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萤被他说得面热。

其实她此刻并没有那样的想法。

昨夜里折腾了半宿,如今她更想再回榻上继续补眠。

可话到唇畔,却又被咽下。

毕竟白日里的殿下从未主动与她提起过这样的事。

若是初次提及她便拒绝的话,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况且,还有昨夜的事在先。

江萤悄然低头,透过领口看了看衣裳底下的痕迹。

羞窘与心虚之感交错而来,令她的脸颊烫得更红。

“就现在吧。”她蚊蚋般启唇。

容隐淡淡应了声。

他俯身将她抱起,放在身后的床榻上。

朱红的锦被往下陷落。

江萤躺在柔软的衾褥间,寝衣宽松的领口略微敞开。

显出少女精致起伏的锁骨,与锁骨间那些殷红的痕迹。

容隐轻撑着床榻,深邃的目光与滚烫的指尖同在那些痕迹上停留。

“般般。”他道:“即便是用药,这些痕迹也至少要三五日方能消褪。”

江萤微感赧然。

她并不知道容隐为何要在这种时候提起此事。

是想让她往后留意,还是只是单纯地一说。

但她的思绪还未落定,领口的玉扣便被解开,贴身的寝衣松散地垂落至腰际。

容隐俯身吻上她。

江萤没有半点防备。

她本能地抬手抵着他的胸膛,想要往后逃离。

发髻方碰到木制的床首,容隐便反握住她的手臂,将她的手腕牢牢抵在榻间。

“殿、殿下。”江萤满脸绯红。

容隐此刻不便说话,仅是简短地嗯了声,便继续往下吻落。

他的薄唇滚烫。

令她的呼吸都为之颤抖。

寝殿里的温度升得这般的高。

连支摘窗里拂进来的风都是热的。

像是随时都要入夏。

江萤此刻终是明白过容隐的话中之意。

若是烙印难以消去。

便覆盖上新的烙印。

“殿下。”江萤握住他的手臂,低颤着唤了声。

见他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便似躲避他的目光般赧然翻过身来。

“已经没有了。”她将脸埋进面前的锦枕,语声里也似透着热意:“殿下已经将红的地方都盖过。”

容隐半支起身来,凤眼深深地看着她。

她绾发用的玉簪掉在榻上,江萤本就睡得蓬松的发髻彻底散开。

乌缎似的长发洒落在肩背,海草般卷裹着少女细腻的肌肤。

她的背上并没有什么痕迹。

莹白的肌肤玉润无瑕,犹如上好的白璧。

容隐低头吻上她的蝴蝶骨,在干净的雪地上留下第一朵红梅。

江萤轻颤了颤,将脸在枕头里埋得更深。

容隐垂落指尖,褪下她半透的小衣。

江萤的呼吸微乱,满脸通红地咬住枕面。

容隐并不急切。

毕竟如今离黄昏还有半日之遥。

他还有很多的光阴来与她独处。

春深日暖,寝殿里的热意愈浓。

江萤伏在衾褥间,纤长的羽睫蝶翼颤抖得厉害,连脊背间都生出薄汗。

她殷红着脸回过脸去,语声里带着点央求:“殿下,别……”

