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吃罢饭,女医端来药给宋寻月服用,谢尧臣叫寄春收拾桌子,随后起身对宋寻月道:“我去瞧瞧儿子睡着没有?没有的话抱过来玩会儿。”

说罢,谢尧臣便脚步轻快的往耳室去。宋寻月手里捧着药碗,看着谢尧臣愉快的背影,不由失笑,这当爹的是把儿子当玩具了吗?

谢尧臣出去后,宋寻月屏住呼吸,将碗里的药一口闷了,面露苦涩,星儿忙端上蜜饯:“娘娘用几个?压压苦味儿。”

宋寻月点头,拿起银筷,夹了一块蜜饯含在口中。

稍待片刻,谢尧臣空着手回来,宋寻月笑问:“睡了吗?”

谢尧臣撇撇嘴,面露些许失望之色,随后点头:“嗯。”

谢尧臣进来,侧身让开,宋寻月这才见外祖父和外祖母,余燕堇还有魏琼音、魏承贤都跟在他身后,一道进屋,几人一见她便笑,宋寻月喜道:“你们来了!”

魏同和与魏老太太上前,在宋寻月塌边坐下,魏同和关怀问道:“这会儿精神如何?”

宋寻月回道:“能靠着坐会儿,还可以。”

魏老太太欣慰点头:“到底年轻,指不定过两天就能下地了。”

谢尧臣在一旁罗汉床上,侧身撑着罗汉床中间的矮桌坐着,诧异问道:“过两天就能下地?还是多躺几天好,能下地也别下。”

魏老太太看看谢尧臣笑笑,随后再次看向宋寻月,手摸她身上的被褥,道:“王爷可真是把你放在心尖尖上。”

谢尧臣闻言,在魏家几人身后,冲宋寻月得意挑眉,那神色,仿佛在说“瞧我多好”一般。

宋寻月笑,嗔了他一眼,随后对魏老太太和魏同和道:“外祖父和外祖母瞧抱过金金没有?”

二老点头,魏同和捋须朗笑道:“万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等到抱抱自己的曾外孙,我本以为,这辈子怕是连你都再见不着了。”

魏老太太亦是欢喜点头:“小世子当真乖巧,这一日都没听见几声哭声,眼睛鼻子像王爷,嘴和耳朵像你。”

魏承贤在众人身后伸出个头,探着脑袋说道:“表姐!快过年了,年前爹娘和哥哥应当就回来了,到时候他们也能见见小世子。”

魏老太太忙点头道:“对,对,今年你和王爷正好在静江府过年!等他们回来,咱们一家好好团聚一番!可惜就是年三十你还没出月,还得在屋里呆着。”

宋寻月闻言笑开:“嗯!舅舅和表哥可有说什么时候到?”

魏同和道:“一般也就年前那几日,年三十怎么都到了。”

宋寻月点头:“好!到时候再收拾出个院子,叫舅舅他们也住进来,魏家宅子且先空着。”

众人应下,宋寻月又同魏家众人闲聊了会儿,说了会儿话,魏家怕打扰她休息,便先出了房间。这些时日,魏家一家人都住在宋寻月和谢尧臣这边,每日都能见着,不贪这一时半刻。

魏家人离开后,谢尧臣上前,脱了鞋上榻,挨着宋寻月靠在榻上,从衣襟里抽出一张纸,掷地有声道:“来!选名字!”

宋寻月下身难受,连吃饭带同魏家人说话,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干脆侧身过去,趴在了谢尧臣的胸膛上,谢尧臣会意,张开手臂,顺势揽住她的肩,宋寻月看向他另一手中的纸张。

谢尧臣又将她背后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掖好,这才重新搂着她,对她道:“现在只能从男字的五个字里选,宸、钰、煜、顼、珩,中字要跟锦字,哪个好?”

宋寻月看了看,道:“宸字好听,但此字意为帝王屋宇,会不会太大了些?旁人听着还以为你有多大野心。”

“嗯……”谢尧臣琢磨了片刻,道:“是,大了些,那这个字就不考虑了。”

夫妻二人接着又看剩下四个字,之前给女孩子准备的五个字也在纸张上,谢尧臣指着其中一个“玥”字道:“可惜是个儿子,其实我喜欢这个字,我的封号,琰本就为玉称,玥含斜玉部,亦含你的名字,其意又为神明宝珠,当真甚好。”

宋寻月笑道:“那等以后再有个女儿,就用这个字。”

谢尧臣只笑笑,没有接话,继续同宋寻月道:“那就剩下钰、顼、煜、珩四个字可选。稀世珍宝为钰。顼取自上古帝颛顼二字,同我名中尧字出处类似。炳如日星,光耀普照为煜。羽衣昱耀,君子如珩为珩,该选哪个呢?”

