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短短两天内,江萤第二次见到太子以铁链自缚。
最初的震惊过后,她忐忑地提着灯笼向太子走去。
她低声询问:“殿下可是要臣妾去取锁链的钥匙?”
说话间她步履未停,手中灯笼暖橘色的辉光渐次照在太子的面上。
映出他墨色的眉,深邃的眼,淡色的唇。
以及这张俊美的面孔上,随着她走近而逐渐显露出的,阴鸷暴戾的神情。
江萤杏眸微睁。
她本能地想要后退。
可她发觉得太晚,此刻她的裙裾已经曳过他面前的蒲团。
她还未来得及抬步,太子便骤然握住她的手腕。
江萤没有防备。
她被拽得踉跄,身形一个不稳,便往他面前摔去。
她的膝面磕上蒲团,大半个身子摔到他的怀中,眉心撞上他坚实的胸膛,疼得江萤轻抽了口气。
手里提着的灯笼同时掉在地上。
红烛翻倒,点燃的烛芯碰到灯壁,迅速在夜色里熄灭。
祠堂内的光线再度变得昏暗。
江萤尚来不及适应,便在他的力道下被迫抬起脸来。
他掐着她的两颊,满是戾气地念出她的名字。
“江萤!”
江萤羽睫轻颤。
她以这个半跪的姿势仰头看他,语声里满是慌乱:“臣妾不是有意闯进祠堂,臣妾是追着雪玉过来……”
她视线微低,发现雪玉那只见风使舵的猫,见势不妙便趁着他松手的时候偷偷跑了开去。
此刻正团身跳上右面的长窗。
雪白的长毛在窗楣间闪过,很快便彻底失去踪迹。
祠堂内愈发安静。
而她的解释非但没能平息太子的怒意,反倒似火上浇油,令他的怒气更炽。
他指节垂落,带着薄茧的指腹重重碾上她的唇瓣:“你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
他的力道很重,碾得江萤微微生疼。
她意识到自己应当是说错了什么,惹得太子不悦。
遂连忙收口,不再作声。
太子却不肯放过她。
他俯身欺近,指间的力道再度加重,幽邃的凤眼里像是燃着把暗火。
“孤不在,你就去找容隐求欢?”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江萤懵然。
她下意识地道:“殿下不就是……”
她说着语声微顿,没敢直呼太子名讳。
“看来你还是分不清!”
就在她犹豫的刹那,太子的声线愈发凌厉。
不再给她辩驳的机会,他掐在她双颊上的手攥起她的下颌,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狠狠咬上她的红唇。
江萤红唇微颤。
与昨日的温存不同。
他的动作凶狠,像是不把她的唇咬破绝不收口。
她想要往后蜷身,下颌却被太子攥得更紧。
他咬上她脆弱的唇珠,不容置喙地打开她的齿关,向她索取更多。
祠堂内的温度急遽升高。
江萤红唇张开,在与他的纠缠间两靥渐渐红透。
她的心口起伏,呼吸愈来愈急促紊乱。
就当她快要在这个汹急的吻里喘不过气的时候,太子攥着她下颌的手松开。
江萤侧身想要逃离,但太子显然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他带着薄茧的手扼住她的颈,轻而易举地便将她摁在地面。
她的腰后垫着松软的蒲团,背脊紧贴在佛堂的地砖上。
夜晚的凉意透过单薄的春衫,令她抵着地面的手指轻颤了颤。
太子扼着她的颈的手撑到地上,右侧扯上自己的衣襟。
洁白的交领被扯开。锦袍与里衣同时落在地上。
江萤微白的双颊骤然绯红。
太子并非是那种肌肉虬结的类型。
但他的胸膛坚实,腰身劲窄,小腹间肌理分明,加之身量又极高,就这般欺压着她的时候,压迫感足得令人害怕。
“殿下……”江萤双颊间的红意愈浓,似想要启唇解释。
太子眼底骤寒,厉声截断她的话:“容隐可以,孤便不行?”
