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了。

学生们陆续返校,收拾宿舍。

薛应月和向瑜蓁也在第一时间搬回学校。

两人走在路上,边走边聊。

向瑜蓁笑道:“我看见你朋友圈发的烟花了,家里都还好吧?”

作为同居人,她自然知道这个“邻居的女儿”不是指出租房的。

屏幕隔绝情绪,她并不知道实情,看了那条朋友圈的第一反应也是薛应月在家玩的开心。

薛应月见她关心自己,不想让她太担心,便也笑道:“好,都很好。

“烟花很好玩。”

只有第二句话是真的。

“你呢?去洛河家过得怎么样?”

向瑜蓁眉目弯弯,唇边的笑意更加真挚幸福了:“很好,他妈妈对我特别好,感觉就像是我妈妈一样。”

薛应月一听这话,心下瞬间变得柔软。

向瑜蓁自小无父无母,福利院的老师们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家长,自然要对大家一视同仁,没办法偏爱她一个,

所以,能让她有偏爱感的长辈一定一定很疼她。

“看来洛河的妈妈是位很好的人。”

“嗯!”向瑜蓁笃定点头。

薛应月莞尔。

她发自内心为她感到高兴。

俗话说,有人欢喜有人忧。

薛应月没想到自己的“忧”会来得这么快。

她的父母离婚了。

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完婚了,两方都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他们问她:你跟谁。

一道生硬的选择题。

黑色的天幕下,薛应月独自站在学校的林道间。

抽出新芽的树枝悬在头顶,伸长的枝条像是在捧着落下的光。

橙黄色的光线从交错的枝条间流下,落在孤零零的人身上。

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背影显得万分萧条。

她看着父母发来的信息,好半天一动不动。

冬风吹过来,耳朵、指尖都在发冷。

她就像是被冻住了,无法做出反应。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的手指终于动了——

[我谁也不跟。]

许歌这周末没回家。

这会她刚从图书馆出来,再待下去图书馆就要到点闭馆了。

她的三位室友也不在寝室。

她们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不到周日下午绝对不回来。

她们本来还想约许歌出去,但许歌说天冷懒得去玩,于是就一个人留在寝室过周末。

她也不觉得无聊,至少还能去图书馆学习不是?

她背着包往寝室的方向走,边走边想回去要买什么吃的。

走到林道时,视线随意地往里头扫了一眼。

然后她就停下脚步了。

安静明亮的林道间有一个人。

是个女孩子,身影让她觉得很熟悉。

此时此刻,这个女生正坐在林道旁,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之间。

许歌轻轻眨动眼睛,脚步不听使唤地走向她。

待走近后,她将人打量了一番,轻轻地喊了一声:“薛应月?”

倏然被点了名字的人浑身一颤,像是被吓到了。

跟着本能地仰起头,要看清来人。

她眼眶通红,眼里一片水雾,一颗豆大的泪珠正划过她的脸庞,表情难过又诧异——她没料到许歌会出现在这里。

许歌愣住了。

她看见薛应月又匆匆把脸埋了回去,就像一只受惊又脆弱的兔子。

薛应月低头胡乱用手抹去眼泪。

她脸皮薄,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窘态,那太丢脸了。

而在她匆忙擦掉眼泪时,许歌已经在她身边坐下,掏出纸,握住她的手腕,把纸放进她的手里。

接着,许歌问了一句让她忍不住哭得更厉害的话:

“你怎么了?”

很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她的委屈像找到了宣泄的地方,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眼泪越掉越多,越擦越多,无法停止。

努力克制的声音最终像是缴械投降般发出两三缕细微的哭声。

她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那对爱争吵的父母离婚明明是一件好事,是解脱,他们释然,她也应该释然。

可是她就是很难过。

她以后没有家了,好像也没有父母了。

这是她自己选的,但她就是觉得很难受。

心像被人猝不及防扎了一刀,迟迟缓不过来,疼得她忍不住掉眼泪,像个小孩一样坐在路边哭。

她的心底也很渴望一个温暖的家啊……

她渐渐泣不成声,语不成调,完全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眼泪擦了又擦,却越哭越厉害。

就在这时,她身边的人轻轻地把她抱进怀里,很温柔地说:“擦不干的眼泪咱们就不擦了,让它流吧,流个痛快,你也哭个痛快,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不怕,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薛应月听见她这句话,心情更是百感交集。

她不想让无关人士承受自己的情绪,可是……可是许歌真的太温柔了。

此刻的她,比任何人都需要这份温柔的陪伴。

她抓住许歌的衣服,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转头把脸埋进她怀里。

“你帮我……”

“嗯?”

