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三天,阿宝重新活蹦乱跳了。

毛宁宁忍了一天没来,今天早早地就跑了过来,柳烟凝他们都还在吃早餐,看到阿宝坐在桌子上,毛宁宁高兴地喊他,“阿宝!你好了吗?”

阿宝之前有点嫌弃毛宁宁笨笨的,但一天不见,突然看到他来,阿宝高兴极了,“毛宁宁!”

“宁宁呀,快进来,吃早餐了吗?”柳烟凝笑道。

毛宁宁踢掉鞋子,他和阿宝一样也不喜欢穿鞋子,不过他们家是水泥地,不穿鞋子没一会儿脚丫子就踩脏了,妈妈不许他不穿鞋子,可在阿宝家里却可以。

阿宝想去跟毛宁宁玩耍,被妈妈一个眼神钉在了小凳子上,他飞快地喝完了粥,举起双手让妈妈检查,“我吃完啦,妈妈!”

毛宁宁想带阿宝去院子里玩,“我们不跟他们玩,我带你去刨土狗崽!”

阿宝来了兴趣,“小狗吗?在哪里?”

“不可以去玩小狗!”柳烟凝出声阻拦,怕他们玩狗被咬。

沈牧替孩子们解释,“那是蝲蛄,一种小虫子,有两个大钳子,喜欢在土里钻来钻去的。”

柳烟凝听见‘虫子’,脸色微变,嘟哝道:“虫子有什么好玩的呀。”

沈牧笑道:“那是我小时候的玩具,小时候田埂上到处都是小蝲蛄钻出来的小孔,它就在土下面钻,也不深,顺着它钻出来的孔一直找就能抓住它。它脑袋两边长着两只大钳子,那是它用来挖土的工具,我小时候喜欢将它握在手心里,它就会一直用钳子扒拉指缝....”

柳烟凝听着,脑袋里也不由得想象起了那个画面,小蝲蛄用它的大钳子不停地挖土,坚强的小蝲蛄竟战胜了她对虫子的恐惧,变得可爱起来。

“妈妈,我可以跟毛宁宁去玩吗?”阿宝问她。

柳烟凝摆摆手,“去吧。”

阿宝穿上鞋,跟着毛宁宁跑了。

今天的早餐是包子,秦姨做饭手艺好,菜包也香喷喷的,一人两个包子,柳烟凝吃不了两个,但她既喜欢蔬菜包,又喜欢粉丝包。

柳烟凝吃完就先下桌了,盘子里还剩小半只粉丝包。

她去厨房洗了个手,走出来就看到沈牧举筷子将自己吃剩的半只包子夹起来,送到嘴边,两口就吃了。

她愣在当场。

沈牧吃完,将桌上的碟子全部收起来,送进厨房。

秦姨连忙阻止,“放着,放着,我来!”

柳烟凝听见沈牧说道:“我洗碗,您坐着休息一会儿。”

之前沈牧也一度要求洗碗,秦姨没让,今天也不让他洗。

秦姨态度坚决,沈牧只好作罢,从厨房走了出来,看到柳烟凝还站在原地发愣,问道:“怎么了?”

柳烟凝回过神,她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她实在不好意思问沈牧为什么要吃她吃过的食物,而沈牧的态度又自然得好像那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柳烟凝时不时就会想起那个画面,那个动作实在太亲密,这件事搅乱了她一天的心绪。

好在没过多久,阿宝和毛宁宁就大呼小叫地回来了,阿宝举着手里的小虫子给妈妈献宝,“妈妈!你看,我们抓到的土狗崽!”

