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科达楼下,许心瞳看了下表。下午3点,也不知道陆卓下班了没。

她拽着自己的包包在门口等了会儿,后来到底还是上去。

前台认得她了,都没盘问,直接就放行了。

“谢谢谢谢。”许心瞳双手合十,笑眯眯地跟人打招呼。

陆卓的办公室在顶楼,秘书把她带到门口后就离开了。

许心瞳上前开门,谁知门没阖上,虚掩着,一推她人就踉跄着往里跌进两步。

只一瞬,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她楞在那边,这才发现沙发里靠坐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哪怕坐着,也能看出他很高,一双长腿微叠,腿上压着份文件正慢条斯理地翻着。

听到动静他也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复又收回:“陆卓不在。”

因为事发突然,许心瞳当时也没注意他说的是“陆卓”,直呼其名,而不像其他人一样称呼陆卓为“陆总”。

她只是本能地感觉这个男人的气质不太一般,虽然瞧着深沉清雅,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气势。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站在那边等着。

傅闻舟惊讶抬眸,朝她望来。

许心瞳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找他有事儿。”

现在也不是工作时候啊,不算假公济私叨扰他吧,她心道。

傅闻舟后来到底还是说了:“他去车间了,一会儿就上来。”

“谢谢你。”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不算印象多么深刻。

他事后回想起来,只觉得是个漂亮、明媚的女孩,一双眸子灵动而狡黠,滴溜溜转着,像小狐狸似的,挺可爱。

之后有一次和陆卓出来喝茶,聊到一半陆卓就接到了她的电话。

他一边抱歉而拘谨地跟他笑笑,一边将电话挂断。

傅闻舟本来也没当回事,谁知这小姑娘锲而不舍、接二连三地打来,大有他不接就一直打的意思。

陆卓脸涨红了,还有发黑的趋势,忙不迭跟他赔笑道:“对不起,她就这样,我把手机关机吧。”

“没事儿,你接吧,接完我们再聊。”傅闻舟表现得很有涵养,淡淡一笑,略抬了下手。

陆卓这才尴尬地将电话接通,去了窗边听。

那边的小姑娘嗓门太大,声音叽叽喳喳不停传到这边,陆卓的表情很无奈,捂着电话低声劝着:“我老板在旁边呢,你能不能消停一下?有什么回头再说好不好?”

那姑娘不依不饶的,原本室内就安静,傅闻舟听力极强,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低头慢悠悠喝着杯里的茶水,在听到她嚷嚷着“骗人”时,不禁提了下唇角。

“不好意思,傅先生。”后来陆卓直接把电话掐了、关机,坐回来。

“没事儿。女朋友?”傅闻舟把茶杯搁回桌面上,略往后靠。

“对。”聊到许心瞳,陆卓更加尴尬,“她还小,不太懂事。”

许心瞳不止是心理年龄小的问题,还很幼稚,从小被惯的。

其实她工作能力不差,交际能力尤其强,可就是幼稚,咋咋呼呼的不够成熟。

陆卓其实不太喜欢带她出去,觉得跌份儿。

-

许心瞳和陆卓吵架是常有的事儿,但这次,他真过分了。

她生日这天,他居然没有出现。

她一个人傻傻地戴着生日帽在餐厅里等到了晚上8点,这次怒不可遏地打去电话。

结果接起电话的却是一个冷淡的女声,问她是谁,找陆卓什么事儿。

那一刻,就好比冰天雪地里兜头给她浇了一碰凉水。

她这个正牌女友给男朋友打去电话,还是在他应该为她庆生的这天,结果接电话的女人问她找她男朋友什么事。

一开始的难以置信过后,她就出离了愤怒,直接在电话里大骂一通。

约莫实在是骂得不堪入目,陆卓拿过了夏瑶手里的电话,带着怒气说,他现在在工作,她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幼稚、不分场合。

