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陆溪本来想好了要守岁,到凌晨再去睡觉。

吃完饭,陆溪打开了客厅里好久都没开过的电视,和这天晚上的其他大部分家庭一样,吃着零食看春晚。

陆溪忘了自己有多久没看过春晚了。

至少有十年了吧,她稍微懂事一点后,在大年三十这天,吃完年夜饭,会找借口回房间,或是去外面找同学玩,而不会和叔叔婶婶两个表弟在一楼看春晚。

虽然他们每次都会邀请她一起,可陆溪自己觉得,一年到头,他们一家人也该跟真正的一家人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她才不会跟叔叔婶婶告状,说自己有一次听到表弟在学校跟别人说,她父母双亡,是没地方去,才会借住在他家里。

也不会告诉别人,有一回,她听到婶婶问叔叔,能不能劝她大学填报外地的志愿,这样她就不会住在家里了。

不过之后,陆溪还是报了本地的大学。

她不会因为要迁就别人的意愿,就委屈自己,她才不要因为婶婶一句话,就赌气去外地,不过,她上大学后只住校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出来租房子住,只有节假日偶尔会回叔叔那边。

父母去世后,有给她留下产业,大学后她自己也拿钱买了房产,并不是非得死赖在亲戚家里。

但那时候她就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在自己家里,和真正的家人在一起,才能轻松舒服。

比如现在,这才是真的过年。

讲真,春晚节目……就挺无趣的,无论谢以朝还是谢珩,都不觉得好看。

但很奇怪,尽管都觉得索然无味,却没一个人提出要换台,也没人自己回房间。

三个人就坐在沙发上——准确地说,只有谢以朝还坐着,陆溪没形象地半靠在他身上,而谢珩则在对面沙发上,人已经躺下在玩手机。

三个人各玩各的手机,春晚只是一个背景音,但听着挺热闹欢乐。

过了会儿,陆溪觉得无聊,提出要玩游戏。

说到玩游戏,谢珩最有发言权,他本来就在吃鸡,陆溪很感兴趣,表示要加入一起玩。

谢珩看她一眼,很怀疑地问:“你确定你会玩这个?”

陆溪:“不会难道不能学吗?”

“……”他敢说不行吗?

等这把游戏结束,陆溪已经成功带着谢以朝一起下载了游戏,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珩,“拉我们进游戏吧。”

小谢很有默契地和老谢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无奈,还有纵容。

行呗,那就当陪爸妈玩玩,大年夜合家欢。

就这样,看春晚守岁,变成了打游戏守岁。

但还不到半个小时,陆溪就对游戏失去了兴趣,她因为技术太菜,很不高兴地退出了游戏。

她干脆抱着靠枕,一边看小品,一边看谢以朝打游戏。

不得不说,他是真的挺会。

陆溪看他操作特别流畅,玩起来也顺手,有一些设置甚至不用谢珩告诉他,他自己慢慢就摸索出来了,第三次游戏,就跟谢珩成功吃鸡。

陆溪看得眼睛一亮,很给面子地海豹鼓掌。

“哇好厉害!你真的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吗?”陆溪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带我带我!”

谢以朝回答得云淡风轻:“是第一次玩,但是带你没问题。”

对面的谢珩不爽地敲了敲桌子:“我玩得也很好啊,怎么不让我带你?”

陆溪不客气地怼他:“等你以后找到女朋友,带你自个儿女朋友去吧。”

“……”

谢珩觉得他爸真的离谱,居然都学会在游戏里带妹了,这还是他那个不苟言笑的霸总亲爹吗?

陆溪很想守岁到凌晨,可她的生物钟太强大,加上今晚又喝了酒,到十点半左右,她就开始犯困,没多久就靠着谢以朝睡着了。

谢以朝放下手机,扶着陆溪的脑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问:“回房里睡觉好不好?”

陆溪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困倦地点点头。

谢以朝熟练又轻松地将她抱起来,走前,目光落在谢珩身上,“你也是,早点睡觉。”

