薇回眸望向宿清焉。宿清焉全身浇透了,湿漉漉的水沿着他的脸颊滚落。在火焰之中泛着莹莹湿光。

他将身上浸湿的外袍脱下来,迅速裹在扶薇的身上。他胸口起伏,喘息着说:“我回来迟了,你别怕。”

扶薇深看了他一眼,将手心贴在他狂蹦的心口,她说:“我没怕,你也别怕了。”

她甚至弯了弯唇,唇角勾着一丝柔柔的浅笑。

宿清焉怎么可能不怕呢?他回来的时候看见整个小院都陷在火海里,又眼睁睁看着扶薇被掉落的火焰孤立无援地拦在火海之中。

她那么娇弱,身边根本离不开人。

他怕她怕,也怕失去她。

宿清焉垂眼看向扶薇柔笑的眉眼,乱掉的心跳在扶薇的手心下慢慢安稳下来。他蹲下来,将湿衣服更多的裹在她身体上。

宿清焉快速拧着湿漉外袍的衣摆打湿扶薇的鞋子,一边语速很快地解释:“我带你出去,门口的火可能会弄疼你,但是你别怕。一下子就能出去。”

“我真的不怕。”扶薇甚至轻笑了一声,“郎君牵着我,我就不怕。”

宿清焉无奈,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

可是宿清焉并没有牵着扶薇出去。扶薇刚说完,人就被宿清焉抱了起来。

以前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他每次抱她都恭敬温和,带着小心的儒雅。此刻却这般干脆地把扶薇紧紧抱在怀里。他怕门槛的火烧着扶薇的鞋子。宿清焉手掌压了压扶薇的头,说:“把脸埋在我怀里,闭着眼睛。”

扶薇依言,脸颊浸贴在他湿漉的胸口。

宿清焉俯身低头,尽量用身体把扶薇护在怀里,往外冲。纵使扶薇闭着眼睛,依旧能够真切地“看见”周围气势汹汹的火焰。

宿清焉抱着她迈出门槛的时候,扶薇突然睁开眼睛,近距离地去看这一刻热情的火海。

挺好看的。

眼睛被烤得火辣辣的疼。

两个人刚冲出火海,一盆又一盆凉水接二连三的泼过来。

扶薇不得不把脸更深地埋在宿清焉的怀里,攀在他肩上的手也抓得更紧。

宿清焉低头看向扶薇,确保她没有被火烧到,悬着的那口气才稍松。

“主子!”蘸碧和灵沼跑过来。

“有没有事情?伤到没有?”梅姑也跑过来。

平安镖局的一群人也都围上来。

“没事,都没事。”宿清焉道谢,“多谢你们。”

“人没事就好。”宋二松了口气。人是没事了,大火还在烧着,宋二立刻让平安镖局的人继续去救我。

不远处,村子里更多的人带着水过来救火。

周围这么多人,宿清焉很不适应这样当众抱着扶薇,过分亲昵的举动有些失礼。可是他知道扶薇身上湿透了,放她下来不方便。

他低头,刚刚好撞上扶薇的目光。扶薇偎在他胸膛,正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瞧着他。

宿清焉笑了笑,略低头,温声哄语:“我不会放你下去的。”

宋能靠跑过来,说:“这边我们灭火就行了。梅姑你带着他们去我家休息休息,换身衣裳,再检查有没有哪儿伤着了。外伤药什么,你们问能依!”

宋能靠话还没说完,又忙着去救火了。

“你们小心啊!”梅姑大声叮嘱一句,赶忙领着他们往宋家去。

宋能依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了,她好奇地看了一眼被宿清焉抱在怀里的扶薇。宋家虽然地方大可人口也多,并没有空着的房间。宋能依将他们领进她的房间。

到了屋里,宿清焉这才把扶薇放下来。

蘸碧和灵沼赶紧迎上来,一个蹲在扶薇脚边去拧她衣服上的水,一个询问她有没有不舒服。

宋能依瞧着这做派,撇了撇嘴。不过她瞧着宿清焉和扶薇都湿透了,还是好心地说:“我去给你们拿衣服。”

她转身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两套衣服。她将一套递给宿清焉,道:“这是我弟的,你凑合穿。”

她再把另一套她的衣服放在扶薇身边,翻着白眼说:“我这破衣裳,你不爱穿就不穿。”