“帮我挡一挡……”

薛应月哭得抽抽嗒嗒,说话也一停一顿。

哪怕是这个时候她也不想被人看见她在哭。

许歌听完之后,被她可爱得忍不住弯起唇角,四处张望。

“放心,没人,就咱们两。”

怕她担心,还把她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将她抱得更紧,给足她安全感。

薛应月声音微弱地说了一声:“……谢谢。”

许歌登时笑意更深,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不客气。”

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问题: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有人能在哭的时候还这么可爱的?

许歌陪着薛应月坐了好一会。

直至冷风袭面,吹得人脸上像刀刮一样疼。

她又看了一眼怀里人,默默帮她将围巾围紧,然后道:“这里风大,要不回寝室吧?回头生病了就不好了。”

薛应月弱声道:“我室友在……”

许歌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接着她就看见薛应月慢慢地退离自己的怀抱。

她:“……?”

薛应月哭了一会,心情舒缓不少,此刻也能好好说话了:“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坐一会。

“你早点回去暖暖手脚,别着凉。”

许歌将她上下一打量。

她正弯腰抱着自己,长发披落在背上,露在围巾外的鼻子被冻得发红,眼眶就更红了。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看着又乖又可怜。

许歌摇了摇头,跟着站起身。

光影游移,薛应月不用抬头都能感知到许歌起身了。

她以为她要走了。

结果下一秒就看见一只手落在自己眼前,明晃晃地等着她把手搭上去。

她愣了愣,目光沿着这只手看向它的主人。

“作为一个有良心的人,我是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的。”

许歌动了动手指。

“走吧,我寝室没人,你想呆多久都可以。”

薛应月眨了一下眼,一颗眼泪懵然地滑落下来。

图书馆闭馆了。

向瑜蓁抱着书离开,准备去找洛河借笔记。

男女寝的位置在不同方位,去男寝会路过林道。

路过林道时,她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巧看见有两个女生手牵着手从另一头离开了。

她不禁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那两道背影……有点眼熟。

寝室里暖和不少。

许歌拿着水杯走来走去。

“原来是因为你爸妈。”

她把接满温水的水杯递给薛应月。

“给,喝点水暖暖。”

薛应月接过水杯,拘谨地坐在许歌的椅子上,轻声应谢,两只眼睛红通通的。

许歌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用另一个杯子喝水暖手。

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有静静地边喝水边看薛应月。

薛应月垂眸捧着水杯,不言不语,情绪落寞。

她只是独立,并非薄情到漠视亲情。

不适合也不幸福的父母终于离婚是好事,但对她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就算是早有预料的事情,在真正直面它时,感觉总是不一样的。

而她也是在这个晚上终于明白了某件事——为什么她的父母会将妹妹们分别带走,分开过年。

他们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离婚的决定了,只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告诉她。

独立的长女在他们心里永远不需要操心,只要通知她结果就好了。

薛应月不禁将头埋得更低,双手紧紧握紧了杯子。

她真不该为这件事难过,偏偏心无法控制……

接着她就看见对面的许歌把椅子搬到她面前,然后把她抱住了。

“不是你的错,”许歌的声音落在她耳边,显得如此温柔,“是他们不好,没有尽到父母应尽的责任。”

许歌说这话时,眼里都是心疼。

她从前不知道薛应月曾经生活在一个满是争吵的家庭里。

不知道她也是如此的渴望拥有温暖的家,拥有坚定的爱。

直到这个晚上,她遇见了真正的她。

她终于明白从前在薛应月身上窥见的疲惫从而何来。

终于知道原来那一条朋友圈的烟花,是薛应月一个人的孤独。

怎么会这样呢?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薛应月?

这么努力的一个人不该被世界如此对待。

许歌光是想想就已经觉得世界不公平,心疼得喘不过来气了。

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变得格外在乎薛应月的喜怒哀乐了。

回过神来,她尽力地安慰薛应月,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离开不幸福的家是好事,学会独立,学会自力更生,为梦想努力就更是好事了。

“这么想想,哇,我们应月真的很棒呢。”

很幼稚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可是很受用,也很温暖。

薛应月忍不住弯起唇角,心情好了不少。

接着,许歌又无比真诚地说了一句:“要是你愿意的话,以后节假日就来我家里过吧,我爸妈不会介意多一个女儿的。”

薛应月待人温柔,对长辈肯定也是如此,她爸妈一定不会讨厌薛应月的。

薛应月听得一愣。

她眼中带着薄薄的水雾,楚楚可怜又困惑不解地看着许歌。

她不明白许歌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

许歌看出她的疑惑,轻松笑道:“因为我心地善良,因为我们是朋友。”

还因为她的心不舍得也不愿意看见眼前的人如此孤独。

“所以啊,”她抬起手,温柔地帮薛应月拂去眼角的泪,“以后不要再一个人放烟花了,你还有我呢。”

薛应月怔然地望着眼前人。

心跳忽然加速了一瞬。

说不清,道不明,莫名其妙。

但她可以明确一件事:

许歌的话令她感到安慰与高兴。

梦梦说得对,和许歌做朋友确实会让人觉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