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天际初升起平伏于海面的霞红时。

岛屿也终于迎来初曜升起的光。

垂着的透质纱帘泛着纯白,沉沉地坠于地面,挡过扇弧形的落地格面窗。

晨亮缓缓穿过,顺着缝隙在空中弥散开,衬出格外分明的颗粒。

再往里觑,被褥旁侧落有的四周垂帘,轻拢着内里的昏昧。

拥着躺在龙凤绣面上的身影就这么相依着彼此,一室沉寂。

葛烟这觉睡得很沉。

迷蒙之中察觉到沈鸫言有要起来的迹象,她伸出秀窄的指尖便搭在他颈间,紧跟着侧身,倾身靠在他怀中。

她面颊近乎埋入,嗓音略带着点模糊,“几点了现在?”

头顶上那人的声音缓缓泄下,“不算太晚,你继续睡。”

“嗯。”葛烟应是这般应了,近乎是埋着的举措却没动分毫。

沈鸫言觉得好笑,修长的指骨微弓拨了下她凝着的长睫,“拉着我不放?”

葛烟闭着眼缓缓地点头,再开口时,音调稍轻携了点贪眠的懒意,“是你说的今天算是给大家都放假啊,现在起来又不能忙什么。”

其实也算是婚礼前夕便定好了的。

历经昨晚,今天往后还留在岛上的宾客可以挑时间离开,亦或者是选择待下留岛游玩,毕竟算是私人岛群,在时间上不加以有任何限制。

眼下这个点,识趣的人根本不会来寻刚过了花-烛夜的新婚夫妻。

也是觉得他自一年前起便花了不少心思准备婚礼,昨天又几番忙碌,葛烟想让他多休息,旋即便轻抵在他肩侧,放柔了声调,“陪我好不好~”

沈鸫言不再有动作,低声应了句好便又抬臂揽过她,微突的虎口搭着便紧贴于她纤腰一侧,往他的方向倚靠。

这回两人再一并入眠,不知睡了多久,葛烟倏而惊醒,当即便出了声,“怎么了………”

她是被泛着微润的凉意给探醒的。

半睁眼朝前望去,沈鸫言清冷面容隐于明辉之中,此刻正垂着眸,眉梢轻敛。

被撇开的两侧之间那处,因为被涂着抹着,隐隐透着点微刺感,却也不算太明显。

他神色淡然,动作却放得极为缓,擦着的举措也不曾停。

“有点不放心,再涂点。”

葛烟颤起长睫,下意识要收起,却复又被他打开。

其实昨晚也抹了药的。

难得的红到了那种地步,总归要润下才会缓和点。

但无论怎样她也是享受的那位,所以也并未难受到哪里去,今早更是觉得还算可以,只携有丁点的酸罢了。

还想着再拒绝,但沈鸫言在这方面以往都十分强势,到底拗不过他,葛烟也就任由他继续以及察看。

终于被松开时,她赤着足往旁边滚,却是不知碰到了什么,堪堪停在半路。

绣面的被褥上,金银丝线难逃被润的命运,淋了个透,四处泛着褶,就是先前用于垫着的枕头,也落于尾部一处,随意地搭着。

关于先前的画面只瞬间便涌于脑海内,接连起这几乎是不能细看的绣褥,鼻前好像又嗅到了红酒的气味,萦绕之余,也让她粉颊如兰,眼尾泛水。

确实是太疯了。

不提先前所有过的,就是最后在椰林间的清池里,他竟是将红酒洒在了池内。那般倾下的红滓顺着她雪腻的肩胛一路朝着池内蔓延,沈鸫言捧着堆起的雪,边揪捏着樱然的俩点,边又偏过头啜着,似是要咽-下那般,酣然之余,再伴着那几乎是透了她全部的红酒渍,竟是噬了个遍。

池内被酒味氤氲开,原本的清溪也因为挞然而起的骇声哒哒,一再被凿出池外。随后再承接着他的欺入,鼻间都晕着红酒特殊的味儿。池内到最后被搅得近乎浊然,真真是每看一眼都让她头脑发了晕,仿佛被夏季的晚风熨过,无处安放思绪。

最后从林间被抱往回房时,还是葛烟非要沈鸫言亲口承诺,不会叫任何专人来,只他亲自来清理,这才算是作罢。

原先觉得每每已经玩得算是花了,哪曾想,历经昨天新婚,还能让她有过如此这般的新认知。

半撑起自己,到底是没忍住,视线寻到眼前的人,葛烟抬腿便踢了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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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笼觉也还算是足够,清神之余,两人再休整好,已经算是下午时分了。