宋寻月看着那几个字,念叨道:“谢锦钰、谢锦顼、谢锦煜、谢锦珩……钰与煜同音,念起来无甚差别,锦顼,锦珩,也都很好听,这该怎么选?”

谢尧臣亦锁眉:“确实很不好选,很难挑出一个特别出彩的。”

宋寻月抬眼看向谢尧臣,见他眉心紧锁,神色间是少见的认真,不由失笑。

几个月前他便已经开始着手选字,翻遍古书典籍,精挑细选出来几十个字,后又经精挑细选,挑出这几个字。

对于给孩子取名字这件事,他真的很上心,宋寻月笑笑道:“若不然抓阄吧,抓到哪个是哪个。”

“那不成!”谢尧臣斩钉截铁的拒绝:“我的孩子,我无论如何都要亲自给选个好字!绝不能随便!你生的那么辛苦,哪能随便抓个字了事?”

这是他头一个孩子,也会是唯一一个孩子!他一定要亲自取名!让他知道爹娘对他的重视!

他不会再让宋寻月经历怀胎十月的辛苦,不会再让她走一遭鬼门关,这辈子就这一个孩子,唯有他亲自取个好名字,这一生才算圆满,才算了无遗憾!

宋寻月见他如此重视金金,神色间全然是势在必得的认真,心下着实感慰,不枉她辛苦生一遭。

宋寻月便道:“这四个字我瞧着都不错,但若真要选,又很难决断。”

谢尧臣听着她的话,静思片刻,随后道:“很难决断,那就是没有一眼惊艳,看到便拍案决定的字。那这四个都不够好!”

若是字够好,和锦字极相合,他和宋寻月一看到那个字,就会拍案敲定。迟迟决定不下,就是这四个都不够好。

谢尧臣侧身看向她,拖着她的后背将她放回枕上,问道:“你困不困?”

宋寻月摇摇头道:“睡了一日,还不困。”

谢尧臣冲她一眨眼,道:“那好,我去拿几本解字的书,我们再选几个字!”

宋寻月看着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便知他对此既上心又期待,笑道:“好,你去。”

谢尧臣冲她展颜一笑,翻身下榻,出门去取书。

片刻后,谢尧臣取了几本书回来,放在宋寻月枕边,又跑去罗汉床边,将上头矮桌拿了过来,又去取了笔墨纸砚。

桌子在宋寻月身边放好,笔墨纸砚铺好,谢尧臣拿起书放在桌上,盘腿坐在桌后,翻开书,对宋寻月道:“现在就选,你困了和我说。”

“好。”宋寻月点头,随后抱着被子,凝眸看向他。

烛火下,谢尧臣盘腿坐在桌后,翻开书本,格外认真的选字,若有好的字,便抬头问问宋寻月的意见,若两人都觉得可以,他便起笔记在纸上。

那认真上心的模样,好似一个明日便要上考场的考生。宋寻月心间不禁感叹,他是真的很看重给儿子取个好名字这件事,也很期待。

虽然她也在意孩子的名字,但并没有在意到谢尧臣这种程度,从之前那四个字里选哪一个她都觉得不错。

这一晚,夫妻二人又商议着,选了六个字出来,但谢尧臣还不是太满意,觉得都没到叫人听了就拍案叫好的地步。

本打算接着选,但宋寻月对谢尧臣道:“困了,先睡觉,明日再选。”

谢尧臣点头应下,桌上的东西都没收,直接端着桌子放去了一旁的罗汉床上,宋寻月看着他的背影,叮嘱道:“你回去早些睡,静江府的事还要忙吗?”

她坐月子这房间,和之前他俩住的不是一个地方,他怕是得回去睡。

谢尧臣诧异转头,望着她道:“谁说我要走?”

宋寻月同样诧异道:“你要在这儿睡?”她要坐月子,这期间可是水都没法儿碰的,他要在这儿睡,岂不是什么邋遢样都被他瞧见了?