扶薇伸手去拿衣裳,抬眸看向她:“还请姑娘回避一下。”

宋能依有些意外扶薇居然肯穿她的衣服。有意酸她两句,可是看着扶薇湿漉的脸颊没有狼狈,仍不失端庄的美貌,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转身避出去。

宋能依站在门外挠了挠脸,望着宿家的火势,突然想起上次镖局里的人议论扶薇矜贵人,喝水只喝温水,大夏天也不饮凉水。她抱怨一句“麻烦”,还是皱着眉头去烧水了。

“你们两个有没有伤着?”扶薇问。

蘸碧红着眼睛,没有让扶薇第一个冲过去,她已经自责得受不了了。如今安全了,扶薇立刻问她们有没有事,更让她心里难受。“我们都没有事,主子没事才最重要。”

“没事就好,你们去帮忙吧。看看火势,再去看看花影赶来没有。”

蘸碧和灵沼有心寸步不离守着扶薇,但是知道姑爷也要换衣裳,外头的大火也没灭,只好依言退出了房间。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了,扶薇懒懒靠着椅背,抬眸望向宿清焉,无辜地说:“我受了惊,没力气换衣裳。”

她这神情,哪里有半分受惊的模样。

“我就知道……”宿清焉轻笑了一声,走过来先帮她换衣服。帮她换衣服的时候,宿清焉也是顺势检查一下她有没有受伤。

见她身上确实一点伤也没有,宿清焉才终于放心。先给她换好干净的衣服,宿清焉才自己换衣服。

扶薇目光落在他身上,轻轻扫过,确保他身上也没有伤。她收回视线,重新慵懒靠着椅背,打了个软绵绵的哈欠。

宿清焉看着她这模样,不禁皱眉。

“怎么了?”扶薇问。

“没什么。”宿清焉垂眼。

他只是觉得她很特别。

宿清焉又很快笑了笑。她的特别,他早就领教过了。

扶薇拉住宿清焉的手腕,她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认真道:“好像被火烧到了。”

“别闹……”宿清焉无奈地低声劝阻她胡闹。

扶薇沉默了一会儿,想着这是别人家里,他定然是不肯来亲她的。她也不想难为宿清焉。

扶薇收回手,慢慢垂下眼睛。沉默半晌,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语气随意:“眼睛有点疼。”

他应该不会信的吧。定然又要当成她的小把戏。

可是扶薇的眼睛真的有一点疼,跨出门槛的时候,她睁眼去看火海时燎了一下。

宿清焉弯下腰,捧着扶薇的脸抬起她的脸,仔细去瞧她的眼睛。

“熏到了吗?”宿清焉皱眉,干净的眼睛明明白白写着心疼。

“忘了给你们拿鞋……”宋能依闯进来,愕然看见宿清焉弯着腰捧着扶薇的脸,亲昵地下一刻就要亲嘴了!

她懵了一下,瞬间脸红。丢下两双鞋子,转身跑出去。

宿清焉尴尬地直起身,他去拿过那两双鞋子,先来帮扶薇穿,自己才换下湿鞋子。

不多时,灵沼小跑着回来,道:“主子,花影他们赶过来了,还赶了马车。咱们今晚回绘云楼吗?”

扶薇点头。宿家宅子彻底毁了,不仅是今天晚上,接下来一段日子都要搬回绘云楼住。

宿清焉扶着扶薇起身。

扶薇道:“我能走路,你去寻你母亲吧。她年纪也大了,别让她在那边救火了。咱们先回绘云楼。”

何况她的侍卫也赶到了,大火很快就能扑灭。

宿清焉点头。

扶薇带着蘸碧和灵沼先离开宋家,上了马车,坐在马车里等宿清焉母子。

扶薇坐在床边,挑开垂帘往外望去。

火势渐弱。

不多时,她便看见宿清焉母子朝这边赶来。可是还没走到马车近前,宿清焉突然驻足,侧首和梅姑说了句话,匆匆转身跑回宿家。

梅姑没有上马车,转过身焦急地望着宿清焉的背影。

扶薇皱眉:“他干什么去?”