葛烟用餐后复又在房内享受了会儿海风四面贯通过的舒然,从衣柜里拿出件薄衫的长裙换上。

这幢楼厅早先她降于岛屿上时便逛了个遍,这会儿结束了盛大且繁冗的婚礼,再接下来的所有时光,皆是彼此独处的安排。

没在主岛继续逛,两人乘坐海上飞机,落地在了群岛环绕的一座偏岛附近。

南法的下午,碧波璀然,翠海如松。

小岛周遭环绕着嶙峋而立的礁石,随着白色浪花的拍起,时隐时现。

岛屿临边的海岸线透着极为澈然的浅水蓝,晕开如宝石般的波伏,和那扑面的海风一并,缓缓敲打着的窸窣声仿佛都透着盐咸的潮气。

除却主岛以及部分可以引宾客入住的岛群,其余部分环于私人海域边沿的小岛,沈鸫言并未对旁人开放,而是单单留了下来,算是独享于两人的专属领域。

这座小岛面积还算大,也建造起了用于时刻能下榻入住的海上屋,悬木屋。

法式风情的小楼则隐于不远处。

立于岛上放眼四周,抬眸便能觑见环面的海………

这座岛的特殊之处,便是足够平缓,没有任何伏耸的山脉。

而承接起这样近似平原的一望无际,再垂首,映入眼帘的,则是没有任何边际界限的——无穷花海。

和私人岛屿修缮工作并进的,还有这覆满了花的景象。

比起昨天那些空运而来,铺满主岛用于庆祝婚礼的落地玫瑰,在花海里栽种的所有,则是涉及到了各个品种。

前者凝露欲滴,却很是珍贵,不堪时间的一折;后者满目芳华,一一绽开时,反倒能持续很久。

两者各有各的好,却都是他的心意。

葛烟喜欢得不行,穿梭于花海间时,还在感慨,“上次来都还是小小的绿种子,现在竟然全都开了。”

初夏时节的南法,花期正盛。

除却当地特有的普罗旺斯薰衣草,银荆花,以及金合-欢花,额外栽种的,还有洋桔梗,荆棘蔷薇和玫瑰。

簇簇盛绽着的花拥在一起,直至漫到海边。

这样袅袅秉着的馥郁模样,顺着晴空当下的缕缕海风,弯了枝桠的同时,香意也几乎逸了出。

沈鸫言看她喜欢,牵着她去了最尽头的海岸边,“现在正好是花期,冬天再来,可能又是另一番风景。”

“所以要趁现在多体会体会夏天的景。”葛烟应声而答,见他带她来了这边的尽头,复又侧目望向他,“怎么带我来了岸边?”

她的脸隐于明媚的光下,沈鸫言替她挡了刺眼的亮,倾身在她小巧的鼻尖上咬了下,“这座岛有专属的名称,立标的牌就在岸边,去看看?”

“好~”

再走不过几步就抵达了终线。

顺着花田边沿朝外,抬眼便看见了棕色的立牌。

是简约又精巧的款式,静静地立于草坪一角。

视野再往下撂。

是一串法文小字。

Valléedespapillons

法文小字下,则落有中文的名称——

蝴蝶谷。

“这是你取的?”她虽是疑惑,语气却携着肯定。

沈鸫言敛眸望向她,清疏眉眼间映衬了点淡淡笑意,“不喜欢你可以随时再取,再换。”

“谁说我不喜欢了………”葛烟轻弯唇,随后定然道,“不换,就用这个。”

只是这花谷是有了,翩飞的蝴蝶却寥寥几只。

她嘴角微翘起,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随后拉过他,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这里有专门的守岛人,打理整片岛上海域,这片花海也在守岛人的负责范围内。

葛烟从那里拿了铲子和浇壶水,来来往往间寻了好久的地儿,终于在一处略有凹陷的花枝间停下,随后半蹲了下去。

沈鸫言帮她拎着长裙的裙摆,顺带着又将垂落在瓷白脸侧的几缕发撂至于耳后。

想起自刚才拿种子起她便一派神秘的模样,他有些失笑,“种了什么进去?”

“现在不打算和你说,你也别问了。”拍拍手站起来,葛烟抬起长睫看向他,“等之后开花结果了,我们再回来?”

“开花结果?”沈鸫言捞过她纤细的腕骨,不紧不慢帮她拂开落在指间的灰,“那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很长时间也没事,可以等啊。”葛烟任由他帮她清,旋即倾身朝前挽住他,近乎是轻呵着气,“反正会回来就是了。”

沈鸫言敛目看她,掰过她下颌覆上去,“一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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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法的私人岛屿上逗留了十几天。