毛宁宁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他弄了一身的泥巴,阿宝爱干净,不肯刨泥巴,身上还干干净净。

柳烟凝忍着浑身冒鸡皮疙瘩的恶心感,朝虫子看过去。蝲蛄是土黄色的,圆圆的脑袋旁边真长着两只钉耙状的钳子,不停地扒拉着,身体也奇奇怪怪,看着跟其他的虫子大不相同,带着一丝丝可爱。

“妈妈,我可以养它吗?”阿宝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望着柳烟凝。

“但是我们不知道它吃什么...”柳烟凝不忍心看着这么可爱的小生命失去活力,阿宝有些失望,但还是决定玩一会儿就把它放回去。

阿宝将小蝲蛄放在地上,它立刻就爬了起来,阿宝高兴地围着它转。

毛宁宁见状也想进来玩,但他的脚丫子刚踩上地板就印上了一个泥脚印,赶紧又缩回去了。

“沈牧!”柳烟凝大喊。

沈牧从厕所走出来,手上还沾着泡沫。

“你抱毛宁宁去洗洗。”柳烟凝说道。

毛宁宁主动抬起双手让沈牧抱,要是在自己家,他就不会去洗脚,可是阿宝家里真的好干净,木地板上的保养油亮得好像能照出人影,他看着自己踩出来的泥脚印怪不好意思。

孩子们在客厅玩耍,柳烟凝在书房里工作,她听见旁边的厕所里传来秦姨的声音。

“哎呀,沈先生,衣服放着我来洗呀,哪用你亲自洗呀,快放下。”

“都洗好了,秦姨。”

......

沈牧搬回来好几天了,这天他休息,帮着秦姨在家搞卫生,柳烟凝带阿宝出去买东西了。

秦姨一个劲地劝沈牧休息,沈牧闲不住,尤其他不习惯坐着让别人来伺候。

他正在擦窗户,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女声,“你好,请问你是...”

沈牧扭头看去,一个穿着黄白格子裙学生模样的女生站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只布包,目光疑惑地落在沈牧身上,“你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你?”

沈牧也没见过她,心想她可能是柳烟凝的亲戚或者朋友,“我是沈牧,”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柳烟凝的爱人。”

柳欣茹惊讶极了,随即笑了起来,“原来是姐夫,我是柳欣茹,是阿宝的小姨。”

沈牧拧干了抹布,擦了擦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柳烟凝的家人,他们结婚的时候,柳家人一个都没来,柳烟凝说不请。

“快请进,坐一会儿,你姐带着阿宝出去买东西了。”沈牧连忙将人请进去,找出柳烟凝的鞋子给她换。

秦姨听见动静,从书房走了出来,看到柳欣茹站在客厅里四处打量,吃了一惊,“柳小姐来了啊...”

柳欣茹朝她点了点头,“你好。”

沈牧给她倒了杯茶,“请坐吧。”

柳欣茹将布包递给沈牧,“这是我妈妈给阿宝买的衣服,希望你们能收下。”

“岳母太客气了。”俗话说,长者赐不敢辞,沈牧道了谢,就接了过来,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秦姨着急的脸色。

柳欣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笑着问沈牧,“姐夫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大半个月了。”

柳欣茹跟沈牧一问一答说了一会儿话,她笑道:“下个礼拜天是爸爸的生日,我是专门来邀请大姐夫你们一家回去参加爸爸的寿宴的,你们要是能腾出时间回来,爸爸一定会很高兴。”

沈牧吃了一惊,他跟柳烟凝结婚了四年,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没去拜见过岳父岳母,实在是失礼,连忙要答应,旁边的秦姨却猛地咳嗽了一声,沈牧扭头看去。

秦姨捏着嗓子,笑容有些难看,对沈牧说道:“这两天嗓子不太舒服,呵呵...沈先生,烟凝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柳欣茹看了秦姨一眼,又跟沈牧聊了几句,站起来,“姐夫,我学校还有事情,等不及大姐了,别忘了提醒大姐爸爸生日的事情,希望你们一家都能来。”

毕竟是柳烟凝父亲的生日,又是亲自上门来请,沈牧不可能说不去,“肯定会去的。”

柳欣茹高兴得笑起来,“那太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沈牧将她送出门,一转身,秦姨一脸焦急的对他说道:“沈先生,你不该答应,烟凝要生气的。”

沈牧大惑不解,“为什么?”