听他爸这意思,他是不会再下来看电视了。

谢珩利落地爬起来,关了电视,退出游戏,跟在爸妈身后也上楼去睡觉。

因为抱着人,谢以朝不想影响陆溪睡觉,这次便用了电梯上楼。

到二楼时,谢珩走出电梯。

他摸着耳朵,回头飞快地说了一句:“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

说完,像是不好意思似的,飞快地离去。

没多久,谢以朝听见他房门关上的声音,似乎还挺慌。

男人眼神柔和,无声地笑了笑,垂眸看向陆溪,见她在自己怀中睡得无比香甜,眼中笑意也更加温柔。

……

过年,并没有陆溪想得那么美好。

她以为可以安心地在家躺几天,随心所欲的支配时间,但她忘了一件事。

过年会有亲戚朋友来拜年。

哪怕谢家亲戚不算多,但总有一些,以谢以朝的人脉,朋友就更多了。

不说别人,就连十几年前,谢以朝刚进入谢氏公司,和几个叔伯闹翻脸,还将他们的势力从集团里连根拔了出去,那时候,他被家里一些亲戚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可现在呢?那些叔伯倒是反过来,带着他们的孩子和孙辈,主动上门来看谢以朝。

谢以朝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维持表面的和平。

而他们对陆溪的态度也很客气,客气到,她感觉都带着些刻意。

主要是刻意的讨好。

对此,陆溪有些无奈,但只要来拜年的客人态度好,她便也敷衍着,不过,仅仅是表面上的友好,对于一些人,借着给她送名包名表,想要走她的门路,跟谢以朝拉近关系讨好处的,陆溪是一样礼物都不收,笑眯眯地给人塞回去。

而她的理由很直接,又无懈可击:“这些我都有了,再送我也用不了呀。”

稍微聪明一点的就听明白她的拒绝。

再有一些不知是太迟钝,还是故意不懂装懂的人,还要和她聊这个话题。

对于这种情况,陆溪自有办法应对。

她笑着提起谢珩,“对了,我家小孩今年特别出息,这个学期他的成绩进步了快一百名,对了,你家小孩成绩怎么样?”

不知是不是凑巧,这类亲戚家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学渣……

所以往往到这里,话题就进行不下去了。

有一回,谢珩从客厅经过,恰好听见陆溪炫娃的全过程。

谢珩:就很懵,他明明两次考试加起来才进步八十八名,哪儿来的一百名。

等客人走后,他才忍不住去问陆溪。

陆溪无辜地眨眨眼睛:“四舍五入嘛。”

谢珩:“多谢你,否则我一辈子都不知道四舍五入是这么用的。”

陆溪则是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加油,有夸奖才会有进步,下学期你还会再进步的。”

“那是自然。”谢珩对此毫不怀疑。

他这个寒假,自认为过得非常充实。

新年小长假过后,陆溪的工作室开始上班,她给每个员工都发了开门红包,金额不多,一个人666,每个人收到红包都很开心。

其中也包括谢珩。

陆溪是把每个员工叫进办公室里,分别发的红包,顺便会聊一下今年的展望和工作计划,虽说她是老板,但也要适当地和员工维系感情。

到谢珩被叫进去,陆溪发给他一个红包,笑着说:“新年红包,大吉大利,学习加油,乖乖做崽。”

谢珩嘴角抽了抽。

学习加油就算了,乖乖做崽是什么鬼?

但是红包就在他眼前吊着诱惑他,谢珩接过来,轻咳一声,心里很高兴但假装很矜持地说:“嗯,知道了,我什么时候不乖了?”

陆溪歪了歪头,很不客气地回忆道:“唔,具体可以追溯到去年,你不肯认我做妈妈,还说我伪造亲子鉴定报告的时候。”

“……”谢珩脸都黑了,“黑历史能不能不要再提?”

陆溪很好脾气地应下,“好,今年不提,等明年给你发红包的时候再提。”

谢珩撇了撇嘴,走出她的办公室。

被提黑历史,有些不开心。

但是拿到红包,而且听说明年还有,突然就高兴起来了。

大年初一那天,他爸和陆女士给他发了红包。

吃早饭的时候,陆溪拿着红包,在他面前晃了几下:“跟我和你爸说新年快乐就给你发红包。”

谢珩半点不带犹豫的:“新年快乐!”

等他拿到红包,却疑惑了一下。

红包很薄。

薄到他都感觉不到里面有钱存在。

谢以朝看见他的反应,了然地笑笑:“拆开看看。”

谢珩拆开后,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纸,是银行的大额存单凭证。

他看清上面的数字,眼睛微微睁大。

一百万?

谢珩诧异地抬头看着谢以朝和陆女士,他有些不相信,“你们确定是给我的?”