他彻底被她激怒,不再与她多说半字。
他的动作愈发粗暴。
外裳,襦裙,心衣接连被他扯开。
春夜里的凉意袭来。
江萤本能般抱臂护住心口。
太子眼底的怒意愈浓。
他左手抓住她的双腕拉过头顶,右手扯过曳在地上的铁链绑在她的腕间。
铁链紧贴着她的腕骨绕过三圈,又被抽紧,像是红绳般打上死结,不给她丝毫挣扎的余地。
他以铁链将彼此缠紧,原本抓住她双腕的手握起她的足踝。
热意滚滚而来,江萤慌乱地往后团身,又被他握着手臂拽回。
混乱间不知道是谁压到供桌底下垂落的绸布。
垫桌的白绸被扯下。
放在供桌上的香鼎,贡品,甚至是燃烧着的长明灯皆应声砸落下来。
香鼎砸在供桌前。
贡品滚落满地。
长明灯灯油四溅。
混着鲸油的朱红蜡泪浇打过他的脊背,又飞溅在江萤心口处莹洁的肌肤上,烫得她张口欲唤,又被他低头凶狠地吻住。
这点疼痛丝毫没能阻碍他的行动。
他抬起江萤的足踝,扯落她的小衣,噬咬着她的唇,将所有的旖旎音色都吞没。
就像是猎豹天生就会处置到手的猎物。
他很会处置她。
长明灯火光熄灭。
东宫的祠堂彻底沉入夜色。
列祖列宗的牌位高居在上,下首的供桌前,素白帏帐汹涌如潮。
当帏帐翻飞至最高时,太子毫无征兆地松开她的红唇,侧首咬上她洁白的颈项。
她的嗓音向来是甜。
不说废话的时候尤其悦耳。
太子凤眼深浓,扣紧她系着铁链的双腕。
听她的嗓音由甜到颤,最后颤栗着扬起哭音。
春夜绵长。
祠堂里的夜色浓得难以化开。更漏声声里,良久方至天明。
容隐再度醒来时,看见的便是眼前狼藉的场景。
垫着供桌的白绸被扯下,供桌上的物件散落满地。
间或还交杂着江萤被撕扯得不成模样的衣衫。
交替时的钝痛与昨夜荒唐的记忆同时袭来。
令他本能地抬手摁住眉心。
系在腕间的镣铐被牵动,将他身旁还未熟睡的少女唤醒。
容隐同时侧首。
淡金色晨光透窗而来,将昨夜的记忆与此刻的现实交叠。
昨夜寻猫而来的少女此刻还半躺在他的身畔。
她的衣裳都被扯下,雪白的肌肤未着寸缕。
缚在腕间的铁链仍未解开,让她无法离开逃离,唯有留在离他咫尺远的蒲团上。
她此刻正仰头怯怯地望着他。
那双明眸水雾氤氲,眼尾透着胭脂似的红意。
是昨夜哭过的痕迹。
而他垂落的手,此刻还牢牢地箍在她的腰间。
不属于春日的炽热之感自彼此相贴的肌肤间汹涌而来。
容隐如被灼伤般松开桎梏着她的手。
“抱歉。”他移开视线,嗓音哑得厉害。
顷刻间,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终究还是抬手,想要解开缚在她腕间的铁链。
指尖还未触及到她的手腕,她便后怕似地往后团身。
彼此的指尖交错而过。
祠堂内的气氛愈发凝滞。
容隐沉默稍顷,终是启唇低声:“孤先替你解开。”
江萤抬起羽睫,懵然看向他。
清晨到来。
昨夜里的事亦如春/梦般散去。
面前的太子似又回到清润疏离的模样。
若不是那两道锁链犹在,她近乎要以为昨夜遇到的不是太子,而是容貌肖似,但性情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容隐眼帘低垂,眼底的神情看不明晰。
他沉默着再度向她伸手。
江萤犹豫一瞬,没再闪躲。
铁链缠得很紧。
解开后她雪白的肌肤间便留下两道显眼的红痕。
虽说并未破皮,但想来也要好几日方能褪去。
容隐看着那两道红痕缄默良久,始终未想好该如何与她解释。
自孩童到弱冠。
从皇宫到东宫。
他独自守着这个秘密整整十二年。
即便是最亲信的侍卫,抑或是他的母后,亦从未知晓其中内情。
律法有定,废疾者不可为太子。
而狂疾与离魂症更甚于肢体上的残缺。
若江萤不慎传出只言片语。
对整个东宫而言,皆是灭顶之灾。
容隐眉心紧敛。
而远处的滴水更漏缓缓敲响。
此刻正是辰时,亦是段宏每日会来送还钥匙的时辰。
容隐打断思绪,侧首看向身旁还未着寸缕的少女。
她也似回过神来,双颊涨得通红,急忙以双臂环住赤露的双肩。
容隐当即抬手,捡起散落在地面的衣衫。
但她的春衫单薄,被撕扯过后碎得都不能着眼。
他皱眉,在段宏到来前拾起自己的锦袍披到她的身上,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
叩门声同时响起。
游廊外传来段宏的声音:“殿下,属下来送还钥匙。”
容隐伸手替她掩住领口:“不必进来。”
他道:“你将钥匙丢进长窗,再令太子妃的侍女来送一套干净的衣裙。”
段宏应声。
脚步声绕到长窗,继而叮咚一声,是那枚黄铜钥匙被远远抛来。
容隐抬手接住,解开锁在腕间的镣铐。
他捡起落在地上的中衣。
江萤也从他的锦袍里探出指尖,将散开的衣襟紧紧拢住。
祠堂内的气氛再度变得凝滞。
滴水便能成冰。
最后还是江萤打破静默。
她抬起眼帘,小心翼翼地问他:“殿下还有什么孪生兄弟吗?”