秦姨哎呀一声,“烟凝跟娘不和,她以前都从来不去的。”

当着柳欣茹的面,秦姨实在是不好开口阻止,咳嗽了一声倒是提醒了柳欣茹了,她机灵地蒙骗了毫不知情的沈牧,让他答应去祝寿。

沈牧愣住了,他对柳烟凝家里并不了解,他只是按照常理,岳父生日,他作为女婿肯定是要去祝寿的,所以就答应了下来,完全没想到柳烟凝会跟家里人不和。

沈牧对柳烟凝一无所知,只好问秦姨,“她为什么会跟娘家不和?是受了欺负还是...”

“这我不知道了,沈先生。”秦姨牢牢地封了口。

没过多久,柳烟凝就带着阿宝回来了,阿宝蹦蹦跳跳很高兴,妈妈给他买了个玩具魔方,阿宝一边走一边拧。

一进门,柳烟凝就感觉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她看向面带心虚的沈牧,“怎么了?”

秦姨一溜烟地钻进厨房了。

沈牧指了指茶几上面的布包,“刚刚,阿宝的小姨来了。”

“柳欣茹?”柳烟凝的视线看向布包,拧着眉毛走过去拾起来,看了一眼,里面是两套小孩衣服,显然是给阿宝的。

“她说是岳母给阿宝买的。”沈牧又说。

“岳母?”柳烟凝冷笑着咀嚼着这个词,她没说更刻薄的话,但是神态似乎在说:她算哪门子岳母?

柳烟凝用白皙漂亮的食指将布包挑了起来,对沈牧说道:“我的阿宝可不要她买的,东西是你收下的,你看是送人还是扔了,我不想看到它出现在家里。”

沈牧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看来秦姨说的是事实,她确实跟娘家不和。

“她还说下个礼拜是....”沈牧停顿了一下,他怕柳烟凝又用那种嘲讽的语气重复,可实在无法用别的词语代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个礼拜天是岳父的生日,想邀请我们家人去参加寿宴。”

“不去!”柳烟凝毫不犹豫地拒绝。

沈牧看着她,欲言又止,他不知道柳烟凝到底是因为什么跟娘家人闹翻的。但是柳烟凝显然没有兴趣讲故事,而秦姨是知道什么的,却不肯开口。沈牧出门这几年,柳烟凝无依无靠,跟娘家似乎也没有来往。沈牧的工作性质是需要长期出差的,他希望他不在的时候,在关键时候柳烟凝能有家人帮衬。

“你跟你娘家人是有什么误会吗?我这几年也没去拜访过岳父,实在是很失礼,既然回来了,他过寿辰理应去祝贺的。”

柳烟凝看向他,沈牧的眼角微圆,这让他看上去脾气很好,事实上沈牧也确实是个情绪稳定好脾气的男人。

秦姨在厨房探头探脑,她担心柳烟凝要发火,其实沈牧这也是无妄之灾,如果不是烟凝跟家里人不来往,他作为女婿是该去祝寿。

柳烟凝看了沈牧好一会儿,几乎让沈牧感到不自在了,他正要发问,柳烟凝又将视线投向了阿宝。

她突然改变主意了,“行吧,那我们就去吧。”

“去吗?”沈牧下意识地追问,他感觉到柳烟凝并不是真心想去祝寿。

“去!”柳烟凝肯定地回答,“那衣服就不要扔了,到时候带过去还给她。”

柳烟凝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沈牧,他今天穿着一件灰白短袖衬衫,也穿得磨毛了,脚上蹬着一双军绿色的解放鞋,看着倒干净整齐。

“你有西装吗?”柳烟凝问他。

“西装?”沈牧摇头,“没有。”

“那不行,明天去商场买,”她的目光扫过他脚上的旧胶鞋,“皮鞋也得买一双。”

沈牧顺着她的目光朝自己身上看,“没必要吧,我买西装皮鞋做什么呀,也穿不上。”

“你不是要去参加柳远平的寿宴吗?穿这身怎么去。”柳烟凝没给他反对的机会,“你明天早点回来,我们去商场买。”

