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下了场雨,盛京天气又凉爽了些许。

这两日燕明静几人也回来添妆,要数燕明月添的最多,燕明月拿着茶叶生意的分成,每个月分的银子不少,所以添妆不能太小气了。

不过燕明静和燕明茹和这个妹妹的情分并不深,添妆也是看在沈氏的面子上,能让嫡母高兴点,多添些也无妨。

等到八月初二,顾家就把顾言的小侄子就送过来了,名叫顾沅,很机灵也懂礼,就在荞安轩的厢房住着,而熙宜就跟燕明荞燕明玉住在正屋。

燕明荞还跟顾沅说了好一会儿话,先给了红包,然后又找了几本书,就乖乖地去看书去了。燕明荞去太傅府时也常见他,顾沅知道这是自己的婶婶,而且又有银子拿又有书看,自然不会捣乱。

他乐意压床,母亲说了这银子就给他的。

而燕熙宜就兴奋多了,一直捧着脸小声地哇,看着屋里院子里堆着的箱子喜欢,屋里对着的锦被也喜欢,“姑姑的嫁衣好看!凤冠也好好看!”

“姑姑嫁人那天肯定特别好看!”

她穿着红色的裙子,打扮得特别喜庆,跟年画上的小福娃似的。说话也有意思,逗得燕明荞直笑。

燕明荞道:“等熙宜长大嫁人也好看,不过熙宜现在就很好看啦。”

燕熙宜今年八岁,岁数不算大,上头有爹娘、祖父母、外祖父母和叔叔姑姑宠着,所以性子最是天真烂漫。

她咯咯直笑,“那等明儿姑姑回来,带我玩搭房子吧!”

明日燕明荞出嫁,但燕熙宜觉得,明日燕明荞还会回来呢。

燕明荞笑了笑,轻声道:“明儿姑姑就不回来了,得等初六才回来。”

燕熙宜问道:“为什么啊?”

燕明荞自然也想回来,不过嫁人嘛,都是去自己过日子的,虽然先去太傅府住着,但往后还是要和顾言一起住。出嫁回门,都是这样的。

燕明荞道:“就像你母亲嫁人来这儿一样,姑姑嫁人就得去你姑父家,不过以后还会常回来看你的。”

燕熙宜哦了一声,她虽伤心,但没有哭,母亲说了,这是小姑姑高兴的日子,万不能搞砸了,想哭也得忍着,不然等明儿晚上有她好果子吃。

她可不想吃好果子,那个是不好吃的。

“那好吧,初六我就又可以见姑姑了!”燕熙宜又笑了,燕明荞很多小东西都给了侄女,太幼稚的留了些做念想,剩下的不好带走,就给熙宜,正好留着她搭房子玩。

丫鬟带着熙宜去玩了,燕明玉轻轻叹了口气,“咱们这还算好的,至少都在盛京。”

这不比以后,什么都快,天南地北一日之内就能见到,若真嫁得远,可能几年都回不来一次。

其实燕明玉多活这些年,也想通了许多事,现在这条命是白捡来的,她对妹妹母亲有感情,但也该因为感激原身,要更孝顺。

日后恐怕一年住西北,一年回盛京来住。

希望和母亲妹妹能常常见到。

燕明荞道:“是呀,离得也不算远。”

顾言的祖父外祖家都不在盛京,就离得可远了,而且顾言在翰林院做事不错,应该能留下,她就不用跟着去外地赴任,还挺好的。

其实她现在还是有点紧张,又高兴又不舍,可能晚上都睡不着了。

燕明玉道:“你今日就好好休息,明儿一天可累呢。”

新娘子要坐轿子要拜堂,不过她就能去吃席了。平日里吃得不错,可还是吃席场面大,菜也多,燕明玉可喜欢吃席了。

当初她成亲,自己的喜宴,却没吃到席面。

现在让燕明荞休息她也没那个心思,“时辰还早,我还是去看看祖母和母亲吧。”

燕明玉点了点头,“我陪你一块儿去。”

姐妹俩去了寿安堂,跟宁氏待到中午,然后一块儿吃的午。下午去正院,只不过沈氏要忙女儿成亲的事,也没那个心思搭理,没待一会儿两人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绿树成荫,燕安侯府景色甚好。

这里是燕明荞待了十六年的地方,自然是不舍的,她又和姐姐去梧桐苑看了看,古人云凤栖梧桐,虽然说她和凤凰没什么关系,但如今这般,应该是没辜负小娘的期望的。

等到太阳落山,燕安侯府的西面染上一层金红色,燕明荞心想,等明儿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就有妆娘过来,替她开脸上妆,早早准备后,而迎亲的吉时在傍晚,日暮交接的时候。

到时候坐着轿子,嫁给顾言。

至于要坐多久轿子,要等顾言多久,燕明荞也不知道。

这就要嫁人了……

总归是有这么一天的,母亲在,二姐姐也在,祖母在,连长兄都告假回来了一趟,除了二哥哥离得远走不开,家里人都在,出嫁理应是欢欢喜喜的。

但是燕明荞依旧睡不着,晚上燕明玉抱着软乎乎的熙宜睡得很香,而燕明荞脑子里想的则是晚上看见的月牙,和前两日顾言跟她说的话。

他没有想娶过别人,就是她,一直都是她。

燕明荞攥紧被子,也不知道顾言看着今晚的月牙了没。

顾言更睡不着,夜里凉,他就把大哥请过来,泡了热茶,摆着一堆点心小吃,兄弟来一块儿吃东西说话。

顾晋比顾言年长不少,孩子都十多岁了,他觉得幼弟年纪还是小,“都这个时候了,还喝茶,怎么不喝点酒。”

