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阿萦几乎是落荒而逃,跑到半路脚还被石子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又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远。

赵氏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儿子。

“嗣哥儿,你是被这狐媚子给蛊惑住了?!”

“您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太夫人,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不堪的话,成何体统?”

裴元嗣一脸嫌弃地道:“颂哥儿我自会扭交给他的夫子处置,您且好自为之!”

赵氏回了撷芳院,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秋娘,你去把玉柔找来!”

不消片刻,薛玉柔掀着软帘缓步走来。

她已从秋娘口中知晓了适才在紫园中发生的事情,给赵氏倒了盏茶捧过去,柔声安慰道:“姨母,您别动气了,表哥这么说,也是为了您的颜面着想。”

“你甭给他说好话,你表哥看着正经,实际人和他老子一样那也是个糊涂的!小妖精装个柔弱哭一哭魂魄都给勾走了……”

赵氏说着眼睛一转,目光落在眼前的外甥女身上,“你呀,就是太老实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薛玉柔神色黯然,垂眸不语。

赵氏说道:“玉柔,姨母有个主意,现下说给你听,你若是愿意,你与你表哥就算成了。”

薛玉柔苦笑道:“这怎么可能,姨母,表哥他对我许是真的无意……”

赵氏却是讽刺一笑,“玉柔,你到底是太年轻了,你还真以为你表哥是与那沈氏情深意重,这才答应纳了她那庶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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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萦与颂哥儿往来的过密本不是什么大事,毕竟颂哥儿在众人眼中顽劣不堪,实难算个讨喜的孩子。

但这件事情还是被丁嬷嬷告知给了沈明淑,隔日阿萦来请安时沈明淑就装作不经意地与阿萦谈论起来。

“五爷其实人很好,阿萦从前就一直想,若是阿玦性子能活泼一些,我这个当姐姐的就不用平白为他操这么多闲心了……”

阿萦轻声解释道。

沈玦性子孤僻,在沈家族学几乎没有朋友,因此时常受到众人的排挤与欺负,尤其是沈二夫人的亲儿子,沈家四少爷沈瑞,这些沈明淑都知道。

如此阿萦爱屋及乌,倒也无可厚非,沈明淑暂且放了心,从周妈妈手中拿来一封信递给阿萦道:“弟弟还是自己的亲,颂哥儿那儿你少去招惹他不是坏事……你最近不是总在我耳边念叨玦哥儿么,这是玦哥儿今日刚从保定寄来的信,回去快看看吧!”

阿萦又惊又喜,赶紧将信接过来,拜谢沈明淑过后就回了房。

沈玦自小聪慧好学,但那一场大病许是消磨尽了他的精力,慢慢地课业也就被族里的几个兄弟落在了后面。

沈明淑对着阿萦夸沈玦说他聪明也许在自己眼中是客套两句,但是阿萦坚信弟弟就是聪明,他只是没有精力去学。

他的老师张夫子很欣赏他,丝毫不在意他是庶子的出身,一个多月前正巧要去保定拜访友人,便顺道带上了沈玦。

阿萦先去洗干净了手,屏退众人,才欢喜地捧着打开了信。

信纸足有厚厚一沓,每一张都写了沈玦在沿途见闻与风景,言谈间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阿萦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可看着看着却又忍不住淌下泪来。

若是弟弟知道他一直敬重的姐姐嫁给了自己的姐夫做妾,他的心里会怎么想她?她……

阿萦闭上湿润的眼。

木已成舟,如今一切已经无法再更改回头,她便唯有咬着牙继续走眼前的这一条路,逆水行舟,不进则死。

卫国公太夫人赵氏的生辰就在五日之后,前世的这一夜赵氏如法炮制沈明淑之举给裴元嗣饮的果子酒中下了催.情药,意欲将儿子与外甥女两人生米煮成熟饭。

未料裴元嗣的毅力竟是如此惊人,硬是铁面无情地推开了身上那一个如花似玉、衣衫半褪的大美人破房而出,赵氏在计划流产后不甘心地反咬了沈明淑一口,她人证物证俱在,如此两个人都不能幸免于难,两败俱伤。

一边是生母,一边是原配妻子,身边两个最亲近的女人都如此算计于他,裴元嗣一怒之下索性将两人都禁足在各自的院中,且将掌家之权委托到了祖母兖国大长公主手中。

阿萦将信轻轻叠好,不觉想到了昨日在小花园中,她失足跌进裴元嗣怀中他望向她时那晦暗与充满欲.色的眼神……

此一番试探,她可以确定裴元嗣对她暂时放下了戒备与警惕,甚至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情。

但也仅仅是几分而已。

想要迅速拉近与一个男人的关系,除了令他对自己不再设防,认为她只是一个单纯、可怜且无辜的女子外,无非便是床上那点事儿。

她每日都会对着镜子练习如何才能笑得更清纯,哭得更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可这些就目前来看还是不够。