沈牧还是第一次知道她父亲叫柳远平。从柳烟凝直呼其名来看,父女间的矛盾确实很深,他想。

次日上班,沈牧找到了龚扬。

龚扬笑着问他,“搬回家的感觉怎么样,人啊,一辈子的追求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最后那句,倒让龚扬自己心头一痛。

沈牧支支吾吾的,没说回家的体验,很艰难地开口问,“老龚,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

前不久才领了工资,龚扬知道沈牧不是个乱花钱的人,笑着说道:“你钱上交老婆了呀?不给自己留点私房钱?行啊,要多少?”

沈牧苦笑,“是烟凝,她说要我买西装皮鞋去参加她父亲的寿宴,今天下午就要去买。二十块应该差不多了吧。”

龚扬叹了口气,“我说兄弟啊,西装皮鞋一套怎么着也得五十块吧,我借一百块给你。”

沈牧本想说用不了这么多,又想起一件事来,改口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每次都要麻烦你。”

“这有什么,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钱也没处花呀!”

龚扬这话说得洒脱,可听了却让人感到萧索。

“老龚啊,你重新再找一个吧。”沈牧劝他。

龚扬摇了摇头,“算了,一人乐得自在呢。”

沈牧四点钟就从单位回来了,柳烟凝早就收拾好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着他。

阿宝最先看到沈牧,一骨碌从地板上爬起来,“妈妈,爸爸回来啦!”

柳烟凝霍地站起来,“那就走吧。”

阿宝飞快地跑进房间,将柳烟凝的手袋和遮阳伞都拿了出来。

柳烟凝感到奇怪,往日阿宝只要听到‘逛商场’这三个字,小鼻子就会皱起来,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为了去逛商场,柳烟凝特意烧了铁棒将头发烫成了卷,化了淡妆,一身天蓝色印花旗袍,配上白色高跟凉鞋,身段优美匀称,看着格外的清新靓丽,像极了电影里的民国贵小姐。

柳烟凝朝外面走,见沈牧还愣着,“走啊,发什么呆呢?”

一股淡雅的香水扑进了沈牧的鼻子,他惊醒过来,“走吧。”

阿宝刚走出家门就不走了,柳烟凝问他,“怎么了阿宝?”

阿宝的小脸憋得通红,似乎哪里不舒服,柳烟凝连忙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啊,怎么了宝贝?”

阿宝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蹲下来。

柳烟凝曲着膝盖,半蹲下来,她听见阿宝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妈妈,你能不能让爸爸扛我?”

沈牧还在好奇他们娘俩说什么悄悄话,就听见柳烟凝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阿宝的小脸则更红了。

柳烟凝朝阿宝点点头,对沈牧说道:“你扛着阿宝吧,他脚丫子疼。”

沈牧看向阿宝,阿宝的小脸已经红成了苹果,他长得很像柳烟凝,白白净净的,只有一双眼睛像沈牧,乖巧极了。

沈牧明白了,笑了起来,走到阿宝身边弯下腰,一把将阿宝捞起来。

阿宝只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力量让自己腾空而起,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沈牧的脖子上。

阿宝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高度,他感觉自己好像坐在了大树端,地面离自己好远,他本能地感到一阵恐惧,但又从心里感到快乐,他抱住沈牧的脑袋,扭头看向妈妈,连妈妈都变得好矮,他嘎嘎大笑,“妈妈,你好矮呀!妈妈变成小矮人啦!”

毛宁宁听见阿宝的笑声,从家里蹬蹬蹬地跑出来,“阿宝!”

阿宝看过去,毛宁宁看起来像地上的小蚂蚁,他一手抱住沈牧的头,一手扬起来跟毛宁宁打招呼,他小下巴微微抬起,看起来格外的骄傲,“毛宁宁,你看!”

毛宁宁不知道他要让自己看什么,“你们去哪里?”

阿宝见毛宁宁不懂自己的意思,稍微有些失落,不过他很快又亢奋起来,“去商场呀,你爸爸妈妈带你去商场吗?”