灵沼跳下马车去问了梅姑,再回来禀话:“姑爷说忘了东西,要回家拿。”

扶薇眉头拧得更紧了。

有什么东西值得冲进火海里回去拿?宿家那个穷样子,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扶薇又等了一会儿,仍是没见到宿清焉的身影,无语沉声:“去问问什么东西,让侍卫帮他去拿!”

因为心焦,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扶薇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看见了宿清焉的身影。她一眼扫过,先瞧他四肢尚在,才蹙眉去看他回去拿什么东西。

大火烧亮了夜的黑,将一方天地间照得亮如白昼。

宿清焉怀里捧着一个扁圆的青瓷水缸,随着他的行走,水中的并蒂莲在轻轻地摇晃。

因坐在水中,这株并蒂莲侥幸免于大火的吞噬。

当宿清焉抱着并蒂莲登上马车时,扶薇非常努力地克制了一下情绪,才没有拂袖将这株并蒂莲打翻。

可是她脸上的情绪并没有收,她冷着脸,将脸偏到一旁去。

蘸碧和灵沼,甚至梅姑都以为她是受了惊或者身体不舒服。唯有宿清焉知道她是在生气。

他看了看她,因为马车里还有旁人,没有开口。

马车到了绘云楼,旁人先下去,马车里暂时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宿清焉低声说:“我给不了你什么。”

——这株并蒂莲是扶薇唯一开口向宿清焉讨要的东西。纵使宿清焉知道她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是那么喜欢与在意。

言罢,宿清焉抱着并蒂莲下了马车。

扶薇微怔,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不过转瞬间,她就明白了。眼前浮现浮现紫云山上,宿清焉拼命灌酒的样子,她心里的火气稍微消了那么一丁点。

扶薇起身下车,宿清焉已经在车边等着,伸手来扶她。

到了绘云楼,扶薇先让人给梅姑安排了住处。梅姑也没有多坐,叮嘱宿清焉好好照顾扶薇,便跟着灵沼去了她的房间,躺下休息了。

扶薇体弱,这一折腾,身体已经吃不消了。一进屋内,她身子陷在柔软的软椅里,捧着被温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不过她现在并不想休息,她还在等秋火的回禀。

宿家小院并不大,住不下扶薇那些侍卫。她搬去宿家之后,只带着蘸碧、灵沼和花影。不同于蘸碧和灵沼的贴身服侍,花影的责任却是护卫。

只是恰巧,花影今晚领了扶薇别的命令,不在宿家。是以,花影不在,才没能第一时间逮住纵火之人。

按理说,扶薇的侍卫虽不住在宿家,可有了上次紫云山的刺杀之事,秋火提高了警惕,他们盯着水竹县的人员进出,外面的刺客想要逃过他们的眼线潜入这小县城并非易事。

他们只觉得小城里的百姓民风质朴,就算有些鸡毛蒜皮的矛盾,也不至于生出取人性命的歹意,不存在太大的安全问题。

不多时,秋火大步赶来。扶薇看向一旁的宿清焉,刚想支开他,秋火轻摇了下头。

扶薇心领神会,便没有支走宿清焉。

“沿着蛛丝马迹,抓到了纵火的元凶,是水竹县离宿家不远的一户人家,姓胡。”秋火一句话道出结论。

水竹县的人纵火?不是京中的人来刺杀她?

扶薇有些意外。

宿清焉脸色却微变。“胡铁柱,”他皱眉,“是报复。”

扶薇抬眸望向他:“你得罪他了?”

宿清焉迟疑了一下,才说:“不小心打断了他的鼻骨。”

扶薇微微睁大了眼睛,惊讶看他。宿清焉这人还会打架?

宿清焉亦觉得有些尴尬。因他认为打架斗殴本就是不对之事,更何况给家人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心里生出丝无地自容的愧,他逃避似的开口:“你先休息,我回去一趟,看看火势如何了,也不能只让邻居们帮忙。”

宿清焉走了之后,扶薇偏过头,揉着额角。既然不是京里派来的人,危险感一下子消去不少。

“主子,如何处置纵火之人?”秋火询问。

他已经派人守在胡家外面,先回来禀了话,得了命令再去处置。

扶薇无语地瞥他一眼,好像他问了个白痴问题。

秋火顿时了然,道:“属下这就去。”

“等等。”扶薇道,“一个乡野草民而已,你先去确保宿家的火彻底灭了,别烧到别家连累百姓。”