“也就是说,你现在跟她在一起?!你现在不是死了咯?!你不来给我庆生,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他妈还说是在工作?!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她气得操起蛋糕就扔了出去。

那蛋糕摔在一双黑色的漆皮鞋前面。

皮鞋的主人堪堪停住步子,但奶油还是糊了一些在对方的裤腿上。

许心瞳不是不识货的人,她之前给陆卓买裤子时在某奢牌的官网上看到过这条裤子,十几万一条呢。

她当即就清醒了,连忙跟对方道歉:“对不起啊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洗……”

抬头却望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男人长得英俊,眉眼周正而深邃,实在是说不出的英俊逼人。

只是,此刻表情有些无奈,他略提了一下裤腿看了两秒,无奈地说:“我这是什么运气?”

他表情平淡,瞧着似乎并不是非常愤怒的样子。

许心瞳才稍稍松了口气,干笑着说:“实在对不起,我没有看到你。这样吧,裤子给我,我替你送去洗。”

她还留了个心眼,送去干洗可以,可要是要她赔一条新的,那她可赔不起啊。

“算了,小事儿。你是陆卓的女朋友?”傅闻舟似乎认出了她,目光在她面上多停留了会儿。

提起陆卓许心瞳就来气,脸上的表情都绷不住了,黑着脸没吭声。

可过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迁怒到旁人身上,拾掇起脸上表情说:“很快就不是了。”

这话实在硬邦邦。

傅闻舟挑了下眉,但他对小年轻的恩爱情仇分分合合实在没什么兴趣,礼貌而敷衍地招呼了一声就打算离开。

许心瞳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觉得自己生日这天一个人吃一桌实在丢人,喊住他:“你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我请客,就当给你赔罪了。”

傅闻舟诧异的目光落到她脸上,似乎是没见过她这么自来熟的。

后来他还是坐下。

许是没吃,不想再另外找餐厅。

许心瞳又问他需不需要点点儿别的。

因为桌上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她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傅闻舟看她的目光有些奇异,但只是笑了笑,说他不挑。

许心瞳是真的吃不准他,觉得他这人挺高深莫测的。不过,她本来就不是个喜欢深究的人,他不提她也就不多问了。

吃东西的时候她就发现,他这人特别讲究,吃东西都是慢条斯理的。

反观她的吃相,就有些不堪入目了。

她默默放下手里抓着的薯条,用筷子夹了一根,送入嘴里。

傅闻舟吃得不多,吃得也很文雅。

这让许心瞳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吃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以至于这顿饭她吃得特别难过,完全像个小淑女,跟平时的她大相径庭。

跟傅闻舟在路口道别后,她迎着扑面而来的北风揉了揉肚子,暗叹口气,跑到旁边的大排档上点了一堆烤串,又买了一瓶黑啤。

就这样,蹲在台阶上一手抓着烤串狠狠撕咬,一手抄着黑啤猛灌。

傅闻舟就是这时候驱车折返的。

远远的,隔着车窗就看到了蹲在门口大快朵颐的她。

小姑娘穿得很厚实,裹得跟狗熊似的,帽檐下却露出一张白白的、尖尖下巴的小脸,脸颊冻得通红。

那一刻,他默默看了她会儿,不知怎么,笑了一下。

她像是有感应似的,朝这边投来一眼。

四目相对,嘴里的烤串不由搁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尴尬的?

“刚刚没有吃饱?”傅闻舟走过去,在她面前轻俯下身。

尽管如此,他还是要高出她很多。

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就这样保持着尴尬的姿势对视了会儿,许心瞳艰难地将烤串咽了下去:“……没,就是忽然想吃烤串了。”

他笑着点一下头,也没揭穿她。

后来,他竟然还邀请她去吃宵夜。

许心瞳是真的吃不下去了,吃了两口才讪讪地跟他说,饱了。

“真的饱了?”他笑望着她,眼睛里涤荡着平日不多见的笑意,像春水漫过料峭山间。

有那么会儿,许心瞳喉咙干涩,说不出话。

这会儿才发现他笑起来时和绷着脸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那双漂亮的眸凤,眼波流转,眼尾狭长,极是生动。