话音落,祠堂内更是静得针落可闻。
江萤同时意识到她在问些什么,本就微红的双颊烫得似要被点燃。
她羞耻至极,想要收回此前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
容隐看出她的窘迫。
“没有。”他眼睫微垂,回答她这荒诞离奇的话:“容铮是孤唯一的同母兄弟。”
江萤赧声轻应。
她是见过容铮的。
即便是同母的兄弟,与容隐也仅有三五分的相似。
更遑论是其余皇子。
她为自己适才问的话而面红,正想着该如何找补的时候,祠堂的槅扇再度被叩响。
廊上传来连翘轻快的声音:“太子妃,奴婢给您送衣裳过来。”
她显然是在为她高兴。
江萤忍不住低头看了看。
面上愈发滚烫。
这是应该高兴的事吗?
她轻轻咬唇,并不确定,但还是拢衣走到槅扇前。
槅扇推开一线,江萤将连翘递来的衣裳接过。
绛红外裳,织金披帛。
遍绣鸾鸟与海棠。
华美得简直像是在庆祝什么。
江萤更是面热。
她拿着衣裳侧转过身去,背对着容隐将他的衣袍解开。
她的指尖微低,轻咬着唇处理着那些昨夜溅到的蜡泪。
那些蜡块早就凝结。
处理的时候扯到敏感的肌肤,羞耻更甚于疼意。
蜡泪纷落,支摘窗里透进来的天光远远照到她的肌肤上。
将那些浓艳的痕迹照得一览无余。
江萤赧然地想,大抵又要好几日方能褪得下去。
单薄春衫很快穿好。
江萤侧首的时候,又看见祠堂里列祖列宗的牌位。
她将锦袍还给容隐,心虚地低声问他:“臣妾可否给祖宗上炷香,请他们恕罪……”
容隐低眸,视线停留在满地的狼藉上。
终是启唇道:“不必了。”
若先祖有灵,此刻也应当被他得罪尽了。
他接过锦袍,重新穿好:“回寝殿吧。”
当时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江萤以为是各自离开的意思。
可等她从浴房里出来,却见太子仍在寝殿中等她。
他同样洗沐过。
带着水意的发梢还拢在肩侧。
脏污的锦袍换了新的绉纱袍,雪白洁净的领口束得端正。
隔着寝殿内浅淡的春光望来,依旧是往日里的矜贵疏离。
昨夜的欢情似并未在他身上留有任何痕迹。
江萤站在画屏前望向他。
心底的违和之感再度涌起。
都说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可真的会有人喜怒无常到这等地步吗?
简直像是换了位太子。
容隐亦抬目看向她。
“都退下吧。”
他遣退众人,抬步向她走来。
江萤微感紧张。
她的指尖轻扣住袖缘,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
她福身向容隐行礼:“殿下。”
容隐颔首,将带来的药膏放在临窗的长案:“孤令医正送了药来。”
江萤耳缘微红。
她顺着太子的目光,往长案后的玫瑰椅上坐落,亲手将衣袖挽起,露出犹带红痕的手腕。
她的肌肤细腻,洗沐过后痕迹非但未曾淡去,反倒因热水的浸润而愈发鲜艳了几分。
似在昭示着他们昨夜里有多荒唐。
容隐的视线有片刻的偏离。
他似始终不习惯直面这些遗留的痕迹。
但仅是短短瞬息,他便重新移回视线,轻执起江萤的手腕替她上药。
微凉的药膏碰到洗沐后微烫的肌肤时,江萤的手腕不免轻颤了颤。
她坐在长案后的圈椅上,绷直了脊背,微微有些不自若。
似察觉到她的窘迫,容隐并未抬首看她,而是就这般启唇道:“昨夜的事,不必与旁人提及。”
江萤赧声轻应。
其实不消容隐提醒,这些闺房里的事,她也不会与旁人提起。
尤其是太子的癖好这般羞耻,即便是与连翘与茯苓说起,都足以让她羞得无地自容。
她赧于启齿,而容隐亦不是话多的人。
寝殿中有片刻的安宁。
直至药膏敷好,太子再度起身。
他阖好药瓶,将剩余的药膏递给她:“孤的幕僚们还在偏厅等孤。般般若是无事,孤便先去偏厅面见他们。”
江萤双手接过。
她目送容隐走到槅扇前,就当槅扇要再度合拢的时候,江萤还是小心翼翼地启唇唤住了他:“殿下。”
“臣妾今夜还要来吗?”