谢尧臣冲她一笑,走到靠墙柜子旁,将其拉开,取出一床被褥,外加一个枕头,两臂夹着,冲她抬一抬下巴,道:“往里些,给我让点儿地方。”

宋寻月没动,讪讪笑笑,终是不好意思开口道:“我这碰不得水,你同我睡……不太好……”

谢尧臣自顾自抱着枕头和被褥走过来,看着她眼睛,问道:“寻月,若有朝一日,我生病卧榻,十天半月起不来,你管不管我?”

宋寻月毫不犹豫的嗯了声,理所当然道:“肯定会管!”

谢尧臣再复轻笑,又冲她抬抬下巴,示意道:“那往里些。”

宋寻月明白了他的意思,低眉想了想,随后唇边闪过一丝笑意,没再坚持,往里挪了一点,给他腾了点地方。

谢尧臣放下枕头被褥,熄灯上榻。

黑暗中,宋寻月感觉到他的手伸进她的被褥中,摸到她的手,指尖撑开她虚握的掌心,同她十指相扣,耳畔响起他浑雅的声音:“快睡吧。”

也不知为何,宋寻月忽觉鼻子酸涩,眼眶微润,含笑合眼,安然睡去。

谢尧臣送去报喜的消息,各地祝东风相互之间以飞鸽传书递送,中途再兼快马疾行,初九下午,喜讯就送进了王府,王府的人收到消息后,立马进宫报喜。

皇帝正在勤政殿批折子,一听琰王府来人,即刻放下手里的笔,对福禄道:“传!”

福禄忙去传召,琰王府的侍卫,很快便跟着福禄进殿,行礼道:“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手免了礼,问道:“老三王妃可是生了?”

琰王府侍卫起身,含笑回禀:“回陛下的话,正是,王妃娘娘于初八辰时产下一子!”

皇帝闻言,心间立时升腾起一片喜意,拍案大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向福禄,朗声道:“哈哈哈,果然是初八辰时!果然是!”

琰王府侍卫愣了下,听这意思?陛下知道了?不可能啊!他们都才收到消息,陛下从何得知?

皇帝且先按住心头喜色,对琰王府侍卫道:“叫你们王府的人都管好嘴,老三有子的消息,莫要在京里胡说,退下吧。”

那侍卫愣了下,行礼退下,皇帝转头对福禄道:“去传司天监!”

福禄应声,即刻便派徒弟去传。皇帝一阵笑罢,重叹一声,敛了笑意,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一次两次,他或许能当这是巧合,但从梦入金龙,直到昨日锦鲤欢腾,他便能确定,这次上天当真给大魏送来了千秋万世难得的机缘。

既然这个皇孙,是上天送给大魏的珍宝,即便其父无缘皇位,即便大魏国本已立,那他也自会有迎来属于他的机缘!

这个孩子,他可得好好重视!

皇帝唇边挂着笑意,思量许久,直到司天监到来行礼,皇帝方才回过神来。

皇帝看向司天监,道:“今日朕收到老三千里送来的喜讯,昨日辰时,皇孙出生。”

司天监眼眸微张,愣了半晌,居然还真是琰王的儿子!随即行礼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哈哈……”皇帝笑笑,跟着对司天监道:“朕方才思量半晌,合该召老三回京,这个孩子,应当带回京城,好生教养,跟他爹娘野在外头不好。”

司天监抬手掐算一番,随即眉峰微蹙,只道:“陛下,潜龙勿用。”

皇帝愣了一瞬,随后问道:“你的意思是,且先叫孩子跟着他爹娘四处游历?”

司天监行礼道:“如今国本已立,这几日京中动静不小,若皇孙回京,被有心人发觉,恐有祸端。”

皇帝听罢,面色微沉,思量半晌,道:“既如此,暂且放任不管吧。老三怕是要在外头呆上几年,等他们一家回来,国本已经稳固,即便孩子的事被人知晓,想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等找到何时的契机,他便会废太子,改立端顺王,这几年这些事肯定得解决,就让他们在外头呆着吧。

思及至此,皇帝又道:“那就再低调些,老三回来之前,别叫京里人知道他得子的消息,就让他们一家三口安安心心玩着吧。”

司天监行礼道:“陛下英明!”