他还记得毛宁宁坐在他爸爸肩膀上的时候是多么的神气,可等他也坐在他爸爸的肩膀上时,毛宁宁却并不羡慕,这让阿宝稍微有些沮丧。

毛宁宁摇头,他爸爸妈妈都很忙,从来不带他去商场的。

阿宝看着失落的毛宁宁,又有些后悔,他扭头对妈妈说道:“妈妈,我不想去商场了,我在家跟毛宁宁玩好吗?”

“不去了?”他们出发还不到三十米呢,不过柳烟凝主要是去给沈牧买战衣,阿宝不想去就算了,“行吧。”

沈牧将阿宝放下地,他还挺遗憾,肩膀都还没被阿宝的小屁股坐热呢。

阿宝蹦蹦跳跳朝毛宁宁跑过去,柳烟凝看得欣慰极了,阿宝会说话了,也有了小玩伴,她看向沈牧,沈牧也正看着阿宝的背影微笑着。

“走吧。”柳烟凝笑道。

走出家属院,前面不远就是站台,沈牧问柳烟凝,“坐公交车吧?”

柳烟凝看向他,本想拒绝,视线扫过他衬衫领子,在阳光的照射下磨毛无所遁形,于是到嘴的拒绝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好吧。”

但上了车,柳烟凝就后悔了,车上有股让她难受的气味,后排还有两个空座位,二人走过去坐下。

柳烟凝打开手包,从里面找出手帕,叠成方块捂住口鼻,可那股气味却依旧存在,让她的肠胃开始蠢蠢欲动。

沈牧注意到她的异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柳烟凝摇头,车开了,新鲜空气从窗户吹进来,让她稍微好受了一点。

但是随着经过的站点越来越多,公交上的人也越来越多,越发的闷热,气味也越来越浓重,她几乎要喘不上气,脸色煞白。

沈牧终于发现了她的不舒服源于公交车,柳烟凝几次要吐,都忍住了。

到达下一站时,沈牧果断站了起来,拉起柳烟凝的手,从后门下车了。

“下车做什么呀,还有两站就到了。”柳烟凝还埋怨他。

沈牧四处张望,看到不远处有个小商店,“你站在这等着我。”

新鲜的风一吹,柳烟凝的头晕好了很多,沈牧跑了回来,手上拿着一瓶天然水,拧开之后递给她。

一瓶水要两块钱,柳烟凝看了沈牧一眼,接过来喝了两口,好受多了。

沈牧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两人又花了五块钱,坐着出租车到了商场。

柳烟凝一走进商场,精神就恢复了不少,她径直带着沈牧上了四楼,四楼全是男装。

沈牧还没来过这么漂亮的地方,这里几乎看不到窗户,但灯光却照得亮如白昼,柳烟凝其实也没来过男装这一层,只能带着沈牧一家家店看过去。

柳烟凝几乎不用每家店都进去,只需要在外面扫一眼,大概就能判断出这家店的服装风格,快速地筛除不适合的品牌。

总算遇到一家还算不错的,柳烟凝率先走了进去,沈牧跟在后面。

他看到两个导购小姐迎上来问好,她们眼光非常毒辣,从柳烟凝的神态动作就能判断出她才是做决定的那个。

柳烟凝没理会两人的推荐,自己挑了两套西装和白衬衣,让沈牧去试一试。

沈牧走进了试衣间,柳烟凝在外面继续挑着,其实这里的西装她都不是很满意,柳远平的西装都是在裁缝店定做的,但现在做来不及了,只能先将就来这里买一套成衣。

没过多久,沈牧别别扭扭地出来了,显然第一次穿西装的他对这种怪模怪样的款式感到不习惯。

沈牧朝柳烟凝走过去,一边走一边低头整理衣服,“怎么样?”