“是!”秋火得了命令先回了趟宿家,等确保所有火星子都熄灭,快天亮了,才握着刀刃目光森然地赶去胡家。

敢伤长公主,胡铁柱万死不足惜。

可是秋火没想到赶到胡家时,胡铁柱已经死了。

“怎么回事?”秋火厉声。

守在胡家外面的四个侍卫冲进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

胡铁柱头颅被卸下来的时候还睁着一双铜铃眼,他的心脏被掏出来,塞在他的嘴巴中。他的胳膊和腿也都卸了下来,大卸八块的尸体躺在血泊之中。

纵使双手沾满鲜血,秋火在这一刻还是不寒而栗。他厉声问:“谁干的?”

四个侍卫面面相觑。他们守在胡家,竟是没发现有人闯进来,且将胡铁柱虐杀。

“小小的水竹县居然藏着这样的高手……”

秋火赶回绘云楼的时候,蘸碧告诉她扶薇已经睡了,秋火一直等到第二天清晨醒来,才上楼向扶薇禀告此事。

扶薇讶然。

秋火等了半天,没等到扶薇开口,他不敢揣摩扶薇的意思,只是说:“属下定去彻查!”

扶薇半垂着眉眼,陷入沉思。

一件命案发生,首先要去想谁有动机。

宿清焉澄明真挚的眸子突然浮现在扶薇的脑海,扶薇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是他呢?他那样干净的人。

可是昨天晚上宿清焉没有回来。

扶薇犹豫了半晌,轻声问:“你昨天赶去宿家的时候,可有见到宿清焉。”

“见到了。不过属下刚赶过去没多久,姑爷便先走了。”

扶薇转眸,望向桌上的那盆并蒂莲。

半上午,宿清焉才回绘云楼。

他不知扶薇是不是睡着,轻手轻脚推开房门,看见扶薇懒洋洋坐在窗下望着桌上的那株并蒂莲。

宿清焉清隽的眉眼立刻浮现温笑,他朝扶薇走过去:“还以为你睡着。”

“你去哪儿了?”扶薇转眸,面带微笑地望着宿清焉的眼睛。

向来磊落的他,却突然目光变得躲闪,甚至心虚地向后退了半步。

扶薇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若胡铁柱真的是宿清焉虐杀,难道是错吗?当然不是错。胡铁柱死了是罪有应得。只是这虐杀之举若真是宿清焉所为,那么就是她看走了眼,此人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良善天真。

扶薇扫一眼宿清焉的袖口,站起身朝他走过去。

宿清焉神色有些局促,将右手负于身后。

扶薇唇畔慢慢浮现一丝暗藏危险的柔笑,她再逼近,伸手摸上宿清焉的手臂,慢慢向下滑去。“郎君袖中藏了什么?”

宿清焉脸上的尴尬更重,他长长的眼睫低垂,不敢去看扶薇的眼睛。

直到扶薇摸上他的手背,他才有些无奈地鸦睫轻抬望向她。

“薇薇……”只唤了这么一声,便又有说不出口。

扶薇握住宿清焉的手腕,将他的右手拉到身前。

黑盒子握在他掌中,他握得用力,骨节发白。

扶薇愣住。

宿清焉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我是想着提前备着……我不是……”

我才不是色鬼……

一种荒唐感浮上扶薇心头,她有几分苦笑不得,问:“你天还没亮就进城买这个去了?”

她抬眼,这才发现宿清焉脸颊红得厉害。

宿清焉移开目光,轻咳一声,低声:“今天要去参加许二哥的婚宴。”

扶薇望着宿清焉脸颊上的红晕,无声轻叹。真可笑啊,她居然怀疑他。

这样干净纯稚的一个人,明明白白把自己摊开给她看,她居然怀疑他。

扶薇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宿清焉。

宿清焉垂眼望着怀里的人,眸色柔和。他的尴尬稍缓,扶薇在他怀里抬眸,问:“郎君在等天黑吗?”

“才天亮没多久。”宿清焉握着黑盒子的手更紧。

扶薇捉弄心起,踮起脚尖凑到宿清焉耳畔,低语:“昨天晚上措失了一次,今晚可以两次吗?”