皇帝没有因祥瑞之说动摇国本,这便是身为明君的理智,但皇室出了这样一个孩子,皇帝也是发自真心的高兴。

皇帝望向窗户,忽地叹道:“如此大喜之事,却无法昭告天下,万民同喜,委实可惜……”

司天监陪笑道:“陛下心间明了,已是孩子最大的福分。”

“呵呵……”皇帝闻言笑,接着道:“但朕还是想给这孩子一些特别的殊荣,朕亲自为其取名,你觉得如何?”

皇帝国事繁忙,孙辈的名字,从太子起,便未曾过问,都是由皇子们自行取名,司天监行礼笑道:“那确实是小殿下的殊荣!”

皇帝又道:“朕的孙辈,中字皆跟锦字,但这孩子想来日后非比寻常,既然要给他殊荣,便将锦字去了吧,省得日后他机缘到了,兄弟们还要避讳。”

司天监闻言低眉笑,皇帝心里,这是已经认定,这孩子未来定会行至至高之位?自然,他也这般认为,他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星象不会骗人。

皇帝再次看向他,问道:“孩子的生辰八字你知道,你给算算,取什么样的字合适?”

司天监应拱手行礼,都没有掐算,直接对皇帝道:“陛下曾金龙入梦,小殿下又生于辰时,辰为龙,再兼小殿下命宫落紫微帝星,龙遇水则昌,陛下可选用带水的字。”

“带水的字?”皇帝嘴里重复着这几个字,低眉陷入沉思。

半晌后,皇帝抬头,念着司天监当初言及的星象,徐徐道:“朕盼其四海承风,泽被天下!便取泽字,谢泽,如何?”

泽字从水,龙遇水则昌,且泽被天下的寓意与星象不谋而合,甚是合适!

司天监行礼笑道:“陛下英明,好字!”

皇帝亦格外满意,抬手凌空点一下司天监,掷地有声道:“那就叫谢泽!”

说罢,皇帝对福禄道:“福禄,研磨,朕亲自写旨,即刻派人快马加鞭送去静江府!”

皇帝亲笔书写的赐名圣旨,一刻钟后,便由诏狱的一队人,从皇宫带出,离京往静江府的方向而去。

而谢尧臣和宋寻月,复又花了五日功夫,给他们的儿子选了几个字,分别是淙、瑢、瑄、阙、琏……

这日清晨,夫妻二人用过早膳,玩了会儿孩子,等孩子睡着后,便一起窝榻上又开始选字。

这五个字,连同上次的四个,一共八个,两个人一道挑,谢尧臣拿着手里的纸,蹙眉道:“瑢呢?锦瑢,好不好听?”

宋寻月见他还迟迟拿不下主意,催促道:“都五日了,我都能下地了,你抓紧些。”

谢尧臣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别急,别急。琏字如何?实在不行顼字!就从这三个字里选!瑢、琏、顼!”

这时,一旁的锦蓉看看二人,终是忍不住了,苦着脸行礼道:“王爷、娘娘,若取瑢字,可否给奴婢改个名儿?”她实在是不敢和小世子名字同音啊!

夫妻二人闻言齐齐愣住,竟是把锦蓉给忘了。二人抿唇,谢尧臣重新低头,对宋寻月道:“那瑢字也去了,在琏和顼里选!”

宋寻月点头:“嗯!”

就在二人准备在这两个字里敲定的时候,辰安忽地跑进来,在一道门后,朗声匆匆道:“王爷,陛下圣旨到!”

宋寻月闻言,朝谢尧臣伸手,正准备揭开被子起身,一道门外的辰安又道:“陛下还有口谕,娘娘不必出屋接旨。”

宋寻月闻言便重新躺了回去,转头对谢尧臣道:“父皇圣旨,你快去。”

父皇怎会忽然来圣旨?谢尧臣点头,随后起身,边穿鞋,边朗声冲一道门外的辰安吩咐道:“摆香案,启中门。”

谢尧臣穿好鞋,走到一旁柜上的铜镜前,重新整理了下衣冠,这才转身,大步出门。

圣旨到的消息,很快通知到宅中所有人,在耳室逗孩子的魏家一众人,连同奶娘,抱着襁褓里未醒的孩子,所有人一道出门,前去前厅中门处,接圣旨。!