他抬起头,柳烟凝已经站了起来,看着他的目光里满是惊艳。

沈牧身上这套西装是烟灰色的,厚而不沉,他平时穿着只追求干净舒适,都没什么款式,这款西装穿上身,立刻就显露出他的好身材了,肩宽腰窄,身高腿长,比橱柜里的模特穿着还好看。

柳烟凝走到他身边,绕着沈牧走了一圈,伸手拨了拨他前额的头发。

沈牧几乎屏住了呼吸,柳烟凝身上总有股让人沉醉的香味,当她靠得这样近,那股香味似乎化成了万千丝网,将他缠绕了起来。

柳烟凝满意地后退两步,视线落在他的鞋子上,又让店员找皮鞋来搭配。

等沈牧换上皮鞋,导购开始恭维,“这身西装真的太合适这位先生了,腰是腰,腿是腿的...”

柳烟凝知道不是这西装合适,是沈牧这身材适配了西装,她打断了导购员,“我买了,袖子和裤腿都要稍微剪一点。”

等店里的裁缝按照柳烟凝的要求改好西装,两人来到收银台,西装已经被装进了纸袋,沈牧一边往外掏钱,一边问,“多少钱?”

“你好,先生,一共是四百六十块钱。”导购微笑。

沈牧瞪圆了眼睛,要惊讶出声,旁边的柳烟凝一脚踩在他的鞋子上,她微笑着从手包里取出一叠现金,数出钱递了过去。

“烟凝!这衣服太贵了,我不买!”沈牧急了,也不管柳烟凝的脚是不是踩着他,急忙阻拦。

他这辈子没买过这么贵的衣服,顶他一个半月的工资了!

柳烟凝却冷静极了,“一套好的衣服你可以穿半辈子,算下来能贵到哪里去?”

“那也太贵了。”

柳烟凝没再说话,拿眼睛别他。

“烟凝!”沈牧真舍不得花这么多钱去买衣服,况且还是花柳烟凝的钱,他更不能接受了。

“你要去参加柳远平的寿宴,就得穿得像样点。”柳烟凝说道。

沈牧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和这富丽堂皇的商场里的衣服比起来,他穿着是很寒酸,但沈牧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朴素有什么问题,他一脸的严肃,“烟凝,决定一个人层次高低的是他的内在,学识和修养,衣着只是锦上添花罢了,我从来不怕别人因为我的衣着看不起我,我也不会因为别人穿得花团锦簇而另眼相看。”

柳烟凝盯着他,这瞬间,她仿佛穿透了沈牧寒酸的外衣,看到了他赤忱的灵魂。

这让她感到有些惭愧。

柳烟凝扬了扬袋子,“袖子和裤腿都已经剪过了,没办法退。”

沈牧呆立当场,他想起来了,刚才柳烟凝确实让裁缝剪了袖子和裤腿,都已经剪过了,退回去还让人家怎么卖呢。

走出男装店,柳烟凝看了一眼沈牧的鞋子,语气变得温和,“西装都买了,这么贵的西装,总不能挂在衣柜里不穿吧?”

沈牧没吭声,一脸的肉痛,他想跟柳烟凝说拿工资还买衣服的钱,可他的工资本来就要交给柳烟凝。

柳烟凝说道:“买双皮鞋吧。”

沈牧下意识地要摇头,柳烟凝说道:“不买那么贵的,挑便宜的买,你的西装总不能不穿吧,不然你搭配你这双胶鞋穿吗?不合适。”

话是这么说,柳烟凝今天是铁定要给沈牧买鞋的,不是她想给沈牧买,是她不能容许沈牧穿着一双解放胶鞋出现在柳远平的寿宴上,即使沈牧自己不妄自菲薄,她心理还没有那样强大,她不能让齐薇看了笑话。

来到金利来的门店,柳烟凝挑选了一双棕色皮鞋,让沈牧试。

沈牧先问导购,“这双鞋多少钱?”