容隐步履微顿。
江萤的心中愈发忐忑。
她还记得,昨夜将要天明的时候,太子还掐着她的颈威胁她。
命令她今夜再来东宫祠堂见他。
否则,就要拧断她的脖颈。
风吹树叶的娑娑声里,容隐在槅扇前回转过视线。
和煦春光侧落在他面上,为他鸦青的羽睫染上淡淡金晕。
不知为何,即便容隐就站在她的面前。
江萤也依旧觉得他很遥远。
遥远得如在镜中。
即便是在繁华宫廷,热闹长街,镜中的他也总似孤身一人。
“不必。”
他的语调清淡而疏离,可他的言辞却令江萤轻怔。
他说:“今夜,孤会来你的寝殿。”
*
东宫偏厅,幕僚齐聚。
除却徽州的事务外,几桩牵扯甚广的刑部案件同时提上日程。
幕僚们争议不休,似要将东宫的屋脊都给掀起。
幸而今日太子精神尚好,待晌午众人散去时,倒也从中理出些头绪。
他独自在书房中将想到的几件事项记下。
尚未搁笔,书房的槅扇便被人叩响。
容隐道:“进来。”
段宏应声入内,将得到的消息回禀:“殿下,今日六殿下入宫侍疾,未曾去守北侧宫门。”
容隐问:“他如今还留在宫中?”
段宏答道:“六殿下申时便已离宫,此刻应当早已回到府中。”
容隐眼帘淡垂,似半点不曾意外。
母后的病来得蹊跷,多半是为容铮而起。
召他入宫不过是个提醒。
毕竟徽州的事务如今由他接手。若他始终不肯轻放,母后的病怕是还要‘加重’。
此后再去侍疾的便不再是他。
而是般般。
她出身简单,背后没有氏族依靠。
比起世家培养出的贵女,她在东宫的处境更危险,更容易毫无端倪地折在谁的手里。
事后还难以追究。
容隐笔势微顿,
笔尖的徽墨滴落,在手中的宣纸上凝出硕大的墨团。
将原本写好的字迹模糊。
容隐微阖了阖眼,终是将这张快要写满的宣纸废去。
他另开两张宣纸,重新落笔。
原本写在一张宣纸上的罪状被他劈成两半。
穿插着写成两张手书,交给在此等候的段宏。
“拿去交给母后,请她替容铮任选一张。”他微顿,又道:“徽州的事到此为止。但府中宴饮的事,孤还会追查。若查出什么,皆是他咎由自取。”
“是。”段宏应声,接过手书转身离开。
槅扇合拢,书房内再度变得清净。
容隐重新开始整理卷宗。
他此刻还未补眠,亦微微有些困倦。
眼前的卷宗堆叠整齐,但黑白交错字迹间,却似又浮现出江萤殷红的脸。
她在晨光里未着寸缕,眼尾泛着胭脂似的红意。
那双潋滟的红唇微微张合着,嗓音甜蜜到带出微微的哽咽。
批红用的朱砂落下,坠在雪白的宣纸间如红蜡散开。
容隐抬手,将眼前的卷宗合拢。
昨夜旖旎的场景却依旧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本就如履薄冰,为何要再添软肋。”
他叩问自己。
再翻开时,面前的卷宗已恢复如常。
而他的几道朱批写得凌乱。
错得离奇。
敞开的支摘窗外,天幕低垂,红云渐染。
似又是一日里的黄昏。
容隐沉默良久,终是自长案后起身。
他行至廊前,候在廊下的宫娥提灯上前引路:“殿下要去何处?”
容隐眼帘抬起,看向远处落满金阳的屋脊。
“去太子妃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