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两年前买下的这套公寓,一百二十多平,自己住着稍微有些空,舒城这个小地方的房价飙得离谱,泉镇稍微好点儿,父亲和三姑在镇上的那套大房子也是他买的。

曾经他和许多年轻人一样,憧憬离开老家,到大城市闯荡,拼个一席之地,走上人生巅峰。

少年嘛,心高气傲,总觉得全世界都在等着自己大展宏图。

不过好在他醒得早,踏入社会以后就知道那些是狗屁了。现在他情愿待在老家做一个洗车店老板,三五狐朋狗友,自得其乐。搞不好哪天被磨得没脾气,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按部就班,到年纪听三姑的,找个媳妇儿结婚生子,过那种乏味枯燥的人生。

说起来真够操蛋的,诚然这几年也好不到哪儿去。

可平淡的日子也会发生意外,比如旁边这位醉酒的姐姐。

一个,还算可爱的姐姐。

到地下车库,霍旭西费好大劲儿把陆梨弄到背上。谁知搅扰了她的美梦,倒不安分地挣扎起来。

他本就不耐烦,这下更是恼火:“老实点儿!”

她被吼得老实了几秒,接着哼哧哼哧嘟囔:“想吐……”

“你敢!”

如果这个女人敢吐在他身上或者尿在他身上,霍旭西发誓绝对会暗杀她。

从车库进电梯,陆梨大概适应了他的后背,温顺地趴着。

上到八楼,掏钥匙开门进去,他把人丢进沙发,黑色真皮沙发,是所有家具里最有品味的一件,很贵。

想到这里,霍旭西赶紧把陆梨的鞋子脱掉。

接着去冰箱里拿冰水,咕噜咕噜灌几口,回到客厅,看见她快从沙发上掉下来。

“是有多动症吗?睡觉都这么混。”

他担心这个女人半夜呕吐弄脏沙发,想想还是得把人搬到卧室。

客房空着,平时没人住,床架上只有一张光秃秃的席梦思,霍旭西打开衣柜找到床单铺好,枕头被子也扔上去,然后打开空调。

他几时这么伺候过人,心里烦得要命,骂骂咧咧地抱人回屋,刚放下,挨着枕头,发现她睁开眼睛。

“醒了?”霍旭西登时松手,凶巴巴地说:“醒了就去洗澡,你知道你有多臭吗?”

陆梨哑声问:“清彦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谁啊?!”这是今晚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了,他问:“你的野男人?”

陆梨抿嘴,双手捂住脸颊,羞涩地点头:“嗯,他早晚是我的男人,嘿。”

霍旭西翻了个白眼:“行,赶紧睡,梦里花痴去吧,梦里什么都有,野男人也在呢。”

他说完留了盏台灯,离开卧室。

家里多出一只活物,不速之客,定时炸弹,着实令人不安。霍旭西一整晚都没睡好。

陆梨倒是一夜安枕。

次日天光大亮,她伸着懒腰醒来,发现在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顿时傻眼。

万幸衣服还好好穿在身上。

宿醉的恶果,头痛欲裂,陆梨迷迷糊糊开门出去,失忆般打量四周环境。

玄关处传来依稀动静,外卖送到,霍旭西提着食盒进来,见着她不过阴沉沉瞥了眼,视若无睹走向餐桌。

什么臭表情?难道昨晚我兽性大发把他强/奸了吗?

陆梨抓抓脑袋,像个呆瓜:“你怎么在这儿?”问完两秒反应过来:“这是你家?”

霍旭西讥讽:“别告诉我,昨天晚上你造的孽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我?”陆梨指着自己,心下暗叫不好,难道自己真的做出禽兽的行为?

她走过去,站在餐桌对面,心虚地开口:“我一个女孩子家,就算喝多了,又能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霍旭西扯起嘴角:“你半夜呕吐,明明床边放着垃圾桶,你偏偏吐在垃圾桶旁边,我刚打扫干净准备睡觉,你又在那儿大喊大叫。”

“不可能。”陆梨斩钉截铁:“绝对不可能。”

“你喊外婆,口渴,要喝水。”霍旭西眯起双眼:“我大半夜伺候你喝水,以为终于可以清净了,结果,你喝完水,润了嗓子,开始大展歌喉。”

陆梨脸颊升温,咽下唾沫,企图蒙混过关:“我怎么不记得……”

霍旭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分明坐着,却是居高临下的姿态,拿出手机,放出一段视频。

陆梨看到一半去抢,没抢过。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要是寻常什么歌也罢,偏偏她唱的是丧歌,而且还跪在飘窗里朝着窗外干嚎……

霍旭西将她难堪的表情尽收眼底:“陆老师真敬业,免费为我们整个小区哭丧。”

陆梨恨不能挖个地洞跳进去,再把土埋实。

“不好意思啊。”她挠挠脸,讪笑两声:“如果有人投诉,让他来找我。”

邻居们吓得躲远还来不及吧。

霍旭西说:“既然还有羞耻心,请你立刻去洗个澡再出来吃饭。”

“哦。”陆梨努嘴,垂头丧气地转身。

“浴室在右边,你是准备去厨房拿刀抹脖子谢罪吗?”

