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嗣麾下曾有一员骁勇善战的得力干将,此人名为秦四郎,官拜正四品的指挥佥事。

此人原本是都督府下辖顺天卫的一个小小百户,偶有一次裴元嗣在京郊校兵,队伍中突然闯入一只大虫,发疯似的四处撕咬嚎叫,秦四郎毫不畏惧,立即脱了衣服露出一身结实壮硕的腱子肉,身先士卒,抢起手中的大刀便毫不畏惧地冲了上去。

最终大虫被几人顺利打下,秦四郎当首功,济州卫指挥使却提着大虫来向裴元嗣邀功,那意思大虫是他和手下几人合力打下来的,身旁几个军官立即附和,应承济州卫指挥使勇猛无匹。

而秦四郎并未多言,悄然离开队伍。

打从那之后裴元嗣就注意到了秦四郎,后来寻合适的时机将秦四郎调入都督府他麾下为他做事,多年来秦四郎跟着裴元嗣南征北战,建立功勋。

裴元嗣十分看重秦四郎,希望将杨义武和秦四郎一同培养为他的得力副手,不料天妒英才,半年前成嘉帝命太傅前往河北巡边,巡边车队行至半路,秦四郎感染了风寒。

山坳中寻不到好的大夫,加之秦四郎也未曾将这病放在心上,风寒来得又急又快,高烧不退,秦四郎很快病倒,没几日的功夫人就大限将至,死时年仅三十三岁。

秦四郎临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的亲妹子容娘,容娘年方二十四,正值花信之年,生得漂亮美艳,聪明能干,可惜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丈夫跟她成婚不到三年就一命呜呼,留下容娘独自拉扯个女儿长大。

秦四郎死后,容娘就搬回了秦府,带着五岁的女儿和爹娘住在一处,如今已经守寡两年半,快要出孝期。

秦四郎死后裴元嗣帮忙料理了后事,容娘接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三五不时地就要病重一场,眼看人就要撒手去了。

最开始的时候裴元嗣还念在秦四郎的面子上登门过两回,容娘就可怜兮兮地对着他诉苦,一副柔弱无助之态。

后来见容娘并没有病到随时就要走了的程度,再有这些事就只打发杨义武托人去探望。

时日一长,容娘便知裴元嗣对她并无暧昧之意,容娘大为失望,又十分地不甘心,裴元嗣生得清冷俊美,英武高大,是武将里难得一见的好样貌。

且他位高权重,极有权势,为人却很是严肃端正,不苟言笑,是一位真正的正人君子,从不会像军中其他军官似的见她孤儿寡母年轻美貌便有趁火打劫之意,家中更是只有一妻,不曾纳妾置外宅。

这般有情有义还洁身自好的男人哪个女子不爱,容娘悄悄动了芳心,知道裴元嗣怜贫惜弱,对于哥哥的死十分惋惜,便故意装病几回,引得他上门来,两回过后他竟就避嫌再也不过来,容娘不由暗自伤情。

不管男人女人,得不到的就永远是最好的,容娘心里惦记上了裴元嗣,这日她打听到裴元嗣今日会去仙客来与几位指挥使吃酒,心中一喜。

这男人吃酒后最容易犯错,这对她来说可谓是天赐良机,以后能不能跟上卫国公,权看这一日了!

容娘精心打扮,一身素衣淡扫娥眉,急忙驱车赶到了仙客来。

仙客来。

裴元嗣席间出去更了回衣,回来的时候一桌子的指挥使和几位兵部的主事都醉醺醺地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济州卫指挥使在门外站着,见他回来忙道是有要事禀告,想借一步说话。

裴元嗣跟着济州卫指挥使去了另一侧的房间,济州卫指挥使却随便谈了几件不痛不痒的小事,随后借口出恭跑了出去。

他离开后没多久,屋门一开,缓步走进来一个年轻美艳的女子。

“容娘,你怎在此处?”

裴元嗣皱眉看向容娘。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容娘本就生得漂亮,今日着这一身白衣白裙,乌发雪肤,又故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很难会有男人不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若有,那便真真是铁石心肠了。

容娘含羞不语,关了门走到裴元嗣面前就要替他倒茶,裴元嗣眉头愈皱愈深,冷声拒绝道:“不必了,去把门打开,有事就大大方方地说。”

容娘噎着嗓子就跪了下来,抹着泪儿泣不成声道:“大人,您是不是嫌弃容娘?”

当然嫌弃!