既威严,又多情。

她的脸蛋有点儿红,不自觉转开了头。

-

过了两日,许心瞳决定把洗好的衣服给他送去。

翻到通讯录,给他发消息说衣服洗好了,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傅闻舟隔了半个小时才回她,说这个礼拜六下午有空。

[好的,那我那时候给你送去。]

挂了电话,她才想起陆卓。

自上次生日那天吵完之后,他们几乎没怎么联系过。

她心里说不出的不得劲,可又拉不下脸去找他,烦闷极了。

好在这个礼拜六上午有个会展活动,业内很多公司都会去,他们公司也要参加,她暗搓搓地报了名,想着在会展那天可能会偶遇他。

会展那天,她果真遇到了他,隔着茫茫攒动的人海就看到他谈笑自若地跟一帮友商在一起,西装革履、卓尔不群。

许心瞳静静看着他,一颗心不住地颤动,那些龃龉,忽然就感觉也没那么重要了。

她正要上前,脚步却倏忽顿住。

因为夏瑶走到了他身边,挨着他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陆卓回以微笑。

郎才女貌,两人站在一起像一对璧人,衬得她像个小丑。

许心瞳默默看着,双手忍不住缠在一起,搓了搓。

有些疼,但她当时其实并没有感觉到特别疼,感觉整个人从脚底到心尖都是麻木的,钝钝的,如痉挛一般。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身后传来熟悉而低沉的嗓音,云淡风轻的打趣,很好听,也很善意。

许心瞳回神,转过身来。

挽着大衣的傅闻舟站在她身后,正对她微笑。

因为两人巨大的身高差距,她只能仰起头望着他,有点儿吃力。

许心瞳莫名想到了某些动画片里的场景,有点儿难为情,收回目光抹了下眼睛。

傅闻舟这才发现她有些红彤彤的眼睛,顿了下,面上的笑容收了些。

不过,他不是个喜欢探听别人隐私的人,所以也没多问。

只是她后来目光时不时就朝陆卓那边望,他会意,循着望去,看到了和陆卓在一起的夏瑶,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走吧,去外面逛逛,里面空气不太好。”他提议。

许心瞳当时也想离开这个地方,点了点头。

到了外面,她看到旁边的贩卖机里有卖啤酒的,对他说她去去就来,然后就跑过去一通操作。

回来时,手里捧着很多啤酒。

傅闻舟:“……少喝点儿。”

许心瞳:“没事儿,我酒量很好。”

傅闻舟想了想那日大排档上她喝两口就脸红的样子,笑而不语。

事实证明,许心瞳的酒量根本就很不怎么样,喝了两口脸就红了,脑袋还晕乎乎的。

傅闻舟扶着她去了旁边的休息室,还让人送来了醒酒汤。

可她闹着不肯喝,在沙发里滚来滚去,把他给她盖的毯子都扔到了地上。

那一刻,傅闻舟实在是无可奈何,扶了扶额,忽然开始后悔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可目光落到那张白里透红、娇憨明媚的脸上时,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许心瞳在沙发上趴了会儿,实在是难受,吐又吐不出来,浑身躁郁难耐。

屋子明明很大,却有种置身于热带丛林的感觉,空气里浮动着一股闷湿潮热的味道,像是白奇楠,也像是某种燃烧着的沉木香,一丝一缕要从她的每一个毛孔里渗入。

她感觉脑袋有些晕,愣愣的,人已经被人从后面扶起:“喝点儿水。”

捞住她的是一条坚实修长的手臂,衬衫料子质感很好,肌肤抵触,说不出的滑腻磨人。

她闷了会儿侧头,他就站在她身后,一条修长的腿搁在沙发边,整个人呈一种俯身倾向她的姿势。

白玉般的脸,在这样暗沉的室内半明半寐,便显得薄薄的嘴唇愈加绯红。

看着,比她这个喝醉了的人还要鲜妍。

许心瞳从来没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会这么快。

她当时整个人处于一种宕机状态,拳头紧紧握着,脸憋到通红。

落在傅闻舟眼里,就是一副傻呆呆的模样。

他皱了下眉,失笑:“干嘛这么看着我?”

