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及天破晓,养心殿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宫人们便见那惊闻噩耗的帝王披头散发,狂奔出殿。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冯保抱着四皇子追在后面,浑身发颤腿打摆子,满脸惶悚畏怖,抱紧那四皇子如抱免死金牌。

宫人们手脚哆嗦的跟上去,通往长乐宫的宫道上,除了帝王狂乱的脚步声,没人敢发出其他声响。

隆冬寒夜里,满枝悬挂的花灯被雪花覆了白色,在风中摇摇晃晃,彷如祭奠的白灯笼。

长乐宫的殿门大敞,除了风雪肆虐穿过再不见半个人影,唯有呜呜似风声似人哭的声音自遥远的水殿处遥遥传来,方让人知道原来不是一夕之间偌大的长乐宫空了,而是一瞬之间所有人都奔去了一个方向去了。

踏进长乐宫的瞬间,最前方的帝王身形明显一晃。可下一瞬,奔过去的身形愈疾,脚步愈乱,中途数次绊脚狼狈跌倒雪里,却也不顾威仪连滚带爬而起,疯似的冲着哭声来源处扑奔而去。

抱着四皇子的冯保远落在后面,尽管面色青白如死灰,却依旧咬牙跟着前方那趔趄疾奔的身影。人,是他负责打捞的,所以此刻前方水殿处具体什么情形,没人比他更清楚。

昔日仙姿玉色嬉笑嗔怒动人心的枕边人,旦夕间成了从湖底捞上来的毫无生气的冰冷尸身,他已不敢想象圣上乍见这一幕的反应。此时此刻,唯有‘死期将至’四个字,突兀罩住他整个人,激的他浑身冰凉。

他或许,真的死期将至了。

冯保至此刻都想不明白,御前行走这么多年,从来行事慎重的他为何为犯如此致命的疏漏。明明那刹他想着要出去将人阻拦住的啊,为何就给……忘了?明明他深切明白不阻拦的后果将会不堪设想,为何偏给……疏漏?

他想不明白,他本不该会犯如斯低下的错误。

明明,他明明有机会阻拦住领了口谕的念夏,也明明有机会将这场祸事扼杀在当处啊!哪怕他当时派个人跟过去也好啊,可偏偏他什么也没做,硬生生将这场祸事熬成了真。

此刻,他已跟随着前方圣上的脚步来到了水殿前停住。

长长水殿跪满了宫人,或真或假的都在伏首呜呜的哭着。或许事发仓促,宫人们短时间内在殿里找不到白麻,所以只在腰间草草的系了个白绸,头上绑上了白素绫。

长廊中间处被临时清理出来,搭了个简易的停灵处,昔日的皇贵妃娘娘就安静仰卧在那。身旁跪着两仆,却不似其他宫人们呜呜咽咽的哀哭,一人垂低头着冻僵了似的一动不动,一人手握着梳子一下一下给皇贵妃娘娘梳着湿漉漉垂下的发。

“茵姐儿乖,嬷嬷给梳发,一梳朝天角,咿呀语成行,二梳羊角丫,负笈入学堂,三梳这麻花辫,嬉闹无常样,四梳马尾髻,低眉嗔爷娘……”

此刻冯保他们至水殿长廊中央尚有一点距离,可于嬷嬷的声音却顺着风声清楚的传来。冯保艰难的抬头,轻易便能看到长廊中央停灵处,前头他赶过来时尚凄厉崩溃哭嚎的于嬷嬷正持着梳子,宛如皇贵妃娘娘活着般给其梳发。发间结了冰,可对方却恍若未察,不时慈爱笑着喃喃絮叨着,‘梳到我茵姐儿长命百岁’之类的话,循环反复不曾停歇……似是,疯了。

冯保纵是知道不该,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想去看此刻圣上的反应。在他颤巍的余光中,他便看见前方几步处的圣上似被人浇了水,冻了身,冰雕般杵在水殿入口处。青白的脸,发直的眼,不是对着长廊中央,却是对着长廊栏杆外侧的冰冷不见底的湖水。

湖面上尚漂浮着救人所用的长杆,以及一干宫人下水时遗留下的帽子鞋子手套等物,林总物件没来得及收拾尚在水面飘着,晃晃荡荡,随水波时浮时沉。

整整一刻钟,圣上杵在当初没动过分毫,眼神直直盯在湖面处也没动过分毫。直至皇四子的哭声从身后传来,方让他似回魂般动了动眼珠。

“把阿眘,抱过来。”