“薇薇……”宿清焉被她的气息弄得尴尬又酥痒,他不自觉抬臂想要抱住扶薇。

扶薇却旋身离开了他的怀抱,她打着哈欠往床榻去,说:“昨晚没睡好,我要补觉。婚宴我不去了。”

可惜这一日傍晚,扶薇来了月信,一次也没有了。

傍晚,扶薇偎在宿清焉的怀里,拉过他的手,扒拉着他修长的手指数数。

“你在数什么?”宿清焉疑惑问。

“最近四日都不行,若攒到一起,那是五次。”扶薇抬起一双滟着柔光的眸子望着他,“郎君一夜可以五次吗?”

宿清焉立刻捂住扶薇的嘴。

他抬眼望向窗外,最后一抹夕阳落于群山后——天黑了。

他放下了手。

夜里,他会接受扶薇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浑话。

扶薇好笑地偎在他胸膛,心想宿清焉这人秩序感可真强,算是扶薇所见过的人之中秩序感最强的人了。

接下来的日子,宿家的院子需要重建,宿清焉和梅姑便暂时在绘云楼住了下来。

宿清焉还是每隔一日会去学堂授课,不过他不再去支代书摊,他会时不时赶去宿家参与重建,然后其他的时间都留在陪扶薇。

虽然扶薇有时候很黏宿清焉,但是她骨子并非粘人的性子,有时候宿清焉夜里不回来,扶薇问过几次知道他忙于重建宅院,后来他再时不时失踪了两三日,她也懒得问。

扶薇坐在窗边翻看着画册,从窗口吹来的一道风带着丝凉气,扶薇恍然发现已经八月下旬了,烦人的夏日快要结束。

扶薇放下画册,抬眸看向宿清焉。他坐在书案后,写一首祝寿曲。

扶薇隐约记得他说是在城里接到的单子,也没多问。

宿清焉抬眸对她笑,问:“又无聊了?”

扶薇轻“嗯”一声,道:“给我弹首曲子听吧。”

“好。你等收拾一下。”

扶薇看着宿清焉收拾书案。这人好看呀,一举一动都令人赏心悦目。

一张纸从一本书中掉落,宿清焉捡起,多看了一眼。

这是曾经扶薇让宿清焉代笔的那封家书。

“没寄回家?”宿清焉问。

扶薇“唔”了一声,她已然记不清那一日自己对宿清焉编了些什么话。

她一副坦然的样子,说:“我两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十岁的时候,养母也去世了。”

她凑过去,隔着书案弯腰,去拉宿清焉的袖角,笑着说:“糟糕,当初的谎言露馅了。”

宿清焉却陷在扶薇接连丧母的不幸里,他放下家书,握住扶薇的手,望着她的眼睛,神情认真地说:“薇薇,你以后不会再孤身一人没有家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扶薇望着宿清焉的眼睛好半晌,轻笑一声移开目光,嗔笑:“你真是好骗极了。”

“我是你夫君。”宿清焉莫名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的声线似乎透着些缥缈遥远之感。

转眼到了九月初,宿家已经重建修建完。梅姑在绘云楼住得不习惯,急着要搬回去。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他们搬回宿家。

侍卫们一件件往马车上搬东西。花影下楼前,被秋火叫住。

“有什么事派人说一声,你别再离开主子身边。”秋火叮嘱。

花影点头:“知道。”

扶薇正下楼,听见他们的对话,她一抬眸,秋火和花影立刻迎上去。

“还没查到?”扶薇问。

秋火满面愁容地摇头:“还没有……这段时日仔细盯着进出水竹县的所有人,仍没找到可疑之人。”

“没发现可疑的人进出,那就在水竹县里面的人中排查。”扶薇丢下这么一句,走下楼去。

这句话点醒了秋火,看来他要重新查一遍水竹县的所有居民,揪出虐杀胡铁柱的人。

搬家这样的事情自然不需要扶薇亲手做什么,可她坐了一路马车,到了宿家之后,还是觉得有些乏。

她懒靠在藤椅里,看着蘸碧和灵沼忙碌。

宿清焉则是在院子里忙碌,他植了些花草在庭院里,正在仔细浇水、修剪。

房间的门开着,扶薇能看见梅姑时不时搬东西进隔壁的房间——宿流峥的房间。

“这个宿流峥神出鬼没的,也没看他在家里住几回。”扶薇问,“他平时住哪儿?”