“……”

拐进浴室,关上门,终于松一口气。陆梨懊恼万分,薅乱自己的头发,几欲撞墙。

盥洗台边放着未拆封的牙刷和牙膏,应该是给她用的。毛巾搭在淋浴间的门把上。

她扯起衣领闻了闻,受不了,赶忙脱掉。

霍旭西没准备等她共进早餐,打开外卖自顾先吃。

这时手机响起,龚蒲来电。

他按下免提:“喂。”

“阿旭,你今天不来店里吗?”

“晚点儿,我在吃早饭。”

“在家吃?这么悠闲?”

“嗯,昨晚没睡好。”

“你不是陪朋友吃酒席去了?”

正聊着,陆梨在浴室里喊:“喂,那个,我没有换的衣服!”

“谁?!”龚蒲惊讶:“怎么有女人?”

霍旭西难以两头兼顾,先挂了电话。

陆梨着急:“我待会儿穿什么?”

“就穿你自己那身呗。”

“不行,昨天晚上吐过,衣领沾到了。”

“有什么关系,你马上就可以回家换。”

“不行!”她严正抗议:“打死我都不要穿这件脏衣服。”

霍旭西:“那你光着吧,出门被警察抓,上电视,出大名。”

“你就不能借我一件衣服吗?”

“我这里没有女装。”

“男装也行啊,我不挑。”

霍旭西只感觉额角突突直跳,怀疑自己快要中风。

他找出一件干净的T恤挂在浴室门把,没过一会儿从门里伸出一只纤细的胳膊,拿走T恤。

陆梨又在里边磨蹭半晌才出来,穿着他的黑T恤,脚上趿着男士拖鞋,走路啪嗒啪嗒,极不合称。

长这么高,脚却这么小。

霍旭西脑中嘀咕了一句,这时听见她问:“你家洗衣液放在哪里?”

“又干嘛?”

“我把换下来的衬衫洗了。”

“丢掉!”他说:“你不是嫌脏么,直接丢掉。”

“那怎么行?一百多块的衣裳,今年刚买的,怎么能丢?”

霍旭西快被烦死。

陆梨搓完衬衣,借他家阳台晾晒,衣架挂起,抬头看见两条四角内裤,她心跳慌乱,赶忙将自己的衣裳挪远一些。

忙完总算坐下来吃早饭。

她居然还有心情吃早饭。

霍旭西满脸阴云密布,非常后悔昨晚带她回公寓,这个女人就像一种强势的入侵生物,把他家搅得天翻地覆,她来过这一趟,痕迹不知多久才会彻底消除。

陆梨喝着粥:“你的衣服等我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你。”

“不用了。”这件T恤他不打算要。

“你怎么不吃呀?”她天真地问。

霍旭西可见不得她这么舒坦。

“有个叫清彦的,是谁啊?”他慢悠悠:“你喝醉以后一直喊他的名字。”

陆梨怔住,心想不会吧:“我还说什么了?”

“你还说他是你的野男人。”

“怎么可能?”她当即反驳:“我把他当宝贝供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叫他野男人?太难听了。”

“哦,原来是你的宝贝。”霍旭西冷哼:“他爹妈怎么想的,‘清彦’?居然取这种名字,像个古代人,多肉麻。”

“你懂什么?”陆梨维护:“人家人如其名,犹如清风朗月,‘彦’字是指才学和德行,和他本人完全匹配。”

“吹得跟神仙似的。”霍旭西嗤笑:“他几岁了,结婚了吗,有才有德,跟你有啥关系?”

“当然有。”陆梨哼一声:“他今年就回国,到时我会向他表明心意。还有,他今年刚好三十岁,三十而立,成家立业,接着就是结婚生子,你说巧不巧,外婆带我算命,大师说我明年生日前必须结婚,刚好这个时候辜清彦回来了。”

陆梨说到这儿一脸花痴相,羞涩地笑着,乐不可支。

又来了又来了。

霍旭西冷眼旁观,轻描淡写:“哦,原来你喜欢老男人。”

“什么老男人,三十岁正当年!”

“三十岁体力下降得厉害吧,你图他什么呀,学历高?年纪大?名字复古?”

陆梨神情严肃:“清彦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你最好不要说他坏话。”

霍旭西想起三姑曾经提过她的身世,父母已经不在,家中只有一个外婆。

接着回忆起昨天谢师宴上的情形,她那副高兴的样子。

霍旭西好奇:“你为什么没有读完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