“般般是觉得这样不好吗?”容隐抬起那双浓黑的凤眼看向她。

江萤脸颊红透,还未来得及启唇,滚烫感陡然袭来。

她的腰肢塌下,没来得及咬唇便唤出声来。

握着衾褥的指尖抬起,又被容隐十指紧扣地握住。

容隐扶着她的腰肢将她自榻间抱起,让她坐在他的身上。

在他低头吻上她的同时,原本轻缓的水浪骤然变得汹涌。

江萤杏眸迷离,水烟将鸦青的羽睫湿透。

与他相吻的红唇张开,溢出的甜声却尽数被吞没。

殿外春光如凝,殿内春风渐歇。

江萤伏在容隐的肩上,羞窘地阖着眼,逃避似地不去看眼前的场景。

容隐低首轻吻了吻她的耳垂,拿起搁在春凳上的外裳将她裹住。

抱起她前去偏殿的浴房中洗沐。

因昨夜里近乎未曾入眠,今日的白日又不曾好睡。

江萤从浴房里回来后,近乎是沾到枕头便阖眼深睡过去。

“般般。”容隐低声唤她的小字。

见她并无反应,便俯身将她抱到膝上,执起放在春凳上的那盒白玉膏。

江萤微烫的脸贴在他的膝面,乌发缠绕在他的指间。

随着他上药的动作而轻颤,于睡梦中轻咽出声。

容隐并未停手,但终究是放轻了指尖的动作。

直至所有的痕迹皆被洁白的膏药覆盖,他方将药盒放下,起身离开江萤的寝殿。

庭院里春光旖旎,海棠摇曳的声音轻柔。

将昨夜紊乱的心绪暂且带离。

容隐回到公办用的书房,行至铜盆前以清水净手。

指尖沾染的白玉膏还未洗净,外间便传来段宏的通禀声:“殿下,属下有事回禀。”

“进来。”容隐淡声让进,目光落在他手里拿着的木匣间:“事情办妥了?”

“是。”段宏应声,将手里的木匣打开。

深色的木匣里装着的,俨然是佛堂中那朵优昙婆罗花。

圆如月,洁似雪。

根茎完整,但那手掌大的花苞却自花萼处断离,此刻正与花枝各自散落在木匣两端。

段宏道:“这是皇后娘娘佛堂内的真品。”

赝品则是在离宫前便制好。

与此花有八九分相似,在昏暗的佛堂里极难察觉端倪。

容隐颔首,取过布巾擦拭指间残留的水迹:“传李太医过来。”

段宏应是,将装着优昙婆罗花的木匣放在长案上,立即转身往角门的方向去。

两刻钟的时辰后,住在城北的李鸿维被段宏请到书房。

他今年六十有余,曾经在太医院里当值,是先太后最信任的心腹太医。

在太后离世数年后,他便也辞官告老,在长安城的北面购置了个不大不小的宅邸定居。

由于医术高明,宫中遇到疑难杂症的时候仍是常来请他。

因此即便没有官职在身,众人也还是习惯性地继续尊称他为李太医。

此刻李太医行至案前,向容隐俯身行礼:“草民拜见殿下。”

容隐抬手请他起身,令段宏将木匣交到他的手中:“今日请先生过来,是孤偶然得到一朵奇花。但凡狸奴接近,便会状若癫狂。因此想令先生看看,此花可有特殊的药效。”

李太医恭敬称是,双手接过段宏递来的木匣。

匣盖打开后,他眼中有短暂的震愕。

显然是认出这朵在宫闱间多有传闻的优昙婆罗花。

但他口风极严,在宫中当值多年亦深谙处世之道。

不该问的话半句不问,仅是对太子拱手道:“请殿下给草民几个时辰。”

见容隐颔首,李太医略微查看此花后,便又询问道:“敢问殿下,草民可否拆开此花仔细查验?”

容隐思忖顷刻,倒也没有拒绝。

“此花已死,不能复生。若拆开此花能令先生查验得更为清楚,便但拆无妨。”

“多谢殿下。”李太医躬身,将木匣放在稍远处的长案上。

他将带来的医箱打开,先后取出银针,银刀等验毒之物。

优昙婆罗花的花苞亦被他谨慎拆开。

花瓣,花蕊,花萼,花枝与花根分别装在干净的托盘中。

他持银针仔细验过,见并无反应,便又请段宏将雪玉抱来。

在看见温顺的狸奴弓腰发狂的模样的时候,他面上的神情凝重几分,转身对容隐道:“还请殿下允准草民到东宫的药房里取药。”

“准。”容隐颔首,令段宏带他前去。

两炷香的时辰后,李太医带着草药回返。

当着容隐的面调配出漆黑的药汁,又将优昙婆罗花的花瓣与寻常的纯白月季同时浸入。

等到半个时辰后再取出洗净的时候,那朵月季俨然发黄发蔫,像是在短时间内过了数日。

但优昙婆罗花的花瓣仍是光洁如初。

李太医神情凝重:“草民听闻,新罗国有种香料,涂抹浸泡数月后可使尸身百年不腐。”