干哑如在沙子上摩擦的声音,让呆立的冯保也如梦初醒。

冯保忙抱着皇四子小心递过去。

接过皇四子揽抱在怀里,不知是不是襁褓的温度让他冰冷的身躯回暖几分,此刻圣上似乎回了几些神志,拍了拍皇四子的后背哄他入睡。

冯保余光见此,紧绷近崩开的神经稍略松些,可未等他稍许放松半丝,待那皇四子哭声渐消,却乍然听到对面人不带情绪的问声——

“谁人在那。”

简单的四字问话,却让冯保僵立在原地。

圣上问着话,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漆黑冰冷的湖面上。

是在问湖里有谁吗?明显并不是。

冯保僵直的目光转向长廊。长长水殿廊檐下,跪着的有宫人有御医,中央长廊上围亭还跪着两人,其一是长乐宫大宫女念夏,其一则是抚养长乐宫主人长大的于嬷嬷。

除此之外,还剩何人?

自是那置于亭中那没了生息的昔日皇贵妃娘娘。

圣上口中所指之人,还能有谁。

冯保在这一刻只觉得遍体生寒。他非是畏怖圣上的问话,而是惊惧于圣上的反应,明明知晓皇贵妃娘娘已然香魂逝去,知晓亭中所停之尸是谁,偏要有此一问,让他如何不骇、不怖?

来时他猜测了圣上会有的诸多反应,暴怒、悲愤、哀恸、悔恨等等诸多可能会有的激烈情绪,可唯独没料到疯了般狂奔而至的圣上,来到长乐宫水殿前却骤然停住。

至此刻大半刻钟过去,竟半步不曾踏入,甚至目光都不曾往长廊中央掠过半分,还能面色平静的问一句,谁人在那?

人的恐惧来自未知,圣上这般出人意料的反应,方是最令冯保惊惧的。他甚至觉得,哪怕圣上的反应是冲进长廊抱着皇贵妃娘娘的尸身挥剑杀人,都不会比此刻来的让人骇怖。

“朕在问你,谁人在那。”

前方人转过了身,目光朝向了冯保。在冯保的视角里,对面之人散发被风吹得狂乱,青白的脸色不似人色,眼角隐有血光,在羊角灯惨白的光映照下,犹如古之恶君。

冯保腿一软,整个人就瘫跪下来。

“是,是……是娘娘。”

他的脸埋在冰冷雪里,声音抖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这大概是寻死的话,可帝王问话他不能不答。答话之后,周围空气似寂了下来,唯有水殿那边呜呜咽咽的声音不停,与呼号的风声一道刺冷的刮过人的耳膜。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尤其是犹似等死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听见了那句,“谁人在那。”

不过这回,声音似乎稍稍略远,似乎并非朝着他这边询问。

果不其然,问话声刚落,便有旁人牙齿打颤的答着:“回……圣上……是,是是文娘娘……”

与前者答话几乎相同,偏多了个文字。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那人眼神刹那变了。

“你咒她?”披头散发的圣上跨前半步,中衣垂下的衣摆随风翻起衣褶,萧萧作响,“你敢咒她。”

那太监冷汗如浆,也亏得生了急智,连番拍了嘴巴数下,慌忙请罪之余急声道:“奴才口拙,奴才眼盲,奴才这就过去瞧个真切!”

数息后没听到杀头的命令,他便死里逃生般,流着冷汗东滚西爬的往水殿长廊方向奔去。

不消片刻就奔至了长廊中央简易亭中。

昔日高贵婉丽的娘娘正安静的仰卧在那,身上盖着描龙画凤的衾被,青丝软软垂落,美眸阖着,神色宁静,仿佛睡着了般。可那苍白的骇人的面色、唇色,青丝间那结的细碎的冰碴,从寝被下垂落下来的手,无不在昭示着,佳人香魂已逝。

那太监看上一眼已是逾矩,赶紧收了目光哪里敢再看。可这匆匆一眼,就让他脑中无端想起传言中话本里那些封印水晶棺里的冰冻美人。

忙抛开其他思绪,他焦急的寻找活命之机。

余光不自主往对岸瞥去,便见对面圣上虽未看向他所在方位,却保持之前的姿势站立不动,也不再寻人问话,明显在等他回来回话。当即心就凉了大半。

不由狠刮了自己两个嘴巴,大恨自己多嘴。

跟那冯总管学着一样的话答便是,偏他多嘴,提什么文字。如今可好,便是多活个一时半刻,可回去还不是照样得死?

亭子里的就是那文娘娘,除了如实回答,他还能怎么回话?总不能欺君罢。

焦头烂额之际,那太监猛地瞧见娘娘身旁跪着的那如死人般的念夏,思绪急转当即有了主意。

他几步过去揪起念夏,犹如抓住了一线生机:“圣上喊你过去问话,快跟我走!”

可结果却并未如那太监所料。

在他硬着头皮押念夏过来的一刹那,确实达到了一定目的,圣上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得以从他身上转移到那奴婢身上。

但下一刻,情势却急转直下!