导购正要说话,柳烟凝打断了她,“先试试吧,试试再说。”

沈牧试穿了,挺合适,柳烟凝对导购说道:“包起来吧。”

沈牧又想问价钱,柳烟凝打断他,“好马配好鞍,懂吗?是你答应要去柳远平的寿宴,你就得帮我把面子撑起来。”

沈牧顿时哑口无言,他不会在意别人怎么评价他,但他们去的是柳烟凝的娘家,她的做派都在彰显她出身的不凡,娘家也一定是名门显赫,他不能不顾及柳烟凝的面子。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烟凝花了两百六十块买下了这双鞋。

回去还是坐的出租车,沈牧提着那身衣服和鞋,像有千斤重,压得他说不出话,龚扬借给他的一百块钱也还躺在他的口袋里,他没有拿出来,那远远不够。

次日,为了早日将衣服鞋子钱挣回来,沈牧通过一个大学同学接了翻译的活,回到家,他就跟柳烟凝商量借用书房。

柳烟凝得知他接了私活也没说什么,“书桌你可以用,不能动我的书。”

沈牧答应了。

睡到半夜,柳烟凝起夜,路过书房,门缝还透出光来。

沈牧将龚扬借的那一百块钱还给了他,龚扬还有些意外,“怎么衣服没买成?”

沈牧摇头,“买了。”

“那怎么没花这钱...哦,是不是你爱人付了钱?”

沈牧点点头,翻译一份作品只能挣十几二十块钱,他得翻译四五十份才能将钱还给柳烟凝,那起码要花费大半年的时间。

龚扬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清华小天才班你知道吗?咱们院里有个名额,招收八岁以下的小孩进行特别培养,我记得你上次说过阿宝很聪明,你可以给他报个名。”

沈牧一愣,“小天才班?”

龚扬倒回来,从抽屉里摸出一张招生启事递给沈牧,“你看看吧。”

沈牧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个小天才少年班可以直通清华,国家全方面培养。

“我拿回去问问烟凝。”

龚扬点了点头,航天院的职工不少,也有不少孩子很聪明,阿宝才三岁多,龚扬不觉得阿宝有希望,毕竟大点的孩子学的东西更多。

沈牧回到家,将这张招生启事拿给柳烟凝。

“你看一下,这个是小天才班的招生启事,我们要不要给阿宝报名?”

柳烟凝看了一眼,她不在乎什么小天才的噱头,“阿宝太小了吧。”

沈牧经过了深思熟虑,他对柳烟凝说道:“你发没发现阿宝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他哪里与众不同了?”柳烟凝皱起眉头,她希望她的孩子和别的孩子一样,健康快乐地成长,并不希望他与众不同。

“他比别的孩子更聪明。”沈牧解释,“如果让他以后接受普通的教育,说不定他会像伤仲永里的孩子一样,泯然众人。既然他天生智力超群,我们就不能让他埋没,这也是对阿宝的人生负责。”

柳烟凝一愣,她想起前些天发生在书房的事情。

当时她正在工作,阿宝拿着纸笔自己在那玩耍,她以为阿宝是画着玩,等工作完成之后,她去看阿宝,阿宝在纸上写了一个公式,R+V-E=2。

当时她以为是阿宝从哪本书上腾下来的,将阿宝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小脸蛋,问他:“你写的什么呀,阿宝。”

“这是欧拉定理呀,妈妈。”

柳烟凝真的不知道欧拉定理,她翻找了沈牧留下来的书,才在一本高等物理学中找到了这个公式,到这时,柳烟凝才想起来,阿宝更小的时候非常爱看书,只要拿本书给他翻,他就不哭不闹,安静一整天。

柳烟凝将这个当成了哄孩子的法宝,但拿同一本,阿宝就不肯,仿佛认识字似的,要每天换不同的书,他才能安静地翻。

柳烟凝将阿宝叫了过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宝贝,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看书吗?”

应该是不记得了,那时候阿宝才一岁多,怎么能记事呢。

可阿宝却点了点头,“我记得呀妈妈。”

柳烟凝和沈牧对视了一眼,她有些不敢相信,“阿宝,你还记得?”

“我记得呀,我这里,”阿宝指了指他的小脑袋,“装了好多好多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