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改为‘恻隐之心人皆无之’吗?(yimixs)•(cc)” 我说:“这个道理,不能这样讲。孟子说:‘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明明提出怵惕恻隐四字。下文忽言‘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平空把怵惕二字摘来丢了,请问是何道理?再者孟子所说:‘乍见孺子将入于井’,这是孺子对于井生了死生存亡的关系,我是立在旁观地位。假令我与孺子同时将入井,请问孟子,此心作何状态?此时出来的第一念,究竟是怵惕,是恻隐?不消说,这刹那间只有怵惕而无恻隐,只能顾我之死,不暇顾及孺子之死。非不爱孺子也,事变仓卒,顾不及也。必我心略为安定,始能顾及孺子,恻隐心乃能出现。我们这样的研究,就可把人性真相看出。怵惕是为我的念头,恻隐是为人的念头。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李宗吾曰:‘怵惕之心,厚黑之端也。’孟子讲仁义,以恻隐为出点。我讲厚黑,以怵惕为出点。先有怵惕,后有恻隐,孟子的学说是第二义,我的学说才是第一义。½(一_米小说)_[(yimixs.cc)]½『来[一_米小说]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yimixs)•(cc)”

成都属某县,有曾某者,平日讲程朱之学,品端学粹,道貌岩岩,人呼为曾大圣人,年已七八十岁,当县中高小学校校长。我查学到校,问:“老先生近日还看书否?”答:“现在纂集宋儒语录。”我问:“孟子说:‘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何以下文只说:‘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把怵惕二字置之不论,其意安在?”他听了沉吟思索。我问:“见孺子将入于井,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究竟是怵惕,是恻隐?”他信口答道:“是恻隐。”我听了默然不语,他也默然不语。我本然想说;第一念既是恻隐,何以孟子不言“恻隐怵惕”而言“怵惕恻隐”?因为他是老先生,不便深问,只问道:“宋儒之书,我读得很少,只见他们极力挥恻隐二字未知对于怵惕二字,亦会加以挥否?”他说:“莫有。”我不便往下再问,就谈别的事去了。

《孟子》书上,孩提爱亲章,孺子将入井章,是性善说最根本的证据。宋儒的学说,就是从这两个证据推阐出来的。我对于这两个证据,根本怀疑,所以每谈厚黑学,就把宋儒任意抨击。但我生平最喜欢怀疑,不但怀疑古今人的说法,并且自己的说法也常常怀疑。我讲厚黑学,虽能自圆其说,而孟子的说法,也不能说他莫得理由。究竟人性的真相是怎样?孟子所说:孩提知爱和恻隐之心,又从何处生出来呢?我于是又继续研究下去。

中国言性者五家,孟子言性善,荀子言性恶,告子言性无善无恶,扬雄言善恶混,韩昌黎言性有三品。这五种说法,同时并存,竟未能折衷一是。今之政治家,连人性都未研究清楚,等于医生连药性都未研究清楚。医生不了解药性,断不能治病;政治家不了解人性,怎能治国?今之举世纷纷者,实由政治家措施失当所致。其措施之所以失当者,实由对于人性欠了精密的观察。

中国学者,对于人性欠精密的观察,西洋学者,观察人性更欠精密。现在的青年,只知宋儒所说“妇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个道理讲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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