“但药性带毒,虽说与人体无害,却能激得畜类发狂。”

眼前的优昙婆罗花,便浸泡过这种香料。

容隐眉心微敛。

这种香料极为罕见,绝非短短几日里便能寻得。

若真是徐婕妤的狸奴打翻花樽。

等事发之后再去寻找。

恐怕还未找到线索,这朵离根之花便早已腐烂。

且他童年时佛堂素来把守森严。

应当无人能将此花带离数月,再安然送回。

除非,是这朵花送到母后手中的时候,便已涂抹过此种香料。

容隐神情微凛。

他问李太医:“此药既是用在尸身上,且药性带毒。那涂抹过此药的花卉可还能绽放?”

李太医也显得有些紧张。

像是同时猜测到一桩皇室的秘辛。

但事情已经开口,他也唯有硬着头皮答道:“此药对畜类尚且有毒,更勿论是花木。”

他放低语声:“此花在浸泡香料的第一日,便已然死透。”

再无绽放的可能。

容隐的指节收紧。

母后这些年来虔诚诵经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若是她知道优昙婆罗花本就不会绽放。

那她十数年如一日地在幽室礼佛,究竟是为了什么?

*

东宫里的氛围凝滞之时,凤仪殿里的檀香也渐渐燃尽。

姜皇后将手里的经书翻过一页,在宫娥们轻柔的诵经声里,侧首看向长窗外的春色。

春意阑珊,庭院里的海棠落尽。

拂面而来的风带着将要入夏的微热。

姜皇后轻捻过腕间的佛珠,良久终是将手中的经书阖上。

青琅低声询问:“娘娘可是倦了?”

姜皇后扶着她的手站起身来:“与本宫去御园里走走吧。”

她语声淡淡:“本宫病了许久,成日在这凤仪殿里闭门不出。而今春日将尽,倒也想去看看外间的景色。”

青琅称是,带着姜皇后往御园里行走。

四月春深。

御园里的桃李已然落尽,河畔的杨柳也不再飞花。

唯有名贵的姚黄魏紫还开得明艳。

许是病后多思。

姜皇后的兴致始终不高。

在赏完牡丹后,便将贴身的宫娥们尽数遣退。

唯留青琅跟在身旁。

御园里的春景十年如一日。

皇后早已看得厌倦。

因此在宫娥们走远后,青琅便与她走向更为清净的地界。

她们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往前。

不知不觉间,倒也走到南书房的旧址。

新的南书房已然建好,这座年久失修的殿阁早已废弃,四周杂草丛生,说不出的荒芜与寂寥。

姜皇后在此停步。

她的目光停驻在落尽金漆的牌匾上,似短暂地想起她天真的年岁。

她出身世家大族。

方满九岁的时候,便被家中送入宫闱,为先帝最为宠爱的九公主伴读。

与皇子公主们同在这座南书房中进学。

直至公主及笄,离开南书房后,她便也离开这座宫廷。

那时候她还以为她不会回来。

直到赐婚的圣旨送到姜府。

先帝亲自为她与当今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赐婚。

姜皇后想至此,淡淡敛住思绪,带着青琅往南书房后走去:“陪本宫到梅园里看看吧。”

曾经热闹的南书房荒败如此。

也不知那座梅园是否还是多年前景象。

青琅低低应声。

两人便顺着这条杂草曼声的小径,徐徐行至南书房后的梅园。

此刻并非梅花绽放的时节。

整座梅林里唯余瘦枝疏叶,在潋滟春光愈显萧索而伶仃。

姜皇后踏着满地的落叶向前。

直到走到那株最高的梅树前方缓缓驻步。

她仰头看着这株生长了百年的梅树,眼底的心绪深深。

清晰的踏叶声再度传来。

姜皇后回过视线。

看见身着紫金蟒袍的肃亲王站在一株枯梅之前。

春风扫过满地的落叶。

潇潇声里彼此的目光相对。

姜皇后端庄玉立。

孔雀蓝的裙裾铺展及地,如湖水漫过春日里的庭院:“数年未见了。”

“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