随着宾客的逐渐变少,葛烟也随着沈鸫言乘了湾流回国。

洲湾岭壹号原本就有两人在住,此前在婚前所购入的其余五幢,装修以及打通,早在半年前就完了工。

这几幢算是半环于壹号的建筑,虽然俯瞰江景的视野不及壹号,但毕竟也算空中楼阁里颇为典型的户型,此次皆被沈鸫言收入麾下,当初甫一成交便有相关的热闻发出报道。

就连标题都描述得绘声绘色,说大佬为博美人欢心,豪掷重金用作婚房,恐怕是今夜住壹号,他日住陆号,日日不重复,周周有新房。

千倚当时看到这条新闻,还好奇来问。她转发给葛烟看,还特意圈出最后那半句话,惹得葛烟在赧然的同时,都不好意思否认。

毕竟加之林老师所送的………他也确实购入了这么多。

对于沈鸫言这样的举措,葛烟倒也习惯了。

而提到此,除了目前还想不到用处,只暂时闲置的其余几幢,洲湾岭贰号直接被沈鸫言改成了她的专属舞房,用以平日里练功亦或者是偶有排演。

这间比起壹号主卧旁侧的那间,还要来得宽敞和偌大。

论及这样的舞房………后来其实也有了别的用处。

只是不好往外细说。

婚前婚后的日子予两人来说,也并未有什么不同。

总归是婚前便住到一处的人,此时此刻只更显光明正大了。

唯一没变的,则是两人时常碰不到一处去的行程。

他往来于沈氏和洲湾岭间,偶尔撞上葛烟京芭那边有安排,便先送她去剧院。

葛烟再开启的,则是同样两点一线的路程,只不过将大平层替换成洲湾岭罢了。

这天,两人难得都有闲暇时间,各自忙碌完以后,一前一后抵达洲湾岭。

汾城这会儿又迈入新一年的盛夏。

微燥的气息横蹿于空气间,裹挟着恒温都抵挡不住的热意。

沈鸫言回到家,迈上一楼时,葛烟正半伏在软塌上看投影的视频。

她听到动静侧目望去,来人长身颀然,正立于镜前。

顶灯泄下的亮笼着他清绝的眉弓,沈鸫言略偏过头,垂眸,修长漂亮的指尖搭在喉间领口,不疾不徐地松解领带。

这一番惑人十足的模样,饶是她和他已然相处了这么久,还是会时不时被惊艳到。

这样清越又极具蛊惑性的极盛面容,光是看着,都只觉………

葛烟半撑着脸,自以为无声地望。

下一秒,清越嗓音自他那处缓缓传来。

“再这样看我,它会直接出现在你的手腕上。”

………什么出现在她的手腕上?

葛烟视线稍稍往上撂,正好迎上他带笑的漆清目光。

而论及那个它。

应该是他的领带。

“………”

径自想象了一番那般的画面,葛烟又想挠他了。

懒得理人,她干脆侧过脸颊,拿起中控调试器,让窗边帘幕自动阖上后,顺带又给投影幕布调换了个方向。

眼不见为净。

然而这般自顾自的躲人,当即惹来他要来软塌这边捉人的举措。

纤窈腻白的脚-踝被攥起,沈鸫言偏头在上面碰了碰,葛烟瞬时便泛起了痒,蔫得不行,连忙笑闹着讨他的饶。

等到闹够也笑够,见他半靠在那里看文件,葛烟干脆从软塌上趴到被褥之上,随后半伏在他的怀里。

抬眼望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颌,她的嗓音莫名缓了半拍,“你觉得………”

听她话落一半又不语,沈鸫言收回视线,目光落于她面颊处,“怎么了。”

“你说………咚咚它………”葛烟停顿片刻,到底还是轻然出声,“是不是也该有个玩伴了?”

沈鸫言似是了然,从鼻音里应了声,极为好听,“想再养一只?”

“算是。”葛烟应得很快,不过几秒反应过来后又紧跟着道,“但又不算是………”

这下他笑了,“什么叫不算是?”

“就………动词算是对了,名词可能还要替换一下。”迎上沈鸫言睇来的沉然目光,葛烟指尖轻点乱划,“这次想养的,大概是别的。”

“沈太太,话没有说一半的道理。”沈鸫言眼底倏而起笑,“这个别的指什么?”

葛烟被他唤得面颊涔热。

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该是明白的。

却还要来细问。

顾及不了这些,她嗓音倏而变得细了,几乎要飘在空中,“我的意思是,你就不想养个宝宝?”

大概是刚才看的视频有所触动,随后又紧接着觑见他那般极盛的面容。

葛烟光是放在心里想想,就觉得神奇。

这样接连血脉,毗邻心扉,串联起彼此的存在。

该是怎样缓缓相融了他们俩的所有,随后才诞生在这个世界里。

比起她这端的长睫颤起。

那一端,沈鸫言迟迟没出声。

葛烟再要催人,抬眼便承接起他几乎迎面而来的稍灼气息,“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又意味着什么吗?”

她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他以往从未提及过此方面的事,似是不曾计划过,也不曾想过。今天甫一提起这个话题,便如同潮升,再往后便是滔了天的迸涌,止都止不住了。

沈鸫言没等她再应,长指挑起她小巧的下颌,沉沉地睇入她双眼,“中途你要是不想了,可以随时喊停。”

这话说的。

不知指的是她所提出的愿望,还是指,为了实现这样的愿望,所需要的过程。

葛烟揉了揉有些烧然的脸,当即离开他的怀抱,径自瘫在旁侧的枕间。

她虽没哀嚎,却也觉得,自己大概是跟他待久了。

好像无端得便会想多。

她在这边埋头以此缓和心虚,沈鸫言却没放由她去,不过片刻便压了附过来,啜在她耳边,清冷音调压低,“那我不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