以前听说宿流峥跟着平安镖局常年在外,可是最□□安镖局也没什么生意都在宋家待着呢。

灵沼摆弄着插花,道:“听宋能靠说,宿流峥出去找生意了。而且他就算回来,也是大多时候都住在宋家。”

住在宋家?那梅姑怎么还这般用心收拾他的房间?可能这就是身为母亲的爱子之心吧。

窗户开着,宿清焉看着她们两个的交谈,想起宿流峥。

想着想着,他手里的水壶忽然掉落。砰的一声响,将他的思绪拉回,他摇摇头,捡起水壶,接了水继续浇花。

搬家匆忙,又非一口气将绘云楼所有东西都搬过来,以至于刚搬过来就会发现落了这个忘了那个,蘸碧和灵沼来回跑了好几趟,此刻又不见了人影。

入了秋,白日渐短,一眨眼晚霞就烧了满天。

扶薇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偎在躺椅里,哈气连连。

“天冷了。”宿清焉俯身,将薄被盖在她身上。他弯着腰,悉心将被角掖得仔细,将扶薇的身子裹起来。

他还没直起腰,扶薇勾住他的脖子。宿清焉摸上她的手腕。他知道她又起了捉弄他的心思。他含笑望着他,说:“松开了。”

扶薇抿了下唇,不吭声也不松手。

宿清焉凝望着扶薇抿起的柔唇,心中出生想要亲吻她的冲动。

他总是将所有心事都写在一双干净的眼睛里。

扶薇从来都不是百依百顺的人,她哼声:“我想吃葡萄。”

“好。我去给你弄。”宿清焉收起那些不该在白日有的心思,出去买葡萄。

可是当他买了葡萄回来时,却是宿流峥。

宿流峥站在门口,看着自己手里的葡萄困惑不解。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拿着葡萄要干什么?

他抬眼,看向睡在躺椅里的扶薇。扶薇已经睡着了。

天色已黑,屋内没掌灯,一片昏暗。

宿流峥轻轻走过去,他弯下腰,近距离地盯着扶薇。

他好些日子没见到嫂嫂了,可是又好像从来没有与嫂嫂分开过。

嫂嫂的唇红红的,看着好软,好想亲,好像咬碎它。

扶薇睡得不沉,宿流峥的气息触到她的脸上,她迷糊睁开眼睛,娇柔一声“回来了”,她的手臂已经伸起勾住宿流峥的脖子,她作势抬起了上半身,凑过去亲吻他。

她的唇覆上来的瞬间,宿流峥整个身体瞬间紧绷,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也倒流。熟悉的诱惑勾得他动弹不得,更多的烧欲天崩地裂般轰隆隆冲击着他。

这个人是嫂嫂啊。

她是哥哥的女人。

哥哥……

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哥哥……

可是,他与哥哥是这世上的最亲近之人,他们不分彼此。他的生命他的一切都可以献给哥哥。

那么哥哥呢?哥哥待他自然也如此。

哥哥的,就是他的。

阴暗丝丝缕缕爬上宿流峥的眸子。他用力擒住扶薇的腰身,将她的身子嵌进怀里。

葡萄早就落了一地。

横冲直撞的回吻,带着吞噬的占有,他抬起一条腿,膝盖抵在躺椅上,带着疯狂的侵占噬吻扶薇的唇齿间每一寸,同时用力去撕扶薇的衣物。

血腥味儿在唇齿间蔓延开,疼痛让扶薇睁开了眼睛。当她看见“宿清焉”扯下腰带,将她的双手交叠,欲要绑她的手时,她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不对劲。

她奋力挣脱,逃开他的唇齿,大口喘息着后退,困惑地唤了声:“清焉?”

在她的这一声“清焉”中,宿流峥的动作微顿。

扶薇终于在一片灰暗中,看清了他的眼睛。一双充满阴邪的瞳仁。

宿流峥望着扶薇起伏的胸口。她的外衣已经被他扯下,贴身的心衣带子一边落下,半遮不遮松松垮垮。

他抬起扶薇的脸,逐步逼近,将自己的脸送到扶薇面前。

“嫂嫂,你亲的是流峥我啊。”

一抹诡异的笑容,在他眼底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