他知道家里有钱,一百万对他爸来说也不算什么,可他自己手里从没拿过这么多钱。

谢以朝说:“我和你妈妈一人出了五十万,定期三年,我想,那时候你也上大学了,可以自由支配这笔钱,拿来买车,或者创业都随便你。”

陆溪也对他弯起一双杏眸:“这笔算是崽崽成长金,要怎么花我们不干涉。”

经过这段时间,谢珩早已习惯了她称呼他为崽崽。

有些羞耻,有些肉麻,但又很可爱,仿佛他是一个被疼爱的小朋友。

此时谢珩捏着红包,站在陆溪的办公室外,感觉手心微微发烫,心脏也跳得很快。

心情不要太高兴。

她都给他发过一次大大大红包了,现在又发,陆女士果然是很爱他。

谢珩感觉自己被爱包围,心里无比确定这一点。

他回到自己工位上坐下,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下红包照片,打算发到他和宋思扬许嘉铭的小群里。

很难得,谢珩突然理解了陆溪为什么爱发朋友圈。

因为开心,所以想炫!

前几天,他收到大红包,当时就有些手痒,但他忍住了,因为数额太大,炫出来不合适,在这一点上,他跟谢以朝很像,都喜欢低调发财。

但是今天的666就完全没问题!

谢珩打开群聊,刚要发图片,却看见一分钟前的三条新消息。

宋思扬:【好艹淡,过不了几天又要开学了,啊啊啊我要疯!】

许嘉铭:【我下学期可能要转学。】

宋思扬:【?】

看到消息,谢珩愣了一下,他也赶忙发了个问号过去。

【你要转去哪里,一中?那里不是跟我们学校差不多吗?】

过了快五分钟,许嘉铭才回消息:

【可能是去国外留学。】

……

十二点半,谢珩坐地铁赶到一个商业步行街,在一家快餐店见到许嘉铭和宋思扬。

他们也是刚到不久。

是宋思扬提议出来见面聊的,在微信里说不清楚。

这个寒假,他们一直没怎么见面,放假以后,许嘉铭去外地,回他外婆那里过年,而宋思扬则跟着爸妈去国外旅游去了。

宋思扬今天刚想约人出来打球,哪知道许嘉铭就说他要转学?

还要去国外?不觉得太突然了吗?

谢珩点了餐,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了根薯条,一边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跟宋思扬的想法一样,觉得很突然。

明明以许嘉铭的成绩,在国内也能考最好的大学,有很好的的发展。

许嘉铭静默了片刻才说:“是我妈的决定。”

谢珩和宋思扬同时对视一眼,眼神都沉了沉。

就算他们平时再混,那也知道,如果是家长做出的决定,小孩是很难干涉的。

尤其他们只是外人,更不好说什么。

“可是,理由呢?”谢珩还是忍不住问,“是为了让你出国深造?”

许嘉铭摇摇头,嘴角扯起一丝苦笑,他眼神一向清朗干净,这时却覆上了一层阴霾,“是因为我那个父亲。”

提到“父亲”两个字,他的语气带着深深的厌恶。

是厌恶,不是谢珩之前对谢以朝的疏离,他能听出区别。

许嘉铭父母很早就离异了,这件事谢珩知道,平时许嘉铭从不会提起他爸,他们肯定也不会去问。

许嘉铭自己都没想到,他这辈子还会跟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有交集。

他才六岁,父母就离婚了,他很明确地记得,父亲是出轨,跟一个没她母亲漂亮,也没她有气质的女人在一起了。

那时他还不理解什么是出轨,只能从母亲的反应中明白那不是好事。

离婚后,他父亲带着女人去了国外,这些年,除了偶尔给他打几通假惺惺的电话,再没有其他关心。

可就在大年三十那天,他父亲却找到了外婆家,跪在门口,一定要见他一面。

引得街坊邻居都来看。

杨一晗很生气,让助理把他赶走了。

可他是一个大活人,哪里控制得了?从那天起,他每天都来外婆家找他,闹得动静还很大。

杨一晗很快查到,他在国外赌博,把房子和车子,还有公司股份都输掉了,女人也跑了,他还生了场大病,现在大不如前。

许嘉铭看得很清楚,他垂眸,幽幽地说:“他现在一无所有,穷困潦倒,忽然想起还有我这么个儿子,想让我给他养老。”

然而杨一晗怎么可能让他影响许嘉铭?

他知道许嘉铭在这里的住址和学校,他想要骚扰许嘉铭太方便了。

为此,杨一晗不惜要把他送出国,这样才能躲开那个烂人。

谢珩听得眉头紧皱。

杨阿姨这话说得真没错,这不是烂人是什么?

他看着许嘉铭,听完他说的话,忽然想起老谢。

虽然这时候想到这点很不合适,但……谢珩忽然觉得,他爸的形象在他心目中突然伟岸起来了,跟这个烂人比起来,他爸简直不要太好。

他以前那么气他爸,可他爸都没把他赶出去……

谢珩决定,他以后要少跟老谢作对。

还是对他爸稍微好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