她这才回神,连忙接过杯子喝了口。

但因为动作太猛,竟然被呛到了。

傅闻舟是真的觉得好笑,但他俩到底不熟,他强自忍着没有笑出声来,以免太过失礼。

许心瞳也意识过来自己真是出了个大洋相,懊恼地快要自闭了,捧着水杯坐在那边发了老半晌的呆。

两个不太熟悉的人,就这样杵在同一个空间里,着实尴尬。

许心瞳想着要不要跟他说点儿什么时,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看一眼,是陆卓打来的。

她眉头紧皱,实在不想搭理他,掐掉了。

还以为他至少会再打两个过来呢,谁知就这样就没打过来了。

许心瞳一口气憋在胸腔里,脑中再次浮现他和夏瑶杵在一起的画面,只觉得太阳穴跟针扎似的,情绪汹涌而来。

她这人有时候特别情绪化,情绪一上来收都收不住,眼泪就这样像断线的珍珠似的不住往下砸了。

傅闻舟看到都楞了一下,忙抽了纸巾替她擦拭。

许心瞳抽抽噎噎着,不忘跟他说谢谢。

傅闻舟是个很绅士的人,侧过身去没有看她的狼狈。

许心瞳把眼泪擦光,过了会儿,情绪终于控制住,讷讷地看了他一眼。

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占用了他这么多时间。

“我没事儿,你走吧,我自己待着就好了。”

“没事,我没别的事儿。”他在她身旁坐下。

许心瞳多看了他一眼。

有时候觉得他像一个长者一样,深沉稳重,有时候又觉得其实他这人挺幽默有趣的,更像一个可以倾诉的同龄人、朋友。

那一刻,她像是有数不清的话要倾诉似的,也可能是酒精作用,情不自禁就对他打开了话匣子。

不知不觉就把她和陆卓的事儿一股脑儿都跟他说了。

傅闻舟很有修养,充当着一名忠实的观众。

她后来说累了,又忍不住哭起来,像只小虾米似的蜷缩在沙发里,眼泪鼻涕爬满秀丽动人的脸颊,两只眼睛红彤彤得像桃子,实在喜感。

傅闻舟抽了纸巾无声地替她擦拭:“如果一段感情实在让你疲惫,也可以考虑一下是否需要继续。”

许心瞳愣住,不时很理解地看向他。

这话字面意思上是很好理解的,可让她无法理解的是——他为什么对她说这样的话,为什么,在这种情景下对她这样说。

她在看他的时候,傅闻舟也在看她。

许心瞳不是骨感美女,甚至有些肉嘟嘟的,只是骨架小,看上去不胖。

脸颊是天生明艳动人的鹅蛋脸,肤色白皙,眉眼弯弯,笑起来格外甜,跟搪瓷娃娃似的。

傅闻舟看了她好一会儿,移开目光,不觉端起了搁茶几上的水杯。

许心瞳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仍有些闷闷不乐地坐在那边发呆。不过,可能是当时身边还坐了另一个人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没那么孤独。

所以,她当时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许心瞳叹了口气,说:“再说吧。怎么说,都谈了四年了。”

她拿出手机翻到和陆卓的聊天框,想了想,到底还是给他发去短信:[你是不是想分手?!]

一般来说,女生发这种话,都是还想挽回的。

不然她根本不会只会你,而是默默将你拉黑。

陆卓显然也很了解这一点。

所以,当时收到这条短信时,他压根每当一回事,也没放心上,嗤一声,直接把手机关了扔到一边。

随她去。

一天到晚的作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