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伴随着小太监一声清脆的铜锣声,马球赛正式开始。

这场马球赛由皇后娘娘举办,旨在邀请京中各贵家公子之间的来往,同时也借着机会让城阳军的士兵们露露面,下面人还好,城阳军还有锦衣卫采取随意抽签的方式,正儿八经地打着比赛,待到了上面的贵公子哥们,事情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顾显城在一边看着那些弱不禁风的公子哥们连马都骑不利索,却非要在姑娘们面前强撑着露脸,他觉得没意思的紧,还不如当初在边关时痛痛快快的摔跤比赛。

他没什么兴趣,轮到自己抽签时更是百无聊赖,而中签的结果也毫不意外——

他和魏书意抽到一组,那小太监一见纸条上的名字,笑得和一朵花一样:“大将军和三姑娘可真有缘分!”

顾显城冷笑:“是么,那让本将看看,本将错过了什么缘分?”

那小太监一听吓了一跳,赶忙就捧着抽签的木盒子退下了。

顾显城撇了撇嘴。

直到现在,他才看见了那个已经听无数遍的魏三姑娘,对方也看见了他,顾显城目不直视,走向自己的马。

他们的对手是锦衣卫的指挥使还有一名贵女,叫什么顾显城是完全不认识,但是在场的人却熟悉的很,户部尚书之女葛莹莹。

她是京中贵女之中脾气最火爆的一个,也是贵女中唯一会武功的一个,这和魏姑娘遇上,岂不是危险的很?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场马球赛旨在交流感情,两个大男人自是不必担心,但不清楚两女相遇,会不会点到为止。

比赛开始——

葛莹莹率先便冲了出去,她是个急性子,只想赢,根本也不管什么真实的目的,而顾显城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当所有的马都跑起来时,他还慢悠悠地在场上散步。

那指挥使都看不下去了,好歹也装模作样进了两球。

福贵在一边小声叹道:“大将军好歹装一装呀!”

顾显城连装也不想装,那葛莹莹跟着京城的马术师傅学过一阵,还真有两三分本事,很快,就连连拿分,而魏姑娘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没有顾显城的帮忙,若是再这样下去,这场马球赛马上就要结束了。

众人面面相觑。

梁承帝坐在高台上,面子有点挂不住,他看了眼旁边的魏国公,显然,魏国公脸色也不好看,于是梁承帝更是不悦,并将这份不悦记在了太子头上。

那指挥使都看不下去了,在马背上大喊:“顾将军可是不屑和女子交手,那不如你我比一比?”

说完,就专程开始挑衅顾显城,顾显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总算有所回应——

胳膊甩一甩,跑一跑,进了两球。

轻轻松松。

那指挥使被激发起了好胜心,一个劲儿地迎难而上,很快,比分就被拉平了。

那葛莹莹一看,也根本忘记了父亲的嘱托,驾着马跑上去想赢一球,魏书意也看着观台上拉不下脸的父亲,骑马赶上。

“你做什么?”葛莹莹见她弱不禁风还想和自己抢球,有些不悦:“你算了吧,老老实实跟着大将军不行?稍后我伤了你别怪我。”

魏书意不回答她,只是咬牙坚持着,这比赛到这里才有了点看头,众人踮起脚尖,两个男人根本顾不上两个女人,两个女人又开始掐架。也不知魏姑娘是怎么想的,非要硬碰硬和拦住葛莹莹,葛莹莹终于被她搞得有点不耐烦,球杆使劲一挥,大概是碰到了对方的马屁,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魏书意的马瞬间就跟疯了似的,高高扬起前蹄——

尖锐的嘶鸣——

魏书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也根本控制不住一匹失控的马,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而顾显城此时正和那指挥使斗得如火如荼,根本没注意到这边,葛莹莹整个人都傻了,全场也傻了,待反应过来时,赛场中间忽然跑出来了一个男子,疯狂地驾着马朝魏书意奔了过去,再人落下之前,将人接住了。

全场一片鸦雀无声。

顾显城和指挥使这时才停了下来。

那指挥使最先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他方才和顾将军打的有点上头,没有注意到那边的情况。

而葛莹莹更是整个人都傻了:“不、不怪我啊,她非要缠着我,我碰都没碰到她!”