顾言:“喝酒误事,明儿是正儿八经的大事,万不能耽误。”

顾言给兄长的茶满上,“明日敬酒,还得兄长多多担待。”

定亲那日他喝了不少,但明日不行,不能让明荞在洞房花烛对着一个醉酒不醒之人,当然不是新婚之夜也不行。

顾晋道:“好说,几个兄弟都在,挡酒还是不在话下的。”

顾言笑了笑,“有劳兄长,这杯我先干为敬。”

喝完,顾言把酒杯放下,“这些天也有劳大嫂操劳,我再敬兄长一杯。”

顾晋是清楚自己妻子的,弟妹家世好,所以妻子心里有些不得劲,但也不是冲着弟妹来的。

他们兄弟之间关系不错,有事说清楚就好,省着她们心里不自在。

顾晋端起茶杯,一口喝完,“长嫂如母,应当做的。”

顾言笑了笑,又向兄长请教了一些别的事,最主要的就是那个避火图,他总不能去问父亲吧。

等天上的月牙往下落,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燕明荞就醒了。

已经是八月初三了,她成亲的日子。

燕明玉也醒了,熙宜听见动静要醒,燕明玉又给哄了哄,然后很快又睡熟了。

门外林香进来,轻声道:“姑娘大喜,奴婢让小厨房准备了早饭,姑娘要不先梳洗用点。”

先是妆娘过来上妆,怕把嫁衣碰脏了,然后她们几个再伺候燕明荞把嫁衣穿好。上午就有添妆的过来,陆陆续续的,也说不好都什么时候来,所以一早就得打扮齐整了,省着失了礼。

燕明荞心跳得很快,她点了点头,“熙宜和顾沅等醒了再吃,样数准备多一些。”

她和二姐姐就早点吃吧。

厨娘也是要跟着她的,倒也不用担心太傅府的饭菜不合胃口。

等吃过饭,两个妆娘就过来了,开脸上妆,从夜色深浓到东边露出鱼肚白,新娘妆才上好。

燕明玉是一直看着的,和以前看见那些夸张的妆容不一样,妹妹画的很好看,描了眉毛,也是因为明荞本来就好看,胭脂水粉用得也不多,脸上白里透粉,额间一朵红色花钿,大约是少了那些细小的绒毛,所以看上去,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燕明玉没有孩子,就这么一个妹妹,所以这会儿看见她上妆,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她眨了眨眼睛,“明荞今日真好看。”

不知道母亲见了明荞心里想什么,好看是好看的。

燕明荞对着镜子照了照,跟她以前不太像,这会儿熙宜也醒了,屋里丫鬟多,热热闹闹的,熙宜一直围着她说好看,燕明荞笑了笑,好看就好,今日可得漂漂亮亮的。

又把嫁衣换上,这般更是不同了,凤冠霞帔,真的就像把彩霞穿在了身上。

燕明荞左看看右看看,以前试嫁衣没上过妆,更没戴过凤冠,她也不知道全穿戴上会是这个样子。

是新娘子的样子,她还想试试盖头,但林香说这个今日戴上就不能摘下来了,一会儿还要见客。

燕明荞点了点头,也不知道都什么时候来添妆,但很快,宁氏就来了。

宁氏由于氏扶着,给妆匣里放了一支金镯子,看着燕明荞的眼神比以往都要柔和,“明荞今日更好看了,挺好挺好。”

以前给添过妆,今日不过是过来沾沾喜气走个过场,燕明荞笑了笑,“今儿孙女就要成亲了,日后会常回来看祖母的。”

于氏也添了首饰,后头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多是燕国公府这边的亲戚、外祖那边的,以及跟沈氏交好的,嘉元郡主和赵芸安也来了,作为朋友,添了些小首饰。

来一个人就说一会儿话,人多热闹,燕明荞一直在笑。

添妆从上午到了下午,直到吉时到了,燕明荞脸上的笑才收起来。

该去拜别父母了。

从荞安轩到前厅,也没多远,这条路更是走过许多次,没有哪次是这样的。

燕明荞今日一直高高兴兴的,可见了沈氏,鼻子忍不住一酸,“父亲母亲,女儿要嫁人了,日后不能在你们膝下尽孝。”

燕明荞跪在地上,给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沈氏红着眼把女儿扶起来,“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高兴些,明荞今日可真好看。”

宁氏在一旁带着笑看着,燕国公神色也有些许动容,“大喜的日子,可别哭了。”

沈氏是做母亲的,不用添妆,就早上过来看过,她见女儿这样好看,从那么大一个穿绿衣裳的小人长到了这么大,穿着嫁衣,这么的好看。

燕明荞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舍不得,“母亲,祖母,我……”

沈氏叹了口气,“咱们母女缘分深厚,以后也分不开,你长大了,以后的路该自己走,不能总想着母亲。”

沈氏取来盖头,先擦了擦明荞的眼泪,然后轻轻一抖,给女儿盖上,“明轩,背你妹妹出去。”

从正厅到燕安侯府门口,伴随着阵阵喜乐,一直到门口,燕明轩才把妹妹交给顾言,由顾言扶上花轿。

在顾言手伸过来的那一刹那,燕明荞突然明白,何为执子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