估摸着等她得到裴元嗣的心,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

她等不了这么久。

阿萦从梳妆奁中取出一只胭脂匣。

她手巧,从前在沈家时便会自制一些花露与香丸,因此做这些东西大家都见怪不怪,顶多是丁嬷嬷多嘴问一句这次做的又是什么香丸,记得做完了送她一些。

而阿萦脾气好,丁嬷嬷说什么也从来都不在意。

趁着屋里没人,她打开盖子将匣中她刚刚又细细研磨过一次的粉末小心地放在了阴凉处晾干,轻轻撇了撇嘴。

裴元嗣这人,当真是比那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还要矜持上十分,若他真不喜欢自己也便罢了……可他每回行事偏还要掩耳盗铃般让她背过身去服侍,还在她身后爽快得呼吸急促粗哑,以为她是那十四五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呢?

这次她倒是要看看,他裴元嗣到底是那坐怀不乱的真君子,还是刻意压制自己内心欲.念的——衣冠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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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一向注重享受,四月十三自己的寿宴自然要大操大办一场。

这日在国公府的花园中大摆宴席,广搭戏台、邀请亲朋好友。颂哥儿从昨天就被裴元嗣抓着关进了族学里命人严加看守不得踏出学堂半步,是以今日白天赵氏两个儿子都没见到,除了亲朋好友就是儿媳妇沈明淑那张讨厌的笑脸在跟前晃。

沈明淑虽一向与她不和,但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裴元嗣作风端正严明,治家甚严,眼中容不下沙子,沈明淑与赵氏两人再不和在外人面前少不得也做出几分婆慈媳孝的场面来。

便是赵氏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夸一句沈明淑管家管理得井井有条,在外人眼中她这个媳妇心思玲珑、圆滑谦逊、贤良大度,三年不孕还主动帮丈夫纳妾抬小,只除了身子骨弱些简直是万里难挑的好媳妇。

赵氏听着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当着众人的面让好媳妇沈明淑站了半个多时辰布菜。

绕是如此沈明淑也丝毫没有怨言,依旧笑意盈盈地替席上的几位长辈们张罗着饭菜。

待宴席散尽已是傍晚,赵氏心情不畅,进了屋就一脚蹬掉了鞋子咒骂沈明淑,骂了两圈停下来打发丫鬟们赶紧去准备晚膳。

一直等到酉正都不见裴元嗣过来,不由烦躁地催促秋娘,“大爷怎的还不回来,你快亲自去前院问一问!”

一刻钟之后,秋娘匆匆从前院回来道:“大爷回来了!”

赵氏一喜,继而冷笑道:“敢算计我,我便叫她也尝一尝被人在背后算计的滋味!”

“秋娘,快去将大爷请过来!”

……

亲娘过生日,裴元嗣没有不去的道理。

他来时早命决明备好了一份礼物,一柄沉甸甸的沉香木镶玉如意,一只纯金打造的、上面镶嵌满了宝石与祖母绿的小座钟,并两箱宫中进贡的锦缎丝绸,各式各样的花色瞧得赵氏合不拢嘴。

这些礼物甚是贵重,估摸着没个几百两银子送不来。

尤其是那只金光闪闪的小座钟,可算是送进了赵氏的心坎儿里。

“还是嗣哥儿知道娘的心。”赵氏感叹道。儿子这么孝顺,她都有些不忍心算计他了。

“娘喜欢就好。”

“时候不早了,我儿饿了吧。”

赵氏心中的愧疚转瞬即逝,一招呼,立时丫鬟们捧着手中的珍馐美味鱼贯而入。

“沈氏为国公府操劳多年,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下次咱们一家人还是在一起吃饭,更热闹亲近些。”

裴元嗣看着满桌子的饭菜,皱眉道。

其实沈明淑刚嫁过来的时候,与赵氏的婆媳关系并没有现在这么剑.拔.弩.张。

两人关系恶化,导火索是碧桃、青荷之死,也是因为近两年为了争夺管家之权时有摩擦。

后来沈明淑被大夫诊断出难以有孕,赵氏为此多有讥讽不满,令裴元嗣更是头疼不已。

赵氏赶紧道:“嗣哥儿,娘知道你的意思,先前的确是娘对她多有苛责,不过娘那不也是为了你的子嗣着想么?如今她肯主动为你张罗纳妾,我心里的气也就消了,今天娘原本去请她来着,是她自己不舒服没过来,你可别想多了……”

赵氏边念叨着边布菜,裴元嗣听着神色就和缓了许多,让赵氏坐下别再劳动。

赵氏不肯,给裴元嗣夹完菜后又从秋娘手中取来一只珐琅酒壶,将果子酒缓缓注入到儿子面前的酒盏之中,笑着道:

“这酒甚是清甜淳洌,嗣哥儿,今夜是大好的日子,你也许久未曾陪娘这样好生坐一坐了,就趁这个机会,你今夜可要陪着娘多喝一些!”

裴元嗣未曾多想,举起眼前的酒盏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