而看台上的魏国公此刻哪里还坐的住,和魏国公夫人全部冲了下来:“太医!传太医!!!”

而那个此刻抱着魏书意的男子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只见他一袭粗布衣,打扮和穿着无不再告诉着别人的身份,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马奴。

梁承帝大怒,腾地站起来离席而去,郑皇后也有些懊悔地连忙跟上,太子聿倒是没什么表情,只不过他身边的小太监急的不行:“殿下,陛下生了好大的气……”

这笔账,陛下肯定会算在您头上的。

太子聿淡淡道:“知道了。”

马球赛被迫停止,虽说此事和顾显城并无直接关系,但他也选择在勤政殿外等候,不少平素看不惯他的大臣们也免不了说上两句风凉话,“顾将军,当真是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之情啊。”

顾显城懒得理他们,但的确没料到魏姑娘会出此意外,他本以为这场马球赛只是走走过场,只要拖到结束便好,却不料……

顾显城很熟悉马儿的脾性,当时那样的情况,一定有原因,于是他转身朝马厩走去,没管这边的人。

众目睽睽之下,魏姑娘被一马奴英雄救美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那马奴的身份也被扒了出来,竟然原本就是魏家的人?!

这可稀罕了,魏家的马奴跟着一起混入宫中,还暗中保护自家小姐。

啧,这顿时,宫里的人都和闻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一样,沸腾起来。

说什么的都有,魏国公大怒!

好在魏姑娘没什么要紧事,于是梁承帝只好让魏国公带着女儿回家,养伤要紧。

而结束之后,他才关起门来算账。

太子聿自然跪在殿下,而在马厩查看的顾显城也被传唤了过去。

他刚到时,太子聿正从里面出来,他被人搀扶着,双腿不大利索,一看就知发生了什么。

两人在门□□换了一个眼神,顾显城朝他轻声道:“抱歉。”

太子聿笑了笑:“将军无需道歉,此事与你无关。”

顾显城走了进去。

梁承帝颇为头疼地看着他,他也不想瞒了,直接了当的问:“事到如今,你依然不肯接受朕的赐婚,娶魏家姑娘吗?”

顾显城顿了顿,道:“臣不愿。”

“究竟为何?!难道说,今日魏姑娘受伤,你一点都不自责?现在怕是全京城都在等着看笑话,朕必须安抚老臣之心!”

顾显城不解:“这与臣无关。”

“你!”

梁承帝甚少动气,只见他压低了声音:“但是今日,所有人都知道是为了撮合你和魏家姑娘,你却只忙着和指挥使打马球,对人家不管不顾!指挥使朕已经罚过了,你知道朕舍不得罚你,所以你——”

“臣愿意受罚。”顾显城大声道。

梁承帝被一噎。

“好,好,你是存心和朕过不去?!”

“臣不敢。”顾显城从袖中掏出了一银针,呈给陛下:“臣只是刚才去马厩查看,发现魏姑娘的马被人动过手脚,这是证据,臣觉得,此事有蹊跷,所以臣想,如果要给魏国公一个交代,可能抓住这个动手脚的人才是最根本的。”

顾显城说完,梁承帝一愣。

他旁边的黄德全也露出吃惊的神色。

“顾将军,此话可不敢乱说,那都是宫里的马。”

“宫里的马也有纰漏不是吗,就好比今日那马奴,他是宫里的人吗?为何又会出现在那里呢?”