裴元嗣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有话不好好说就知道梗着脖子哭。

“你站起来说话。”

“大人若没有,为何这几回我病了,您都不再来秦家看我了?”容娘仰着头,哀哀戚戚问道,活像被裴元嗣抛弃的良家女子。

如果不是看在秦四郎的面子上,裴元嗣此刻早就把容娘给骂哭几回了,他目不斜视,直视着屋门道:“秦氏,本官再告诉你最后一次,本官只是你哥哥的上司,你病了去请大夫,本官不是大夫,不管给人看病。”

“收收你的那些花花肠子和小心思,别让本官看见有下一次!”

他接着看向容娘,一双冷冽的眼珠甚至溢出几分难以掩饰的厌恶。

容娘脸色煞白,心一下子就坠到了谷底,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大人?”

裴元嗣也很想问为什么,他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多情种,从未对容娘表现出半分的暧昧之意,怎么这女子就赖上了他似的?

倘若被阿萦发现容娘私下找过他,肯定会大发雷霆,前段时间因为徐湛阿萦已经不理他许久了,要是这次再闹起来,他必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有一回两人吵架阿萦直接把他关在门外的惨痛经历,裴元嗣起身就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容娘忽然扑上来抱着裴元嗣的大腿哭道:“大人,您料理我哥哥后事,又帮扶我秦家,容娘对您感激不尽!容娘倾慕大人已久,夜不能寐,愿意不要任何名分跟着您,只求能够侍候大人枕席,求大人给容娘一个机会,哪怕只是一夜露水姻缘,容娘保证从今往后乖巧懂事,绝不上门去找夫人的麻烦!”

“松手!”

她扑过来时身上一股子刺鼻的脂粉味儿也随之冲了过来,裴元嗣见她死活不肯撒手,铁手毫不怜香惜玉,干脆钳着容娘的胳膊将她从身上硬是扯了下来。

自甘下贱的女人,让他感觉恶心。

“我怜你哥哥英年早逝,这才对你秦家格外优待,秦氏,你再得寸进尺不顾脸面,休怪我也不顾念与你哥哥的情分!”

这话说的可谓有千钧之重,容娘大惊失色地跌倒在地上,不死心地又要爬过来求饶,裴元嗣看都不看她一眼,怒而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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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州卫指挥使在外等候了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大门被人从里踹开,裴都督神色阴沉地从内走了出来。

济州卫指挥使心道不好,好事没成,连忙装作刚出恭完毕的模样提着裤子急匆匆赶过来,问:“大都督,您怎么这就出来了,咱们再进去谈谈?”

裴元嗣眯着凤目冷冷看着济州卫指挥使,济州卫指挥使浑身一寒,哆嗦着住了口。

酒席草草散了,裴元嗣回府把衣服丢给三七,让他赶紧拿去丢了“毁尸灭迹”。

三七出来后抱着衣服悄悄问决明:“大爷不会是又跑出去偷腥了吧?”

决明说道:“这回你可是冤枉大爷了。”

将仙客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附耳告诉了三七。

三七松了一口气,鄙夷道:“咱们大爷自有了夫人,别的女人连近身都近不得,那秦氏一个小寡妇还妄想给咱们大爷当外宅?大爷都不知道拒绝她多少回了还敢往上来凑,要不是看在秦四郎的薄面上,这小寡妇必定得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感慨几回各自散了,三七抱着衣服找了个没人的院子,掏出怀里的火折子把衣服扔进火盆里点燃,心里庆幸每回主子出门穿的都是常服,这要是换上了官服或公服,家里没个十七八件都不够烧的。

又寻思着这衣服没了夫人肯定得问,届时该如何敷衍作答方能不让夫人起疑心,赶巧有小厮过来叫他有事,三七没多想就跟着走了出去。

三七走后没多久,躲在墙角的玉蕊走了过来将火扑灭,所幸火焰不大只烧了几处衣角,玉蕊将衣服展开仔细一看,这不是大爷的衣服吗,三七为何鬼鬼祟祟地偷摸烧大爷的衣服!

玉蕊不敢多想,赶紧进屋随便翻了件同色的褥子扔到火盆里点了,亲眼看着那褥子烧成灰烬,这才抱着裴元嗣的衣服匆匆回归仁院交给了阿萦。

闻到衣服上浓烈异香的那一刻,阿萦如遭雷劈。

她怔怔地从衣服里抽出一根长长的头发,这头发发质偏硬,不是她的头发。

并且女人的直觉告诉阿萦,这也不是她那好丈夫的发,而是一根女人的头发。

阿萦神情冷了下来,就连玉蕊叫了她好几声阿萦都没听到。

“我……没事。”

或许是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以裴元嗣的身份和地位不可能真的做到洁身自好,身边干干净净,只是阿萦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阿萦沉默半响,“你确定没被三七发现你拿走了衣服?”