因为那奴婢大抵是疯了,在被他押跪着刹那,竟俯首叩拜,嘶哑着高喊着圣上仁德,替文娘娘谢圣上成全赐死,全了文娘娘的体面荣光。说道最后,不知是讽还是嘲的祝圣上功盖五帝,庆圣上大开后宫,愿圣上子孙满堂。

肉眼可见的,圣上平静的表象碎了。

但见圣上呼吸粗重,急促,脸色青紫,又转青白,颌骨绷紧,眼冒血光。那太监心惊肉跳的瞥见,圣上的手几次无意识颤摸向空荡的腰间,而那处,本是其挂佩剑的地方。

那太监当场脚就软了。

圣上明显是被激的情绪癫狂要大开杀戒了!

“家中行几,亲朋几人。”

森森寒意说着这话,圣上将皇四子交予旁边嬷嬷,而后几步朝那羽林卫而去,抽了其中一人佩剑,疾步而归。

听了这话的众人,无不瑟瑟发抖。

圣上恨毒了这奴婢,怕要诛其九族了。

冯保余光看见圣上抽剑动作,瞬息从脊背腾起寒意。

圣上杀人只需开口赐死就可,此刻抽剑而来,竟要亲手来杀,足见圣上情绪激荡已至濒崩之际。

触及圣上眼尾血光,冯保猛打了个激灵。

不,圣上不是要持剑亲自来杀,是要活剐了。

感到押她那太监按她见上那抖索不停的手,念夏嫌恶的抖开。

“圣上杀奴婢之前,望圣上容奴婢转呈文娘娘遗物。”

念夏仿佛早已不畏死,冻得发青的脸庞面对利剑也无异色,从袖口小心翼翼取出一封折好封好的信件后,眸光在那信件上眷恋的流连几番后,双手呈递上去。

“奴婢受娘娘临终所托,将娘娘亲笔遗书呈于圣上。”

信封上‘圣上亲启’四个字在摇晃的烛火下,也清晰入目。

字体亦浓亦纤,亦中亦侧,却又有几分苍劲,尽显风骨。横竖撇捺之间,又与他的字有几分相似。

他直盯盯的看着那熟悉的字体,似被定住。

念夏双手托举了一段时间,见对方始终不取,便垂目环顾,选了一处雪落洁白尚未被踩踏过的地方,起身过去,蹲下身来欲要将信件搁在其上。

一只大手伸来,径直夺过信件用力攥入掌中。

念夏下意识抬头,就见来人低头看着掌中攥得变形的信件,脸隐在阴暗光线中,让看不真切。

有宫人小心持着宫灯过来照明,被他挥斥出去,就连打开信件时,也是后悔两步隐没在阴暗的光线之中,不容任何人靠近。

念夏看不出阴暗光线里那人的情绪,只能从那时轻时重的鼻息上,几分出神的猜着娘娘信上会写些什么。

澄心纸细薄光润,单薄的信封里唯有这一张。

这张有限的信纸上,她先是如那朝臣般给他歌功颂德,说他仁德说他宽怀,讲他明瑞讲他英武,她说她受他十载君恩,无以为报,唯有寄予下辈子的衔草结环,以报君恩一二。

这张信件的三分之一,她用来堆砌了宽泛的,笼统的,浮于表面的敷衍之言,纵使没有文官们堆砌的那些华而不实的冗长辞藻,却已令他恨毒了!

他知她呈信意图,无非是想让他放过她宫里的一干宫人。他简直恨不得大笑数声!他不仅要杀人,还要杀他们全家,诛九族,十族!他们家族所居地,方圆百里他要其寸草不生。

既恨他,不愿见他,宁愿请死,那便继续恨罢。

字字看过,在后面果然见到有为宫人开脱之词后,他笑了,笑咳得高大的身躯都有些佝偻。

【既已去,如灯灭,望君莫迁怒他人。】

她仓促的请了死,给他个解释都不曾,却软语用了个君字,唯愿他放过她宫中人。对他如斯敷衍,她怎么敢的?