黄德全哑口无言,梁承帝面色复杂。

片刻后,还不待梁承帝说什么,外头忽然来了个小太监,急匆匆报——

“启禀陛下——”

“何事?”梁承帝没好气地问。

“吴王殿下,已至京城。”

-

顾显城走出勤政殿时,福贵在旁边小声道:“这件事和大将军一点关系都没有,安排是他们擅自安排的,出了问题最后又怪您,奴才当真觉得委屈。”

顾显城叹气:“算了。”

他是臣子,想促成这件事的人是陛下。

他原本打算出宫,想了想方才在殿前的一幕,犹豫片刻,还是先去了东宫。

他到时,太子聿正在上药。

屋里依然是一股浓郁的药味。

顾显城坐下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缠满绷带的膝盖。

太子聿笑了笑:“大将军怎么来了,是来看望孤?”

顾显城心中复杂:“来和殿下道个歉。”

太子聿:“方才不是说,此事和大将军无关,说来,应该道歉的是孤,提出马球赛是孤的主意。”

顾显城垂眸:“我知道,但是殿下的方式并无错处,只是和臣心中所想不一样罢了,但也的确因为臣的任性,连累了殿下。”

太子聿笑了笑,没说话了。

顾显城犹豫片刻,将那马匹被人动过手脚的事也告诉了太子,太子聿脸上的笑渐渐淡了。

“臣虽不知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是何目的,或许是为了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促成臣与三姑娘的姻缘,但也有可能,是为了拉太子殿下下水,毕竟,这主意是殿下建议的,若真如此,他的目的也达到了不是吗?”

太子聿面色严肃:“多谢将军提醒。”

顾显城起身:“那臣就不打扰殿下了,对了,臣方才听到,吴王殿下回京了,殿下保重。”

太子聿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好,不送。”

顾显城走后,太子聿身边的太监小声道:“殿下,可要查查动手脚的人。”

“不必。”

太子聿眼眸一片冰冷的笑意。

“是谁你不知道?”

那小太监有些犹豫:“陛下……?”

太子聿闭上了眼。

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位父皇了,论权术心机,无人能比,自己提议马球赛,他接受,同时暗中布置,达到了他的目的是最好,若达不到,也有自己来承担罪责,还能借此打击压制。

左右不亏。

太子聿片刻后睁开眼:“吴王已回京,着人开始安排吧。”

……

甜姑今日,在自己的小铺子里忙碌了一整日。

盘下来后,第二件事便是装修。

她要将这个铺子重新装修好,再怎么样也至少要一个月左右。

现在已经到了腊月中旬,若是在年前请师傅,大概得年后才能完工,况且这年前的人工费等等……

甜姑回去之后,一直在算账。

到了深夜,甜姑合上账本,朝外看了一眼,奇怪的是顾显城到现在还没有来。

甜姑想着或许今日有什么事耽误了,于是留了盏灯,先睡了。

可没想到的是,今天一醒来,顾显城依旧没来。

福贵倒是一早上就赶过来了,甜姑这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十分惊愕。

“那……魏姑娘没事吧?”

福贵委屈地紧:“我不知她有事没事,反正大将军是被罚了,昨晚上魏国公气势汹汹地上门来,大将军敬他是长辈才忍下了,本来奴才昨晚上就要来的,但是宵禁了,只能等今早。”

甜姑神色复杂,她显然低估了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复杂,“那将军他现在……”

“娘子不必担心,将军今日一早去早朝了,这些事肯定能处理好,将军还让我带了人过来给娘子装修铺面。”

甜姑惊讶,看向福贵身后,难怪……

福贵身后还跟了二三十个壮丁。

“这些都是城阳军的人,帮着娘子一起,咱们赶在除夕之前就能将铺子给装出来,娘子不必额外费心了。”

这倒是省了甜姑不少事,她点了点头:“好,那将军这两日这么忙,可按时吃饭了?”