玉蕊忙道:“奴婢亲眼看着那褥子烧成灰烬才离开的,三七除非是火眼金睛,否则绝对看不来!”

阿萦说道:“把衣服收起来吧,别让大爷看见。”

“夫人不去问问大爷,万一,万一是误会……”

“收起来。”阿萦的声音不容置疑。

玉蕊不敢多言,把衣服找了个妥善的地方安置起来。

刚从前院回来的裴元嗣尚且一无所知。

两个孩子跟着堂兄昶哥儿去了二房玩耍,裴元嗣看见阿萦站在床边叠衣服,走过去趁着没人从身后一把抱住她,在她干净修长的玉颈间深深地嗅了一口,“在做什么,嗯?”

阿萦身上是一种清幽的花露香,香气增一分便浓,减一分则淡,即使是刚出浴那香气在她身上依旧萦绕不散,裴元嗣很是迷恋这种味道。

以往阿萦会红着脸嗔他被人看见了,今天阿萦却挪开他的手道:“把孩子们和你的换洗衣服整理了下,”回头瞥了裴元嗣一眼,果见他身上早就换了一套衣服,只要他出去喝酒,回来就必定会在前院换衣服,她盯着他道:“大爷今天回来的倒挺晚。”

大约是做贼心虚,听到他的衣服这四个字,裴元嗣心里莫名一紧,主动解释道:“赴宴时穿的那件衣服被人喝多不小心吐了一身,换完衣服我就让三七把衣服扔了。”

阿萦“嗯”了一声,抱着熨好的衣服走到衣橱边一件件整齐地摆好,似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裴元嗣又走过去抱住她,在她耳旁哑声道:“萦萦,今天让绥绥回她屋里睡?”

男人的大手在她腰肢间别有意味地摩挲着,打从乡下走失一回,从庄子里回来之后绥绥便时常做些噩梦,这半个月晚上都是跟着爹娘一块睡的。

裴元嗣被迫素了半个月,实在受不了了。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女人就免不了疑神疑鬼,阿萦忍不住想,在两人没有同房的这半个月里,他是不是没忍不住出去偷了腥?

如果他真的没有做过亏心事,为何要急于销毁衣物?

是不是每次和那些军官出去应酬,他回来把衣服提前换了就不是因为酒气太重,而是防备被她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今天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偷完了,回来还想和她睡,他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阿萦很想当做一切如初,但她不知道裴元嗣的这双手和身体有没有被别的女人用过,他是否也是如此抱着那女人让她伺候他。

这种事情究竟发生过一次还是无数次,他是否一直在用同样的方式欺骗隐瞒她,她根本不得而知。

“再说吧。”

阿萦冷淡地推开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裴元嗣总觉得今天阿萦对他怪怪的。

他把三七叫过来,问他处理衣服的时候有没有被人发现,三七肯定地说没有,要不说男人就是心大,裴元嗣竟然完全没再往这方面想,以为阿萦是嫌弃他又出去喝酒,不高兴了。

好在女儿这两晚就不做噩梦了,晚上裴元嗣便避开阿萦“义正言辞”地教育了女儿一通,末了偷偷塞给女儿两块糖,让小丫头回自己屋里乖乖睡了。

入夜,男人脱了衣服就将阿萦重重地压在了床上,湿滑的大舌热情地撬开她的唇齿搅动着,意图勾起妻子的兴致。

阿萦想不明白他都在外面偷吃了怎么回来还有心思想这些,她现在心烦意乱,根本不想做。

“我不舒服,不想,睡吧。”

裴元嗣蓦地停了下来,抬头。

阿萦闭着眼睛躺在枕上,衣衫半掩,到底因他而呼吸乱了,雪白丰满的身子一起一伏,在月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是如此的诱人犯罪。

他却只能狼狈地躺回去,给阿萦盖上被子,喘着问:“哪里不舒服?”

“许是快来月事了吧。”阿萦翻过身去,留给他一个后背。

裴元嗣尽量不和阿萦贴上,中间隔着一层凉被给阿萦揉小肚子。

他的手掌宽厚燥热,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冬天的时候阿萦喜欢抱着他睡,夏天的时候嫌和他靠着睡太热,总出汗,就跟他分了两床被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听到阿萦平稳的呼吸声,裴元嗣这才收回手,下床去了净房。

过了大约两刻多钟的功夫才重新回来,上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