他笑着笑着,眸中渐染了狂怒。

目光继续往下扫去,右手已经握上了冰凉的剑柄,只待他看完,他就血溅了这片地。

让她看看,让她在地下睁着眼好好的看。

信件最后的一段,她对她的身后事做了请求,大办简办或不办都随君心意,唯独请求以火焚烧,‘猎猎之火灼我躯’。因为寒夜湖水太冰,太黑,有烈火伴身,幽幽路上便会少几许冷与怕。最后她交代,至于骨灰,是埋是扬,也皆随君心意。

通篇下来,细薄的又满当的一张信纸上,她未提及他与她之间的情,爱也好,恨也好,那些纠缠极深的过往,譬如文元辅、她二哥、徐世衡,或者当初他引她入局的算计、逼她迫她做出的种种妥协,再譬如他们之间有过的短暂甜蜜时分,哪怕当时是她的虚与委蛇……她皆未提及,皆未。哪怕半个字。

好似他与她是再普通不过的帝妃,两人之间所谓的情感纠葛,那些喜怒嗔恨,皆是他的独欢而已,与她无干。

他寒瘆瘆的扭头看向暗夜里的湖水,黑不见光的眸映着湖面反射的暗光,有几刹那,胸口翻腾起毁天灭地的情绪。

有何足惜!他急遽喘息,内心喝止。

不过一不肯对他交付真心的女子而已,何足惜!

来年开春,待到来年开春他……朱靖猛咽喉中一口腥甜,重新抓着信纸抬起,目光发狠的从头扫到尾。

本欲以此逼迫自己硬了心,做个了断。不成想,在目光飞快掠过一处笔墨划痕时,刹那又飞速将目光重新定在此处。

一封信,除非重新誊写,否则涂涂改改很正常。先前他并未多在意,可此刻在扫过全篇信里唯一的划痕后,他突然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忍不住举高了信纸,凑近光亮处想看得更清楚。

“举灯来!”

这一刻,他有些疯魔的想知道,她究竟写了句什么话,为什么又要划掉。可与此同时,潜意识里却有道声音在警示他,莫要在此纠结下去,这是巨大的陷阱,诱他上钩诱他万劫不复的陷阱,亦如从前她那些温柔小意曲意逢迎一般,同样的陷阱,他不能跳进去两次。

他何曾没意识到这隐藏的危险,可此时此刻,他的意识已经左右不了他的行为动作。几乎在宫人举灯过来的刹那,他就近乎急迫的将纸张凑了上前,目不转睛的盯视着被墨汁划去涂抹的那句话。

前面两个字划得浅了些,照着灯火,隐隐绰绰从中得到两字——‘不允’。

不允,不允,

谁人不允,又不允何……

似是怔了,他在风中兀立了好一会。

寒风狂乱的卷了澄心纸的边角,呜呜而响,纤薄的纸张借风急剧翻动,似要脱离掌控,腾飞而起。

他掌心用力收住,牢牢将那张纸圈握手中。

视线下移,后面约莫四字,字体划得厉害,浓重的墨痕压根让人看不出半丝端倪。他反复逡巡,盯着,看着,突然瞳孔急遽收缩。

“全都举灯过来,快!”

宫人们全都提灯凑拢过来,刹那这片地亮如白昼。

这一刻风大雪寒,却依旧阻挡不了他的视线,隔着凄风冷雪,他在杂乱无章的墨团里捕捉到了两字——‘恨君’。

鼻息渐重,他猛地将视线移向最后两字,疯魔狂乱逡巡在胡乱不成型的墨迹里,盯得两目近乎沁血。

团团涂抹的墨迹像杂乱的线团,重重压在最后两字上,反复的涂抹划痕将寥寥两字近乎完全覆盖,足矣见掩盖之切。

他眼眸渐染癫狂,不死心的将纸张翻来覆去的看,近乎要将那薄薄信纸罩在宫纱灯上盯视。

是何,何字!

他疯狂的在脑中急速演化着字形,仿佛要在这一刻用尽毕生所学,欲从杂乱墨团探出的些许撇捺里,勾画出成型的字。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天亮了。

终于,最后二字映入他血丝遍布的双眼中——‘愈极’。

【不允,恨君愈极。】

他眼神发直的盯着那行墨痕,似呆了,似痴了。

不允,世不允,抑或她不允?

恨君愈极。为何有愈字?因为,恨字有前提。

正因,爱君愈深,方有,恨君愈极。

骗他,骗他!他不信,定是她的阴谋!是陷阱!!

这一刻,肉眼可见的,来时那阴骘的,狠辣的,暴怒的,疯狂的,仿佛随时择人而噬的男人,刹那如破碎的纸。

朱靖猛咳了一声,点点猩红溅落在雪白笺上,点染了朵朵红梅。

“圣上!”

“圣上!!”

念夏快意的看着这一切,转身旁若无人的往水殿长廊中央位置走去,最终停在了娘娘先前停住的地方。

她回头望了眼依旧兀自给娘娘梳头的于嬷嬷,唇边露了抹极浅的笑,如曾经常浅淡笑着的娘娘般。

“娘娘,奴婢来寻您了——”

攀上栏杆,她面带笑容,张着双臂而下。

于嬷嬷未曾抬眼,自顾自给娘娘梳着发,不细看看不出她眼角的泪光。

“一梳梳到尾,

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