福贵一说起这事就来气:“没有,昨天将军回去滴米未沾,我劝不动……”

甜姑想了想,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做两道快手小菜你端回去,劝他吃了。”

“这主意好,大将军要是知道是您做的,肯定就不会拒绝了。”

甜姑准备地很快,几道顾显城喜欢吃的口味,又装了她昨日在街上买的点心,福贵这才喜滋滋的回去。

待福贵走后,甜姑明显忧心忡忡地回了屋内,她拿出了刘阳曾经给她的那个骨哨,尝试着吹了吹。

……

今日朝政之上,更是热闹。

吴王的归京,无疑让吴王那党派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明明是芝麻大点的事情,却在早朝之上与太子那边吵得不可开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听来听去,好像也是在争今年年底,晋升人选的安排。

双方各自都想为自己的阵营拉一些人,于是吵得不可开交,而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大将军回朝,顾显城的决定,如今也是举足轻重的。

所以顾显城不仅忙着处理那日马球赛的事情,还得应付着一批又一批去将军府的这些官员。

焦头烂额。

甜姑吹过骨哨没多久,刘阳便登门了。

她这才知道,吴王也回来了。

吴王和顾显城有仇,甜姑闻言也十分担心,刘阳与她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况,甜姑虽然听得晕乎乎的,但是大概知道将近年关,顾显城会非常的忙。

送走刘阳,小蝶感叹:“大将军也太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甜姑沉默片刻道:“再做些吃食吧,抽空给他送去。”

“诶,还是娘子心疼将军呢。”

-

如意和如安今日去买菜,这会儿刚回来,两人脸色有些不对。

“怎么啦这是?”

小蝶见她们好像有些低落,尤其是如意脸色都白了,上前关心问道。

如意的确有些哆嗦,道:“今日、今日听说城郊发生了好可怕的事情……”

甜姑正在厨房做点心,闻言也扭头看向她们。

“什么事啊?”

如意吓白了脸不敢说,如安严肃道:“好像是城郊发现了不少妇女的尸体,死状颇惨,而且,正是前阵子被人牙子拐走的那些妇女儿童。”

小蝶惊呼。

甜姑擦了擦手也走了出来:“怎么回事,那小孩呢?”

“小孩都不在,只是那些妇人,真的太可怜了……”

“被何人发现的?”

“听说是些老乞丐,他们喜欢在城隍庙附近找肉吃,翻着翻着不知道谁掉到了井里,那井里还有城隍庙后面的地洞里,都是……”

都?

甜姑眼前一黑,心口也泛起一阵阵寒颤来。

在场的人脸色一白,没有一个人敢想象那样的场面。

一直没有露面的小十此刻也从树上跳了下来:“我去找人看看是什么情况。”

“听说京兆府的人已经去了,那位新上任的陆大人也正好回京,只是他颇为可怜,一回来就遇到这样棘手的案子……今年真是怪了,原本大家以为打退了蛮夷,老百姓终于能过两三天安生日子了,没想到又遇到这样的事,一时间大家都人心惶惶……”

甜姑闻言,也有些担心。

“最近暂时少出门,尤其是小宝,没事就别带他出去了。”

“是,娘子。”

一连两晚,顾显城都没露面,直到第三日时,甜姑刚上床不久,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来了?”甜姑睁开眼轻声问。

顾显城一面亲她脖颈,一面应了一声。

“想我没?”

甜姑自然想了,但是她更关心顾显城的身体。

他看上去十分疲惫,于是翻过身主动窝进他怀里:“怎么了这是,怎么忙成这样?”

顾显城无奈又讽刺地笑了一声:“一堆乱事,烦都烦死了。”

甜姑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下巴上都冒出硬硬的胡茬了,她心疼道:“我知道你忙,就怕你没按时吃饭,让福贵送过去的你吃了吗?”

顾显城嗯了一声,去蹭她的脸颊:“你的心意我定是不会辜负的,就担心我两晚没来,你生我气。”

“怎会。”

甜姑:“你有正事要忙,我能等。”

顾显城闻言,深深地看了她很久。

“不会让你等很久的,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